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赤色月季
時間很快到了雪痕獎頒獎前夕, 一向熱衷于打扮王蔚的楊迪給王蔚量身手制了一套禮服。
王蔚站在鏡子之前, 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西裝, 道:“楊哥,這個領結是不是太誇張了。”
“純黑色的,怎麽會誇張。”楊迪又挑了一對藍黑色星空袖扣, 示意王蔚自己扣上。
王蔚擡起手腕将袖扣扣上,道:“我的意思是蝴蝶結是不是大了點兒。”
楊迪瞅了一眼下沿搭到第二顆紐扣處的蝴蝶結,道:“戴在別人身上會, 戴在你身上不會。”
“趙哥說雪痕頒獎典禮上都是些老前輩,可能審美會稍微偏保守。”王蔚想了下趙澄秋之前的囑咐,猶豫道。
“藍海呀,頒獎典禮記得穿的保守一點兒哈, 這是文學獎頒獎, 不是明星走紅毯,都是些老古董,很多人連領帶都不系。”
“不是哥我不懂潮流,Aphie那些高定禮服當然好看,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賞,你如果真穿着去了, 會被當成花蝴蝶的!那些老文學家看不慣, 會影響你之後的評獎的知道不?”
……
楊迪聞言,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掃了一眼王蔚渾身上下純黑的襯衫和純白的襯衫,道:“這還叫不保守, 你自己看看,除了這個領結,這一身上下,有一點兒出格不?年輕人,有點兒朝氣好不好?別忘了,你除了是個作家,還是個模特,穿的太LOW,丢不丢人!”
王蔚轉念一想,是這麽回事,于是任由楊迪給他手腕上,又添了一塊袖扣同款星空手表。
頒獎典禮是在所有華夏人最向往的大會堂舉行的,典禮前一天,王蔚親自去組委會領了入場證和相關注意事項說明。簡單樸素的辦公室,幾張更樸素的木紋辦公桌拼在一起,純白的牆壁上挂着幾面近期和一個挂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王蔚看在眼裏,在心中默默把那塊特別紮眼的手表劃出了明天服裝範圍。
此時剛下過一場雨,京都的天氣降到了18度,王蔚在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藏藍色圓領毛衣,淺灰色的休閑褲配白色球鞋,整個人顯得沉穩又不失活力。負責接待的大姐一擡眼見王蔚走進來,眼睛都亮了一下,道:“呦~小夥兒,來找誰呀!”
都說男人不管年紀多大永遠喜歡18歲的姑娘,其實女人也一樣,不管年紀多大,永遠對18歲的帥小夥沒有抵抗力。
“請問,雪痕獎組委會是在這裏嗎?”王蔚有些猶豫的問。
“對,就是這裏。”大姐點頭,道:“來領入場證嗎?叫什麽名字呀?把身份證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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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兜裏将身份證拿出來遞給大姐,王蔚乖巧站在一邊等着核對信息。
只見大姐拿出一個板夾,找到王蔚的名字,在上面畫了一個鈎。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個挂着紅繩、貼着王蔚身份證上照片的入場證,遞給王蔚,笑眯眯的道:“原來藍海你真的18歲呀,之前我看到表格信息的時候還以為錄錯了!真是年少有為!”
王蔚笑了笑,道:“您過獎了。不知道明天典禮有什麽注意事項嗎?還得麻煩您跟我說說。”
大姐道:“也沒什麽特別需要注意的,就是場地在大會堂,安檢比較嚴,記得早點兒出發,至少提前半個小時到場。身上別帶危險的東西,打火機、挂在鑰匙上的水果刀什麽的,都不要帶。還有,來京都,上哪兒都別忘了帶上身份證。”
王蔚一邊聽着一邊點頭,謝過大姐之後,直接回了賓館。趙澄秋本來催稿催的就緊,這兩天和王蔚一起來了京都,更是恨不得時時提醒王蔚趕緊寫。自從他前兩天得知王蔚把《榴花紅》這篇小說投給了華夏故事,趙澄秋盯着王蔚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負心漢。
這兩天,王蔚已經構思好了大概的框架,講得是1965年的時候,有個農民家的土小子喜歡上了他的語文老師。彼時土小子15歲,女老師25歲。土小子最喜歡女老師腦袋後垂着的麻花辮,和她一笑起來就深陷下去的小酒窩。他覺得,那陷下去的酒窩,就是他陷落給女老師的心。
不知怎麽表達自己的毛頭小子總是在女老師的課堂上搗亂,用來吸引她的注意力。對于土小子的調皮,女老師覺得有些無奈,只能在他鬧得狠了的時候,把他攆出教室,讓他在屋檐底下站着。
土小子罰站的地方,正對面是一個花壇,花壇裏總是開放着紅彤彤的月季。就和女老師一樣美,土小子這樣想。于是常常偷懶的遲到的土小子開始跟大公雞比早起,趁着天色沒亮,從學校花壇中偷剪一支月季花,偷偷放到女老師的抽屜裏。
明顯是從公共花壇裏偷剪的月季花讓女老師不敢太過明顯的調查,自然也查不出究竟是誰放的。隐藏在暗處的追求者,令年輕的女老師春心浮動,每天都面帶微笑偷偷将月季花裝進包裏帶回家。
看着女老師嘴角含笑,梨旋綻放的樣子,土小子一整天都會很快樂。抽屜裏的月季花,土小子足足放了365天,冬日來臨,無花可摘的時候,他就畫一朵,沒有色彩的鉛筆畫,卻比開的最豔的那朵玫瑰更讓女老師欣喜。
就這樣過了一年,學校裏的氣氛不知道何時,突然變得緊張。以往面對着老師像老鼠見了貓的小崽子們變得嚣張跋扈起來,學校宣傳欄裏被貼上了大字報,批判這些教書育人的老師作臭老九。家境富裕平常又喜歡打扮的女老師成了他們批判的對象,明朗美麗的女老師開始變得戰戰兢兢,有一次上課,女老師念語錄的時候念錯了一個字,反應過來的女老師用驚恐的聲音顫抖的問講臺下的學生,道:“老師剛才,沒……沒念錯,對不對?”
臺下鴉雀無聲,女老師幾乎要哭了,她又問了一遍:“我剛才,是念的XXXX,對不對?”
“對,老師你沒念錯,你就是念的XXXX。”土小子提一次站出來維護女老師。
“李衛國你說瞎話,老師剛才明明不是這麽念的!”一向喜歡斤斤計較的學習委員忽然尖銳的反駁道。
“我說沒念錯,就是沒念錯!是梁靜你聽錯了!”土小子颠倒黑白道。
“哼~又不是我一個人聽到了,你問問其他同學,老師是不是念錯了!”梁靜高昂着下巴,仿佛一只驕傲的小公雞。
安靜的教室像是忽然打開了什麽開關,頓時吵嚷起來。
土小子的哥們兒自然支持他說老師沒講錯,但有更多的人也聽到老師念錯了。這一場争吵,最終也沒有哪一方贏了。然而兩天後,一群手舉小紅本紅小兵重進教室,将女老師強行押走,在抄查女老師物品的時候,那一束束被妥善保管的月季花成了她走資派的重要物證。
土小子拼了命的上前,試圖救下女老師,卻最終雙拳不敵四手。被揍了一頓的土小子憋氣的跌坐在地,心裏想了百種辦法,他要救女老師出來。
晚上撬牛棚門鎖的土小子被看門的紅小兵發現,扭送回家,挨了自家老爹一頓鞋底子後,土小子被鎖在了家裏。
那天,街上哄哄鬧鬧,被關在家裏出不了門的土小子從窗戶往外看,卻看到喜歡的女老師被五花大綁着,脖子上挂着大大的走資派牌子,一頭秀麗的長發被粗暴的剃光了一半,成了陰陽頭。
氣瘋了的土小子瘋狂的拍打大門,又踢又踹,卻只是徒勞。跌坐在地向來無法無天的土小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這麽的無能。又悶頭想了一夜,第二天,土小子跟父母認了錯。又積極學習無産階級紅色思想,積極申請加入了紅小兵。讨好紅小兵隊長,土小子終于被分到了看管牛棚的差事,借着職務之便,土小子偷偷給裏面的女老師多送幾個餅子,至于更多的,他沒有做。
後來,女老師被放了出來,卻不再是學校老師,成了掃大街的勞改犯。土小子每每巡邏路過,暗地裏幫她擋下想要找她惡作劇的孩子。
歲月匆匆而過,土小子高中畢業,借着紅小兵的榮耀履歷,進了政府,成了機關幹事。10年後,國慶節後不久,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傳來,土小子所在的機關開始組織會議反思錯誤。土小子回到家中,拔下筆帽,連夜寫了萬字長書,連同辭呈一起遞交給領導。
10年的鑽營結束,女老師被平反,重歸校園。已經25歲的土小子站在學校門口,看着女老師的臉上,又漾起了梨旋,轉身離開。
10年,土小子對于女老師的感情早已從當初的朦胧情愫,變幻成了深深的愧疚。如今,女老師安好,他也該從這段沒有開始更沒有結局的感情中退出。
“老師!”土小子終于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女老師離去的身影,将手裏早就準備好的紅色月季花遞了過去:“祝賀你終于平反了。”
老師看着那朵玫瑰,眼眶竟有些濕潤,道:“多謝你呀,當年課堂上,數你最調皮,卻沒想到這10年,卻是你幫我最多。10年前,也有人送過月季給我,不知道他如今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
這樣說着,女老師歷經滄桑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獨屬于少女的嬌羞。
看着這樣的老師,土小子最終還是沒有說出當年的秘密,有些事,成為秘密比揭開更美。
“吃飽穿暖比饑寒交迫好,博聞強識比目不識丁強,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早前我們以貧窮為榮、以無知為榮、以野蠻為榮的思想是極為不正确的……”在思想糾正大會上,市領導将土小子寫的材料當衆宣讀,這一場10年浩劫,終于落幕,但是它留下的傷害,又豈是能夠輕易消弭的。
王蔚窩在賓館裏,抱着筆記本電腦,一下午狂寫1萬字,又修改了三五遍,把
第一部 分稿件交給了趙澄秋,這才讓趙澄秋消除了緊迫盯人模式。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茅盾文學獎頒獎儀式,我們國家的這些作家,真的是很樸素的呀,向老一輩的作家致敬!他們是我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