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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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距離高考就只剩下三四個月的時間了,這樣一算,終于望到了邊。
夏成作為大學生理所當然的享受着沒有暑假作業的假期,經常來沈木星家裏找沈冥玩,兩個男孩子窩在房間裏打盜版游戲,母親從不像平常一樣進門提醒沈冥節約電費。
周末,夏成媽媽練金花一大早就跟着兒子來到了沈家,夏成進門的時候絆了一跤,夏成媽媽笑了笑說:“傻小子,看着點。在你佘姨家還毛手毛腳的。”
佘金鳳正在洗衣服,屋子裏充斥着洗衣機滾筒的聲響,她見兩母子進門,便也跟着笑笑:“不怕,在自己家還窮講究什麽?”
夏成撓了撓頭說:“你們兩個‘金媽媽’小時候是發小,長大了是同事,麻将桌上是牌友,以後老了是不是還要在一起?”
練金花像是自己家一樣在麻将桌上坐下,等着其他牌友的到來,随口說:“老了是親家。”
夏成默了默,表情有些不自然。
佘金鳳看他一眼,并沒有接練金花的話,從髒衣籃裏往出掏衣服,問夏成:“夏成,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啊?沈冥也不在家。”
夏成說:“我找木星的。”
他說完就一步兩階的上了樓去。
練金花擡頭看着兒子的背影,收回目光來,對斜了一眼佘金鳳說:“你看,倆孩子這不是好着呢嗎?你淨瞎操心!”
佘金鳳手裏搭着一件穿髒的裙子,那是沈木星最漂亮的一條裙子,獨一無二。
她的目光閃躲了一番,狠狠地将衣服丢進洗衣機裏,拍了拍手板着臉說:“是挺好,你兒子沒跟那個什麽芙的糾纏不清就好。”
“你這人說話就是不中聽。”練金鳳點上一根煙,把打火機随手丢到茶幾上去,悠閑地坐着:“什麽叫糾纏不清,根本就沒什麽事,他一個男孩子我還怕他吃虧不成?”
練金花的眼中有些許擔憂,卻随着煙霧缭繞而變得強勢起來:“再說那個東北女孩,就算是他有那個意思我這兒也不同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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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坐起身來認真的對佘金鳳說:“你知道的吧,東北的彩禮!就我那秘書小王,東北的吧,結婚婆家給拿了二十萬彩禮,小王的腰還有毛病。”
佘金鳳撇撇嘴,抖了抖衣服上的灰,答:“聽說過,是不低,還是娶溫州媳婦好,不用給錢還倒貼。”
練金花用眼睛瞄了她一眼,說:“木星最近成績怎麽樣?”
“第一,穩穩的第一。”佘金鳳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老師說考名校沒問題。”
“那報什麽專業?”
“金融?”
“對對對,金融和管理都可以。”練金花猛吸了一口煙,眼裏有星星點點的希望閃現。
随後她補了一句:“老佘,你嫁閨女我保證不讓你倒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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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将手機往書桌裏塞,夏成走進來,懶洋洋的說:“別藏了,是我。”
沈木星一個筆帽丢過去:“進我房間不敲門是不是從小給你慣出的毛病?”
夏成很利索的接住了她的筆帽,坐在床沿上無聊的擺弄着,低下頭心事重重的說:“木星,我問你個事情。”
沈木星的心思都在手機上,飛快的打了個一句話:“嚴熙光,中午再忙也要按時吃飯。”
“說吧,本姑娘很忙。”
“我分手了。”他微微擡起眼睛,瞥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玩手裏的筆帽,手指上的月白幹淨清透。
沈木星似乎是在預料之中一樣,不以為然的說:“哦,然後呢?”
“失戀了啊!”
“沒事兒,我給你介紹個漂亮的。”
“你呢?”
“我很好啊,非常好。”沈木星甜甜的一笑。
“什麽時候分?”
沈木星把筆往桌子上狠狠一撂,坐着轉椅轉回來,擰起眉毛看着他:“怎麽着?你要給我當備胎呀?”
夏成空笑一聲,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緊接着發出一陣幹笑,白了她一眼。
“你幹啥?”沈木星瞪他:“用不用給你接氧氣罩啊?”
夏成擺了擺手,站起來撣撣衣裳潇灑的拒絕道:“不用,我要去沈冥屋裏打游戲,你繼續,繼續你的甜蜜。”
“神經病。”
“天天聊,有什麽可聊的…”夏成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房間門關上了。
沈木星繼續給嚴熙光發短信,還有一天就是除夕,她說想給嚴熙光拿一些自己家做的醬油肉和鳗魚鲞。
佘女士雖然強勢一些,但在廚藝方面還是能夠籠絡人心的。母親每年都很早就開始晾曬醬油肉,過年的時候拿出來做下酒菜簡直美味無窮,母親的鳗魚鲞也是父親贊不絕口的佳品,鳗魚個大肉肥,淡曬之後比鮮鳗還要好吃。
嚴熙光沒有母親,家裏也沒有女人,父親又愛喝酒,沈木星惦記着他,就去竹竿子上拿了兩挂給他送去。
裁縫鋪的門簾變成了玻璃門,看起來少了幾分味道,一個臃腫的身影推門而出,直接朝着街道的那一頭走去了,大概是剛在嚴熙光的店鋪裏買過東西。
那個臃腫的男人她認得,是那天在卡卡店裏洗頭的男人。
沈木星拉開玻璃門走了進去,嚴熙光正背對着她在架子上選布料。
她輕輕的把肉放在一旁,咬住下唇壞笑着,蹑手蹑腳的走過去,像是抱着毛絨玩具熊一樣,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嚴熙光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微微側頭,聞到了她身上的熟悉香氣,随後渾身所有的肌肉線條都柔軟了下來。
“猜猜我是誰呀?”
她的聲音松軟,越發的像一個幼稚鬼。
嚴熙光拍拍她摟在自己腰間的手,指了指老裁縫的房間。
老裁縫經常不出門,就坐在房間裏喝酒,他的氣管不好,喉嚨總是發出很大的聲音。
沈木星趕緊松開他,向後退了一步,嚴熙光轉過身來,她笑着吐了吐舌頭。
“真是太危險了。”她小聲說。
嚴熙光沒說話,只是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腦袋,似乎是在教訓她的魯莽,卻在下一秒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蜻蜓點水一般,點亮了沈木星大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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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突然來了?不怕被佘姨發現?”他轉身繼續挑布料,問道。
“我給你送兩挂我媽做的醬油肉和鳗魚鲞,留着你和叔叔過年吃。”
嚴熙光看向木案上的肉,目光停頓了幾秒,看不出什麽表情。
“佘姨知道嗎?”他問。
“還不知道…兩挂肉而已嘛,我媽不是小心眼的人。”
半晌,他又問:“你會和我一起吃嗎?”
“一起吃?什麽時候?”
“過年。”
“大年夜嗎?好像不行吧?”
他沒說話。
沈木星在裁縫鋪裏踱步,摸摸這裏,摸摸那裏,這個小小的地方,總有她探尋不完的新奇。
她摸摸黃板紙,說:“黃板紙是用來制作領樣的。”
“嗯。”他低頭幹活,答應着。
“這個是鋼卷尺、這個是直尺、這個是直角尺。”
“對。”
“這個是三棱比例尺、這個是服裝專用尺、那個是袖籠尺、那個是弧線尺…”
嚴熙光擡頭看了她一眼,原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他不禁笑着搖搖頭,不再回應,只是用耳朵靜靜的聽着她可愛的自言自語。
“小剪刀、畫粉、這種畫粉是要用熨鬥熨一下就能消失的、這個是電線器…”
她的手從桌案上的電線器移開,指尖點到了他的肩膀上,有點調皮的說:“這個是嚴熙光,誰的?”
“你的。”
他的手在袖籠尺旁飛快的劃了一條線,游刃有餘的應付着撒嬌的她。
她心滿意足了。
雀躍着走到另一處去叨叨咕咕。
他做着活,她自言自語,兩個人不說話就這麽在一起,也很好。
最後她又轉回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摸上他正在做的衣服的一小個邊角,說:“這個料子好軟,是什麽料子?”
她聽說過這料子,像在摸着一個極美麗的少女的頭發:“這就是開司米?天哪,好滑!好像二嬷家小嬰兒的屁股蛋…嚴熙光,這料子一定很貴吧?”
他給了一個讓她瞠目結舌的解釋,實際上是為了欣賞她吃驚的表情。
“啊?這麽奢侈?那得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穿這樣的大衣啊?”
嚴熙光将這件大衣罩上衣罩,精心挂好,回答:“是個大老板。”
大老板…沈木星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從他店裏出去的那個臃腫的男人,被沈冥打的那一個。
她有一些興致索然,看看手表,再看看外面即将黑下去的天,說:“小嚴同志,我要回家了。”
“這麽快?”他的眼神裏有一些倉促,也有懊惱。
他太忙了,忙到讓她自己跟自己玩了好久。
“得走了,媽媽馬上就做晚飯了,找不到我又要生氣,她最讨厭自己做完飯別人不趁熱吃了。”沈木星無奈的對着他攤了攤手。
“好,晚上給你打電話。”
“嗯嗯!哦對了,買情侶卡的事情我改主意了,他們說買情侶卡的最後都分手了。”
“謠言。”嚴熙光又揉了揉她的頭發。
“那我走了。”她戀戀不舍的後退着。
嚴熙光的目光落在那兩挂幹肉上,忽然抿一抿唇,叫住了她。
“木星。”
“嗯?”
“你等等。”
他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小庫房,沈木星站在那裏沒有動,聽見那小小的暗暗的庫房裏傳來翻找聲,有點淩亂。
嚴熙光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提着一件成衣,衣服被衣罩擋着看不見樣子。
他把衣服遞給她,兩只手習慣性的在腰後搓了搓,略顯拘謹的說:“謝謝佘姨的醬油肉…”
“這是什麽啊?”
“禮尚往來,”他促狹的指了指那衣服,又把手收了回來,舉止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害羞,又有些緊張:“如果被佘姨發現你送我東西,不至于挨罵。”
沈木星拉開衣罩的拉鏈,裏面竟是一件高檔開司米毛衫。
用料細膩裁剪精心。
正是母親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