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聖人不仁
寂靜的大街上,店門緊閉,沒有一絲人氣。隔了段時間,才有一隊戰士來此巡邏。
梨渦思了片刻,漂亮的眸子裏含着一絲不滿,詢問:“難道在你心中,平衡重于人命?”
誠然,谛神逸太強,可輕易改變兩國勝負,破壞了某種平衡。
可,黎國侵略風國,會導致無辜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她氣鼓鼓道:“于你來講,阻止這場慘劇輕而易舉,何樂而不為?”
“你會阻止狼捕殺兔麽?”谛神逸微笑着問道。
梨渦一怔,斟酌着答道:“兔雖然可憐無辜,但及不上人……”
她的聲音慢慢弱下去。無論是兔還是人,都是一條命,是誰規定人高貴于兔?
“強詞奪理!”轉瞬,梨渦眼一瞪,嚷嚷道:“我是人,它是兔,并非同一族,未曾相助也無可厚非;但風國百姓是人,而你也是人,勢屬同一族。”
“實則并無區別。”谛神逸微微一笑:“在森林中,狼捕殺兔,你不阻止;但若森林發了火災,你可會相助?”
“自然。”梨渦答道。
“對帝皇而言,天下蒼生正是林中動物。他們互相殘殺,帝皇不會幹涉;但若森林出了火災,林中動物皆有生命危險時,帝皇必會阻止。”
谛神逸補充道:“這即是平衡,人不幹預狼與兔的鬥争,修士不幹預凡塵之事,帝皇亦不幹預天下蒼生的內戰。”
“故而,你若要相幫,要麽自封修為成為戰士或軍醫,要麽助風國抵禦黎國修士?”梨渦皺眉沉吟,默默思量。
“在你心中,天下蒼生皆一樣?”她面色怪異。
天下蒼生皆一樣,任其生老病死、富足長樂、颠沛流離,不去幹涉其人生,這到底是一種大愛,還是一種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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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吶吶道:“我想到了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
這是《道德經》上記載的一句話。其意是天地與聖人無所謂仁慈與不仁慈,他們看待萬物皆一樣,不對誰特別好,亦不對誰特別壞,一切任萬物自然發展。
天地滋養了萬物,給了萬靈生存的地方,任他們自然發展,從不會去幹涉。
而谛神逸,正是如此。他會去守護蒼生,卻也僅僅于此。對于萬靈生老病死之事,他不會去幹涉。
“可這麽多條生命逝去,你于心何忍?”她皺着眉問道。
谛神逸回道:”又能如何?天地有因果,我若打亂了平衡,便會産生因果之力,于被救者并無益處。”
“因果?”梨渦一愣。
谛神逸回道:“簡單而言,我若救了你,必得除去你身上的因果之力,否則你将來會死于非命。”
他頓了頓,又道:“你便是無因果之力纏身,亦會因此被改變命格,未來禍福難料。”
梨渦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這老天為了平衡……可真是煞費苦心。”
她唉聲嘆氣道:“不提這些鬧心事。你帶我來此,不是去拜祭帝族麽?”
“你不需買些祭品去?”谛神逸反問道。
街道盡頭,一家店鋪門可羅雀,裏頭的櫃臺上擺了些黃紙、香燭。一名老人坐在木椅上,正在閉目養神。
梨渦輕輕地敲了下櫃臺,含笑道:“老人家,幫我包些冥紙與香燭。”她掏出一錠銀子,又問道:“周圍店鋪都關了門,就您一家開着?”
天水城朝不保夕,若戰亂起,此地很危險,故而諸多百姓已退去後方城池。
老人面無表情地回答:“家裏就剩我一人,走與不走都一樣。”
梨渦心下了然,想必這老人孤身一人,年紀這般大,既不宜奔波,又沒有前途可盼,無需擔憂後果。
老人又道:“這鋪子是我侄兒家的,由我暫時替他照管。”
梨渦欲言又止,想了想,只點點頭,并未問及老人的妻兒,免得揭開對方的傷疤。
“告辭。”她提着冥紙,握着香燭,與谛神逸一同離去。
城門口,有八名戰士守門。一人上前一步,聲音倒還溫和:“站住!”周邊,不少巡邏的戰士投來目光。
“我要出城。”梨渦坦言,偏頭看了眼谛神逸,眼底有一絲疑惑。
為何他不選擇飛躍出城,倒要這樣走去,豈不生事端?
“城門已閉,近段時日內不可出城。”那人回道,細細地看了梨渦與谛神逸一眼,問道:“聽穆峰将軍說,城內來了兩位上仙。”
“我名梨渦,你可直呼我名。”梨渦淺笑道。白袍小将稱她為仙子,是贊她的容貌氣質,她可問心無愧;但這上仙,代表了品行、修為,她确不夠格。
“冒味問一句,梨渦仙子為何要出城?”那人恭敬詢問。
梨渦笑着答道:“我要前去拜祭我的族人。”
那小兵神色一怔,眼底似有疑惑,踟蹰着問道:“仙子不是風國之人?”
“非也。”梨渦搖了搖頭,心知他是誤會了,解釋道:“我族人安葬在那,與黎國并無幹系。”
天水城之外,越過茫茫大漠後,便是黎國境地,無怪乎那小兵會疑惑。
那小兵釋然一笑,朝後吩咐道:“開啓城門。”他倒不疑有它,既然是修仙之人,無需騙他,若真想出城,可直接飛躍城牆而去。
一望無際的黃泥地上,寸草不生,萬裏無水源,動物絕跡。只在偶爾間,一排大雁飛過藍天。
梨渦擦了擦額間薄汗,身姿很頹廢,納悶地詢問:“要走多久?”
“很快就到。”谛神逸輕語,見她一臉疑惑,又道:“你我去拜祭帝族,當懷有敬仰之心,怎能直接飛去?”
“我如今倒真看不透你。”梨渦嘆氣,瞧了眼天上的烈陽。這天氣分明是深秋,溫度卻很高,像火爐似的。
他守護天下蒼生,卻不幹涉他們的生老病死,漠視衆生互相厮殺,又對英烈如此恭敬,以帝皇之尊禮敬之。
“哦?”谛神逸揚眉,微笑道:“自誅仙之戰後最偉大的家族,帝族當之無愧。我們前往拜祭,自該保持禮敬之心。”
梨渦深深地嘆了口氣,詢問道:“事到如今,你仍不願将那些秘密告知我?”
她自小生活在山東省,本是個平凡的女孩,一向也無什麽大志,生活過得很平靜。
直到她十六歲那年,與好友姬芷煙一同爬泰山,發生了一場意外,導致她穿越到這個修仙世界。
若非遇上谛神逸,她永不知腦中有一部分記憶被封印,永不知自己是帝族之人。
但可惜,谛神逸守口如瓶,什麽都不告知她。
“不到時候。”谛神逸低低一嘆:“如果我能活下來,你我成婚當日,我必會告訴你所有事。”
梨渦直瞪着他,氣惱道:“谛神逸,你可不要忘記,你我已有婚書。你是生是死,我都是你的妻子。”
“梨渦……”谛神逸啓唇,卻被她徑直打斷:“我知道你的打算,無非是不想耽誤我。但你可有想過,若你死去,我又如何能敞開心與他人成婚?”
她不滿地嘀咕:“我心如一,又豈會朝三暮四?”
“容後再議。”谛神逸微微一笑,避過了這個問題。
梨渦心中一惱,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片刻之後,她猛地回身,瞪着落在後方的谛神逸,喝道:“我生了氣,你就沒半點表示?”
“瞧瞧別家的夫君,把妻子當寶貝似的呵護;再看看你,一點都不溫柔。”她憤訴道。
谛神逸啓唇:“比如?”
梨渦左思右想,嘆息着回道:“至少,我若要吵架,你得陪我吵,不可如從前那般,讓我一個人憋悶氣。”
每次,她怒火騰騰之時,他總是一臉淡然平靜,既不和她吵架,又不去安慰她,仍由她發火。
“仍是那句話,我大你許多,怎能與你吵?”谛神逸慢悠悠回道。
梨渦徹底沒了脾氣,只想嘆氣:“我想糊你一臉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