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上當
昌慶路上,一輛白色福克斯極速穿梭于車流裏,如同一道白光,逆風而行。
“小希,你開慢點,這樣不安全。”
唐母呼吸陣陣發緊,心都随着一次次提高的車速往上跳,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唐希咬着嘴唇,已經見血。
她渾然不知,腦子裏亂哄哄的。
激動,惶恐,又迷茫。
慢不了,她必須馬上離開C市。
不然就離不開了。
唐母攥着安全帶,“你去看生病的朋友,也不用這麽趕啊,還要媽也一起,媽連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都沒……”
唐希出聲打斷,口氣很沖,帶着強烈的煩躁和不安。
“媽,別吵我了行嗎?那些東西到地方再買就是了!”
她緊張的都快無法呼吸了,還跟她提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被女兒訓斥,唐母委屈的拉下嘴角,心裏又隐隐有些奇怪。
當時她正在跟唐依依說話,突然接到唐希的電話。
在電話裏,唐希顯的很慌,說有急事,唐母一聽也慌了,她匆匆跟唐依依告別,人還沒走多遠,就見唐希開着車子在路邊,見到她就立刻拉她上車。
然後就出現了現在這一幕,連家都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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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母翻手機,想打電話,唐希立刻制止,“媽,把手機給我。”
見唐母沒給,唐希直接搶走,摳掉電池。
唐母這下子确定女兒是有什麽事瞞着她了。
“小希,到底怎麽了?”
她忽然想到什麽,失聲叫道,“你是不是欠了高|利|貸?”
唐希看着路況,擺出秘密被發現的慌張表情,“是,我還不上,那些人找上門了,媽,他們會打死我的,還會牽連你,所以我們得趕快走。”
女兒言行都很正常,唐母沒産生懷疑,她氣的拍唐希,嘴唇發抖,“你怎麽就那麽糊塗啊!”
面露後悔之色,唐希順勢往下說,“媽,我知道錯了,等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一定找份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子,好好陪着你。”
“快上高速了,媽,你先睡吧。”
唐母嘆息,發生這種事,她哪裏還能合眼啊。
過了會兒,唐母急道,“我們走了,那你姐怎麽辦?”
“小希,媽覺得她在秦家過的很不好。”
唐希現在最不能聽的就是有關唐依依的事,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痛的跳起來瘋叫。
“好不好的,她不也照樣過了幾十年嗎?!”
轉着方向盤,唐希心情很差,話語惡毒,“做秦正的玩|物,她習慣了。”
話落,她的手被唐母拽住,飽含怒氣。
車子歪歪斜斜,在路上留下S型的痕|跡,又強行剎住,伴随唐希心驚肉跳的尖叫,“媽,你瘋了嗎?”
唐母一巴掌扇過去,“唐希,誰都可以那麽說她,你不行,她是你親姐!”
前些天她昏倒,生病,唐希沒撒手不管,這次又主動把她送來見唐依依,她還以為是懂事了,想通了。
“你太讓媽失望了。”
“啊——”唐希受不了的大叫。
同一時間,辦公室裏,青山在向秦正禀報搜查的進展。
“這是從附近一家超市拿來的錄像。”
秦正盯着屏幕,看到唐母離開,唐依依在原地站了一分鐘不到,有個男人靠近。
“停。”
畫面靜止,男人的相貌定格,普普通通的,沒什麽能讓人一眼就記住的明顯特征。
秦正說,“繼續。”
青山應聲,“是。”
畫面的進度條又開始往後拉,唐依依跟着男人上了一輛黑色翼虎。
空了兩三秒,後面陸陸續續有往來的行人。
過了兩三分鐘,青山和李眉出現在畫面裏。
辦公室死寂。
秦正掐着漲疼的太陽穴,面部神情陰森可怖。
那個女人又跑了是嗎……
他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妥協,忍耐,克制,縱容,這些從前全都陌生,現在幾乎每天品味一遍。
唐依依,你太不懂知足了。
怎麽就不能放下盾牌和刀劍,做秦家的女主人?
離開他,真那麽有吸引力?值得一次又一次去嘗試。
下一秒,秦正猛擡頭,沉聲道,“調回五分三十秒。”
青山立刻把錄像停在那個時間。
畫面裏是那個陌生男人。
秦正摩|挲着手指,面無表情的盯着畫面,發現了什麽,他的眼眸裏猝然掠過一道暗光。
随後,秦正緊抿的唇緩緩向兩側劃開一個弧度,他滲出一聲嘆息,裹着幾分輕松。
還有一些欣慰。
她不是跑了就好。
否則,他這段時間的言行舉止就真的是個笑話。
“馬上去查,我要這人的詳細資料。”
青山低頭,“是,先生。”
走了幾步,他突然一停,轉身說,“先生,我在附近看見了唐希。”
當時他是無意間瞥到的,就一眼,以為只是錯覺。
現在往回深思,就覺得蹊跷了。
秦正的手指敲擊桌面,他擡手,下達指令。
青山立馬去辦。
很快,唐希在高速口被圍困。
唐母不明狀況,眼睜睜看着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将她們帶走。
到達目的地,唐希被單獨帶到一個房間,她看到身形健壯高大的青年,心沉到谷底。
青山在內,房裏一共有三個男人,一律的肅殺。
寸板頭男人丢過去一張椅子,“美女,坐。”
唐希的呼吸都在顫抖,她知道這些人都是秦正的人,把她抓來是為的什麽,口上還是沒露出破綻。
“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寸板頭男人去看大胡子男人和青山,“你倆誰來回答美女?”
青山沒表情。
大胡子也沒反應。
寒光在眼前一閃,唐希看見青山手裏出現一把小刀,在他的指間活了一樣。
她攥緊拳頭,因為害怕,指尖不聽發顫。
寸板頭男人說,“美女,不要緊張。”
“我們只是想跟你玩個游戲。”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那游戲叫有問必答。”
唐希揚聲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一直沒說話的大胡子突然把椅子扔到牆上。
木椅在牆上嵌出幾處深痕,掉了一地石灰,讓人頭皮發麻。
唐希往後退,臉白的跟死人一樣。
寸板頭男人摸了摸紮手的頭頂,砸砸兩片厚嘴唇,露出自以為的溫和表情,“美女,他脾氣不好,我脾氣好,你跟我聊就行。”
唐希的眼睛看着青山,她只認識這個人。
有好幾次,都在有唐依依的地方見過。
秦正也許就在附近。
他發現唐依依不見了,也找到她頭上來了。
好似察覺不到唐希透過來的目光,青山依舊低頭把玩小刀,“二十幾分鐘前,你的戶頭上多了一百萬。”
唐希的眼皮猛一跳,指甲掐着手心,她一言不發。
青山口吐一個字,“誰?”
唐希還是一聲不吭。
時間分秒流逝。
寸板頭男人眼珠子轉了轉,他朝青山說,語氣是不可思議,“靠,你那小刀是真品?”
“大胡子,你離他近,看看是不是?”
“嗯。”
大胡子領會,硬邦邦道,“那刀的硬度和破壞程度是世界第一。”
“那不是輕輕一劃,”寸板頭男人用手比劃,“皮和肉就分家了?”
青山開口,“剔骨不費吹灰之力。”
三個男人當着唐希的面交流人的哪個部位容易切割,哪塊捅下去,血能最快流幹。
當那把小刀離自己只有一寸距離時,唐希吓的說不出話來。
青山的腕部使力,刀刃貼上唐希的大動脈。
寸板頭男人用嘴吧形容鮮血噴出來的聲音,“噗滋——”
呼吸急促,唐希的胸口劇烈起伏,她的身子抖的厲害。
刀尖抵到動脈,極致的冰涼一下子滲透那層薄弱到不堪一擊的皮|膚,将熱度凍結,連同流動的血液。
青山的手輕動,鋒利的刀尖橫着劃過,在唐希的脖子上留下一條細細長長的血色線條。
“你還能考慮三秒。”
唐希渾身僵硬如石塊,之前青山他們的談話內容轉化成千萬只食人蟻,開始瘋狂啃噬她的腦子。
恐懼和死亡同時占據整個心髒。
寸板頭男人咧嘴一笑,他伸出手指,“一……”
“我說!”
唐希的情緒終于崩潰,她面如死灰的說出一個名字。
青山他們立刻分開行動,去查相關資料。
半小時後,秦正得到準備信息。
他将紙袋子扔桌上,裏面的東西掉了出來,最上面有一行字:鐘韋。
“大收藏家嗎……”
秦正抽着雪茄,騰起的白霧将他的面部遮籠,晦暗不明。
雪茄只抽了兩口就躺到煙灰缸裏。
打開右邊的抽屜,秦正拿塊布擦拭金絲邊的鏡片,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周身氣息卻是極度狂躁,憤怒。
戴上眼鏡,秦正吐出一口濁氣,獨自一人回曼哈頓,從保險櫃裏取了一物,帶回C市。
機場,薛五等候在車前,“阿正,把東西給我吧,我去會會那老頭子。”
他打包票,“保準給你帶回一個活蹦亂跳的唐依依。”
秦正步伐不停,“我親自去。”
薛五笑着搖搖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我去,一定比你冷靜,比你理智,處理起來不會……”
話聲因秦正的一擊目光,戛然而止。
“行,你去你去。”
薛五腳步飛快的跟上,“發現唐依依沒跑,你是不是挺開心?”
秦正毫不避諱,“當然。”
薛五眼皮朝天,翻了倆個白眼。
他問,“你真要把東西白白給那老頭子?”
秦正淡淡的說,“不重要的東西。”
薛五扯了扯嘴皮子,“我怎麽記得你寶貝的很。”
秦正說,“此一時彼一時。”
薛五抓抓微卷的頭發,“放心,唐依依不會有什麽事的,這天底下,沒有誰敢動你的人。”
秦正的下颚線條收緊,沒有柔和的跡象。
薛五在他背後喊,“記住,千萬別擺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容易把那老頭氣着,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秦正上車。
他的手在黑色箱子上敲點,暴露着與神情不同的緊張,迫切。
唐依不會有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心平氣和。
抓的越緊,就越怕去體會空蕩蕩的感覺。
秦正合眼。
鐘韋想要他拿出的東西是他年輕時候從一個德國人手裏買來的,正如薛五所說,他一直收藏在保險櫃裏面,算是那些收藏品裏,他最喜歡的。
在他秦正這裏,唐依依顯然穩居第一位,并且無對手。
思緒有點亂,秦正陷入回憶裏。
“先生,到了。”
耳邊傳來青山的聲音,秦正睜眼,擡腳下車。
“在這裏等。”
丢下一句,秦正提着箱子朝一處院子走去。
四周空無一人,靜悄悄的,只有秦正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偶爾夾一兩聲蟲鳴,若有似無。
門是大開的,秦正跨步進去,別致的院子撞入眼簾。
他無暇顧及別的,徑自往正對着他的大廳走去。
大廳裏,一身唐裝的老人在喝茶,頭也不擡。
“嘗嘗我泡的茶?”
秦正的皮鞋踩上木地板,他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眯了眯。
從唐希被抓,問出實情,查出眉目,知曉對方的真正目的,确定地址,到他回曼哈頓取東西,以最快的速度過來這裏。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老頭子的預料之中。
準确無誤,沒有絲毫偏差。
算的不過只有一條。
那就是唐依依。
她在他這裏,無可替代。
他要她,誰也阻止不了。
将箱子放到一邊,秦正坐到椅子上,長腿随意交疊。
老人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鐵觀音,剛泡的。”
秦正端起茶杯,鼻翼微動,就放下了。
他啓唇,嗓音冷淡,“不合我的胃口。”
老人笑,“那真遺憾。”
“我這純屬愛好,自然比不上那些正式拜師學藝,有真才實學的。”
“你說是吧,秦先生。”
秦正雙手交握,擱在腿上,不跟他打啞迷,開門見山道,“我太太離不開我,東西在這,她人在哪?”
不出意外的快人快語,鐘老爺子一張臉如同風幹的橘子皮,他的眼睛盯着秦正的黑色箱子。
意思明了。
他要驗明真假。
把箱子打開,秦正并不想浪費時間。
那是一個玉佛,嵌在金色的絨布裏面,帶有歲月沉澱的味道。
一看到玉佛,鐘老爺子激就動的站了起來,他緊握拐杖,不能自已。
終于,他終于又見到了。
這玉佛是他家的祖傳之物,當年被他爺爺的兄弟偷走,私自賣出去,又被轉手,多次拍賣。
據他父親說,全家傾盡所有人力物力,都沒找回玉佛。
久而久之,那件事就成了老一輩人心裏最大的遺憾。
他爺爺臨終前,囑咐父親找玉佛,父親離開人世的前一刻,還念念不忘,說沒能做到。
鐘老爺子長嘆一聲,他費了很大的功夫和多年的尋找,才在前不久得知玉佛在秦正手裏。
他也打探到曾經不止一次有人出高價,想買走玉佛,秦正都拒絕了。
錢不行,那就找出一個對秦正而言,價值可以勝過玉佛的人或物品。
唐依依是最合适的人選。
鐘老爺子艱難的沒讓自己當場老淚縱橫,他可以安心去見爺爺,父親,還有鐘家的列祖列宗了。
“秦先生,這玉佛對我來說,是家族的榮耀。”
秦正面無表情。
他的目光波瀾不起,只想帶走他的妻子,壓根就沒心思聽一個老頭子說一段陳年舊事。
如果不是沒見到人,他早就發怒。
看出對方的抵觸,鐘老爺子清清嗓子,“既然秦先生這麽爽快,那我也不應該再耽擱。”
随後,鐘老爺子擡手,立在他身後的年輕人走近,彎着腰背。
鐘老爺子耳語了幾句,年輕人轉身走開。
秦正的注意力跟着年輕人,從他出去,再到他進來。
放在腿上的手微動,秦正半阖眼簾,看似泰然自若。
年輕人在鐘老爺子耳邊說了什麽。
鐘老爺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秦先生,事出突然,恐怕你太太……”
當蒼老的聲音停止,客廳靜的過了頭,之後就是男人跑進去的背影,清晰可見的匆忙。
把剩下的茶水喝完,鐘老爺子去了二樓。
他進去一個房間,年輕人在門口守着。
“秦正來過了。”
鐘老爺子拄着拐杖,邊走邊說,“我告訴他,你逃跑了,正在往江邊去。”
“老爺子我提前安排人換上和你一樣的衣服,會在秦正到達時就跳進江裏,你猜他會不會跟着跳下去?”
站在窗口,唐依依說,“不可能。”
那個男人向來不被情緒左右,理智淩駕七情六欲,不至于沖動到為她以身涉險。
鐘老爺子笑着說,“孩子,你這話說的太早了。”
他遞過去一個望遠鏡。
唐依依垂了垂眼,伸手拿過望遠鏡。
視野開闊,江邊的風景一覽無遺,包括早就站在那裏的女人。
唐依依抿着嘴唇,看到秦正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裏,也看到那個女人奔跑,又“失足”掉江。
在唐依依的視線裏,秦正的臉放大,可以捕捉到他的驚慌,失措,快要從他的眼眸裏湧出來。
像是被按住了某個開關,一下子失去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
他不再是平時的不可一世,沉穩,淡定,萬事盡在掌控之中。
這是全然陌生的秦正,從未見過,唐依依愣了愣。
鏡頭好像調慢了,唐依依看見秦正全身肌|肉繃緊,毫不猶豫的縱身跳下去。
他沒有停頓,甚至都沒時間去穩住身形。
仿佛有水聲在耳邊炸響。
唐依依驟然回神,鏡頭還在記錄江裏的一幕。
鐘老爺子也拿着一個望遠鏡,适時發表看法,“他那樣的人,能上當,可不容易,是頭一回吧?”
唐依依收回視線,神色冰冷,“你什麽意思?”
她被帶來這裏,大概是老人想從秦正手中得到什麽,用她來跟秦正談判。
現在看來,東西是得到了。
可是,對方為什麽要安排剛才這出?
總不能是為了她,去試探秦正吧?
她跟這老人素不相識。
秦正就更不可能和對方有什麽交情,到了可以幹涉他們的地步。
鐘老爺子說,“這玉佛是我鐘家傳下來的,這麽多年過去,如今又回到鐘家了。”
唐依依看了眼老人拿的玉佛,她的眼睛微微一睜。
原來是為這東西。
秦正會直接拿出來,倒是讓她略感詫異。
那個男人有的是手段,完全可以在不拿出東西的情況下,将她成功帶離,她算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這個。
“為什麽要找人假扮我去騙他?”
鐘老爺子卻不回答,而是說,“孩子,你該離開了。”
唐依依一走,年輕人感到納悶,他忍不住問,“老爺,你這麽做,為的什麽?”
鐘老爺子輕輕的摸着玉佛,蒼老的聲音裏帶着沉重,“姓秦的吃了這麽大的虧,以他的行事風格,被人如此算計,不可能就此罷手。”
“我這把身子骨,是鬥不了了。”
年輕人還是不懂。
鐘老爺子說,“據說他們夫妻二人不合,唐依依對秦正無心。”
“我這一計是在幫助秦正,多少都能起到一點作用,事後他冷靜下來了,就會明白。”
挖一個陷阱給他跳了,又祝他一臂之力。
為的就是能盡量避免日後和秦正的交鋒。
這件事,理虧的是自己,雖然是将家傳之物取回,但所用的手段不光彩,鐘老爺子又一次拿望遠鏡去看。
江邊,秦正上岸,将假冒的女人扔到地上,他的衣服和頭發都在滴水,神情駭人,像一頭遭受挑釁的兇獸,欲要撕毀一切,唐依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