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是欽天監算好的良辰吉日,雲皇貴妃早上起身之後,光穿着打扮就花了整整一個上午。
但這時間花的确實有價值,她被身邊的婢女扶着,滿頭的珠翠也遮掩不住美貌。
整宮裏的後妃幾乎都到齊了,清元帝的後宮實在豐富,站在一起幾乎塞滿了整個宮殿,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這些望着她的目光裏什麽意味都有,或是羨慕,或是嫉恨,但是雲皇貴妃臉上的笑容仍舊沒有一絲變化。
清元帝站在那裏,從看到她進來之後,臉上就是遮掩不住的笑容,她心中對這個男人除了厭惡其他什麽也沒剩下,卻還是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心裏十分清楚是什麽東西支撐着這一切,是她握在手心的那一塊繡了一只醜醜的小雞仔的手帕。
清元帝牽起她的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她:“雲兒,心裏可否緊張?不怕,朕在這裏呢。”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右看了一眼。
傅知玉站在那裏,他病後還是第一次穿這樣正式的衣服,又着玉冠,顯得整個人十分精神。
他眼中帶着柔和的笑意,正望着自己的娘親,雲皇貴妃只要望他一眼,就覺得自己身上好似生出無限力量來。
在這場合下盯着傅知玉看的人可不止她一個,其餘的宮妃,還有皇子公主們,甚至連站在門口守着的新進來的禦前侍衛們又在竊竊私語。
“大!美!人!”站在謝恪身邊的少年名叫陸麟海,性格活潑,記吃不記打,明明前幾天才被自家老大警告過,如今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怪不得人都說雲皇貴妃在後宮長寵不衰,昭王最得帝心,若換做是我,也要如珠如寶地寵着的。”
“你少說兩句,”跟着一起進來的杜隐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他了,“這話若是讓皇上聽見了,拔了你的舌頭都算輕的。”
謝恪站在最前面,看了他一眼,陰仄仄地補充了一句:“等不到皇上來,我先拔了你的舌頭吧。”
陸麟海摸了摸鼻子,收了口,但是他心裏也清楚,老大雖然在演武場上揍他揍地和孫子一樣,但是平時對兄弟還是可以的。
“老大也不是在看嗎?”他嘟嘟囔囔,“前幾天稍微得了點空就往琉璃宮跑,又不敢進去……”
杜隐也不敢接這話,只是偷偷看着謝恪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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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也覺得老大有些奇怪,不說上次剛進宮就碰見昭王那件事,還有後來的表現,都不得不讓他多想。
上個月,自己也和他說過禦前侍衛遴選的事情,但當時謝恪明明一口回絕,之後還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幾天,不知道去了哪裏,回來之後又不知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靠了皇上的特批進了考量,後來便一起進了宮。
好像是自冰湖救了昭王之後,就變了個樣子。
杜隐心中算一算,他與謝恪認識已經七年了。他與陸麟海都是家中嫡子,門第雖不如謝大将軍府高,但也都是朝中赫赫有名身有戰功的二品武将,管謝恪一個無母的庶子叫老大,完全是心服口服的結果。
英雄不問嫡庶,要真說句大不敬的話,當朝皇帝原還是個庶子呢。
謝恪之前雖然算是萬裏無一的大才,卻歲數不大,才十九歲而已,再怎麽樣也是少年心性,還需要成長。
但如今杜隐只窺到他一部分籌謀,都覺得心驚不已,陸麟海心大,還沒意識到他這位老大做的是什麽樣的打算,而且已經在漸漸付諸實踐了。
是什麽讓他這樣急切?甚至有些孤注一擲?
杜隐看向殿中站着的那個人。
陸麟海說的沒錯,殿中那麽多人,他一眼就注意到昭王爺,即使他位置站地有些偏,但那樣的容色,就算站在犄角旮旯裏也引地人去追尋着,把他從層層人海裏面挖出來。
不會吧……
杜隐吸了一口氣,又去看自家老大的神色,他那個眼神,除了偶爾巡視一下四周以外,其餘時間全都用來盯着昭王看了。
我想他是瘋了,我也瘋了,杜隐想,他覺得自己腦子都在抖,但是望一望那如玉一樣站在那裏的人,又覺得謝恪的心思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鄉,英雄冢吧。他憂愁地望天。
其實傅知玉也感覺到了,謝恪的眼神跟釘子一樣。他可以不在乎這殿中任何人的目光,唯有謝恪的讓他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往那邊望了一眼,果然看熟悉的三張臉。
除了謝恪,陸麟海和杜隐也是大熟人,只不過是上輩子的。當時他在禦花園就認出來了。
這兩位在原書中的戲份比他一個只活了五分之一書的炮灰要多得多了,那是謝恪的左膀右臂,從謝恪年紀尚小的時候就跟着他了,雖然主角在征戰天下的時候又收了很多小弟,但是這兩位武将的地位還是無人可動搖,最後結局也很好,算是榮耀一生。
重來一次,有些事情還是沒變。
傅知玉移開了眼睛,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時走了神,直到禮樂響起,才驚醒了過來。
皇貴妃的禮轟轟烈烈鬧了一天,晚上皇帝自然是宿在琉璃宮的,傅知玉呆在自己的宮殿裏,他眼前擺着那盆被他澆過血的花。
這花如今是越長越好,那點米粒大的花苞都開了,在大冬天硬是頂着它那粉紅的小朵興奮地開了一整天,直到入了夜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謝了一些。
傅知玉拿手指繞着它的葉子玩,一邊腦子裏又計劃着明天出宮的事情。今天晚上他殿裏的一些奴仆都被抽調去母妃那邊幫忙了,畢竟儀式後還多的是事情要收拾,他這邊殿內人就少了一些。
琉璃宮大地很,但是也掩蓋不住它就是個囚籠的本質。
傅知玉嘆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天色,只覺得一陣困意襲來,他伸了個懶腰,準備睡覺了。
但他半夜裏睡着睡着,卻一下子驚醒了,像是猛然感到什麽不對勁,于是便半睜開了眼睛,聽着房間裏微的響動。
是開窗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變異,傅知玉感覺自己最近也敏感許多。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愛讓人在床邊伺候,奴仆都在外間,但是離他的床鋪也不遠,就幾步路,這開窗的聲音這樣明顯,卻還沒有人過來。
傅知玉鼻子動了動,在空氣裏聞到一股子奇怪的香味。
迷香嗎?
這東西大約是對他這已經完成變異的病毒沒什麽用處,傅知玉保持着清醒,感覺窗戶又被關上了,腳步聲慢慢地離他的床越來越近。
他當然可以喊人,但是傅知玉心裏也奇怪,這到底是誰敢這樣做,太子和三皇子那邊?他們也沒必要,況且今天皇帝宿在琉璃宮,守衛特別多,就算想動手,也不該挑這個時候。
屋子裏黑地很,只有朦朦胧胧的一點月光透進來,傅知玉保持着熟睡的動作沒有動,感覺到那個人越走越近,然後掀開了他的床帳。
傅知玉聽到他的呼吸聲像是一下子急促了,然後越來越近,最後隔着被子一下子抱住了他。
傅知玉:“……”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确實靠着這一個親密接觸的動作,認出了來人是誰。
謝恪。
難怪他能在這樣的守衛下進得來,他就是禦前侍衛,等于監守自盜了。
傅知玉陷入一時間都是糾結,他到底要不要起來叫人,要是主角當場被抓,這算不算結仇?他只想離謝恪越遠越好,為什麽這個人偏偏要湊過來?
最重要的是,他來這裏幹什麽?
正在他糾結這會兒,謝恪已經翻上了床,把他抱地更緊,傅知玉面向着牆睡,背對着他,只感覺到謝恪的氣息呼吸拂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後就感覺耳垂一涼,被舔了一下。
傅知玉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聽着仿佛魔鬼:“知玉今天真好看,只可惜,我只能站在那裏看着你。”
“不過也不用等太久,”他頓了一會兒,輕輕地笑了一下,輕聲呢喃道,“寶貝遲早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傅知玉:“???他在幹什麽?”
謝恪其實沒在這裏留多久,也沒來得及做什麽,只是隔着被子抱了一會兒,親了親他的耳垂和側臉,畢竟他一個禦前侍衛也不能消失太久。
但傅知玉在他走後,後半夜愣是沒有睡着,睜着眼睛直到天亮。
任是誰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睡着的。
只是傅知玉如今心中不剩下一絲旖旎心思,他只記得,自己上一次和謝恪晚上這樣親密的時候,這個男人第二天早上就派人把他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