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
秦纖纖很無奈,她非常後悔,自己幹嗎要一邊走路一邊看書。
幾分鐘前,她拎着一只塑料袋在西川大學的林蔭道中行走,塑料袋裏放着幾本剛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日系推理小說。在圖書館裏,有本書她已經看了一大半了,如果不是腹中饑餓難忍,她一定會在圖書館看完那本書再回宿舍的。
走在林蔭道上,秦纖纖的思緒還停留在小說裏,她猜測着究竟誰是小說裏的兇手,他又是用什麽樣的詭計殺人。想着想着,她幹脆拿出了那本書,一邊走一邊看了起來。
文中那個頭發亂糟糟的偵探,指着圍在圓桌旁的某個人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事實的真相只有一個,你就是兇手!”作者寫到這個時候,不巧,正好該翻頁了。秦纖纖咽了一口唾沫,正準備翻頁,突然她的胳膊被一只手緊緊地捉住了,然後一股力量洶湧而來,把她扯向一邊。
猝不及防之下,秦纖纖跌倒在地上。幾乎與此同時,一輛飛馳的自行車從她身邊掠過。剛才有人看到這輛自行車即将撞到專心看書的秦纖纖,挺身而出,伸手将她向人行道這邊拉了過來。雖然跌倒在地,但總比被自行車撞到好得多吧。
秦纖纖趴在地上,擡起頭,看到剛才伸出援手的人,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憨厚男生。很巧,秦纖纖認識這位男生,他是中文系大一的學弟,王小峰。
王小峰是中文系足球隊的主力中後衛,前不久中文系足球隊在學校足球聯賽裏以不失一球的戰績拿到了冠軍,身為鐵閘的王小峰功不可沒。
趴在地上的樣子一定很難看,秦纖纖瞬間覺得很丢臉,趕緊爬起來,想向王小峰道個謝,而這時,她忽然聽到身邊有幾個女生在偷笑。那幾個女生正望着秦纖纖的小腿,她低下頭,才花容失色地發現,自己的褲腿上竟撕裂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呀!”一定是剛才跌倒的時候,不小心劃開了褲腿吧。
“對、對、對不起……”王小峰結結巴巴地道歉。
“哈,你道什麽歉呀?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已經被自行車撞了個正着。”秦纖纖倒也大度。
但王小峰還是說:“不管怎麽說,都是因為我,你的褲腿才會裂開的……我陪你去校內的裁縫店裏縫補一下吧,我出錢。”
“不用了,不用了,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秦纖纖趕緊說道。
王小峰還是不依不饒地說:“我知道在男生宿舍旁的生活區裏,有一家校內裁縫店,老板是個和藹的老太太,手藝很好,收費也便宜。就算你自己出錢,也讓我帶你去吧。”
要是再拒絕,就顯得自己有點不近人情了,所以秦纖纖道了聲謝後,說:“好吧,但我得回宿舍換一條好褲子後,才能和你一起去裁縫店。”
王小峰頓時羞紅了臉,然後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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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女生宿舍的路上,好幾個熟識的同學看到秦纖纖走在王小峰身後,都不由得笑了起來。秦纖纖臉紅紅的,心中暗道:“這些家夥,總不至于誤會我和王小峰在約會吧?”不過,當她明白那些同學其實是在嘲笑她那條被劃破的褲腿時,她才忍不住向同學伸出拳頭,故作生氣地做了個鬼臉。
回到寝室,同寝室的姐妹似乎都聽到了風聲,把腦袋湊到窗戶邊,想看看究竟是誰居然能約到西川大學推理小天後一起外出。不過,王小峰似乎也覺得害羞了,幹脆躲入了樹影之中,根本不見蹤影。
匆匆換好褲子,秦纖纖正準備下樓,卻被姐妹們攔住:“纖纖,不管怎麽說,畢竟你是和男生一起外出,不好好打扮一下,怎麽行呢?”
“別鬧了,還有人在樓下等着我呢!”秦纖纖奮力反抗,但另一個姐妹馬上笑嘻嘻地說:“沒事,讓男生多等一會兒,是女生的特權!”然後,幾只手就伸到秦纖纖的面前,擦腮紅的擦腮紅,塗眼影的塗眼影,抹口紅的抹口紅。
足足半小時之後,秦纖纖才順利脫身,下了樓和等在樓外的王小峰會合。兩人剛并肩走在女生宿舍樓下的水泥地上,樓上又爆發出一陣哄笑聲。秦纖纖只好回過頭,又朝擠在窗邊看熱鬧的姐妹們揮了揮拳頭,然後與王小峰一起向男生宿舍旁的生活區走去。
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到了男生宿舍旁的生活區後,兩人卻吃了閉門羹。
真奇怪,雖然已經是下午了,可是裁縫店卻似乎沒營業,卷簾門拉了一半下來,裏面的燈光也很昏暗,隐隐透着黯淡的紅光。
秦纖纖彎下腰,鑽進裁縫店,大聲問:“有人嗎?”
店內的天花板密密麻麻地挂着很多衣物,幾塊懸在空中的布料花花綠綠,遮住了秦纖纖與王小峰的視線。花布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人,有人,請稍等片刻!”話音剛落,一位二十多歲的漂亮女孩撩開布料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裏還拿着一把大號的剪刀。
“咦,張老太太不在嗎?”王小峰詫異地問。張老太太就是裁縫店的老板。
“張老太太的女兒生小孩了,她回老家幫忙照顧去了。她把這裁縫店盤給了我,讓我繼續經營,今天上午才開業呢。”她說着遞了張名片過來,“放心好了,我的手藝不比老太太差,收費也保持原來的價位。”
秦纖纖斜過眼,掃了一眼捏在王小峰手中的名片。原來這位新來的裁縫店老板娘名叫沈葭。秦纖纖把換下來的褲子交給沈葭,說明了一下哪裏劃破了之後,她又梭巡了一下四周,才發現剛才看到屋裏透出的紅光,就來自于牆壁上的一面神龛。
做生意的人嘛,一般都會渴望神靈的庇護。但這面神龛供奉的卻并非平常生意人所供奉的趙公元帥或關二爺,而是一個有着三只眼睛、六只手臂、神情古怪的石猴子,一塊小張的花布搭在了猴子的肩膀上,上面似乎還寫着彎彎曲曲的怪異文字。王小峰也注意到了,他好奇地撩開懸垂的布料,走到神龛前,好奇地問:“老板娘,這猴子是什麽神靈呀?”他伸出手,想揭下那塊小花布。
沈葭忽然發出一聲大叫:“別碰那張布!”她瞪大了眼睛,瞳孔中閃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
王小峰吓了一跳,連忙縮回了手指。沈葭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态,連忙說:“這石猴子是我在東南亞旅游時買的紀念品,據當地人說,每天用開過光的布擦拭猴子的手,就能保佑我生意興隆,客人不斷。這塊花布就是我在東南亞的寺廟裏開了光的,你們可千萬不要偷偷給我拿走了哦!”
王小峰卻問:“要是拿走了花布,會釀成什麽後果呀?”
沈葭瞪了他一眼,說:“那就會給偷走花布的人帶來噩運,只有花布的主人才能受到佑護,而小偷則會遭到石猴子的詛咒!”
“你在吓我吧?”
王小峰還想說什麽,秦纖纖趕緊打斷了話題,對沈葭說:“今天你一定擦拭了石猴子的手,難怪生意那麽好,剛接了裁縫店,我就來縫補褲子了。”
沈葭沒好氣地說:“好了,你把褲子放在這裏吧,明天來取。”分明已經在下逐客令了,秦纖纖可不想做呆鳥,于是只好和王小峰沒趣地離開了裁縫店。
出門的時候,又有幾個學生帶着需要縫補的衣物走進了裁縫店。看來石猴子還真給沈葭帶來了好運。
剛走出裁縫店,秦纖纖就看到幾個女生正神色匆匆地走過身邊,她們一邊走一邊高聲說:“快點,快點,約好時間的,千萬別遲到了。”這幾個女生中,正好有個是秦纖纖班上的同學徐蓓,剛才在女生宿舍樓裏嘲笑秦纖纖的同學中,也有她。
秦纖纖開玩笑地問:“徐蓓,走這麽急去哪裏呀?是去相親嗎?”
“才不是呢!”徐蓓說着,眼神古怪地瞄了一眼秦纖纖和王小峰後,“你以為我是你呀?”
“不是你想的那樣,別誤會!”秦纖纖趕緊解釋道。
而徐蓓馬上又興奮地說,“纖纖,你不是喜歡聽歌嗎?跟我們一起去校門口吧。今天我們女生宿舍邀請了一個流浪歌手來學校演唱,那小夥子唱歌可厲害了!”
秦纖纖也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她連忙打聽流浪歌手的情況。徐蓓告訴她,昨天她和幾個女生到校外逛街的時候,看到有個留着長發的流浪歌手坐在校門外的人行道上,一邊彈着吉他,一邊唱着歌。歌手的嗓音很清澈,激越的高音像高原的天空一般純淨。女生們頓時被歌手吸引住了,她們圍在歌手身旁,足足聽了半天歌,還把身上所有的零錢都扔進了歌手面前的一頂帽子中。
歌手離去的時候,女生們還邀請他今天到學校裏來唱歌。因為學校是不準流浪歌手進校門的,所以她們要去校門外接他,并分別把樂器帶進來。
徐蓓癡醉地自言自語:“那個歌手的嗓音,就像齊秦一樣,太有穿透力了,而且吉他也彈得好,不比專業歌手差。”
“哦,是嗎?不會這麽誇張吧?”秦纖纖想報剛才的一箭之仇,于是不懷好意地說,“只怕是你們覺得那歌手長得英俊,所以犯花癡了吧?”
“切!”徐蓓身邊的一個女生反駁道,“那個歌手唱歌的時候,長發一直遮住了他的臉。他一唱完,就戴上了帽子,埋着頭,我們根本看不到他長什麽模樣。”
另一個女生則癡癡地說:“嘿,我只覺得他挺高的,而且很健壯。”
秦纖纖頓時心生興趣,于是跟着徐蓓一起向校門走去。而王小峰顯然對音樂沒什麽興趣,道了聲別之後,便自顧自向寝室走去。
來到校門外,徐蓓左右顧盼,附近卻并沒有什麽留着長發的流浪歌手。
“難道他不來了?”十多分鐘後,徐蓓焦躁不安地自言自語道。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接通了電話,她興奮地叫道:“是流浪歌手打來的!”
那個流浪歌手告訴徐蓓,他已經進了學校,或許門衛以為他是大學裏的學生,所以沒有阻攔他入校。
“你現在在哪裏?”徐蓓問。
“我在男生三宿舍,407。”流浪歌手答道。
徐蓓挂斷電話後,突然聽到秦纖纖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徐蓓問。
秦纖纖答道:“你們知道誰住在男生三宿舍407裏嗎?”
上周學校舉辦了一次大掃除活動,每間宿舍都做了一番徹底清潔衛生大掃除,男生派代表去檢查女生宿舍,而女生也派了代表檢查男生宿舍。秦纖纖正好作為女生代表,去男生宿舍檢查過衛生,而且,那間男生三宿舍407號房給秦纖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男生三宿舍的四樓,是中文系大四男生的寝室。現在大四的學生都外出實習了,除了準備考研的學生還住在寝室裏,整層樓幾乎都空了。本來大四學生的宿舍并不在這次衛生檢查的範圍之內,但當女生代表檢查三樓的時候,就聽到樓上傳來了叮叮咚咚的樂曲聲,是有人彈吉他。
然後,在女生代表的要求之下,宿管站的阿姨帶着她們來到了四樓。樂曲聲就是從407寝室裏傳出來的。敲門之後,樂曲聲暫停。打開門,裏面只住了一位叫林雲的男生,剛才就是他在彈奏吉他。
林雲是個長發披肩的男生,曾經在學校藝術節時拿到了吉他大賽冠軍。而他那間房,也非常幹淨,并且還布置得頗有品位,即使列為衛生檢查範圍,也能排到最佳寝室的前十位。
而後來聽宿管站的阿姨說,林雲的家境并不好,但他卻是系裏成績最好的學生,剛獲得了唯一保送公費讀研的名額。
秦纖纖不由得做出推理:“我猜,一定是林雲為了湊集生活費,所以在校外賣唱掙錢。大概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才用長發遮住了面孔。”
“可是,現在他怎麽又願意與我們見面了呢?難道他不想隐瞞自己賣唱的身份了嗎?”徐蓓詫異地問道。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帶着疑惑,秦纖纖與一幫女生重新回到校園。剛走到男生宿舍旁的生活區,就在經過那間裁縫店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面傳來了一個聲音:“嘿,就是你,站住!”秦纖纖頓時渾身一激靈,吓了一跳。
說話的,正是那位漂亮的裁縫店老板娘,沈葭。此刻,她橫眉怒目地指着秦纖纖,高聲叫道:“剛才你和你那個同學一離開,我就發現搭在石猴子手上的花布不見了,一定是被你們偷走了。”
“我們偷你的花布幹什麽呀?”被誣為小偷,是秦纖纖最不能容忍的事,她反駁道,“你有什麽理由說是我們偷走了你的花布?我們出來後,又有那麽多學生進了你的店裏,天知道是被誰偷走了。”
沈葭這下有點啞口無言了,她畢竟沒有證據證明花布是被秦纖纖偷走了,所以只好喃喃自語:“我真是倒黴呀,今天才接店,就丢了好幾塊花布……”但她還是擲下了一句狠話,“我讓你們這些不學好的學生偷東西,當心遭到石猴子的詛咒,最終死于非命!”
“哇,你可真夠狠的!”秦纖纖不禁笑了起來。不過她還是沒過多在意,便轉過身來,與徐蓓她們繼續向男生三宿舍走去。
徐蓓與流浪歌手在電話裏已經約好了在男生三宿舍樓下見面,當秦纖纖她們來到三宿舍樓下,左等右等,卻始終沒看到林雲的蹤影。難道林雲并不是那個流浪歌手?可她們也沒看到附近有留着長發的年輕男人啊。
秦纖纖有點不耐煩了,于是說:“我們還是找個人去407看看吧。”這兒是男生寝室,女生沒辦法進入,必須得找個人幫着去看看。
恰好這時,秦纖纖看到王小峰正拿着盛滿的飯盒,從飯堂走了過來,正準備上樓。
“這麽早就吃飯?”秦纖纖問道。現在才五點多,吃飯是有點早。
王小峰沒心沒肺地答道:“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去飯堂的人有糖醋排骨吃!”他打的正是一份糖醋排骨,此刻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秦纖纖吞了一口唾液,然後請王小峰去四樓407寝室看看。當王小峰問起原因後,秦纖纖便對王小峰說了林雲可能在校外賣唱湊生活費的事。王小峰也有點敬佩林雲,說:“我這就上去見識一下這位吉他王子!”
王小峰的話音剛落,宿管站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咦,你們是來檢查衛生的女生代表吧?”秦纖纖擡起頭,看到男生宿舍宿管站的阿姨走了出來,正向她們問話。
哦,好像這幾天又在搞衛生大掃除了,不過這一次秦纖纖并沒被推選為女生代表,所以并不知情。秦纖纖正要說自己不是女生代表,可站在身後的徐蓓卻馬上答道:“是啊,是啊,我們就是來檢查衛生的女生代表!”
回過頭,秦纖纖看到徐蓓正擠眉弄眼地壞笑着。
呀,這死丫頭,居然撒謊。
但不管怎麽說,秦纖纖還是跟着徐蓓和那幫花癡女生,一起進了男生宿舍,王小峰帶着她們,徑直上了四樓。
住四樓的大四學生都外出實習或找工作去了,四樓的樓道空蕩蕩的。站在407寝室外,王小峰敲了敲門,卻發現門并沒有關。輕輕推了一下,門開了,一股怪異的氣味湧了出來,随即,秦纖纖和王小峰同時看到一個懸挂在房梁上的人形影子,正晃晃悠悠地搖曳着。
而在他們身後,徐蓓和那幾個女生一起爆發出一陣尖利而又戰栗的尖叫。
這是一具已經冰冷了的屍體,頸子上繞着一根粗壯的繩索,繩索的另一頭系在日光燈的燈座上。死的人,正是留着長發的林雲,在他的屍體旁,還有一把吉他。秦纖纖朝衛生間探頭望了一眼,看到洗手池裏積滿了水,裏面浸泡着一只破舊的直板手機,衛生間裏的氣味有點特別,像是洗滌劑的氣味。
秦纖纖連忙打電話報警,剛挂了電話,她發現林雲的拳頭緊緊握着,指縫中似乎露出了什麽東西,花花綠綠的。她仔細地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是一塊花布,正和他們之前在裁縫店裏看到那塊搭在石猴子手上的花布一模一樣。
二十分鐘後,警方的人趕到校園。這一次帶隊的警官,恰好是秦纖纖的好朋友,西川刑警大隊隊長周淵易。
不過,法醫來的就要稍晚一點了,此時正是下班時間,而從物證鑒定中心趕到西川大學,必須經過一條車水馬龍的交通主幹道。所以法醫直到一小時後,才趕到西川大學男生三宿舍407寝室。
法醫鑒定,林雲是在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前之間死亡的。衛生間的洗手池裏,不知為什麽積滿了洗滌劑。經過詢問林雲的同學,那個打給徐蓓的電話,正是林雲的手機號碼。而那只浸泡在洗手池裏的手機,也是林雲的。他家境不好,用的手機是個過時的直板二手舊手機。
由此可知,林雲打電話時還是活着的,他的準确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一個小時前左右。
至于死者手中握着的那塊花布,秦纖纖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周淵易立刻讓人叫來了裁縫店的老板娘沈葭。
沈葭看到周淵易拿出的那塊花布後,頓時傻了眼。她可憐兮兮地對周淵易說:“這花布哪是什麽開過光的神物呀?也沒有什麽詛咒的功效,那都是我吓唬那些同學的。花布是我用來打掃衛生的抹布,是從大塊的花色絨布上剪下來的,去污的效果很不錯。”
她解釋,今天剛開業,她就丢了一塊絨布,不得不從整塊花色絨布上又剪了一塊花布下來。可沒過多久,花布又不見了。
為了不再丢花布,沈葭不得不編造出一個吓唬人的說法,說偷走花布的人會受到石猴子的詛咒。至于那個石猴子,也不是什麽保佑她生意興隆的神祗,而是因為她屬猴,覺得石猴子能給她帶來好運,所以才供奉在神龛裏的。
沈葭看了周淵易遞來的林雲照片後,回憶片刻,說道:“這位同學,我不敢确定他是否來過裁縫店。今天下午,的确有個留着長發的學生拿了一條褲子到裁縫店,讓我改一下褲腰。但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埋着頭,頭發遮住了臉,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這位同學。”長發學生到裁縫店的時間,正是秦纖纖和王小峰離開後沒多久的時候。而那時正好是發現林雲屍體前的一個小時。
沈葭找到了那條需要修改褲腰的褲子,經過林雲同寝室的室友證實,的确是林雲的褲子。
看來林雲确實去過沈葭的裁縫店,而且拿走了一塊搭在石猴子手上的花布。可花布明明并沒有什麽詛咒的功效,為什麽他會自殺呢?
周淵易不禁猜測道,或許林雲受到無意識的心理暗示,從心底接受了花布會帶來噩運的信息,不停暗示自己會遭到石猴子的詛咒。有點像自我催眠,連他自己也相信了一定會遭到詛咒,死于非命,他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于是心理崩潰,最終選擇了自殺。
這種說法盡管聽上去是有點離奇,但卻并非不可能。
心理學上曾經有一個經典的案例,一位心理學家将蒙住眼睛的死刑犯人捆在了椅子上,然後在手腕紮了一個小孔,告訴犯人他會在三個小時的時間裏慢慢流盡身上所有的鮮血。而實際上,血馬上就止住了。心理學家在一旁打開了水龍頭,發出滴水的聲音,這就是在給那個犯人強烈的心理暗示。到了三個小時的時候,那個犯人果然死了,他就是死于強烈的心理暗示。
周淵易還分析,現在大學生學業與就業的壓力極大,心理上很容易出現各種問題。盡管花布詛咒只是子虛烏有之談,但依然會讓心理不健全的學生産生恐懼,甚至自殺。
看到林雲的屍體後,王小峰就沒了胃口,在飯堂裏打的那份糖醋排骨也被他倒進了垃圾桶裏。當然,秦纖纖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和徐蓓等在結束警方問話離開男生宿舍後,幾個人根本就沒吃晚飯。
所以在十點多的時候,秦纖纖餓了,于是約好徐蓓,一起去校外斜馬路的小吃街的飯館覓食。一進小飯館,她們就見到了同樣來覓食的王小峰。
小飯館裏,三人各點了一碗貴州羊肉米粉後,話題自然而然地又聊到了林雲的死。但徐蓓顯然不太喜歡這個話題,索性幹脆一個人換到另一張桌子,和一個陌生人拼桌吃米粉。秦纖纖笑了笑,便與王小峰展開了話題。
周淵易關于自殺的說法,也傳到了他們兩人的耳中,王小峰不禁問:“秦纖纖,你是校園推理小天後,你覺得林雲真的是因為心理暗示而自殺嗎?”
“我只能說,從理論上來講,不排除這樣的說法。”秦纖纖埋頭大口吃着米粉,不置可否地答道。
秦纖纖吃了幾口米粉後,忽然擡起頭來,翻了翻眼皮,對王小峰說:“其實,我覺得有些細節想不通。”
“什麽想不通?”
“我不知道為什麽在林雲寝室的衛生間裏,洗手池裏會積滿洗滌劑,而且裏面還浸泡着他的手機。”
王小峰附和了一句:“嗯,是有點讓人想不通。”
秦纖纖又說:“洗滌劑是有機溶液,如果手機泡在裏面,肯定以後就不能用了。而且,手機裏的SIM卡最害怕的東西也是有機溶液,要是接觸了洗滌劑,SIM卡上所保留的信息都會被抹去。”
“可抹去SIM卡上的信息又有什麽用呢?別忘了,即使沒有SIM卡,調不出手機的通話記錄,在電信公司依然可以打印出所有的記錄呀!”王小峰說道。
秦纖纖點了點頭,說:“是的,所以我才想不通為什麽林雲自殺前會把手機泡在洗手池裏。”她頓了頓,滿臉疑雲地說,“難道他不是自殺的?而手機浸泡在洗滌劑裏,也不是為了抹去通話記錄,而是為了其他的目的?”
“什麽目的?”
“目的就是為了隐藏手機裏SIM卡的號碼。或許那個打給徐蓓的電話根本就不是林雲打的,而是殺害他的兇手打的。”秦纖纖說道,“兇手把林雲的手機浸泡在洗滌劑裏,就是想使警方無法查出手機裏SIM卡的號碼是多少。林雲的SIM卡早就被兇手取了出來,放在自己的手機裏撥給徐蓓,讓所有人都以為林雲是在打過電話之後才死的。而那時,這個兇手也做好了不在場證明,洗清自己的嫌疑。”
“可是,漂亮的裁縫店老板娘沈葭,親眼看到一個長發男生在我們離開後,走進了裁縫店裏,難道這個人不是林雲嗎?”
秦纖纖笑了笑,說:“別忘了,沈葭看到的長發男生,一直埋着頭,頭發遮住了他的臉。只要有一頂假發,我都可以讓別人以為我是林雲呢。說不定,就連徐蓓她們昨天在校外看到的那個流浪歌手,都不一定是林雲,而是兇手假扮的。目的就是想讓徐蓓她們做發現林雲屍體時的時間證人。”
王小峰的臉色陡然一變,他大概也被秦纖纖大膽的推理給震驚了,不禁問:“這個兇手究竟是誰呢?他可真是深思熟慮老謀深算啊,竟然布下了這麽複雜的局,真是太聰明了。”
秦纖纖呵呵一笑,說:“只怕這個兇手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此話怎講?”
秦纖纖說:“兇手的确非常聰明,但他卻不該把花布塞在林雲的手中。”
“花布?”
“嗯,兇手把花布塞進林雲的手中,就是為了故布迷局,把警方偵察的視線向新開的裁縫店轉移。那個花布的詛咒傳說,就算是假的,也能讓警方聯想到心理暗示,誤導警方以為林雲是因為心理崩潰而自殺。”
“那兇手的漏洞是什麽呢?”王小峰追問道。
“他忘了這個裁縫店是今天才轉手的,關于花布詛咒的傳說,知道的人并不多,還沒在校園裏流傳成靈異傳說。這樣一來,只要先假定林雲是死于他殺,那麽就可以直接使用交叉調查法,尋找既知道花布詛咒傳說,今天去過裁縫店,又會彈吉他,歌聲挺像齊秦的,而且在發現林雲屍體前一個小時,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的人。我想,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并不多。”秦纖纖說着,又用詭秘的眼神盯向王小峰。
王小峰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而這時,幾個女生有說有笑地走進了小飯館裏。這幾個女生,正是下午與秦纖纖、徐蓓一起去過男生宿舍,并發現了林雲屍體的那幾位。
她們一定也是因為看到屍體,所以晚上沒胃口吃飯,現在覺得餓了,才跑到小吃街來覓食。進了小飯館後,在另一張桌上的徐蓓趕緊向她們打招呼,然後擠到了一張桌上。而原本與徐蓓拼在一張桌上的陌生人,只好苦笑着端碗去了其他桌子。
插曲過後,秦纖纖又言歸正傳,對王小峰說:“即使那個兇手是個新生,沒在大學同學面前顯露過自己的吉他功夫,但只要調查他讀中學時的情況,也能一目了然的。”她忽然捉住了王小峰的手腕,擡了起來,說,“咦,你的手指上有很多繭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定是以前彈吉他給練出來的繭子。”
王小峰頓時面如死灰。
秦纖纖繼續說:“我猜,你一定是在上午或是中午就去過裁縫店,從老板娘沈葭那裏聽到了花布詛咒的傳說,就定下了這條計劃,偷走了一塊花布。然後我去女生宿舍換褲子,而你趁着我回宿舍的時候,則飛奔到男生宿舍,在407寝室裏殺死林雲,把他吊在日光燈的燈座上,僞裝成自殺的模樣。然後又跑回女生宿舍樓下等我。現在我還真有點後悔,不該在女生宿舍裏耽誤這麽久的時間,不過,女生和男生一起出門時,肯定得多花一點時間打扮,想必你對這一點也拿捏得非常清楚。”
王小峰臉漲得通紅,似乎憋足了氣。
秦纖纖繼續侃侃而談:“你是個吉他愛好者,當聽到校外來了個流浪的吉他高手,卻沒有心生好奇,正是因為你想抽出時間,用林雲手機的SIM卡給徐蓓打電話,做出林雲死亡時間的虛假證明。而你随後假扮成林雲的模樣去裁縫店,也是基于同樣的原因。至于你這麽早就去飯堂打糖醋排骨,正好為自己做出了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秦纖纖的這句話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而另一桌上那幾個叽叽喳喳吃米粉的女生也都聽到了,她們轉過頭,一臉詫異地對秦纖纖說:“纖纖,你在說什麽?王小峰是兇手?需要我們打電話報警嗎?”
“不用了!”從另一桌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一個正在吃米粉的陌生人,他緩緩站起,脫下棒球帽,露出一張年輕英武的臉。這個人,是西川刑警大隊隊長周淵易,也是秦纖纖的好朋友。林雲之死,正是由他負責偵辦。
事實上,秦纖纖能在王小峰吃飯的時候,與徐蓓一起來到小吃街,就是因為在那之前接到周淵易打來的電話,知道王小峰已經來到了小吃街。而在更早之前,秦纖纖已經分析出了案件中的疑點,需要找個最适當的機會與王小峰正面交鋒。
面對周淵易摸出來的手铐,一臉頹喪的王小峰對殺害林雲的經過供認不諱。
他做了一個幾乎完美的不在場計劃。他知道,五點多正是下班時間,法醫從物證鑒定中心通往學校的馬路肯定擁擠不堪,法醫鑒定人員需要花一個多小時才能趕到學校。而法醫鑒定就算再精确,判斷一具冰冷屍體的準确死亡時間也會有半小時左右的誤差。他也知道警方判斷屍體死于自殺他殺,是非常精确的。所以他并沒有直接殺死林雲,而是一拳擊暈了林雲,然後将繩索套在了依然活着的林雲的頸子上,拉到了空中,活活勒死了林雲。
王小峰确實在中午就去過一次裁縫店,聽沈葭提到花布詛咒的傳說後,就偷偷拿走了一塊花布,然後塞進了林雲屍體的手中。正如秦纖纖所推斷的那樣,他想讓警方以為林雲受到了強烈的心理暗示,在心理崩潰的情況下選擇了懸梁自殺。
而他之所以要殺死林雲,全是因為林雲獲得了唯一的保送公費讀研機會。
王小峰有個表哥,也是學校中文系大四的學生,他們感情甚篤。當保送名額交給林雲後,王小峰的表哥非常失望,在家裏時常長籲短嘆,隐隐露出了抑郁症的症狀,心理狀态很不穩定。
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的王小峰,偏執地認為表哥罹患抑郁症,全是因為保送讀研的名額被林雲奪走了。只要殺死了林雲,這個名額就會轉到表哥的名下,這樣表哥的抑郁症也會不藥而愈。
正是為了讓表哥得到公費讀研的機會,王小峰決定铤而走險,殺死林雲。
做完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