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賀琳琳坐了一夜的火車，天蒙蒙亮的時候下了車，街上人擠人的時候才到學校，到學校先去洗了個大澡，從頭洗到腳，換了薄衫，終于可以從秋衣秋褲裏解脫出來了，冬天過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夠味兒，過長了又免不了回頭想起夏天的好。
賀琳琳宿舍裏就來了她一個，整棟樓來的人也不多，她已經打算好晚上不喝水了，廁所在走道盡頭上，平時雖然也是她一個人去，可想到每間屋子裏頭都有人也稍微好點兒，這會兒個個屋裏都是黑洞洞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她确實有點兒犯怵。
她給盧昭打電話抱怨學校，“哪兒還有宿舍不帶廁所的？”
盧昭叫她要是怕就過來。
賀琳琳虎得沒邊兒：“過來找你睡？”她常常讓自己後悔。
她話音一落就聽見那頭盧昭就笑，半真半假地接話：“男生宿舍你進不來。”賀琳琳急了：“我開玩笑的！”
盧昭就說：“那你過來吧，今天正好有朋友過生日，剛才還叫我把你帶來。”
賀琳琳問：“哪個朋友？是我見過的嗎？”
盧昭說：“葉雪，就是上次吃飯你說很白的那個女生。”
葉雪在盧昭過生日的時候給他發了短信，淩晨過幾分的時候，“生日快樂”就這四個字，她都覺得不應該發，但發出去其實也不會改變什麽，盧昭給她回了個謝謝。
他一回家她就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她全靠猜的，猜他在家幹什麽，猜他和誰在一起，到了學校，她見到他的人了，可她的心情還是和見不到他的時候一樣，他跟她沒關系，她和他說句話之後反而更難受，可她也沒辦法把他抛之腦後。
所以別人慫恿她把盧昭邀過來玩的時候，她就找到了借口，她打電話給盧昭親口邀請他來，她說得很冠冕堂皇，又厚顏無恥，她說：“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都祝福你了，我過生日你也得來祝福我一下吧，親自來，把你女朋友也帶來。”她後面一句全是為了自證清白說得糊塗話，她其實就只想他一個人來，一個人來參加她的生日，祝她快樂，她就真的能快樂了。
結果盧昭沒想讓她快樂，他把女朋友帶來了，那個姑娘還穿了條裙子，穿了雙紅色的小皮鞋，帶子在腳腕子上纏了幾圈兒，顯得格外纖巧，對着她笑，她這才看出來，她并非她認為的那樣平常。
她失望又欣慰地想，是啊，盧昭怎麽會找個平常的女孩兒當女朋友呢。
“盧昭！來！過來坐！”老大在沖他招手，盧昭帶着賀琳琳過去坐下，老大問他們要唱什麽，他今天只負責點歌，不做麥霸了。
房間裏頭開着彩燈，有人抓着話筒在吼，賀琳琳都聽不清身邊的盧昭在說什麽，只看見他嘴在動，側頭和一個男生說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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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琳琳其實不太想來，她既不愛唱歌，和這次的壽星也不熟，過來幹湊熱鬧，別人問難道還要先介紹一句，“我是盧昭的女朋友”，太尴尬了，她對見盧昭的同學這件事的感覺，就跟當年放學路上夾在一群一中的學生中間一樣，但人家比一中的人好多了，對她并沒有多看幾眼。
但大家不是一路人，且聊不到一起這件事還是挺明了的，就像她現在坐這兒，旁邊兩個姑娘就拉着葉雪嬉笑，她坐着就不太自在，想和盧昭說說話，結果盧昭還沒聊完。
左右都沒人搭理她，賀琳琳只好抓了一把桌上放着的花生在那兒剝，剝開殼兒又把花生米外面一層皮兒給撕下來，黑不溜秋的地方瞪大了眼，總算給自己找了個事兒幹，以免看上去像混進來的閑人。
“去啊，去啊。”她邊剝花生邊聽見旁邊的姑娘說話，她斜着眼睛一瞟，看見那姑娘推了葉雪一把，葉雪就搖頭，不說話，或者是顧忌誰在，不好說話，只搖頭，大概是個不行的意思。
幹嘛啊？賀琳琳好奇，這陣勢她怎麽覺得眼熟？
包廂的門這會兒開了，一個男生拎了個蛋糕進來，兩個女生過去拿了蛋糕，放在桌上，邊拆邊叽叽喳喳地讨論：“我上次也是在這家買的蛋糕···生日快樂歌點了沒？這個燈轉的眼花，換個吧，蠟燭不用都插上去吧？”有人過去幫忙，賀琳琳正盯着看，盧昭碰了碰她的手，湊近問她餓沒餓。
賀琳琳在他耳朵旁邊喊：“不餓。”
盧昭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花生殼兒，賀琳琳解釋道：“剝着玩兒的。”
盧昭說：“等她吹了蠟燭就走。”
賀琳琳松口氣，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怕盧昭不高興。
她問：“不吃蛋糕？”
盧昭：“你想吃？”
賀琳琳道：“···還好，我想吃飯。”
盧昭：“還說不餓。”賀琳琳只好笑。
等蠟燭插好，葉雪被人拉到中間，“祝你生日快樂”響起來，暈眼的彩燈終于熄了，就剩下蛋糕上一圈兒粉紅色的蠟燭矮光，閃閃爍爍，照的人臉蠟黃，盧昭沒往前頭湊，只站了起來，賀琳琳跟着站起來，看着蛋糕，感嘆年輕人過生日真是鄭重，她從沒有這麽鄭重過，小時候沒這個條件，長大了沒這個心情。
葉雪閉上眼，許了個願，睜開眼一口氣吹熄了蠟燭，賀琳琳跟着鼓掌起哄，燈光亮起來，不知道誰帶頭抹了葉雪一臉奶油，賀琳琳暗叫不好。
後面就是戰況混亂，男生不止臉上有，衣服上也糊了不少，他們被禍害的最慘，但是活該，他們禍害的更多，三個女生臉上都被抹了，賀琳琳被盧昭抹了一點兒，他從自己臉上抹了點，又糊在她臉上，賀琳琳躲了幾下沒躲開，不忿道：“你倒是給我來點新鮮的啊！”盧昭拿手指在她臉上蘸，跟寫毛筆字似的，她生怕盧昭給她寫個”饞”字。
盧昭放下手看了她兩眼，說：“你像是吃到臉上的。”
賀琳琳：“還不是你弄的！”她瞪了他一眼，彎腰去拿桌上的抽紙。
“交禮物啊！人人都要交！不交不準走的！”有人突然喊，賀琳琳循聲看過去，是剛剛推葉雪的那個女孩兒，手裏正抓着一個男生的，話說得剽悍，樣子只能算得是撒嬌，男生在那兒笑，葉雪也挺配合，但沒人當真，都知道一般能直接說出這種話的，都不是真的在乎什麽禮物。
“盧昭，你的禮物呢？”女生看向盧昭，又看了一眼賀琳琳，賀琳琳眼神一移過去，她就迅速躲開了。
賀琳琳詫異地看向盧昭，他臉上還有融融的笑意，比平時顯得親近了，伸手可觸。
她伸手了，別人當然也能伸手。
賀琳琳又看向剛剛那個女孩兒，這回她注意到了她身後露出一側臉的葉雪，她看着盧昭的神情，明明白白地說明了一切。
賀琳琳覺得腦袋瓜被夾在兩片鑼中間，“咣”了一下。
她自己在心裏長長地噢了一聲，她不太擅長這種情況，趕緊收回目光，怕葉雪察覺。
賀琳琳看了看盧昭，心裏還挺平靜，幾乎算是有準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準備的，準備了什麽她也不太清楚。
不過，她沒怎麽生氣，就是“啊，怪不得。”這些，她幾乎突然對葉雪生出一種善意。
盧昭送了禮物，就說有事，葉雪也讓他們走了，賀琳琳覺得自己像臨陣脫逃的士兵，還有點怪葉雪，這麽輕易就放棄了機會。
盧昭帶她去吃飯，賀琳琳和他并肩走着，看倆人牽着的手，感覺很新奇。
“你送了她什麽？”她問，盧昭拿了個小禮品袋子，她剛才沒仔細看。
盧昭說：“手表。”
賀琳琳沒想到是這個，問：“你買的···”
盧昭說是，“她原來那支壞了。”
賀琳琳問：“她叫你買的？”
盧昭看她一眼：“不是。”是老大在宿舍說了一嘴，他正好不知道送什麽，就買了這個。
賀琳琳：“多少錢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問，越問越難看。
盧昭只說不貴，他開了個玩笑，“比不上她原來的。”
賀琳琳就被這句話刺激了，她剛才對葉雪的善意全都化作了憎厭，她還怪盧昭把她帶到了全副武裝的對手面前。
她怨憤不已：“我跟你朋友都沒話說，你帶我過去幹嘛？”
盧昭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下次不叫你了。”
他沒有問，她說了他就信，或者他也承認，讓她去和他的朋友們交際，是強人所難。
賀琳琳細想，騰起股火，燒得人亂竄。
“我在那兒話都沒說三句，你跟別人聊天，我像個傻子似的坐着，你故意讓我去丢個人好玩兒是吧？”
賀琳琳語氣尖銳，從來沒有顯露過的一面也在他面前露出來了，她觀察着盧昭的臉色，确認是否咬到他。
看啊，這就是她，她耳濡目染，一旦開始争吵，就會把所有的好全都忘光。
她分割兩面，一面痛快淋漓，一面自怨自哀。
盧昭放開她的手，臉色冷肅，他說：“你怪別人不理你，那你理別人了嗎？”他完全把賀琳琳的發洩當作了問題來讨論。
賀琳琳直接炸了：“我為什麽要上趕着去理他們！”
盧昭說：“什麽叫上趕着？你到底在想什麽？”他不能理解的樣子。
賀琳琳嘲諷道：“是，你又不是我，我怎麽想你怎麽可能知道。”
盧昭頭一次覺得束手無策，他試圖解決問題，可問題在哪兒都不知道。
倆人僵持着，誰都不開口，他倆還沒開始吵，就已經精疲力盡。
賀琳琳看着盧昭一臉忍耐，他轉頭看着路邊的樹，只是為了不看她的臉。
她扭頭就走。
沒有人來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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