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居然做官+當衆撒狗糧
秋日的陽光很好,落在韓嫣腳下地磚上, 有澄金色的光影。她沿着小徑往桂花林走, 如置身于金燦浮波之內。
行宮裏種了許多菊花, 眼下正是盛開之際。五色絢爛, 錦繡紛呈, 映着行宮裏赭紅色的牆,烈烈猶如秋日斜陽般的紅楓。
年輕的夫人與小姐們,目下都在桂花林裏, 三五成群湊一堆。
離得近了, 能聽見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從中還能分辨出一些不陌生的聲音。
待韓嫣走進桂花林, 紫巧一下就看到了她。
紫巧忙向韓嫣招手, 韓嫣也回了個招手,順便看向紫巧旁邊的孟晶清和劉靜娴。
兩個姑娘正和另外幾個年輕姑娘說話, 看來相談甚歡。
這就好,都已經結識到朋友了。
韓嫣走近,孟晶清和劉靜娴很快亦發現了韓嫣。
“嫂子!”
“表嫂。”
兩人一個沖韓嫣招手, 一個向韓嫣欠身施禮。
周圍的夫人小姐們有朝這邊望來的, 一見韓嫣, 面上皆閃過訝色。有人驚豔的看着韓嫣,頗有些瞠目結舌。有人則對韓嫣豔魅的氣質和先前退婚的傳聞稍有抵觸, 擡起團扇半遮臉孔, 免得讓人瞧見自己複雜的面色。
然而, 這擡團扇的小姐們也只能擋住半邊臉, 那一對蹙起的眉頭卻是露在外面的。韓嫣豈能看不見?
她知道今日到場的女眷裏頭,定有人當她是禍水,看她不順眼。她習慣了,根本無所謂。
韓嫣會合了孟晶清和劉靜娴,笑道:“你們怎麽樣?聊什麽這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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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晶清一張俏臉喜悅的面若桃花,笑容清甜:“嫂子你來啦!我和靜娴表姐正同幾位姐妹聊今年的秋闱,她們家中都有兄弟要參試。”
孟晶清說罷,就将韓嫣引薦給這幾個小姐。
幾個小姐最小的十二歲,最大的和韓嫣同歲。她們中有人沒見過韓嫣,這會兒見到先前被傳得沸沸揚揚的韓嫣就在自己眼前,還挺激動的。
性子爽朗,麗若雲霞,貌如驕陽,倒是個走到哪裏都很吸引目光的女子。
因着韓嫣來了,孟晶清和劉靜娴暫且告別了這幾個小姐。韓嫣帶着兩人走到一樹桂花樹下,先問孟晶清:“都還适應嗎?”
孟晶清颔首:“嫂子,我适應的。雖然有些出身高的小姐不怎麽理我們,但大部分小姐還是很友善。”
韓嫣安慰道:“有些小姐就是那樣,對誰都愛答不理,其實出身也沒高到哪兒去。”就比如曹元亮的嫡親妹妹,韓嫣見過一次,就是這等人物。
韓嫣再問劉靜娴:“靜娴呢?”
劉靜娴兩手搭在腹前,認真回答:“小姐們多是性情随和的,并不曾為難靜娴。”
韓嫣放心了:“這就好。”劉靜娴好歹是青州知府的嫡孫女,在今日參加宴會的小姐裏身份不算墊底。再者這是皇家的宴會,正常小姐都不會挑起争端。
韓嫣又看了看四周,擡手覆在唇邊,壓着音量問:“你們這一路,有看到什麽順眼的公子嗎?”
劉靜娴面上不好意思:“還不曾。”
韓嫣鼓勵道:“那也沒事,一會兒機會還多。”
劉靜娴道:“靜娴明白的,謝表嫂關心。”
“你不用這麽客氣啦。”韓嫣微笑,“你是孟庭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
劉靜娴猶豫了下,盡量讓自己放松些,回給韓嫣一個親和的笑:“好的,我明白了。”
“嫣……嫣兒?”這時突然有人叫了韓嫣,聲音就在韓嫣的身後響起。
韓嫣轉身,幾人都跟着看去。韓嫣望着叫她的人,心中生出一種膈應的感覺。不過她還是依照禮數福了福身:“大伯母。”
叫她的人正是花容。
在鄒氏沒有和韓嫣講述舊事之前,韓嫣對這位大伯母是不喜不厭的,只當這是個柔弱而上善若水的宅門婦人,賢淑亦不多事。而當知道了爹娘和花容三人間的因緣後,韓嫣對花容便生出了抵觸心。先不管花容是否無辜,這人終究是鄒氏心裏的刺。韓嫣和鄒氏母女同氣連枝,難免遷怒花容。
何況,鄒氏親口說,花容冰清玉潔的皮囊裏那顆心,可不是幹淨的。
能保持平和的向花容行禮問安,已經是韓嫣的極限了。
花容嗓音輕軟問道:“嫣兒這些日子好嗎?”
韓嫣笑容美豔,皮笑肉不笑:“我挺好的。”
花容又說:“我帶了芳兒和茵兒來了,你們姐妹也許久沒見,大家在一起交流一下感情吧。”
韓嫣看向花容身後跟着的韓芳和韓茵,恕她不想和韓芳交流感情。
韓芳笑得比韓嫣還甜美,娉娉婷婷的欠身:“二堂姐。”
韓嫣敷衍着回禮:“四堂妹。”接着又向韓茵喚道:“茵妹妹。”
一個“四堂妹”,一個“茵妹妹”,前者敷衍,後者真誠,兩相差別巨大。
花容知道韓嫣和韓芳有仇,見狀只讪讪笑了笑,好似沒聽出韓嫣的态度差別。
接着花容就看向孟晶清和劉靜娴:“嫣兒,這兩位是……”
孟晶清和劉靜娴這便上前來,自報家門。
花容同她們說了幾句話。
她們說話時,韓嫣在看韓茵。
對韓茵的到場,韓嫣是納悶的。以韓茵在江平伯府的地位,往常宴席花容和董太君都不會帶她來,一般都是只帶韓茹那個嫡女,偶爾會帶上韓芳。
如今韓茹已出嫁,家裏只剩下庶女,帶韓芳出來還說得過去,但為何韓茵也來了?
韓嫣仔細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韓茵的年紀差不多該說親了,花容帶她出來走動,是想給她找婆家!
韓嫣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就江平伯和董太君那種做派,給韓茵找婆家想來不會管韓茵的幸福,只會借着韓茵拉攏能提攜江平伯府的家族。畢竟韓茵的姿儀氣質實在是萬裏挑一。
若江平伯能借韓茵拉攏到高門,搞不好會讓韓茵做妾!
韓嫣一肚子的擔憂想問韓茵,但礙于花容和韓芳在此,她只能暫且不表。
就這麽心不在焉的扯了會兒家常,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個小姐在說:“我哥哥今早接到升遷的旨意了,我們全家都為他高興。哥哥兢兢業業,皇上聖明!”
韓嫣本來沒把別人的聊天內容當回事的,但是接下來,她就聽到了熟悉的字眼。
“我哥哥如今是尚書省的右丞了,聽說左丞也是今早剛任命的,比我哥哥小幾歲。”
“比你哥哥還小?這是哪家的公子年紀輕輕就這般得意?真教人羨慕。”有旁的小姐,也就是剛才說話的小姐的女伴,問了句。
那小姐便回道:“是汾陰侯府的曹公子呢,叫曹元亮。”
曹元亮,這個名字瞬間就引起了韓嫣的注意。
她立刻去聽那幾個小姐的話,很快就理清了來龍去脈。
曹元亮居然忽然就當官了?還在接近皇權的尚書省當官?還一下子就成了正四品?
既然是今早才接得任命旨意,自然還未怎麽傳開。韓嫣不由翻了個白眼。就曹元亮那種毫無建樹的貴公子,還能一躍成為尚書省左丞?
想都不用想,定是汾陰侯和侯夫人托關系給他弄的官。
侯夫人的生母是莊敏翁主,外祖母是崇靜大長公主。崇靜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姑奶奶,那一輩的皇族成員裏活着的不多了,聖上自然對這些老前輩尊敬重視。崇靜大長公主想給曾外孫謀個官職,想必不難。
尚書省左丞,這個官位是掌實權的,比翰林院更要接近權利的中心。多少人在官場奮鬥一生,都未必能坐到與之相當的位置,曹元亮卻輕輕松松就上去了。
韓嫣不由想到孟庭。孟庭那人表面低調,實則內心清高,自尊心尤其的強。
今天來的賓客這麽多,口口相傳,要不了多久孟庭就會知道曹元亮做官的事。
孟庭心裏怕是會很憤懑,很不甘吧。
正好韓芳也聽到那幾個小姐的對話,她低低的笑了笑,笑容姣好的好似早春柳枝上新嫩的綠芽。她看向花容,滿面甜美之色:“曹公子進了尚書省,這對江平伯府來說也是大喜的事,對大姐姐就更是了。芳兒恭喜母親!”
花容展露悅然的神色,悅然中還有一份慈愛:“芳兒嘴甜,茹兒要是聽到這話也會很歡喜的。”
韓芳執起帕子壓了壓唇角,遺憾道:“可惜大姐姐人不在這裏,我只有待會兒有機會見着大姐姐,才能對她道一聲恭喜了。”
花容微笑道:“茹兒這會兒正陪着元亮呢,他們多半去湖邊參加曲水流觞了。我聽茹兒說,元亮每逢宴會,都喜歡曲水流觞、品茶作詩,想來這次也不例外。”
韓芳笑得更是谄谀:“大姐夫真是個風雅之人。”
韓嫣冷眼瞧着這母慈女孝的畫面,覺得有點惡心。她這位大伯母若不是真純善,那就是忍的很深,對着寵妾的女兒還能滿眼慈母之光。而韓芳的谄媚,根本就是面甜心苦。更惡心的是,韓芳這麽一巴結花容,便反襯出韓茵眼裏跟沒有嫡母似的。
偏偏韓茵又做不來阿谀奉承的事,這麽下來,怕是韓茵和她姨娘要愈加的受排擠。
這會兒韓嫣沒法單獨和韓茵說話,倒是花容的話引起韓嫣的注意。
花容提到,曹元亮多半去湖邊參與曲水流觞,韓茹應是和曹元亮在一起的。
孟庭他們也是去湖邊……冤家路窄,八成要遇上!
有曹元亮和韓茹的地方,對韓嫣來說,基本可以和“戰場”劃對等了。孟庭一對二雖然不見得吃虧,但韓嫣就是不想讓孟庭孤軍奮戰。
曹元亮如今官職也在孟庭之上,再仗着他那家世,若是羞辱孟庭,孟庭心裏得多難受?偏偏孟庭那人還不習慣與家人分擔情緒,總是一個人憋在心裏咀嚼痛苦。
韓嫣思及此,忙囑咐了紫巧好好帶着孟晶清和劉靜娴。
囑咐罷了,韓嫣和花容打了招呼,轉道去湖邊找孟庭。
韓嫣走後,花容還在同孟晶清說話。孟晶清對江平伯府的人沒好感,但礙于花容是長輩,只好陪着聊幾句。
韓芳盯着孟晶清佩戴的頭飾看了良久,忽的問道:“孟小姐這對發梳,仿佛是在水一方家的香海雪?”
孟晶清擡手摸了摸發梳:“是的。”
韓芳驚訝道:“在水一方總共就做了一百對香雪海,孟小姐是如何買到的?”
孟晶清自豪的說:“是嫂子放在嫁妝裏,專程送給我的!”
韓芳更驚訝了,韓嫣出嫁那會兒,香海雪早就售罄了,之前也從未聽說韓嫣去搶購香雪海。她那香雪海是哪兒來的?
韓芳兀的就不服氣,她問:“二堂姐是打哪兒買到的香雪海?”
卻不料孟晶清正摸着發髻的手一抖,呼道:“糟了!我頭上戴的那支花钿沒了,不知道掉在哪裏。靜娴表姐,可以陪我去找嗎?”
劉靜娴道:“好,我陪你去。”
孟晶清忙拉着劉靜娴走遠,并朝花容等人揮揮手:“江平伯夫人、芳小姐、茵小姐,事出突然,我和靜娴表姐去找找我掉的花钿!”想問出嫂子是怎麽弄到香海雪的,做夢!就是什麽都不告訴她,讓她抓狂才好!
……
韓嫣步子飛快,瞄着遠處湖邊那些廣袖飄飄的公子。
一路上瞧見韓嫣的人都紛紛望向她,她毫不理會。
不多會兒,韓嫣終于到了湖邊的霁月亭。
霁月亭下,有風雅的公子在沏茶,一群公子聚在一起品茶閑聊,好不灑脫。
而霁月亭外,便有處為了曲水流觞而專門引湖水修成的曲水道。韓嫣看見孟庭,他正與一衆公子們圍坐于此,孟庭身邊就是汪編修,兩個人正聊着什麽。
這幅文人雅士們曲水流觞的畫面,乍看之下還挺好,但若細看就會發現曹元亮和韓茹也坐在這群人裏頭,愣是将整個畫面都破壞了。
韓嫣到的時候,正好聽到曹元亮在說:“往後就要和孟大人同朝共事了,曹某不才,官位比孟大人要高一點,還望孟大人多多包涵。”
聽這話韓嫣就想冷笑,別說,曹元亮一表人才,溫雅優柔,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仿佛多麽謙虛有才的樣子。可看在韓嫣眼裏,卻是一個粉面戲子在唱明褒暗貶的戲碼。
只見孟庭冷漠的向曹元亮道一聲:“不敢。”韓嫣能感覺出來,孟庭心裏此刻很是憤懑難受。
韓嫣顧不上歇息,當即快步走向這群人,朝着曹元亮嗤道:“你怎麽做的官你自己心裏清楚,不藏着捂着就算了,還好意思四處炫耀!”
曹元亮神經一跳,和衆人一起望向韓嫣。
曹元亮:“韓嫣小姐你……”
“孟郎~”韓嫣怼完了曹元亮就不看他了,走出搖曳生姿的步伐,像一只芽黃色的鮮豔蝴蝶般,盈盈到了孟庭身邊。
汪編修趕緊往旁邊挪了挪,給韓嫣騰出個地方。韓嫣不客氣的坐下,順勢摟住孟庭,朝他懷裏一倒,莺啼般的道:“孟郎,我回來找你了,才一會兒沒見到你就想念的緊。你想不想我呀?”
孟庭剛被她甜香的胭脂味惑住,側腰就挨了韓嫣一記掐。
手勁兒真大!孟庭被掐得眉心跳了下。
總被韓嫣掐,已經很明白她掐他的意思了,就是示意他開始秀恩愛。
以前孟庭還需要花費一番力氣,才能表現出無限寵妻的形象。而如今,想必是他和韓嫣關系越發的親近,他已經能比較自然的進入狀态了。
深邃的眸中流溢溫柔,似飽染了行宮的萬千花影。孟庭摟過韓嫣,望着她柔聲道:“想,很想。”
韓嫣雙眼張了張,瞳中映着孟庭的影子波光顫抖。
冷中帶暖,柔腸百結……
她要醉過去了!
周遭人皆一副被酸到的表情,還有未婚的年輕學士,臉都紅了。但衆人卻不得不承認,這一對夫妻皆是相貌頂好的,這般含情脈脈相擁在一起,羨煞了人。
唯有曹元亮和韓茹臉是黑的。
但曹元亮和韓茹看向兩人的目光又不盡相同。
曹元亮被韓嫣落了面子,心裏不快,又見韓嫣無視了他,更是覺得韓嫣這女人簡直不招男人喜歡。
可是,她今天實在太美了,不,應該說她一直都是那麽美。她雖然性子不馴,比不得茹兒是解語花,但她為何能這般光彩奪目?
她在那裏,就搶了滿園秋色,茹兒的姿色都被她比下去了。
還有她的身材……這般前凸後翹的,比茹兒和他的三個通房丫鬟都要好。曹元亮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了這裏,不知不覺口水漫上來。他趕緊咽了咽口水,心裏無端湧出一種不好受的滋味。
韓嫣本來該是他的妻子,曹元亮腦海中突然蹦出這麽個念頭。
而沒等曹元亮深思,韓茹就出聲了。
與曹元亮不同,韓茹單純就是見不得韓嫣過得好!憑什麽自己在高門裏受盡束縛和磋磨,韓嫣卻如此來去随意,還被孟庭這般寵愛?
韓茹本來是被侯夫人禁足在汾陰侯府的,這次是因着接風宴意義重大,侯夫人才允許她出門參加。
想起這段時間被軟禁在侯府的日子,那真可以用不見天日來形容,韓茹直想發瘋。
她登時站起來,指着韓嫣就罵:“你得意個什麽勁兒!紅顏禍水,矯揉造作!不就仗着自己一張臉能看嗎?”
韓嫣轉眸向韓茹,反唇相譏:“臉長得好也是優勢,有本事你也長一張紅顏禍水的臉,你有那個本事嗎?”
韓茹氣得五雷轟頂,指尖顫抖對着韓嫣的面頰:“我們這是在流觞曲水,你這胸無點墨的爛俗女人懂什麽?別坐在這裏丢人現眼!”
孟庭當即冷冷道:“曹夫人,注意言辭。”
韓茹被孟庭眼中的冷冽怵了一下,氣勢稍衰。
韓嫣滿意的在孟庭懷裏蹭了蹭,接着向韓茹道:“誰說我胸無點墨?我來這兒自然是加入曲水流觞的。別以為你能背兩首詩就厲害了,我好歹是官宦家的小姐,吟詩作對誰還不會似的,來就來!”
韓嫣說罷,又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掐了孟庭一下。
孟庭吃痛。他這次被掐可不是喊他秀恩愛的意思了,孟庭低頭對上韓嫣的眼。她眨眨眼睛,用眼波告訴他:孟郎,接下來就靠你幫我作詩啦!
孟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