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別之殇
錢茜茹彎腰從放置在腳邊的匣子裏拿出一包桃花酥,打開油紙包,絲絲縷縷帶着桃花香氣的甜香便從中透出,引人垂涎。
聞到香氣,唐糖的小肚子頓時應景般地‘咕嚕嚕……’響了起來。
“糖寶肚肚在叫!”驚奇地捂住小肚子,從未被餓過的唐糖,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肚子的叫聲。
好神奇!
“哈哈哈……看來我們糖寶餓了。你看,肚肚都叫起來了。”錢茜茹看到女兒如此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拿了塊桃花酥遞給唐糖。
“快吃吧,可不能餓着我們糖寶的小肚肚。”
唐糖迫不及待地伸手接過娘親遞來的桃花酥,一把塞進嘴裏。
小小一個桃花酥,兩三口就下了肚,根本不頂飽,忍不住地,她渴望的小眼神直直地落在錢茜茹手中的油紙包上。
“還想吃嗎?”
“嗯嗯!”唐糖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
“快到午膳時間了,糖寶只能再吃兩塊哦。”
錢茜茹将剩下的一整包桃花酥都放進唐糖懷裏,任由她自己抱着吃,完全不怕唐糖不聽話,貪吃桃花酥,導致中午吃不下飯。
“好。”唐糖很是乖巧地應答,非常聽話地只吃了兩塊,就停了嘴。
剩下幾塊的則被她仔細地包起來,放進了腰間荷包裏,把個小巧精致的荷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完全沒了之前的精致模樣。
錢茜茹他們一行人從一大早出發,一直走到午時,都仍在官道上徘徊,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
若是趕一趕的話,也許他們天黑之前便能到達下一個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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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考慮到女兒的傷勢還未好,不能承受太過颠沛的趕路,故而錢茜茹還是讓人在中途停下馬車休息了會兒,順便就地做些熱騰騰的飯食來給唐糖吃。
小孩子腸胃弱,可不能跟大人趕路一樣地天天吃幹糧喝冷水。
幹糧不好吃不說,還難克化,對于現在有傷在身的唐糖而言可不是什麽好選擇。
等到馬車完全停下,錢茜茹才低頭看向女兒,柔聲問道:“糖寶,娘親要下去透透氣,你是要留在車上等娘親,還是跟着娘親一起下車?”
“跟着娘親!”
一聽娘親要走,唐糖立馬條件反射地抓緊錢茜茹的衣袖,大聲地喊道,生怕她又抛下自己跑了。
看來昨日之事她還沒忘記。
見女兒如此不安的模樣,錢茜茹心下忍不住一嘆。
她并不為當初的選擇而後悔,若是重來一遍,她依舊會果斷地選擇送走女兒,為得就是保護她不受傷害。
可看到孩子這樣不安,她這當娘的心裏該心疼的還是會心疼。
錢茜茹先下馬車,然後才轉身對着馬車裏的女兒伸出手,“來,娘親抱你。”
唐糖抓着娘親的手,小心地往馬車邊緣走了幾步,然後被錢茜茹的雙手穿過腋下,一把抱起來,小心地放到了地面上。
“來這邊,陰涼些。”
錢茜茹帶着女兒,在路邊的樹蔭下找了塊還算幹淨平整的石頭,鋪上手帕,抱着女兒坐在上頭。
母女倆一邊坐在樹蔭下,享受地吹着習習涼風,一邊看着不遠處的錢家護衛與下人們各自忙碌着。
“娘親,奶嬷嬷在幹什麽?”唐糖小手點點遠處的張奶娘,好奇地詢問道。
錢茜茹聞言,順着女兒的小手往前一看,正好見到奶娘正蹲在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石竈前,拿着把草團扇子在不住地扇動。
随着扇子掀起的一股股氣流,時不時地還有火星子冒出來,再四散而去,消散在空中。
而那石竈上,正架着一個陶罐。
若是錢茜茹沒記錯的話,那陶罐裏裝的貌似是嫂子一大早送來的人參鮑魚粥,是準備着讓她們路上當早膳吃,也順便給糖寶補補身子。
沒想到糖寶這一覺睡到大中午,她又不忍心強行叫醒她,自己一人也無心吃早膳,便讓人留着,打算中午溫一溫,直接當午膳吃了。
若是放在平日裏,錢茜茹肯定是怎麽都不願意吃隔頓飯的,反正她又不是沒錢,吃不起新鮮飯食。
不過如今出門在外,自然還是怎麽方便怎麽來。
“奶嬷嬷在給糖寶煮粥,糖寶開不開心?”
“開心!”只要有的吃,糖寶都很開心。
她要吃多多的飯飯,以後才能長得高高壯壯的,這樣才能打跑壞人,保護娘親!
這邊母女二人正說着話,那邊的張奶娘也端來了溫好的粥,“小姐,粥溫好了。”
“先給糖寶盛一碗。”
剛剛溫好的粥沒有想象中燙嘴,入口溫溫熱熱的,喝下肚裏暖融融地,口感剛剛好。
似乎是要将錯過的早膳給補回來一樣,糖寶一連喝了三碗粥,一直到錢茜茹都心驚地不準她再吃了,這才不舍地停了嘴。
滿足地拍拍圓鼓鼓的小肚子,唐糖頓覺吃飽了之後全身充滿了力氣,便從娘親懷裏爬下去,撒歡似地四處跑來跑去地瘋玩。
要不是她額頭上還抱着紗布,瞧她這副活潑精神的模樣,還真是一點都看不出身上有傷的跡象。
錢茜茹也不阻止女兒,只要她不跑遠,她就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女兒玩耍。
“哈哈哈……藍藍,綠綠,來追我呀,快來呀,哈哈哈……”
唐糖跑在前頭,興奮地哈哈大笑,她身後緊追着綠秀與藍秀。
兩個丫鬟生怕自家小小姐跑得太快摔倒了,又因為在陪小小姐玩游戲而不能一下子追上她,免得自家小小姐玩得不開心,只能緊張地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事實證明,兩個丫鬟的擔心不無道理。
唐糖跑着跑着,突然感覺腳下被個什麽東西一絆,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向前摔倒,跟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哎呀!”
“小小姐!”
“小小姐,您沒事吧?!”
一見自家小小姐摔倒了,藍秀與綠秀連忙快跑幾步上去将她扶起來,擔心地上下檢查她有沒有受傷,還重點查看了一下她身上原本的傷口有沒有裂開。
最後發現除了衣服摔髒了點之外并無大礙,兩人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小小姐,奴婢膽小,您可不能再如此吓唬奴婢了。”綠秀拍拍胸口,一臉後怕。
“就是,小小姐若是出了什麽事,可讓奴婢們怎麽跟小姐交代?”藍秀也有點被吓到了,在一旁連聲附和綠秀的話。
“糖寶沒事,不疼的。”
相比于兩個丫鬟的滿腹擔憂,唐糖自己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還笑得極為開心。
等唐糖被領着回到娘親身旁,錢茜茹聽着兩位丫鬟的禀報,原本還想教訓她幾句,可一看到她的可愛笑顏,到底還是不忍心,只能嘆口氣,就這麽算了。
到底還要趕路,午間休息也就這麽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衆人就再次準備啓程離開。
臨近上車之前,錢茜茹發現女兒總是轉頭,往她剛剛摔倒的地方瞄去,不由得疑惑道:“怎麽了?”
“那裏……”唐糖擡起小手,指指自己方才摔倒的地方,“有人,糖寶看到了。”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的數道人影,但是唐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有人?”錢茜茹眉心一擰,再次望向那片地方。
那裏屬于官道邊緣,距離森林及近,一眼望去,除卻官道的黃土邊界,餘下的便是大片的樹木。
除此之外,什麽東西都看不到,更別提人了。
但是出于警惕心理,錢茜茹還是讓兩位護衛過去查看一番。
“你們過去查看一下。”
“是。”
兩位護衛拎起佩刀,一起向着主家所指的方向走去。
剛剛靠近樹林,還未等他們看清裏頭隐藏着什麽,便覺眼前一道寒光一閃而過,緊接着,視線不由自主地轉移。
等回神之際,他們才發覺自己已經躺在地上,喉嚨裏無法進氣,還有大股大股鮮血噴湧而出!
兩位護衛痛苦地捂住被割斷的脖頸,喉間發出絕望的“嗬嗬……”聲,伴随着四周驟然爆發的凄厲尖叫,還有混亂的喊殺聲,場面頓時亂成一鍋粥!
眼睜睜地看着兩位護衛被殺,鮮血噴湧而出,綠秀等丫鬟忍不住發出驚恐凄厲的尖叫聲。
緊接着,數十位黑衣人紛紛從各個角落裏跳了出來,如惡狼撲羊一般,見人就殺,見人就砍!
場面之血腥,宛若修羅地獄!
錢茜茹顫抖地抱緊懷中的女兒,她雖然沒有驚叫,但也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不輕。
“為什麽……來得那麽快?”失神的呢喃聲中獨餘恐懼。
唐糖窩在母親懷中,睜大了那雙澄澈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被血與死亡所染紅的一幕。
她很平靜,因為還不懂得死亡的意義。
可這并不妨礙她将這一幕牢牢地記在心底,也許等她長大後,明白了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究竟代表了什麽,才會去為自己此刻的殘忍而忏悔吧。
“娘親,在害怕嗎?”雖然不理解死亡,但是唐糖還是能感受到身側母親的恐懼。
她懂事地擡起小手,幫錢茜茹擦去那不知不覺間流下的淚水。
微涼的觸覺驚醒了錢茜茹,她一回過神來,就立馬将女兒塞進馬車裏。
“娘親,糖寶疼。”
情急之下,錢茜茹的動作不免粗暴了一些,還正好按在唐糖的傷口上,疼得唐糖忍不住痛呼出聲,小小地掙紮起來。
可此時的錢茜茹已經無暇顧及女兒疼不疼了,再晚一點,女兒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她站在馬車下,絲毫沒有要上去的意思,雙手緊抓着唐糖瘦小的雙肩,無視她那微弱的掙紮,強迫她凝視自己的雙眼,嚴肅道:“糖寶,你聽娘親說……”
“好疼啊,娘親。”唐糖還在因為疼痛而扭動掙紮。
“安靜!”一聲厲喝,成功吓得唐糖停止了一切動作。
“娘……”她膽怯地小聲呼喚,眼淚忍不住流出,為母親的反常,也為心底突然升起的不安。
意識到自己太過粗暴,吓到女兒了,錢茜茹盡量軟下口氣,可她還是忍不住語調中的哽咽:“唐糖,答應娘親,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麽都要活下去!”
“娘……”
“答應我!糖寶不聽話了是不是?”
“聽話的,要活下去,嗚嗚嗚……糖寶聽話,娘親不要離開糖寶。”唐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哭着回答。
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即将再次被母親‘抛棄’。
“啪!”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背上,吃疼的馬兒嘶鳴一聲,猛地撒開蹄子向前狂奔,帶動着綁在其身上的馬車也飛速地向前疾馳。
“娘親——!”唐糖趴在馬車窗邊,拼命地向着逐漸遠去的母親伸出小手,尖銳的童聲響徹大地。
錢茜茹站在不斷倒下的人群中央,同樣流着淚,注視着遠去的女兒,最後拼盡全力地大喊:“糖寶,活下去——!”
***
“噠噠噠……”
飛馳的馬車極速略過叢林,周圍的樹木太過密集,馬車又無人駕駛,使得車廂總是被樹幹磕磕碰碰,劇烈地搖來晃去。
不知奔跑了多久,馬兒在慌不擇路之下,又帶着身後的馬車撞上一顆巨樹!
劇烈的撞擊竟是撞斷了那綁着缰繩的前把手,成功掙脫束縛的馬兒自顧自地拖着殘餘的木把手碎片,疾馳而去,獨餘殘破的馬車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喧鬧之後便是寂靜,在馬兒離開之後,四周似乎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寂靜之中。
連蟬鳴與鳥叫聲都消失不見,只有微風吹過樹葉,所帶起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速的破空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只見那碧空如洗的天際,突然閃過一道灰色身影。
若能仔細觀察,便可發現那身影原來是一位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而其腳下,居然踩着一柄銀色長劍!
此人,竟是那傳聞中可禦劍飛行的仙人不成?
“咦?”灰袍男子原本只是單純地路過此地,哪知視線無意間地向下一瞥,便在這森林深處看到了個殘破車廂。
他飛馳的動作頓了一頓,一時好奇心起,神識往車廂內一掃,結果卻意外地發現,裏頭居然躺着個小娃娃。
觀其年紀,絕不超過五歲,肯定是個童女!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當即興奮地降下飛劍,來到馬車邊,将昏迷的唐糖從馬車裏抱出,随後又跳上飛劍,帶着她飛速地離開了此地,動作火急火燎地,好像身後有什麽人在追他一般。
而在灰袍男子離開之後,又有一隊穿着統一的藍色道服,禦駛着飛劍的年輕人趕到此地。
他們也同樣看到了底下的馬車,不等其他人出聲,領頭的那位年輕男子便肅聲道:“留下一人,下去查看馬車裏有無幸存之人,其他人随我繼續追!”
“是,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