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賀琳琳拿着作業上了樓,自從盧昭搬走之後,她好久沒上過三樓了。
“你喝不喝水?”祝子嘉放她進來後,整個人都很不自在,看賀琳琳脫了鞋光着腳踩在地磚上,又猶豫要不要給她拿個拖鞋。
賀琳琳說:“不用,我帶了喝的。”她說着轉個身,祝子嘉楞了一下,再一看明白了,她穿了個寬大的帽衫,像男生的款式,背後的帽子墜的低低的,他從帽子裏拿出兩瓶酸奶,賀琳琳回過身扯了扯領子,接過祝子嘉遞來的奶,戳開就喝,邊喝邊問:“我們是去你房間寫,還是就在客廳寫?”祝子嘉朝自己卧室看了看,習慣性低頭,結果又看見賀琳琳光着的腳,他又把頭擡起來,賀琳琳正看着他,“就在客廳寫吧。”他怕誰多想似的,又說了一句,“客廳亮一些。”
賀琳琳點點頭,說了聲行,就直接往椅子上一坐,又拍拍旁白的椅子,對祝子嘉道:“你坐這兒,給我講講題。”
祝子嘉坐下來,賀琳琳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心咚咚地亂跳,逼着自己看她。
賀琳琳說:“你不把作業拿過來一起做嗎?”
原來是這樣啊···
祝子嘉沒理她,把她手裏的筆奪過來,語氣有點不耐煩地說:“你不是叫我先給你講題嗎,帶草稿紙了嗎?”
賀琳琳有求于他,不好像往常一樣怼他,低聲下氣的把紙擺到他面前,“帶了帶了,您講您講。”祝子嘉看她這幅樣子,順了點氣,忍着笑意道:“哪道題。”賀琳琳瞅他一眼,小心在卷子上點了點。
祝子嘉講完一遍,賀琳琳雖然談不上茅塞頓開,但也開了一半,她誇到:“你這講得!比陸遠志好多了!”祝子嘉沒說話,賀琳琳說:“真的,我講都比他講得好。”祝子嘉不客氣道:“人家會做就可以了。”
賀琳琳現在敢捶他了:“我誇你呢!還不領情!”祝子嘉揉着肩膀,沒做聲,賀琳琳偷偷看了他兩眼,見他臉色又沉了下去,怕自己剛才下手重了,這個人又別扭上了,問道:“疼啊?”祝子嘉不理,賀琳琳湊過去,嬉皮笑臉道:“要不姐姐給你捏捏”她說着真要上手捏,祝子嘉趕緊躲開,說道:“你是又不是我姐姐。”賀琳琳看見他臉紅了,更加要逗他,她說:“我比你大兩個月,快,叫聲姐姐來聽聽。”
賀琳琳活脫脫流氓口氣,祝子嘉招架不來,幹脆也不躲了,他坐着不動,不信賀琳琳真的敢碰他,女孩兒都害羞吧?他盯着她的臉,她笑起來和別人不一樣,眼睛裏閃閃的在發光。
賀琳琳的手剛碰到他的手臂,樓下忽然傳來賀長峰的聲音,“琳琳,你同學打電話來了!”
賀琳琳放下手,祝子嘉的心一下子掉下去。
賀琳琳答應了一聲,回過頭對他道:“我先下去接個電話。”祝子嘉點點頭,嗯了一聲,賀琳琳忍不住又捶了他一下,這回收着力了,沒敢下重手,祝子嘉瞪她一眼,賀琳琳笑眯眯地打開門下樓了。
祝子嘉發現,賀琳琳一走,屋子裏就突然安靜了很多,仿佛有個杯子罩在他頭頂上,他以前和朱玉琴兩個人在家的時候都沒覺得屋子裏這麽安靜,可能他們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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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多長時間,賀琳琳接完電話又上來了。
祝子嘉問道:“陸遠志打給你的嗎?”他想起那晚陸遠志說過的話。
賀琳琳帶着一點有意遮掩的笑容點點頭,對他說:“我要出去一下,明天我再來找你做作業,好不好?”
後來祝子嘉想,都是因為她用哄小孩子一樣的口吻對他說話,他才會忍不住生氣。
祝子嘉把筆扔開,說:“随便你,明天也可以不用來。”
賀琳琳臉色為難,但也僅僅只是為難而已。
她把筆裝好,拿上卷子,又對他笑了笑,大度地說了聲“明天見”就走了。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生氣,或者因為他總是生氣,她才覺得他是個小孩子。
賀琳琳匆匆回家,先把東西放好,又忙着去洗臉,她一早上起來頭沒梳臉沒洗,在祝子嘉家待到了現在。
一番緊趕慢趕,照照鏡子,覺得還能見人,和賀長峰說了聲,就出了門。
快到樓下時,看見樓道口站着個熟人,那人聽見她的腳步聲,轉身看過來。
賀琳琳站在樓梯上,想笑又有點想哭,想沖過去又想逃跑。
盧昭看着她先笑了起來,他站在那裏,讓賀琳琳錯覺他仿佛一直都在這兒,從來沒離開過,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他一直都在她心裏某個地方,只是她故意視而不見,因為害怕,因為各種無法宣之于口的念頭,對她而言,他一直就像天上的雲,無法靠近,不可觸摸,習慣去擡頭仰望,她關心這朵雲的流動,但知道他必将去往和她不同的地方,後來···後來雲化成了雨,她也開始了自己的人生,本來該平淡的變老死去,但是最後卻又回到了這裏,回到了雲還在她頭頂流動的時候。
盧昭看見賀琳琳站在那裏不動,想起了自己回來前一天的事。
葉雪打來電話,詢問他放假準備幹嘛,宿舍幾個人都豎着耳朵聽,盧昭站起來推開門出去了,後面傳來幾個人的抱怨,“盧昭,你不夠意思啊!”“你叫小雪給我也介紹一個啊!”
電話裏葉雪半天沒聽到聲音,“喂”了一聲,盧昭關上門,答道:“我明天要回家。”葉雪“哦”了一聲,盡力掩藏住失望,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盧昭說:“三天後吧。”葉雪又問他家裏好不好玩,有什麽特産,盧昭認真想了想,“有座山還蠻有名,特産我也不知道。”葉雪問:“那山你爬過嗎?”盧昭說沒有,葉雪笑道:“我就猜你不愛動。”盧昭沒有反駁,其實他初中時候打過籃球,上了高中就沒打了,一方面他自己覺得累,一方面是父母擔心他受傷。
葉雪是本地人,她本來還想着要是盧昭不走,她正好帶他到處逛逛,沒想到盧昭要回家,也是,盧昭肯定想回去看看父母,誰跟她一樣,放假就想着玩。
挂了葉雪的電話,盧昭回到宿舍,立即被其他三個人圍住審問。
“你和葉雪?啊?”老二猥瑣的一笑,給了個“你小子可以的”眼神。
老三猴兒似的給在盧昭身邊跳來跳去,不平至極,“憑什麽憑什麽!我不服我也要妹子!”
老大拍着盧昭的肩膀,剛要和他講講自己的戀愛經驗,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手就被盧昭拍開了。
盧昭說道:“你們是不是太閑了。”
三人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實驗做了嗎?報告寫了嗎?考試都沒問題嗎?
盧昭掃了他們三個一眼,轉身打開電腦,背影自帶壓力。
老大默默握緊落空的手掌,回到了座位上。
老二和老三對個眼神,在盧昭背後默契地伸出了根手指。
盧昭看着電腦,想起剛剛葉雪說的話,他其實對自己的家鄉一點都不了解,但是此刻卻希望閉上眼再睜開就能看見樓下的草坪,他還記得他以前偷偷把跳棋裏玻璃珠裝了一口袋,故意藏進草叢裏的,後來卻一個都找不到了,不知道被誰撿走了,會不會是他想得那個人呢?
他回家的理由也許就是要去問一問這個問題,她從他這裏悄悄拿走了什麽?
朱玉琴收攤回來的時候,客廳的燈都沒開,只有祝子嘉卧室裏有點光從門縫裏照出來,她剛把鞋脫下來,祝子嘉就出來了,也沒說什麽,去給她倒了杯水,端到桌上,就又進去了。
朱玉琴心裏不好受,又有點後悔,自從他爸爸去世後,她就再也沒有打過這個孩子,上次是氣極了才···
祝子嘉說他偷了同學的錢,朱玉琴氣瘋了,也不知道兒子為什麽能幹出這種事兒,“家裏是缺你吃得還是缺你喝的了!你去偷同學錢?你還是我兒子嗎?你對得起你爸爸嗎?”
祝子嘉說:“你養我就跟養魚一樣,只管吃管喝就夠了,我為什麽偷那個人你知道嗎?除了成績我在學校過得怎麽樣你問過嗎?班上的人叫我賣魚佬,說我身上腥你知道嗎?”
朱玉琴才發現原來兒子這麽多怨氣,她說:“就算人家罵你你也不能去偷人家的錢!你可以去和老師反映···”
祝子嘉笑了一下,這一瞬間他反而更像個大人,而朱玉琴是個天真的小孩兒。
他說:“為什麽不能?被人欺負了難道還要忍着?我爸沒這麽教過我。”
朱玉琴聽到這兒就給了他一巴掌,打完之後,她就開始哭。
祝子嘉聽見敲門聲,他沒做聲,朱玉琴還是推開了門,不過沒進來,只站在門口看着他,祝子嘉開口問道:“媽,有什麽事兒?”
朱玉琴這才走過來,把手裏的一百塊錢放到了桌子上,說道:“你放假了不要老在家裏坐着,也和朋友出去玩一下。”
祝子嘉沒說話,朱玉琴擡起手,想摸摸他的頭,忽然想起了上次祝子嘉說的話,就又把手放下了,“你看書吧,我不吵你了。”
朱玉琴出去了,祝子嘉坐在燈下面,看着桌上的錢,眼裏就跟進了沙子樣的疼起來,又疼又熱,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沒哭過了,好像就是爸爸走了之後,他就不敢哭了,因為他一哭,媽媽也會哭。
他也不敢像以前一樣頑皮了,因為沒人再在背後等着接住他,也不敢和同學吵架,因為沒有誰再來學校給他撐腰了,他不得不沉默,不得不一夕之間變乖。
但他是最苦的那個人嗎?朱玉琴又默默地吞下了多少眼淚,她不在他面前喊累,但他知道她一定很累。
他還能憑着脾氣對她發洩,可她呢,她又能對誰說。
祝子嘉把錢放進抽屜裏,拿袖子用力擦了擦臉,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他不可以任性。
祝子嘉翻開書,告誡自己,他現在想要的,以後都會覺得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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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覺曉呀曉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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