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孟庭
韓嫣在這一瞬是怨她爹的,她爹為什麽要任由大房這幫人吸血?爹他知不知道,大房拿着他的錢,用輿論暴力欺壓他們一家三口?
可是怨也無用,爹同樣是受害者。
爹這段時間的憂愁,讓人心疼。
韓嫣擡手指着韓茹的面頰道:“你們大房欺人太甚!”
韓茹雙眉豎起,還嘴道:“你們三房害我被爹關了禁閉,韓嫣我不會放過你!”
“韓茹你還有臉提?”韓嫣厲聲道,“就你做的那龌龊事,我若是你,就老老實實在禁閉室裏躲着,省得出來了被千夫所指!還是說你被我打了一巴掌嫌不夠?”
韓嫣冷笑一聲:“我看就應該再給你兩巴掌!打殘了都不為過!”
韓茹素來盛氣淩人,不把韓嫣放在眼裏。但韓嫣一旦暴起,殺傷力極強。韓茹想到那日韓嫣給她的一巴掌,腳下不由退縮。
韓茹朝後退了一步,穩了穩。忽的又想起什麽,韓茹的表情突然變得愉悅,充滿了炫耀和落井下石的意味。
韓茹道:“韓嫣,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我爹和汾陰侯今天一同去孟庭府上了!等他們拿回退婚書,元亮就會來向我提親!我馬上就能嫁入汾陰侯府了!”
韓嫣心中一痛,強烈的恨意和不甘猶如釘子般,直紮進她的腦仁。她盯着韓茹道:“退婚書你還沒拿到呢,話說這麽滿,小心打臉!”
韓茹不以為意,驕傲道:“我爹和汾陰侯齊出馬,順利退婚是板上釘釘的事!孟庭一個從六品小官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韓茹得意的一笑,一手撥弄發間的紅寶石簪子,滿身珠光寶氣,顯得無比優越。
“韓嫣,很快我就是汾陰侯府的少夫人了,未來還會是世子夫人、侯夫人!而你呢,稍微像樣點的人家都不要你!”韓茹用鄙視的眼神将韓嫣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可惜了你這張風流禍水的臉,和這身段。三叔父和三嬸也沒有兒子,你是他們全部的指望。往後你嫁不到好人家,三叔父三嬸後半輩子也不得安生!”
韓茹說完話才看見,韓嫣的手握成拳頭顫抖,仿佛下一刻就會掌掴揍人。
韓茹方才光顧着炫耀嘲諷,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見韓嫣原地不動,更覺對方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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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茹下意識後退幾步,瞧見韓嫣仍沒有動作,韓茹心裏卻又松了口氣。
韓茹放下心來,低笑一聲:“庶子之女!”招呼韓芳:“我們走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去。韓茹走在前頭,仰着下巴,十分驕矜的模樣。韓芳走在後面,唇角始終挂着甜美而陰毒的笑容。
韓茹壓根懶得回頭看韓嫣。韓芳則回頭朝韓嫣笑了笑,笑容中蘊含惡意。
韓嫣始終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望着兩人走遠。她不說話,像是一尊石像那樣立着,唯有緊緊握住的小拳頭在身側抖動。
紫巧望着韓嫣。韓嫣的胸口在起伏,緩而重,像是胸口裏壓着什麽無比憤怒沉重的東西。
這樣的韓嫣太過于反常,紫巧從沒有見過韓嫣如此狀态。在紫巧的印象裏,韓嫣是個敢說敢怼的性子。哪怕是韓嫣身處劣勢,也不會在氣勢和口舌上失了下風。
可此刻的韓嫣,竟是那麽安靜。這樣的韓嫣讓人覺得陌生。
紫巧攙扶着韓嫣,擔心的看着她,顧不上再去生韓茹和韓芳的氣。紫巧憂心喚道:“小姐……”
韓嫣靜立,沒有答她。
紫巧更覺心中一緊,咬唇再喚:“小姐,您別氣壞了身子。”
半晌,韓嫣終于答了紫巧:“我沒事。”
韓嫣握成拳頭的小手漸漸松開,她在紫巧手上拍一拍,算作安慰紫巧。
胸口的起伏也慢慢平緩,韓嫣靜靜深吸一口氣,望向遠處韓茹和韓芳的背影。
她的眼底在這一瞬劃過冷冽的決絕。
韓茹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按照韓嫣的脾氣,她本該立刻和韓茹掐起來。但這次,韓嫣沉默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韓嫣明白,此刻的她就算掐得再犀利,也只會被韓茹當作笑話看。
他們三房永遠擰不過大房,因為不管大房做了什麽,她爹都會隐忍妥協。甚至明明三房可以分家出去單過,她爹卻偏要寄在大房籬下,任由大房二房吸他的血。
韓茹花錢引導輿論,韓嫣當然也可以這樣做。但這麽做有用嗎?
即便輿論不再嘲笑他們一家三口了,爹娘還是要為她後半生的幸福惴惴不安。
她想徹底改變這個局面!
她要豁出所有,讓自己淩駕于韓茹和曹元亮之上!
這對狗男女欺辱的不單是她,還欺辱她的爹娘。
她決不能允許他們再這麽得意下去!
韓嫣眼底的波光愈發冷冽,一抹決絕之色漸漸鮮明。一雙妩媚眸子變得猶如清水寒潭,泛起徹骨寒意。
韓茹,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快就能過上富貴幸福的日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往後只能低嫁了事,在你面前擡不起頭?
那如果,我能嫁得好,過得順遂幸福;而你,卻和曹元亮越過越糟,晚景凄涼呢?
若如是,必定是對韓茹最大的報複!也是對曹元亮最解氣的懲罰!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韓嫣下了一個瘋狂大膽的決定。
她想到一個人,孟庭。
孟庭一朝考入青雲,本是意氣風發。在這當口被人戴了綠帽子,還要承受這滾滾流言,只會比她更感恥辱。
哪怕孟庭此人是個心大的,可就憑他和曹元亮同朝為官這一點,往後就必定會互相傾軋。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如果她主動去找孟庭,讓孟庭娶她,兩個人聯手秀恩愛報複渣男賤女,她再以韓攸的官位勢力助孟庭早日平步青雲,越過汾陰侯……這是不是個徹底翻身的好辦法?
而且,她若能嫁給孟庭,別的不說,起碼爹娘不必再為她的後半輩子憂慮。
只是,韓嫣想:孟庭會搭理她這個宛如賭氣的建議嗎?
韓嫣眼中劃過一抹決然。管孟庭怎麽想的!她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讓孟庭答應她!
韓嫣性子直率,做決定一貫很快。眼下決定好了,韓嫣想,她得盡快殺到孟庭面前去。孟庭和她情況不同,人家就是退了婚也還是香饽饽。
她得趕緊出手說服孟庭,免得過段日子孟庭對狗男女沒那麽生氣了,與別人訂了婚,她可就沒機會了。
一連想了這麽多,韓嫣眼底的冷冽之色也在不知不覺中退去。此時韓茹與韓芳已經走得看不見了,韓嫣看向紫巧。紫巧一直在用擔憂的目光看韓嫣。
有這樣一心為自己好的丫鬟,韓嫣心中熨帖。她朝紫巧笑了笑:“先回去吧!”
紫巧答是,扶着韓嫣一道回雪嫣閣。路上紫巧仍舊擔心韓嫣不已,出言道:“奴婢明白小姐的心情,先不說茹小姐多可恨,但老爺總歸是小姐的生父。小姐別因為怨怼老爺而壞了自己的身子。”
韓嫣既已想通了接下來要做什麽,便心情平複不少,她道:“爹就是那樣的,我都懶得怨了。你也知道,我勸過他一百遍和大房二房分家,他偏不幹!”
韓嫣總覺得,韓攸那麽顧着大房二房是有什麽原因。她對此問過鄒氏,鄒氏只說不知道。久而久之韓嫣也懶得再和韓攸理論。
她改變不了爹,卻可以改變自己。
爹靠不住就靠不住,接下來她靠自己。
韓嫣道:“你聽見韓茹剛才的話了吧?今天大伯父和汾陰侯上孟府商量退婚。”
紫巧道:“奴婢聽見了,茹小姐實在有些小人得志。”
韓嫣嘴角輕翹,一道豔烈的笑容浮現于唇邊:“紫巧,我給你個任務。你去打聽孟府那邊什麽情況,我要第一時間知道!”
……
孟府。
大魏朝建國多年,孟庭是頭一個三元及第,皇帝對他頗為愛惜。這座府邸是皇帝賞賜給孟庭的,府邸不大,但占據了鬧中取靜的好地段。
孟家得賜這座府邸,一家四口都很高興。
孟祥是孟庭的爹。他在搬入新家的前一天,依着孟庭的意思,應下了與江平伯家的婚約。
那時,孟祥說不出有多喜悅。他甚至帶人在家門口放鞭炮,慶祝兒子金榜題名和即将收獲如花美眷。
他哪想到,就在婚期将至時,新娘子和堂妹的未婚夫爬床了。
孟祥頓時如從雲端跌落深谷,大受打擊。整個孟府也陷入陰霾中。
清晨。
孟祥走到書房門口,輕推開門。
他望着窗邊正看書的兒子,心裏止不住嘆息。
家裏出了這糟心事,外頭又流言傷人,這孩子反倒表現得無動于衷。
孟庭臨窗而坐,劍眉疏落,身影蕭蕭融于漏進來的金黃朝陽中。一襲洗舊的青衫,側影的輪廓更添幾分清冷的寧和。
他手持一本泛黃書卷,在靜靜看書。
他意态專注,仿佛書中自有浩瀚天地,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也無動于衷。
其實孟祥知道,這孩子哪裏是真的無動于衷。他只不過是比旁人更沉得住氣罷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了解麽?這孩子從來都是将情緒深深忍在心底,默默咀嚼消化。
察覺到孟祥進屋,孟庭低手放下書卷,轉頭道:“爹起了。”
他的聲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清隽有質,又清冷冷的像是積在青花瓷上的寒雪。
孟庭站起身。
孟祥走到孟庭近旁。
孟庭問道:“娘怎麽樣了?”
孟祥面色惆悵,嘆道:“不是很好。”
孟庭微微皺眉,一時無言。
他的娘劉氏,心思重,禁不住事。這段時間他們父子都勸着劉氏不要被外頭那些閑話影響,卻怎麽也勸不住。
劉氏總覺得是自己和孟祥出身不好,才連累的孟庭被韓茹看輕。
這些天,劉氏背着孟庭和孟祥偷偷垂淚。她昨晚上還突然暈過去了。
當時孟祥被吓得六神無主,孟庭趕緊派人去請了郎中來。
郎中到後,給劉氏診了脈,說劉氏只是一時情緒失控,才會暈過去,不是什麽大礙。
後來郎中拟了藥方給孟庭,孟庭着人去抓藥,也就離開了爹娘的房間,不知後面爹娘都說了什麽。
現在看孟祥的神色,似乎娘暈倒之事要比郎中說的糟糕許多。
孟庭心下一沉,道:“娘的身子究竟是怎麽了?”
孟祥的神色憂慮而痛心,憋着一口氣,終是實話實說:“昨晚是你娘讓郎中說她無礙的,後來你去抓藥,我又問了郎中。郎中向我承認了,你娘她是……憂愁之下,舊病複發。”
思及劉氏的舊疾,孟庭猝然心驚。
就在此時,府中的下人敲響了書房的門。
孟庭穩住心神,喊人進來。
下人推門進屋,規規矩矩施了個禮,說道:“公子,今日辰時,按着拜帖,汾陰侯和江平伯就要來府上。這會兒想必他們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