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盧昭在家待着遲遲不走,方春英先着急了,家裏多了個人,她居然不自在了。
她看盧昭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就問他,盧昭告訴她,在忙拆遷的事。
“拆遷?拆遷不是早就弄好了嗎?”方春英有點着急,“出什麽問題了嗎?”
盧昭說:“沒什麽問題,就是賠償金,還在商讨。”
方春英聽說了這事兒,搖頭笑道:“我們不要去湊這個熱鬧,該拿多少拿多少。”
他們現在不差這個錢。
方春英:“吵也沒用,上次碰見琳琳她媽,她還叫我去,我說我心髒不好,不能激動,才躲開了。”
盧昭說:“這幾天都在吵架,不知道拆不拆得了。”
方春英:“肯定會拆,都拖多久了。”
盧昭沒再開口。
下午他沒去開會,跑到了舊樓去,他這回帶了鑰匙,上了三樓,打開自己家的門。
朱玉琴母子搬走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走,這些老家具基本也是盧家留下來,祝子嘉卧室裏的書桌,衣櫃,都是盧昭原來用的。
朱玉琴母子倆是個合格的租客,幾乎沒在房子裏留下什麽痕跡,什麽都用得很小心。
仔細看,這還是他的家,還有他熟悉的地方。
盧昭轉到自己的原來的卧室裏,在書櫃裏找到個東西。
是一個空棋盤,跳棋,他揭開蓋子,裏頭的玻璃珠子已經一顆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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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昭把棋盤放到桌上,想象自己手裏正捏着一顆紅色的玻璃珠子,他放在棋盤上。
他擡起頭。
對面的人一笑,好像她贏定了一樣,她拈起一顆藍色的珠子,從他擺着的紅珠子間跳過去。
“噠,噠,噠,你輸了!”她說。
盧昭本能否認:“不可能。”他低下頭再看,棋盤上空空如也。
他坐在一張落滿灰塵的桌子上,對着一個空棋盤,在解一個困局。
他解不開的,他自己也知道。
方春英開始拐彎抹角地打聽他什麽時候去上班,問他假期還有幾天。
盧昭訂了票,他該走了。
羅麗芳和賀長峰最近真是飯都無暇吃,覺也不想睡,醒了就像兩頭鬥牛去開會,開一天也不嫌累。
現在人家也不給他們發雞蛋和蛋糕了,水也不倒,也沒人來應付他們了,就像在告訴他們,随便你們鬧,随便你們坐,你們愛坐多久坐多久!
羅麗芳說:“不行就去上訪!我還不信,沒處講理了!”
賀長峰這時候又發揮黨員精神了,教育她:“上什麽訪!上訪的都是耍潑皮的!”
羅麗芳氣得不輕:“你知道個屁!你裝清高!行,到時候分了錢和房子你一分都別拿!”
這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發財的機會,羅麗芳不管別人,她這次是一定不能再讓這機會白白溜走!
房子計劃是在年初開始拆,年底裏頭的住戶就要都清走,側牆上已經刷上了拆字。
後面開會去的人越來越少,羅麗芳組織了幾次都組織不起來,她聽說有人私下和開放商那邊交涉,她在家裏坐着,把大門敞開,指桑罵槐了一通,整棟樓沒一點動靜。
很快樓裏就只剩下賀家一戶了。
賀長峰偷偷和搬出去的鄰居打聽,回來告訴羅麗芳,人家承諾他們只要配合,價格可以談。
但肯定達不到羅麗芳的要求。
羅麗芳說:“不搬!我就賴這棟樓裏我看他敢拆!”
賀長峰被她吓到了,打電話給賀琳琳,讓她回來幫忙勸勸。
賀琳琳打電話給羅麗芳,叫她今年來B市和她一起過年。
她說:“我帶你到處逛逛,你不一直想來嗎,好不好?”
羅麗芳說:“我才不想去,到那兒什麽都要花錢,你那個房子又小,我去幹嘛。”
賀琳琳說:“你來我就換個大房子啊,要不就去酒店住。”
羅麗芳說:“那家裏的房子怎麽辦?”
賀琳琳:“就放在那兒,還能被人偷了啊!”
羅麗芳說:“你知道什麽!你一走人家就偷偷給你拆了。”
賀琳琳:“本來就是要拆的,錢給到了就讓他們拆呗。”
羅麗芳一聽就炸了,說:“你和你爸一個德性,根本不用腦子,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賀琳琳:“那你這麽鬧有用嗎!本來是件好事你這麽扯來扯去搞得家裏烏煙瘴氣的,沒一個人好受!你覺得有意思嗎?”
羅麗芳大罵:“這家裏全靠着我!我搞得烏煙瘴氣的!你們要是有用,你要是有本事會賺錢,你看我在不在乎這破房子,不要錢我都讓他們拆!”
賀琳琳勸不了:“我不跟你說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羅麗芳:“到時候你一分錢都別想拿!”
賀琳琳扔下一句“給我我都不要!”就挂了電話。
雖然嘴上說不管,可畢竟不能真的丢開,賀琳琳沒有辦法,又放心不下,又回去了。
一到家就又和羅麗芳吵了一架,賀琳琳氣得沒在家住,跑到酒店開了個房,準備明天就走,她就不該回來!
賀長峰給她打電話叫她回來,說:“你媽在家罵我呢,她天天在家發神經。”他是想跑沒地方,賀琳琳冷笑說:“那怪誰?“賀琳琳可太了解她爸了,最會兒躲事兒,一點兒也不值得同情,前面他沒攔着羅麗芳,還跟着她一起瞎折騰,現在倒把責任都推到羅麗芳頭上了,好像是她自己在那兒發瘋似的,
賀琳琳告訴賀長峰,她不會回去,而且她明天就要走。
“這房子拆不拆跟我沒關系,你們想怎麽搞就怎麽搞!”
她撂下這麽一句就挂了電話。
她一個人寒冬臘月的在酒店待着,活了兩輩子還這麽凄涼,每次到了年底就不得安生,各種屁事兒來惡心人,每年她都覺得今年肯定會好過了,每年都還得受一回,要不是父母幹仗,要不就是她和父母幹仗。
賀琳琳現在認定過年就是個集中發洩家庭怨恨的時間段,非常妙,過完今年,明年過年她絕對不會回來了。
她正忿忿想着,手機響了,她以為又是賀長峰打來的,拿起來就要挂,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怕是客戶,就接了。
“喂,你好。”
那頭頓了頓,才開口,“是我。”
“盧昭?”賀琳琳問,“你怎麽知道我電話的?
盧昭沒答,只說:“那個房子明年就要拆了。”
賀琳琳莫名其妙,說:“我知道啊。”
盧昭不說話,呼吸聲時輕時重。
賀琳琳想起她當時随口說得那句話。
“拆了就拆了。”她故作輕松。
盧昭問:“你在哪兒?”
賀琳琳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我在老家。”
盧昭:“···我來找你。”
賀琳琳才知道他還沒走,她無奈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了。”她撒了個謊。
盧昭說:“回B市嗎。”
賀琳琳不給機會,說:“盧昭,不管我在哪兒我都不會見你,沒必要見,你···”
那頭靜得呼吸聲都聽不見了,賀琳琳停了一下才開口,“盧昭,你別這樣了,沒意思。”
盧昭說:“我去你家樓下等你。”
賀琳琳:“我不在家。”
盧昭挂了電話。
羅麗芳坐在外面看電視,賀長峰怕冷早早地上了床。
他在裏頭喊她:“你進來睡覺啊!電熱毯都開了,這麽冷在外面坐着幹嘛?”
羅麗芳吼他:“關你屁事,你睡你的!”
賀長峰罵罵咧咧了幾句就躺下了。
羅麗芳心煩氣躁,她也不是真想看電視,坐了一會兒也受不了,這破房子跟漏風一樣,越坐越冷。
她站起來,剛要進房就有人來敲門。
羅麗芳打開門,外頭站着幾個人,敲門的那個就是原來跟他們開會的那個人。
他看見羅麗芳就笑,說:“阿姨,我來跟您說一聲,為了安全,這棟樓今天晚上就要斷電停水了,您還是盡早搬出去。”
羅麗芳簡直怒不可遏:“斷電!我還在這兒住着你憑什麽斷電!”
他笑了笑,說:“這棟樓就剩您一家了,到時候沒水沒電也不方便,我建議您還是盡快搬出去。”
羅麗芳喊:“你這是強盜!土匪!”
男人笑了笑,帶着人往樓下走。
賀長峰從房裏出來,問道:“怎麽了,你又和誰吵架呢?”
羅麗芳也不理他,穿着雙拖鞋就追出去了。
賀長峰邊把衣服套上,邊喊:“诶,你等等!等等!”
羅麗芳追到樓下,看見那些人正拿着扳手在鼓搗水閘,她沖過去把人推開,攔在前面,叫他們滾。
賀長峰下樓來看見這麽多人就懵了,小聲問他們是來幹嘛的。
那人把對羅麗芳說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遍,賀長峰只會點頭,聽完就來羅麗芳說:“算了,算了,琳琳不是在回來了嗎,我們去找她。”
羅麗芳把他推開:“要去你自己去!”賀長峰被她推得一個趔趄,一個人從後頭過來把他扶住了。
賀長峰擡頭,眯着眼睛看,問:“是盧昭嗎?你怎麽在這兒啊?”
盧昭沒說話,把他扶到旁邊,賀長峰拉着他說:“你快給琳琳打電話,叫她回來!她媽瘋了!”
盧昭還沒來得及說話,羅麗芳那邊又出事兒了。
那人叫人把羅麗芳拉開,又拿着扳手去擰水管,羅麗芳像頭瘋牛一樣沖過去把那人扯住了,還把他手裏的扳手搶來了,有兩個人過來搶,羅麗芳叫罵起來,賀長峰急了,不管不顧地沖過去了,把羅麗芳身邊那兩個人狠狠推開了,
他紅了眼:“你們幹嘛!這是我家的房子!你們幹嘛!我不拆了,給多少錢我也不拆了!”
一個人扯賀長峰,兩個人去扯羅麗芳。
盧昭上去先把羅麗芳身邊的兩個人都擋開了。
怎麽又來了個男的?
帶頭的男人臉色難看,跟另外幾個人對視互相看了看,決定不能再拖了。
幾個人都圍了上去。
羅麗芳就看見賀長峰好像被人推到了地上,她一急,就把手裏的扳手舉起了。
她一揮,對面的人躲開了,急了眼,來搶扳手。
兩人往兩邊兒使勁兒,羅麗芳肯定敵不過,勁兒一洩,跟她搶的人也沒收住力,手一歪,扳手就砸到別人身上去了,發出一聲悶響。
賀長峰衣服被扯破了,剛爬起來,要接着上,邊上就倒下個人。
賀琳琳猛的驚醒,床頭上得手機不知道響了多久,她接起來,裏頭賀長峰急慌慌道:“你快到醫院來!盧昭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