第50章 ☆、駱謙其人
駱謙在房裏找了一圈,這裏平時沒有人住,也沒有留下什麽衣服。他只能拿毯子裹着慕雪,見她的手露出來了,将她塞回去,又把毯子掖好。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睡夢中的人時而眉峰蹙起,呓語幾句,這個時候駱謙就輕輕地拍拍毯子,如同照顧孩子般。
“娘,娘,你不要走,不要丢下雪兒……”
“娘,雪兒好想你……”
“顧乘風,你不許娶她,你答應了我的,你不許娶她,不許……”
慕雪進入了夢魇,斷斷續續地說着些胡話。
駱謙只是靜靜地聽着,這個堅若磐石的女子,也只有在夢裏,才會将自己的軟弱暴露出來。他不知道她的過往,但有機會他很想去了解。無名山莊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地方,駱謙不知道,但風花雪月四大弟子的一些事多少他都聽到了些。傳聞她們美若天仙,卻殺人如麻,善用媚術,心狠手辣。別人她不清楚,但慕雪他已有了幾分了解。別人看她冷若冰霜,對什麽都是淡淡的,但他卻知道對于她在乎的人,她會傾其所有去保護。其實她也不過二十二歲而已,卻也已經見慣了血腥和殺戮。想到這,他只覺得心中似有柔情層層激蕩,他只想好好護着她。他伸出了手,觸上她微涼的額,去撫平她的眉宇。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駱謙又跑了一趟醫館,取了煎好的藥,又帶走了幾副包好的藥。回到屋裏,湯藥還是熱的。駱謙拿手背試了試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怕自己身上的寒氣沾染了她,他脫了外衣坐到床上小心扶起慕雪。毯子往下滑,他又往上拉了拉,确定包得嚴嚴實實,才以一種環抱着的姿勢給她喂藥。許是在睡夢中也察覺到了苦味,她眉間若蹙,并不配合,偏過頭躲避那送苦藥的勺子。駱謙只能一遍又一遍小心地喂,騰不出手來,他索性用自己的衣袖去擦。總算在藥涼之前喂完了,白色的袖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藥汁。
駱謙把她放下,收拾了東西。見她沒有發燒,脈象也還算平穩,念着不會有什麽事,便又穿上了外衣出了門。
已經過了三更天,夜色濃黑,天上看不到月亮,星星也被雲層掩映了,怕是要下雨了。街道上靜得出奇,只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駱謙的身影在屋頂上一掠而過,與濃黑的夜仿佛融在了一起,讓人看不清蹤跡。
幾刻鐘後,他又回來了,落在這小院裏。天空中已飄起了細雨,綿綿密密,帶着寒意。駱謙的一身黑衣沾些雨水,但那包袱被他護在懷中,還是幹的。他一進屋,就先開了包袱,把給慕雪帶的衣服翻出來,随後脫了自己的外衣,坐到床邊,扶起她,給她換上。
不得不說,那肌膚光滑如緞,帶着讓人難以抗拒的魔力。只是卻激不起半分□□,慕雪臉上的那道道血痂如刀般刺進了他的心裏。
他們欠你的,我替你讨。
屋內,油燈如豆,駱謙就靜靜地靠坐在床頭守着慕雪,安靜如畫。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漸漸大了起來,浸透了深夜。
——
仙華山莊裏,宴席散盡,賓客們都回到了休息的地方。柳憶和陸歸鴻以送醒酒湯藥的為借口,去各個主要門派居住的客房走了一圈,并未發現什麽異樣。往回走的時候,天已開始下雨,冷冷冰冰,下得人心煩意亂。
Advertisement
還是沒有消息,柳憶又氣又惱,重重地踩在回廊的石板地上,借此發洩心裏的情緒。心煩意亂,她也沒顧着看路,在轉角的時候,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柳憶被撞得站立不穩,幸虧後面的陸歸鴻把她扶住了,才避免摔倒。
待看清來人是誰,原本隐忍的怒氣終于忍不住爆發了。看着一身酒氣的顧乘風,醉醺醺到站也站不穩了,柳憶不但沒有上前扶一把,卻是前所未有的憤怒,“你來這裏做什麽,不去陪你的新娘子,洞房花燭之夜亂跑什麽?”絲毫不掩飾內心的憤怒和嘲諷。
還是陸歸鴻上前扶住了顧乘風,“大哥,你怎麽出來了。”
顧乘風雖然有些渾渾噩噩,但也認清了來人是誰,他艱難地扶着陸歸鴻,仿佛溺水的人專注了救命稻草,“歸鴻,帶我去找雪兒,帶我去找她,她一定生氣了,帶我去找她。”
柳憶聽到這個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居然還敢提她,你知不知道你要娶唐念月她心裏有多難過。而且救顧伯母的藥引,也不是唐飛找來的,是慕雪姐姐辛辛苦苦去仙人谷找來的,為了你她差點連命都丢了,你知不知道?”柳憶找不到人又急又氣,此時自然把所有怒火都發在顧乘風身上,這些日子積壓的情緒一下子都爆發了出來。
這些事陸歸鴻也并不知情,此刻也只是扶着顧乘風,任由柳憶發洩,自己留意着周遭的動靜,怕驚動唐家人。
顧乘風聽了,臉上的懊悔更甚,“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可是我娘以死相逼,有又有什麽辦法?我也難過,所以我一直躲着她,不敢去見她,哪怕被她刺一劍我也不還手,只希望她能好過些。我想着,等我從唐飛手裏取得了真正的玲珑果,就能幫雪兒完成心願了……”
聽到玲珑果,兩人都是一怔,柳憶連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同時警惕地留意着周圍的動靜,怕被旁人聽了去。柳憶的憤怒已經消散了大半,她确定顧乘風是真的醉了,怕他不管不顧地再說出什麽來。連忙示意陸歸鴻把顧乘風帶走。
陸歸鴻也知道玲珑果的消息一出來勢必又會掀起一番風浪,他一手架着他,一手還捂着他的嘴。柳憶留意着周遭的動靜,确定沒有什麽人看見,二人帶着他去了聶歸鴻房裏。
陸歸鴻一松手,顧乘風又繼續開始念叨,好在不是太大聲,也不提玲珑果的事了。“我不想讓雪兒再去冒險了,唐飛不是好對付的人。她的功力都給了我,為我付出了太多,我希望我為她做什麽,不再讓她置身于險境。既然成親的事我做不了主,那我能為她做點什麽也是好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角已有淚水滲出。柳憶聽着他說的話,也是氣不起來了,緊抿着唇不說話。
“我沒想到她今天會來,唐飛在我的喜服上做了手腳,給我下了軟筋散。”
陸歸鴻上去摸了他的脈,果然是。
“我當時根本提不起真氣,我根本沒法護她安全,如果我答應了她,便是悔婚,而我也根本無法帶她安全離開,只會害她成為衆矢之的。唐飛已經布下重重羅羅網,他不會放過她的。我只有狠心,才有機會讓她安然離開。”
“雪兒,雪兒在哪裏?你們帶我去找她,帶我去找她!”
柳憶聽了,緊咬着唇,眸中隐隐有淚意,明明是兩情相悅的事,卻為什麽兩個人走得那麽艱難。
陸歸鴻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大哥這麽失控,但感情的事,他也無能為力。
顧乘風今天真的是醉了,怕也是問不出玲珑果的什麽确切的消息了。也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柳憶讓陸歸鴻守着顧乘風,自己跑去煮醒酒的湯藥。
大師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抹了一把淚,匆匆往廚房去了。
那一夜,仙華山莊雞飛狗跳。新郎不見了,衆人在仙華山莊裏找了半夜。而顧乘風在聶歸鴻這發酒瘋,吐了一地,直到四更天才睡過去。
——
天色微亮之際,慕雪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昏迷前的一幕幕浮現在自己的腦海,她連忙去看自己的衣服,衣服還在,但明顯被人換過了,穿的是男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松松垮垮。而且這帳頂似乎有些眼熟,她仔細想了一遍,想到這裏是哪裏之後,她驚坐而起。“唔——”,因為動作太快牽動了傷口,慕雪發出了一聲悶哼。
“怎麽樣了?”駱謙被她的聲音所驚醒,轉瞬間已經湊到了她跟前。慕雪不說話,只是眸色複雜地看着他。她微微掃了一眼房內的擺設,這是嚴家老宅沒有錯,她現在就是在自己房裏。沒想到駱謙竟然對自己了如指掌,之前的懷疑一點點在腦海中放大,如今她想她大概知道駱謙是誰了。
“怎麽了?不說話,哪裏還疼嗎?”
慕雪注意到他的眼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此刻正是毫無防備。現在,對,就是現在。慕雪猛然伸手,扯下了駱謙的眼罩。意料之外的,他不閃也不躲,竟讓自己得了手。
眼罩後,是一張光潔的臉,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你,怎麽是你?”雖然早就有過懷疑,但當真相真的揭示在自己面前,慕雪也難免是驚異的。
駱謙倒是一點都不在意被她撞破,反而露出了雲淡風輕的笑:“為什麽不能是我?你不是早就懷疑我了麽?”
他的眸中透着幾分狡黠,哪裏還是那個老實又有幾分羞怯的顧言。不過既然是顧言,過去關于駱謙的一切猜測都說得通。想他平日裏都是微駝着背,裝出一副孱弱的模樣,誰能想到他是那個将衆多門派玩弄于鼓掌間的駱謙呢?
不管怎麽說,他救了自己,就算他曾經對自己存了幾分心思,也總比落在唐飛手裏要好。而且歷經這些波折,她突然覺得,駱謙或許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雖然她厭惡之前駱謙的行徑,一直想殺他,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謝謝。”
駱謙只是一笑。
慕雪想到昏迷前下腹的那一陣絞痛,馬上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這一動,只感覺下身傳來不适,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的手指緊緊地抓着薄毯,沉吟片刻,随即帶着期盼仰着臉問駱謙:“我的孩子保住了麽?”
駱謙沉默了。
慕雪明白了,手指緊緊抓着薄毯,指尖已經發白,她微垂着頭,抿着唇,眼眶通紅卻是确實沒有一滴淚落下。
他離開了她,卻是連孩子都沒留下。
屋內靜得出奇,只有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打破了安靜。那冰冷的雨,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落在慕雪的心上,竟感覺冷到了骨子裏。
“你還想看看他麽?”駱謙開口打破了一室寂靜。
聞言慕雪擡頭看了一眼駱謙,“他?”
駱謙沒有回答,只是起身去端了一個臉盆過來,裏面放着一團白布,隐隐有血跡透出。駱謙把它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
慕雪卻是突然捂住了嘴,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慕雪?”駱謙連忙坐下,去看慕雪的情況。
慕雪卻只是捂着嘴不說話,別過了臉,胸膛劇烈的起伏。
駱謙怕她觸景傷情,悲傷過度,想把東西端走,卻不想慕雪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放下,你出去吧。”聲音是壓抑的嘶啞,仿佛強擠出般。
駱謙覺得她大概需要發洩下,“我出去,你有事叫我。”說完,便退了出去。
陳舊的屋內,光線昏暗,一室寂靜,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