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宮二三事06
? 葉清霜趴在浴桶邊上,生平第二次感覺到了為難。
她不想對王後吐露自己的真實來歷,畢竟“上界修士”這種身份,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了。但是她也不能像原先那樣随意捏造一個身份,畢竟一個小地方來的姑娘,是不會随身攜帶小滌塵丹的。
“我……我是昆侖山裏來的,祖父是山中的煉氣士。”小姑娘抱着她小小的包裹,有些不安地說道,“自從祖父和爹娘故去之後,世上就僅有我一個人了。我……”
她說到半處便戛然而止,然後微微地紅了眼眶。
王後瞬間便在腦海中補完了一個身世凄慘的故事。
她點點頭,相信了這個說法。比起原先“從小地方來的”那種無稽之談,很顯然昆侖山隐士的身份更加符合這位小姑娘。她身上那些世所罕見的明珠、那瓶蕩滌凡體塵垢的丹藥,統統都有了解釋。
再加上小姑娘孤身一人來到鹹陽,生性懵懂,且沒有護衛跟随,就更加符合深山隐士的身份了。
王後浸在花瓣澡中思考了一會兒,指了一位年紀最長的宮女,讓她帶葉清霜回房去休息。葉清霜身份特殊,只能暫且以女官的身份留在宮中,然後徐徐圖之。王後一面叮囑宮女小心行事,一面吩咐女官造好新名冊,然後嚴厲地對周圍人說道:“今日之事凡有洩密者,杖責三百。”
這些嬌嬌怯怯的宮女,三百廷杖下去,基本就不用活命了。
宮女們齊齊應了聲是,對葉清霜愈發地好奇和畏懼起來。
葉清霜抱着她小小的包裹,提着那半袋金葉子,随着宮女來到一間小屋子裏休息。那間屋子就在王後寝室的隔壁,王後的言行舉止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同樣地,她的言行舉止也逃不過王後的耳目。
葉清霜假作毫不知情,從袋子裏摸出一把金葉子,塞到那位宮女手中。她記得姐姐們也是這樣做的,然後府裏的那些仆役們,從此就不再刁難姐姐們了。
宮女眼神瞬間亮了亮,接着稍稍推了回去:“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葉清霜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為難地說道:“可是我身上只有這些小小的金葉子啦。難道宮女姐姐你喜歡靈、明珠麽?但是這些明珠要賣給王後的,我可不敢自做主張呀。”她眨眨眼,又從包裹裏摸出一小塊碎石頭來:“難道宮女姐姐你喜歡這個?”
那一塊碎石頭晶瑩剔透,泛着星星點點的微光,如同九天星河一般緩緩流淌。
這叫碎星石,是雲滄界裏很常見的一種石頭,她小時候經常會撿回來壘房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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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吓得面色煞白,急急擺手說道:“不、不,這簡直太貴重了,我更加不能……”她小心地望了一下周圍,然後從那些金葉子裏小心地數了五片,托在手心裏。
“我叫綠蘿。”宮女低聲對她說道,“姑娘若是想要出入宮中,便可以來尋我。”
“多謝綠蘿姐姐。”葉清霜笑吟吟地說道。
宮女綠蘿很快便離開了,葉清霜也将視線收回到自己身上,慢慢地一點點解開了那個小包裹。
原先九華劍君将她一腳踹到小三千界,是為了讓她少在自己面前晃悠,所以包裹裏的東西也很是齊全,足夠她在小三千界裏過上好日子了。包裹裏面總共有一個暗金色的繡着繁複雲紋的乾坤袋、十多瓶精心煉制的丹藥、一大摞低階符篆,還有一本基礎法訣和幾塊晶瑩的靈石。
葉清霜盯着乾坤袋看了半刻鐘,然後分出一縷靈氣,慢慢地打開它。乾坤袋是修士才能使用的物件,無論打開還是放東西,都需要輔以修士的靈氣和神識。父親給自己留下這樣一件乾坤袋,也不知是對自己寄予了厚望,還是因為太過漠視她,所以才順手而為之。
她分出一縷靈氣打開乾坤袋,神識慢慢地掠過袋中之物,忽然有些動容。
乾坤袋裏盛裝了許多功法、符篆、丹藥、法器、靈草,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煉丹爐,足夠她從煉氣期修煉到元嬰了。而且乾坤袋中的靈石堆,足足抵得上一個小型的靈脈礦!
葉清霜心中怦怦亂跳,迅速将乾坤袋封好,塞回到包裹裏,然後從頸間拉出一個更小更精致的乾坤袋來。這是她從小帶在身邊的乾坤袋,裏面裝着爹娘和哥哥姐姐小時候收集來的許多東西,比如一枚圓滾滾的散發着暗紫色光芒的珠子……
葉清霜心中微微一動,取出那枚散發着暗紫色光芒的珠子,分出一縷神識探了進去。
剎那間,她面前出現了一幅仙氣缭繞的畫卷,還有許多人在來來回回地走動。
她看見一位青年修士站在山崖前,面前站着一位老者、一位半大的少年。
她看見那位半大的少年耷拉着腦袋,低低喚了一聲父親。
那是……
“爹爹,還有小哥哥……”
葉清霜呆呆地握着那枚暗紫色珠子,神情有些恍惚。她想,她大概知道這枚珠子的用途了。
這是一枚傳訊符珠,而且很可能是她爹娘親手煉制的傳訊符珠。這種符珠分為子珠和母珠,但凡持有子珠,便可以透過珠子看見母珠方圓二十裏範圍內的情形;若是持有母珠,便能夠看見所有子珠方圓二十裏內的情形。
很顯然,如今她手中所持有的,正是一枚子珠無疑。
那麽那枚母珠呢?母珠是在誰的手中?爹爹麽?還是她的小哥哥?
葉清霜無暇細想,又透過那枚剔透的暗紫色珠子,朝萬裏之遙的雲滄界裏看去。
那位青年修士自然是她的父親九華劍君無疑,那位半大的少年則是她的小哥哥;而旁邊的那位老者,大概是小哥哥幼年所拜的師尊。葉清霜想起出發前一晚小哥哥對她說的那些話,心中咯噔一聲。
珠中世界裏,那位仙風道骨的老者發話了:“君上此言差矣。本尊既然帶着阿烈來到此處,自然就有本尊的道理。阿烈是本尊的關門弟子,難道本尊還會冤枉他不成?”
九華劍君淡淡地瞥他一眼,冷然道:“你待要如何?”
老者憤然言道:“我疑心阿烈将東西送給了你那位不成器的小女兒,所以才這般閉口不言。君上且細細回憶片刻,那天你送小女兒到小三千界時,她身上可有什麽奇怪的拓本麽?”
少年目光驟然一緊,接着深深地垂下了頭,神情有些沮喪。
九華劍君沉默良久,然後緩緩地說道:“不曾。”
老者一怔:“君上您……”
九華劍君緩聲說道:“本君素來謹言慎行。那天清霜被本君親手送往小三千界,她身上的東西,每一件都是本君親自查驗過的。難道尊上以為,就憑阿烈的遮掩手段,能瞞過本君的神識麽?”
老者又是一怔,接着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旁邊的少年有些愕然,然後又有些慶幸和懊惱,嘴唇一開一翕,似乎在無聲地說着什麽:
——七妹妹,雖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是,真好。
葉清霜手裏倏然一松,那枚暗紫色的珠子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
她伸手一抓,淩空将那枚珠子抓回到手心裏,隐隐地感到有些後怕。她知道父親是大乘期修士,神識之強大浩渺,幾乎與真仙等同。如果那晚她沒有燒掉那張拓本……
暗紫色的珠子在她的手心裏骨碌碌滾動,泛着幽幽的冷光。
葉清霜深深垂下頭,手中掐了一個繁複的指決,然後咬破指尖,用細細的血線在珠子上畫封印。這枚珠子是雲滄界中通用的傳訊符珠,封印起來并不複雜,只是要多消耗一些血氣。她知道母珠定然放在家裏人的身上,但是眼下,她卻不想讓人知曉自己的所在。
至少在修成金丹之前,不能讓人知曉自己的所在,即便是遠在天塹之外的雲滄界也不行。
她微微地喘着氣,用血線在珠子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細細的血線牽引着周圍浩瀚的靈氣光芒,将那枚傳訊符珠牢牢地封印住了。她将符珠塞回到胸前的小乾坤袋裏封好,才略微感覺到了寬心。
緊接着,她便擺出了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了新一天的修煉。
周圍那些淡淡的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攏到了她的身邊,漸漸地聚成了一個靈氣漩渦。她在靈氣漩渦當中沉沉地入定,連周圍的聲音也有些聽不見了。
宮女綠蘿持着那五片金葉子,來到旁邊的寝殿裏,一五一十地向王後禀報剛才的情形。王後一字不漏地聽完了,把玩着手中的那瓶小滌塵丹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王後停頓片刻,又指着那些金葉子說道:“既然是她贈予的,你便收着罷。”
綠蘿心中一喜,連聲向王後稱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五片金葉子,躬身退下了。女官一面替王後拆解雲鬟,一面輕聲問道:“王後想要拉攏那位姑娘,唔,小煉氣士麽?”
王後将那瓶丹藥輕輕擱在梳妝臺上,微微地點了點頭。
無論那位小姑娘是不是昆侖山裏出來的小方士,她目前所展現出來的價值,都遠遠超過了秦宮中的任何一個人。如果能夠拉攏那位小姑娘為己所用,那真是再好不過。
王後推開那些雜亂的釵環,預備要就寝,忽然聽見外間傳報道:“王後,大王來了。”
王後聞言一怔,然後低低地苦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