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陸遠志來鬧了這一通之後,劉一倩說要走,許婷纖說:“怕什麽,你跟我去酒店住,看他還敢來鬧!”她把劉一倩帶走了,賀琳琳說明天忙完了就去找她們。
第二天上午就九點多盧昭就來了,賀琳琳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坐,她坐在對面,先為昨天的事兒道謝。
盧昭說不客氣,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機,左手食指和中指上都貼了創可貼,賀琳琳就問怎麽了,盧昭說:“沒什麽,燙了一下。”
賀琳琳說:“那還是要小心一點。”盧昭點點頭,把打火機握緊了。
賀琳琳猶豫了一下說:“你現在抽煙啊?”
盧昭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起來這個東西。”他想起來她讨厭煙味兒,人就往後靠了靠。
賀琳琳說:“是,現在人壓力都大。”
盧昭說:“我還學會喝酒了。”他想她接着問。
賀琳琳果然問:“那你現在酒量怎麽樣?”她想起他當年喝醉的樣子。
盧昭說:“現在不那麽好醉了。”
賀琳琳“啊”了一聲,沒太明白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盧昭問她:“你呢?”
他問得太籠統,賀琳琳只好答:“我?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們自然地談起這些,又不願意承認是對彼此沒有參與的那幾年感到好奇。
盧昭問:“你們家還住在樓裏嗎?”
賀琳琳說:“是啊,沒搬,等着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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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昭問什麽時候拆,賀琳琳也不确定,說:“反正總會拆的吧,那棟樓現在更舊了。”
她問起他家裏怎麽樣,她自己實在是沒什麽可聊。
盧昭說:“我爸老來得子,我媽身體還不錯。”
他家的事兒早就已經傳遍了,他當她面說起來已經很坦然。
盧昭說:“回來之後還沒見過。”
賀琳琳想,當初他要是像現在一樣,把一切都告訴她,現在不知道他倆是不是還在一起。
說不定還是會分開。
盧昭說:“我當時回來過一次···後面。”他沒有看她,他說出這件事并不期望什麽,他打算好了要忘了,可見到她就無法設防地說出來了,還要不知好歹地問:“你和祝子嘉那個新聞我看見了。”
賀琳琳不願意看他,她回答了什麽?
盧昭:“他現在很好。”
賀琳琳應和了一句,說:“他是挺好的。”
盧昭“嗯”了聲,把打火機裝進了口袋裏,站起來說:“那我先走了。”
賀琳琳站起來,說好。
她打開門,盧昭就出去了,她在門邊看着他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的瞬間,他才把眼睛擡起來,看着她。
電梯下去了,賀琳琳關上門。
她回到沙發上坐下,突然湧上來的疲憊讓她無法動彈,她回想剛才的對話,坐在這裏的人一下是剛才離開的盧昭,一下又變成當年的盧昭,她深深地看着他們,得不到更多的提示。
一周後,賀琳琳送劉一倩回家,然後就把父母接到了B市,送他們去機場和朱玉琴一起上了飛機,祝子嘉也來了,羅麗芳看見他笑得合不攏嘴,祝子嘉叫阿姨,說麻煩她了,羅麗芳說:“不麻煩,唉,你那麽忙。”她語無倫次,祝子嘉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都沒敢認,電視上見和現實裏見真是完全不一樣,賀琳琳笑得不行。
等他們走了賀琳琳說:“我媽簡直跟見到偶像一樣!我看她快哭了。”
祝子嘉說:“誇張了。”
賀琳琳說:“你自己想想感不感慨!”
祝子嘉問:“你感慨嗎?”
賀琳琳說:“我倒是還好。”她一早知道他會當明星。
祝子嘉說:“我也覺得,你對我和原來沒什麽兩樣,我們認識快十年了吧。”
賀琳琳點點頭,她以為祝子嘉還要感嘆兩句,他卻不說話了。
他們坐在車上,早就離家鄉十萬八千裏了,都無法理解父母對破敗過去的留戀,然後一恍惚,就過了十年。
羅麗芳一行到了之後,時不時發照片回來,賀琳琳說照得挺好看,她就放上了朋友圈,叫賀琳琳趕緊去點贊。
她問祝子嘉有沒有收到照片,祝子嘉說沒有,朱玉琴不愛照相,賀琳琳就把羅玉芳拍得發給他看,裏頭有朱玉琴。
她說:“你媽就是沒人陪着玩兒。”祝子嘉開玩笑道:“那以後就找阿姨陪了。”賀琳琳說好。
隔天羅麗芳打電話來,讓賀琳琳回家一趟,賀琳琳問幹嘛。
羅麗芳說:“盧昭他爸辦酒做壽,我錢都送了,你去一趟。”
賀琳琳反正不忙,就答應了去。
方春英本來不想讓盧昭去,可盧桂平登門來求她,說得很可憐。
他說:“他連我電話都不接了,我幾年沒見過他了。”
方春英說:“那是你活該!”
盧桂平說:“是,我活該,可他總還姓盧。”
方春英:“你當我不敢讓他改姓!”
盧桂平說:“姓什麽都行,他都是我兒子。”
方春英當他的面沒松口,坐了半天給盧昭打電話,叫他回來。
她說:“回來去看看你爸。”
盧昭說好。
方春英則打算去走一走親戚,那天她不會在家,連點兒熱鬧的空氣都不想吸到。
盧桂平今年五十歲了,說起來是“知天命”,但外面人說他還是撇嘴,折騰,越老越折騰。
辦酒那天來了挺多人,熱熱鬧鬧地坐了一個廳,還請了人上臺去唱歌,唱了兩三首之後,盧桂平穿一身唐裝上臺,頭發黑得假,密得讓同齡男士心煩,新妻子在臺下仰頭看他,手裏緊緊攬着兒子。
盧桂平說了幾句,先謝謝大家來,接着感慨了一番了他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最後請大家吃好喝好。
他走下臺,唱歌的人又上去,底下鼓掌,他擺擺手,妻子迎過來,他笑着摸了摸兒子的頭,臺上唱起第一個音,比剛才賣力的多——也以為這掌聲是給自己的。
賀琳琳坐在底下看得清清楚楚,有點兒想笑,左右一張望,認識的人沒幾個,老鄰居們都在另一桌,她來得晚,盧昭就領她到了自己這桌坐了,就這桌空了位置。
她在酒店門外看見盧昭時他剛摸出煙,看見她又塞回去口袋裏去了。
酒店外面地上是鞭炮炸開的紅紙屑,他鞋底上沾了一圈兒,賀琳琳就老看,最後快進去的時候,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盧昭說沒事兒。廳裏鋪了一條紅毯,反正喜事兒都要條紅毯,盧昭鞋底得紙屑全蹭上去了。
賀琳琳猜他心情不會太好,因此不敢笑得太開,她看這事兒是戲,是人間鬧劇,盧昭不是,那摟着新妻幼子,重又煥發青春的可是他親爹。
她看盧昭,盧昭看了一眼盧桂平那邊,回過頭臉色倒還好,桌上其他人都有意無意地看他,賀琳琳都沒話說了,真想阿姨們叔叔們,菜涼了啊!
盧昭又伸手下意識地去掏口袋裏的煙,手摸到盒子邊兒,想到什麽,轉頭看着賀琳琳。
賀琳琳一愣,立刻對他笑了笑。
毫無安慰意味的一個笑,笑得人無奈。
盧昭別開眼,手在口袋裏松開,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盧桂平攜着妻子和孩子過來坐下,盧昭在他左手邊,妻子在他右手邊兒,她一坐下就盛湯,然後放到了盧桂平面前,賀琳琳聽說盧桂平比她大十幾歲。賀琳琳對坐在她旁邊的小孩兒笑了笑,孩子看了她一眼,安靜得不像這個年紀,時不時瞟着盧昭。
這桌上坐得大多是盧桂平妻子的娘家人,不時有人通紅着臉站起來,端起酒杯,說一句話,喝完杯子裏的酒,就又坐下去沉默。
盧桂平也不由得拘謹,左看右看說:“琳琳怎麽瘦了?”
賀琳琳說:“哪有,我還胖了幾斤呢!”
盧桂平呵呵笑,問她爸媽怎麽樣,賀琳琳如實答,出去旅游了,盧桂平就嘆,“享福啊!”賀琳琳趕緊謙虛,“沒有沒有我爸媽還看羨慕您呢。”盧桂平才不會信,賀長峰是肯定不會羨慕他的,不罵他就算不錯了。
他看看盧昭,想說什麽,又看了一眼妻子,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盧昭全程一句話都沒有和盧桂平說,盧桂平希望他來,他就來了,之後他還有什麽希望,恕他不能讓他如願。
人本來就不可能事事如願。
直到散席,盧桂平才和兒子說了句話,他說:“有空多回來看看你媽。”盧昭尚未開口,他父親的妻子就過來了,她挽住了丈夫的手,至今都不信自己擁有了如此完美的丈夫,盧昭未免她緊張,也不慣于被人這麽警惕地提防着,只點點頭就走了。
賀琳琳在幾步外等車,盧昭過去,問她準備去哪兒,賀琳琳說:“回家啊,你去哪兒?”盧昭說:“還不知道。”
賀琳琳苦于沒法兒給他安排一個去處。
盧昭說:“我先走了。”
賀琳琳說好,他就轉身走了。
賀琳琳看着馬路,猶豫要不要回頭喊住盧昭,或許她可以給他提供一個去處。
車子開過來了,賀琳琳上了車。
盧昭站在街邊看着車子開走,剛才他總以為她要回頭喊他一聲,但她沒有,他又想起來,她說祝子嘉挺好的,他難免有種在送別的心情。
他慢慢朝家走,現在就開始苦苦練習,如何真心地去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