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客舍布局精致,門梁上皆雕飾有花紋,床頭挂着一幅山水畫,床邊帷幔輕揚。右邊有一面屏風,其上畫着仕女圖,透過屏風看去,隐約可見,那兒有一只浴桶。
谛神逸徑直走向屏風後,回頭看向兀自傻笑着的梨渦,無奈道:“過來。”
一個指令一個行動,梨渦忙跑了過去,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雙眼亮如星辰,定定地望着他。
谛神逸攤開右手,清水自他手心湧出,注入浴桶內。白霧袅袅升起,熱氣撲面而來。
他輕語:“脫衣,進浴桶。”他捏着一棵草,将葉子一瓣瓣剝落,全扔進浴桶內。
這麽豪放?梨渦捏緊小拳頭,心砰砰地跳得很快。為表示自己是個矜持的少女,她淺淺一笑:“你先脫。”
谛神逸動作一頓,“別想太多。”
“我以洗髓草為你煉體,不是共浴。”他輕語,刮了刮她的臉蛋,微笑道:“逢亂世,你該有自保之力。”
梨渦一臉悻悻然,嘟嚷:“害我白高興一場。”
轉瞬,她笑顏如花,握住他的一根手指頭,神态中有一絲忸怩,嬌軟細語:“你陪我嘛。”
“當然。”谛神逸回道。他取出一把小刀,将胖龍的爪子割破。
胖龍哼哼唧唧,疼得大眼溢出水霧。在天水城時,因它是龍,為避免麻煩,被留在牆角等候。
谛神逸臨行前,将它抓入靈界內,直到現在才放它出來。
幾滴金色的血滴落,浴桶內水波蕩漾,波紋層層遞開,猶如花朵綻放。
微弱的金霞流轉,瑩瑩燦燦,如夢似幻一般。浴桶內,水已呈金色,不再清澈,望之不穿。
“好了,進去。”谛神逸收起小刀,拎着胖龍的一對翅膀,越過屏風,徑直朝床走去,“我在外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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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渦瞪眼,惱道:“那你還不如出去。”她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一個壞主意,笑眯眯地說道:“讓莫道進來陪我洗。”
莫道精神一震,忙直起身用前爪推開門,歡快地搖着尾巴溜進來。
梨渦抱起它,撫摸着它的頭,眼睛彎成月牙兒,溫聲道:“洗得香噴噴的,晚上與我睡覺覺。”
莫道眯起大眼,小腦袋直點,四腿一蹬,撲通一下躍下水。僅一瞬,它哀嚎着蹦出來,痛得哇哇直叫,在屋子裏亂蹿。
“怎麽回事?”梨渦驚詫。
谛神逸慢悠悠回道:“洗髓草藥性猛烈,沾之會疼痛難忍。”
他一揮手,門自動開啓,莫道被拋了出去,緊接着,房門閉合。
“很疼麽?”梨渦咽了咽口水。見到莫道的慘狀後,她心有餘悸。
谛神逸回道:“我曾使用過洗髓草,有些痛,需忍一忍。”他走了過來,試了試浴桶中的水,輕語:“可惜被墓道弄髒了。”
見他神态輕松,梨渦沉吟片刻,試探地去碰了碰水。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她猛地縮回手,如被蠍子蜇了一般。
她一邊對準手指哈着氣,一邊幽怨地說道:“我不要洗。”
“我先替你淨化幹淨。”谛神逸輕語。他褪去黑靴,直接進了浴桶。
浴桶很大,足以容得下三四人。他占去一小半地方,随意地坐在邊緣處。
白霧彌漫,煙霞朦胧,水汽氤氲,淡淡的光澤閃爍,晶瑩的光羽飛落,拍落在水面上,點點漣漪擴散。
“好了。”他起身,水珠滾落,水花四濺。
梨渦雙手一伸,按住他的肩膀,忍住鑽心的疼痛感,咬着牙道:“我怕痛,你陪我。”
谛神逸靜靜地望着她。須臾,他閉上雙眼,又坐了回去。
梨渦有點緊張,抖着手解去衣裳,小臉紅撲撲的。
在下水的瞬間,她痛得龇牙咧嘴,小腿仿佛在被灼燒一般,又燙又疼。
她坐在浴桶內,頭上直冒汗水,痛得直打顫,哆哆嗦嗦地說:“感覺被架在火上燒……不會蒸熟了吧?”
谛神逸失笑,回道:“這并非真火,不會烤熟你。”
梨渦緊咬着牙,雙手一劃,朝他那邊挪去。為此,她尋了個好理由:“我痛。我們是夫妻,不需要避忌。”
“梨渦,”谛神逸蹙眉,神情有點複雜,遲疑道:“僅此一次。”
梨渦連連點頭,一把抱住他,雖痛到極致,但仍忍不住蹭了蹭他。
“便是粘過來,也一樣會痛。”谛神逸低語,眼中帶着幾分笑意,似有星光在內閃閃爍爍。
煙霞點點,梨渦視線模糊,額頭上直冒冷汗,回道:“但心裏舒暢。”
她緊緊地抱着他,偶爾溢出一聲低吟。終歸受不住,她微仰着頭,徑直地親過去,狂躁而急切。
“冷靜、一些……”谛神逸斷斷續續地說道。
梨渦絲毫不曾理會,只一心想舒服些。矜持?她只要福利!
藥效漸漸退去,痛感也慢慢消失。見時辰已到,谛神逸低語:“可以了。”他擡手一抹,去除了梨渦的定身術。
磨難終于結束。梨渦松了口氣,忍不住伸直了雙腿,舒展一下筋骨,抱怨道:“最近的糖都有毒。”
“去紫陽門。”谛神逸躍出浴桶,身上纖塵不染,不沾一絲濕意。他回手一抛,将一套幹淨的女裝扔來。
“竟過了幾個時辰。”梨渦瞧了眼窗外,見天色已黑,外邊燈火通明,星辰閃爍。
她摸了摸肚子,“我餓了。”她如今在止心境界,尚不能辟谷。
前往紫陽門的路上,梨渦一邊啃着饅頭,一邊低聲抱怨:“受了這麽大的苦,戰力沒提升一點。“
谛神逸低語:“一時看不到效果,但未來妙用無盡。”忽然,他抱緊了她,拂開她的一縷發絲,“冷麽?”
“有點。”梨渦咬着饅頭,緊了緊衣領,嘀咕:“夜間溫度低,濕氣又重。”
“我要爬石梯熱身。”她提着裙擺,又笑嘻嘻地招呼莫道:“快來。”
莫道精神不濟,怏怏地漫步過去,一雙眼睛暗淡無神,似是藏有心事。
“姐姐。”它低喃,眼裏有一抹哀意。它的身上閃過一絲光芒,在一瞬間幻化成人形。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莫道低語,聲音輕得如煙霞,神色複雜難辨。
他回頭,唇邊帶了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詢問:“你就不好奇?”
谛神逸凝望着梨渦,站在石梯下,沒有說一句話。他的衣衫被夜風吹起,輕揚搖曳,似要乘風而去。
莫道垂眸,微鼓着臉頰,低喃:“今下午,你們在一塊沐浴,我有點不痛快。”
他神色恍惚,迷茫地說:“我坐在門口,幾次想沖進去,又有點怕,怕看到……”
谛神逸打斷:“還是那句話,人身,距她兩尺;狗身,不可越禮。”
莫道瞪眼,氣鼓鼓地回道:“便是距她兩尺,我也要恢複人身。我知道你的詭計,才不會上當!”
“哦?”谛神逸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個字。
“若不恢複人身,姐姐永遠只把我當玩伴。你企圖暗搓搓地除掉我,想得倒美。”莫道輕哼一聲。許是因尋到目标之故,他的目光變得堅定,又恢複了往日活潑本性。
梨渦行至半山腰,忽覺不大對勁,一回身,見到那二人還在山底,喊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上來?”
“我就來。”莫道回道,笑得陽光燦爛,大步躍上臺階。
這時,山頂上傳來一個聲音:“這不是我們紫陽百年來唯一的棄徒麽?”
梨渦回頭,好心情頓減,慢悠悠地回道:“木菲羽,你去村中鬧事,我還沒教訓你呢,又想找揍?”
一個月前,木菲羽縱容仙鶴糟蹋田中食物,她怒而扣下仙鶴,惹得雲煙來尋麻煩。
那一次,她中了雲煙的計,差點死在青長老的掌下。觀之前因後果,她受此大難,木菲羽難辭其咎。
木菲羽柳眉一豎,喝道:“紫陽山門外,還容你放肆?”
“你永遠只會狐假虎威,以前仗着雲煙,如今倚着紫陽門。”梨渦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語氣中充滿諷意:“你不行。”
“梨渦,是你麽?”門內,一個紫衫少女快步走來,吟吟淺笑,溫柔如水。
“依依,好久不見。”梨渦頗有感慨,仿若有百種情緒繞心頭。自她被逐出門派後,便與當時好友斷了聯系。
兩年來,這是她與陸依依第一次對話。
木菲羽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徒然變得古怪,詢問:“梨渦,我聽說你将成婚?”
“下月初九,還剩二十日。”對此,梨渦從不諱言,恨不得天下皆知。
陸依依臉色微變,似有顧忌,欲言又止。
木菲羽把玩着手中短劍,臉上帶着笑容,勸道:“雲辰師兄與雲煙師姐将要成婚,你便是傷心難過,也不該賭氣嫁人。”
“啥?”梨渦一愣。她望向陸依依,見後者稍稍點了下頭,不禁哀嘆起來。她何時才能擺脫雲辰?
木菲羽感嘆道:“你選在大婚之日與風行宇一戰以示憤怒,又傷心絕望地嫁人,對雲辰師兄真是情深似海。”
“你能不要膈應我麽?”梨渦捂着臉,好心情被破壞殆盡,氣呼呼地詢問:“這謠言是誰傳的?我打不死他。”
自她離開紫陽門後,便一直有傳言,說她心儀雲辰,愛之入骨。
她原想過造謠者是雲煙,意圖敗壞她的名聲,但後來仔細一想,雲煙喜歡雲辰,恨不得她與雲辰毫無幹系,又怎會傳出這個謠言呢。
莫道不客氣地駁斥道:“你少胡說八道,那雲辰是什麽東西?姐姐會瞧上他?”
“你是何人?”木菲羽怒目而視,姣好的面容略顯扭曲。
莫道尤不解氣,不屑道:“谛神逸雖是個混蛋,但也是混蛋中的金蛋,姐姐瞧上他情有可原,這雲辰從哪個山旮旯裏冒出來的?”
“罵誰呢?”梨渦質問,一巴掌拍過去,正中他的腦袋。
莫道癟着個嘴,如一個受氣的小媳婦般,委委屈屈地望着她,改口道:“谛神逸不是混蛋……”
見氣氛僵硬,陸依依輕靈地飛至半山腰,打圓場:“進去吧,我要守門,就不陪你了,黎岚她們還住在原處。”
梨渦點頭,笑道:“好久沒見了,我去看看她們。”在這時,她收到了陸依依的神念傳音:“小心雲煙,不要獨自一人呆着。”
她精神振奮,煩惱一掃而光,當下便有了決定,去瞧瞧雲煙耍什麽詭計。
“我一個人去逛逛,不要跟着我。”她阻止了莫道的相随,又朝谛神逸眨眨眼睛,歡快地朝雲煙的住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