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合,銅觞到了韓茹這兒
汪編修同韓茹無冤無仇,沒必要為難她,就出了個“顏色”的主題。
這個就太好說了,韓茹略一思考,就答了出來:
“芍藥打團紅,萱草成窩綠。”
“山對面藍堆翠岫,草齊腰綠染沙洲。”
“紅塵紫陌,斜陽暮草長安道,是離人。”
韓茹答完,眼眸依依望着曹元亮:“元亮,我沒有背錯的吧?”
曹元亮忙讨好似的表揚:“當然沒有,茹兒說的都對。”
孟庭拈起個葡萄,仔細将皮剝幹淨,遞給韓嫣:“嘗嘗。”
韓嫣沒用手接,卻是直接探過頭去咬住葡萄吞下,香軟紅唇在孟庭手指上唆了口,眉眼飛揚:“謝謝孟郎!”
曹元亮心裏那股不舒服的味道更濃了,他怎麽就有點見不得本屬于他的美豔妻子,與那個窮酸狀元你侬我侬呢?
韓茹狠戾的目光刺向韓嫣,沒忍住罵了句:“賤人!”
韓嫣還沒回怼,旁邊就有個年輕夫人看不過去了,诘責道:“曹夫人,大家曲水流觞博個同樂,私下裏的過節就等私下裏再算,不必當着大家的面如此吧。”
汪編修正義感強,也跟着道:“恕下官直言,曹夫人言語太不好聽了,應該向孟夫人道歉。”
韓茹瞬間炸了:“道歉?”她宛如聽到什麽笑話般:“讓我給韓嫣那個賤人道歉?憑什麽!”
汪編修眉心灼然一跳:“曹夫人這樣就欺人太甚了!”
一個小姐附和:“是啊,欺人太甚了。曹夫人若是靜不下心不願意玩,那不玩就是了,何苦拖累得大家都玩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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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有幾人附和,将韓茹怼得一時沒說上話。
在場中人不乏出身比韓茹高的,甚至還坐着一個郡王府的世子和一個國公家的縣主。他們連汾陰侯府都未必看得上,又何懼韓茹?
也因為有這幾個身份貴重的人在,韓茹想發怒都不敢。想想她在江平伯府裏衆星拱月的優越,再看看如今光景,韓茹恨的指甲都快戳進自個兒掌心了。
她身子顫抖,不甘道:“孟大人和韓嫣當衆卿卿我我,傷及風化,你們都不在意嗎?”
“為什麽要在意?”最先诘責韓茹的那個年輕夫人說,“新婚夫妻濃情蜜意,本就是人之常情。再說了,每個人對詩的時候,孟大人和孟夫人都不曾出聲幹擾。他們是待大家對完了詩,才互相剝個水果什麽的。反倒是曹夫人口出惡言,實在不堪入耳。”
話音落,韓嫣接上話,豔笑道:“韓茹,‘傷及風化’這四個字,你好像沒資格說。”
宛如一記重拳捶在韓茹臉上,半邊臉連着眼窩都被打得青紫不堪。在場誰不知道韓茹是怎麽做上侯府少夫人的?不過是大家一起曲水流觞圖個樂子,懶得嘲笑排擠她罷了,心裏卻都巴不得和這種人劃清界限。
眼下韓嫣毫不客氣将這層窗戶紙捅穿,頓時,大家看韓茹的眼神都變了。
韓茹幾欲要罵人。
“茹兒,你別生氣,咱們就先好好玩。”曹元亮小心翼翼開口。
他不開口也就罷了,一開口,韓茹更氣不打一處出。
這個懦弱的男人,剛才她被這麽多人圍攻,他也不幫她說句話,現在還勸她息事寧人!
韓茹氣得眼睛都紅了,眼看着就要破功,這時丫鬟綠濃上前喚了聲:“小姐……”
這聲音提醒了韓茹,韓茹終究狠狠一咬唇,抄起手裏銅殇往曲水裏一按。
銅殇濺起水花,衆人見韓茹這是要繼續玩游戲的意思,也就不再盯她。當然韓茹這惱怒之态,卻是令在場衆人都心中不屑的。
銅殇順水漂下,韓茹死死盯着銅殇,心裏一個勁兒的念叨停在韓嫣那賤人面前!
可銅殇從韓嫣面前順利流過,韓茹眼中一暗,接着卻見,銅殇在流經孟庭面前時轉了個圈!
竟是輪到孟庭!
韓茹眼中頓時亮起來,以仇恨的兇光盯着孟庭,道:“竟是輪到孟大人了,請孟大人聽好,我的題目是‘神女’。”
韓嫣在看到銅殇到了孟庭面前時,就覺得沒好事。若孟庭的上家是旁人就罷了,現在韓茹是上家,豈能不刁難孟庭?
在場的衆人也都是這麽想的,果然就聽到韓茹又說:“題目是‘神女’,但三句詩中不能出現‘神’字、‘女’字、‘仙’字、‘人’字、‘天’字!孟大人滿腹經綸,不知能不能對出來。”
韓嫣不由皺眉,限制這麽多?韓茹當自己是制定規矩的嗎?
她欲出聲,卻見孟庭眼皮都沒擡。他又拈起個葡萄,細心的剝起來,不假思索道:
“精衛銜微木,将以填滄海。”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精衛是炎帝之女;帝子是指娥皇女英,二人身隕後化為湘水女神,稱“湘夫人”;瑤姬是巫山神女。
确都是神女,而詩句也沒有“神”“女”“仙”“人”“天”字。
孟庭淡淡的說罷,手中的葡萄也剝完了,他再将葡萄喂給韓嫣。
韓嫣吃下葡萄,瞪一眼韓茹,就知道孟庭怎麽會被韓茹這點段數給刁難住。孟庭讀的書可比韓茹吃的飯粒還多,這對詩的玩法只是為了照顧他們這些不會即興作詩的人罷了,此等玩法對于翰林學士們來說,宛如稚童的游戲。
韓茹見沒刁難住孟庭,憤憤咬了一下嘴唇。
席間那個郡王的世子和旁邊國公家的縣主交頭接耳了幾句,聲音很低,但明顯是在嘲笑韓茹不自量力還心胸狹隘。
韓茹又氣又臊,曹元亮小心翼翼的伸過手去摸韓茹的手背。韓茹遷怒的甩了曹元亮一個眼刀,打開他的手。
曹元亮不禁露出受傷的眼神。
而韓茹沒瞧見的是,曹元亮那受傷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名為“厭倦”的情緒。他的茹兒明明對他甚是溫柔可人的,但漸漸的怎麽就将對別人的情緒也牽連到他身上了呢?
曹元亮不禁看向綠濃,連綠濃都知道勸茹兒穩定住情緒,茹兒竟還不如自己的丫鬟識大體。
再看韓嫣靠着孟庭美美吃葡萄的畫面,曹元亮心裏更不舒服了。一時間竟是有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捧在手裏悉心玩賞的感覺。
韓茹惡氣難消,曹元亮有些迷茫,接下來幾輪兩個人玩得心不在焉。
其間又有幾個新人加入進來,大家漸漸玩得熱鬧開了。
大概十輪後,銅殇在韓嫣面前打了個轉。
韓嫣的上家是位小姐,小姐出的題目是“鹿”。
孟庭本來有點擔心韓嫣對不出來,畢竟韓嫣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喜歡吃着零嘴兒看着低俗話本性情奇葩的女子。而孟庭這瞬間腦海中關于“鹿”的詩詞已經浮現了不下二十篇,他想着要是韓嫣答不上,他替韓嫣答,大不了就是罰酒一杯。
然韓嫣對了出來: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細草如氈,獨枕空拳,與山麋野鹿同眠。”
前兩句韓嫣對得很順,孟庭心中略一訝,随即明白是自己錯判韓嫣了。
她出身官宦,又是韓攸的獨女,韓攸和鄒氏怎麽可能不重視她的教育?她少時應當沒少讀書,知識的儲備就算不如他,也絕對不少。只是大約情窦初開後發現了話本這種東西有趣,便轉而讀話本了。
沉迷話本,并不代表她胸中無墨。
是他狹隘了。
孟庭想到這裏,看韓嫣的目光不禁多了絲自己未能察覺的欣賞和認同。然而,韓嫣……突然就想不出第三句詩了!
就如樂曲斷掉一般,韓嫣在流暢說出前兩句後,忽然就陷入了沉默的空白。
這也導致衆人集體出現了寂靜。
韓嫣暗道尴尬,趕緊在腦子裏飛速的想着有沒有關于“鹿”的詩詞。可這會兒到底是有點緊張,大腦一片空白。可惡,怎麽就是想不到?
她不禁目光飄動,正好飄到了韓茹身上,見韓茹臉上的嘲諷之色越來越濃,眼看着就要張嘴奚落她了。
連韓茹都能順利對上詩,她韓嫣又怎能對不上?心裏頓時就生出鬥志來,韓嫣靈光一閃,想起了她看的那本《白鹿青崖》,其中開卷詩就是——
“浮雲變化人世間,生如白鹿,細嚼寸心。”
韓嫣說完就大松一口氣,擡手拍拍胸口,向孟庭展顏一笑。
雖然不知道這《白鹿青崖》是誰寫的,但只要是詩集裏的詩,就可以用不是嗎?
周圍還是一片死寂,韓嫣笑容豔麗直視孟庭,然後,視着視着,怎麽覺得孟庭臉色越來越怪異?
孟庭用古怪的眼神看韓嫣,韓嫣維持着笑容。
周遭人都用富有深意的眼神看韓嫣,韓嫣笑容越發僵硬。
怎麽……回事?為什麽大家都在用一種“喲喲,還能這麽玩”的眼神看她?
就在韓嫣嘴角都要抽了的時候,孟庭将她摟了摟,眼波如墨靜靜看着她。
韓嫣弱弱的喚了聲:“孟郎。”
孟庭說不出是個什麽語調:“原來那本《白鹿青崖》是被你偷去了……嫣嫣,你可知,那本詩集是我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