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戀你二十八
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制定計劃。
席清音的左手骨折, 雖然現在醫療已經十分先進,這樣的傷放在帝都星, 幾個小時就可以痊愈。可是不要忘記了,這裏是正陽星。
不說這裏是整個星際最落後的地方,但是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沒有好的醫療儀器, 席清音迫不得已只能使用保守治療法,争取減少作畫耗費精神力, 這樣一來傷勢也能痊愈的快一點。
說是這麽說, 然而該用到禦畫師的地方,他還是會義不容辭的上前動筆。因為這個緣故, 席清音幾乎被周圍人數落了一圈。
對于他,大家本着心疼、尊敬亦或是愛慕的心,也不敢明說,都只能隐晦暗示。
比如現在——
老遠就能聽見魚養年的聲音,她側着頭面無表情的叮囑身邊的小男孩。
“我小時候有一次頑皮摔斷了腿, 治療痊愈又修養了半個月後, 阿音他們不聽勸, 個個都說我早八百年就已經痊愈了, 還說躺在床上就是在浪費生命,非得瞞着大人帶我出去玩。”
席清音腳步一頓,默不作聲的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有一種想要掉頭往回走的沖動。
那個小男孩他還有一點印象,是在戰場上遇見的孩子,合着貓貓形态一起被容雲景撿回了金疙瘩。聽說魚養年還給這個小孩起了一個很有魚家特色的名字, 叫豆腐。
魚豆腐沒有發現席清音的到來,他背對着走廊,滿臉興奮與好奇,對這些名人們的少年事跡展現出極大的興趣。
“哇塞!想不到席畫師看起來冷面冷心,小的時候竟然這麽義氣可愛。我以為那位大人是從小到大都窩在房間作畫的人呢。”
魚養年眼神涼涼的沖席清音這邊掃視了一眼,語氣平平說:“你猜他們帶我去玩什麽了?”
席清音有轉身離開的沖動,不過還是抿唇尴尬的站在原地。
魚豆腐滿臉天真說:“去玩什麽了呀?”
魚養年笑了一下,說:“去打獵。”
“……”魚豆腐感到窒息說:“您當時不是剛剛摔斷了腿才痊愈麽,這樣可以去打獵麽?”
魚養年搖搖頭,好笑說:“當然不能。所以我一瘸一拐的跟着他們跑到半山腰就不行了,注射進骨頭的修補液導致整個膝蓋都水腫,後面連路都走不了,別提打獵了。最後還是小言把我背下山的,阿音當時年紀最小,以為我馬上就要死了,哭的比誰都傷心。”
‘小言’指的是早已故去的陶李言,魚豆腐沒有聯想到這一點,因此捂着嘴巴偷笑個不停,邊笑邊感嘆:“席畫師可真是一個人才!”
魚養年笑着說:“他從各方面來講都算是人才。後來我在床上又多躺了半個月。最讓我感覺不可思議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麽嗎?”
魚豆腐驚異說:“竟然還有後續?是什麽呀?”
“這件事情在我的身上發生過一次,後來他十分內疚的給我道歉,表示再也不會再犯。十年之後,他竟然還是不知道悔改……”
說完這句話,魚養年微微擡眸看向已經走近的席清音,道:“也許也想多躺半個月吧。”
席清音無奈出聲:“我不想。”
“啊!”
魚豆腐的反應極其鮮活,轉頭看了一眼席清音,滿臉‘霧草背後說人壞話被發現了怎麽辦’的驚恐。
愣神後,他‘嗖’的一下子鑽到魚養年的背後,只敢探出兩只圓溜溜的黑眼珠。
席清音頓了下,心道他有那麽可怕麽。
魚養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說:“阿音現在在年輕一輩的眼中,可是很了不起的。”
“嗯?”席清音好奇:“什麽地方了不起?”
魚養年:“死不了這個方面。”
話音剛落,魚豆腐眼睛裏的驚恐更甚之前,死死盯着席清音,生怕後者生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席清音比看起來脾氣要好。
他扶了扶臉上的面具,最後竟然帶上了笑音:“十年不見,你怎麽還是老樣子。”
魚養年笑說:“我更願意把這句話當成誇獎。”
她拍了拍身後男孩的頭,“你先去晚宴,幫我和主廚說一聲,晚宴多一些豆腐制品。”
魚豆腐乖乖點頭,一步三回首的離開。
等人走遠後,席清音說:“為什麽要把他支開,我還以為他已經取得了你的信任。”
“我還以為你的關注點會全都在豆腐上面。”魚養年說:“不過我确實是把他當做兒子養的。”
席清音沒有開口,靜等下文。
魚養年繼續說:“除了你,我現在誰都不想相信了。就算是當兒子養,也不能信。”
席清音嘆了一口氣。
每個人的人生歷程是完全不同的,他沒有被人囚禁長達十年,就沒有資格去批判亦或是評論什麽。
只能作為親友,義無反顧的去支持對方。
席清音說:“有什麽話就說吧,現在旁邊沒有人了。”
魚養年緩緩扭頭,臉上的靈動色彩褪去,苦笑說:“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對太子殿下說過。想來想去,似乎告訴你似乎最合适。”
席清音皺眉道:“你說。”
魚養年面色嚴肅,開門見山說:“囚禁的十年裏,我曾經看見過一個女人,和我一樣處境的女人。”
席清音一頓,腦子裏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可能性,抿唇道:“繼續說。”
魚養年組織了一下語言。
“那還是剛開始被囚禁的時候。你也知道,親眼看見小言死在我的懷裏,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死掉的。最渾渾噩噩的時候又被人劫持走,家裏人都不知道我去了哪裏,只能對外說我自殺了。雖然容天河并沒有苛待過我,但那個時候我還是天天想逃。想出去解釋我沒有殺人,更不會對小言下手,更想看看小言,送他最後一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曾經有一次确實成功出逃了,只不過沒有跑對方向,傻乎乎的往更深的地方跑去。那個地方簡直是世外桃源,有花有湖,庭院閣樓修建的很安逸,水還有無數漂亮的魚兒在水裏游。對了,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卧床不起。”
席清音有些驚訝,說:“女人?你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了?”
魚養年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說:“看清了,長得很美。她似乎很久沒有見到外人,整個人都是麻木不堪的。我問她為什麽在那裏,她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
席清音皺眉問:“什麽話?”
魚養年答:“可笑不自量。”
席清音心髒一顫,頭皮都在微微發麻。
這句話很耳熟。魚養年剛被救出來的時候瘋瘋癫癫神志不清,當時翻來覆去也是這樣一句話——可笑不自量。
想來想去,這句話都應該是在罵容天河。那麽容天河和那個女人又是什麽關系呢?
腦子裏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但席清音又下意識的去否認。
他緊緊閉眼,又睜開,問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覺心驚膽戰的問題。
“那個女人……是不是姓魚?”
魚養年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
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見她繼續說:“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更不知道她姓什麽。但是她的眉眼和太子殿下很像很像,前陣子我翻了很多先任帝王的視頻資料,意外的發現很多視頻裏都有她。”
停頓了許久,魚養年說:“論輩分,我應該叫她一聲小姨的。”
“……”
絲毫不誇張,這一瞬間簡直是地動山搖,席清音整個人頭暈目眩,伸手扶住牆壁才保證自己不會摔倒。
話說到這個地步,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魚清水。
傳聞早已經病逝的女人,也是容雲景的親生母親,那個‘死’了也被人罵生而不養的帝後。
她到底是怎麽落到容天河手裏的?
這件事情該不該告訴容雲景,後者又會不會相信他們呢?
許多思緒飄過席清音的大腦,即便是遇見過再多棘手的情況,也沒有這次來的讓人驚恐,驚恐到直犯惡心。
揉了揉額角,席清音說:“晚宴後帝**團就要組織軍隊去圍剿容天河,吃完飯我會将這件事情告訴殿下的。”
魚養年一愣,急道:“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她已經病危,現在更是可能早就不在人世。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席清音說:“那是他的母親,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魚養年說:“知道又能怎麽辦,知道也不能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這對于太子殿下實在是太殘忍了!讓這些醜事随着時間掩埋過去不好麽,為什麽一定要查清楚,難道這不是再一次去傷害他的心?”
“什麽叫殘忍?殘忍的難道不是容天河?”
席清音冷聲說:“你不要昏了頭。”
魚養年愣住,一下子像是失去了魂魄。
她像是想哭,又勉強強迫自己笑出來,悵然若失說:“是啊,我多想你們告訴我小言沒有死,笑着和我說,他還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幸福又快樂。現在想想,原來是我把自己的祈願強行加在殿下的身上了。”
席清音深吸一口氣。
十年過去,所有人都變了太多。
當年最無私的大姐姐現在像一個鐵桶,将自己嚴嚴實實困在其中,終其一生可能都無法找到出口。當年被保護的最周全的他,現在遍體鱗傷,見過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的、最惡毒的詛咒與傷害。
當年一起笑一起鬧的世家子弟一個又一個退出記憶的舞臺,臉龐變得模糊,性格變得片面。
當年許願要平凡快樂活到老的陶李言……
死在了十年以前。
席清音眼神微閃,臉上出現頓悟神色。
識海中的傳承珠微微松動,迷霧被撥開,一直困擾着他的國畫瓶頸‘噔’的一下子碎裂。
魚養年沒有發現異樣,低着頭抿唇說:“我們現在,還算是親友嗎?”
席清音認真點頭:“當然。”
靈感這個東西稍縱即逝,他急着開口:“我需要回房一趟。”
說完他轉身就走。
魚養年愣在原地,提高音量:“你現在回去幹什麽,晚宴很快就要開始了!”
席清音背對着擺手:“我要回去畫畫,可能不參加晚宴了。就和十年前一樣,身體不适或者不喜人多……理由随便幫我編一個就好。”
“就和十年前一樣?”
直到看不見人影,魚養年好笑的搖搖頭,轉身趴在窗邊,支着臉龐看向天空。
“早就回不去了啊……”
寂靜中,有女聲在低嘆。明明只是正常的聲調,卻總是帶着一股無法釋懷的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會釋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