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知你十五
容雲景只敢隔着衣服抓眼前人的手腕。
即便是隔着一層衣服, 手下的觸感也很細,細到一只手就能攥着。
袖子向後褪,入眼所及的是如象牙雕刻而成一般的冷清膚質,極淡極柔。修長的五指以一個很放松的姿勢搭在纜車窗戶邊,其上有青色的經絡隐約可見, 白皙且骨節分明。
光看着就是很賞心悅目, 可惜容雲景此刻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思。
他的眼神一寸寸的在那只手上掃過,翻來覆去的看,焦急的重複了好幾次動作,最後不可置信的擡眼看向席清音。
“傷疤呢?”
席清音頓了頓, 抿唇不言。
依照他這種謹小慎微的性格,早就吃過一次的虧又怎麽可能會吃第二次。早在來見陶笑笑之前,他就已經将那處傷疤掩蓋起來了。
現在這個處境太過于艱難, 他連隐藏在暗處的敵人是誰都弄不清楚, 自然不可能那麽自私的将容雲景給扯進來。
至于方才那一瞬間的心軟……也只不過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早早斷絕念想, 省的一整個人一整顆心都為他牽連。
廣播開始倒數。
“距離發車時間還有5、4、3……”
席清音忽然擡眸,輕聲說:“逝者已逝,殿下還請……節哀。”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容雲景像是被人提醒了什麽, 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他的眼神裏有事情超出預料的茫然,有希望落空的絕望,更多的還是自嘲的苦笑。
這些天自己都幹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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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還抱着不切實際的願望, 覺得那個人還存在于世間呢?還自顧自的将其他人認成了他,這是對其他人的不尊重,更是對那個人的亵渎。
容雲景放開席清音的手腕,後退兩步,低着頭聲音細不可聞,“抱歉。”
他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讓人心疼,席清音仿佛看見一只被人遺棄了的小狗狗,正耷拉着耳朵,怯生生的看着地面。
盡管這只小狗毛色光鮮亮麗,看上去十分風光。可這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被人給遺棄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席清音自己。
從以往參戰的抉擇就可以看出,他向來都是一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撇開眼睛,席清音‘啪’的一聲關上纜車的窗戶,端端正正的坐回去,直視前方。
廣播裏響起催促的聲音,纜車開動。
直到纜車越行越遠,逐漸變成天際的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
容雲景依舊僵直着身體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身後有不少人追來,他們好像已經知道了容雲景的真實身份,神情都帶着興奮與仰慕,好奇的看着這位傳言溫柔強大的‘帝國月光’。
陶興昌走在最前面,靠近了行禮。
“殿下,您聽見剛剛禦畫師協會發布的消息了麽?剛剛我用協會提供的新檢測方法測試了一下為您補得這張畫,上頭确實有增加精神力的功效!”
跟來的人齊齊祝賀:“恭喜殿下得寶畫!”
容雲景愣了許久,偏過臉看着陶興昌手中捧着的油畫。
辱罵的蠟筆痕跡已經被消除,畫作本身的驚豔得以重現世間。
摸上去還能感受到其上注入的精神力,就和作畫人本身一樣,這股精神力清冷自持,缥缈不定。仿佛随時都能剝離畫作,乘風遠去。
恭祝聲中,衆人眼中尊貴的太子殿下十分珍惜的接過畫作,指尖磨砺着畫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點頭承接所有人的恭賀。
看上去和往常沒有什麽不一樣,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指尖死死卡在畫框背後的圖釘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血跡滲透在畫框背面。
強大的戰士也會被一枚小小的圖釘所傷,更何況是一顆并沒有那麽強大的心。
**
“要說這次最大的獲利者,還不是咱們的殿下。整個市面上半數的畫作都被殿下收入囊中,他肯定開心壞了!”
“殿下又不缺錢,他喜歡的是席畫師這個人。現在這些畫都不知道是槍手畫的還是席畫師自己畫的,有什麽好開心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剛剛看見殿下又進了聞香閣,不許任何人靠近。似乎每次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把自己鎖在宮殿外邊的閣樓,心情要是再差一點,就會鎖在聞香閣。”
“你說殿下自己一個人在聞香閣幹什麽呢?”
貓咪飛速掠過飛行器的走廊,在女仆們的驚呼中一閃便沒有了蹤跡。
菩薩心腸,鐵血手腕。說的就是席清音這種人。
明明壞事都是他自己做的,可是一想到全帝國人都傾慕的白月光被自己這麽苦苦欺騙,他就忍不住心中的內疚,想要去看看。
至少也要看看容雲景現在狀态怎麽樣。
聞香閣名字聽着好聽,可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女仆們做飯的地方。
君子遠庖廚這一點在容雲景這裏完全得不到體現,心情不好就把自己關在廚房,席清音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此時聞香閣的門緊緊關閉,但這難不倒貓咪,他十分果斷,硬生生沿着聞香閣的牆壁往上爬。
變回靈貓族以後,席清音的體能比以前要好出太多。此時的他就跟個竄天猴一樣,小爪子踏着閣樓凹槽處,蹭蹭的竄到窗戶邊,尾巴一翹整只貓就翻了進去。
聞香閣的油煙氣味不是很濃重,這裏應該擺了特質熏香,鼻尖都萦繞着香草味的淡香。
容雲景背對着窗戶,坐在擺餐桌邊,胳膊時而擡起時而放下,不知道在做什麽。
貓咪好奇的繞到側面去看,待看清容雲景的動作後,先是有一瞬間的驚訝與茫然,而後肚子裏的饞蟲猛的被勾了起來。
他頓時忘記了原本來這裏是要做什麽,緩步靠近,蹲在容雲景手臂側面眨巴着湛藍豎瞳,眼巴巴的看着容雲景。
容雲景甚至都沒有發現身邊多了一個軟乎乎的小動物,依然專心的重複着一開始機械的動作。
他的面前擺着兩個等大的圓餐碟,左手邊的餐碟堆着一小堆軟豆腐,右手邊的餐碟堆着一大堆軟豆腐。
這種豆腐很軟,席清音以前吃的時候都是拿勺子勺着吃,要是用筷子的話,很難夾到碗裏面,力氣大一些的話,甚至有可能會直接夾碎。
但容雲景似乎天縱奇才,他完全沒有這個困擾。
右手執着筷子,比誰都要穩健,一塊又一塊的豆腐被他夾到左邊的圓盤之中,直到右邊的餐盤空了,他方才放下筷子。
“喵~”
貓咪坐的端正,眨巴着眼睛。
容雲景不為所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微微後仰靠在椅子背上,休息了約摸一分鐘,然後又拿起筷子。将左邊的水豆腐重新往右邊夾。
貓咪看的滿眼困惑。
金孔雀這是在幹什麽呢,夾來夾去都不會感覺無聊嗎?
等來來回回夾了兩趟,貓咪終于忍不住。悄默默的探出小爪子,朝盤子裏伸。
‘咚’的一筷子不輕不重的敲在貓咪的小爪爪上,他立即縮回爪子,但沒有氣餒。幾分鐘後又重振旗鼓,堅持不懈的往盤子裏伸爪子,與此同時還偷偷瞄着容雲景的神色。
次數多了,後者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憑他偷豆腐吃。
等吃了好幾塊水豆腐後,頸上的肉忽然被人一提,貓咪整個都被人給拎了起來。
他一愣,即便是懸在空中,嘴巴裏還慣性的在嚼豆腐。
容雲景一改之前的游神天外,面色凝重的放下筷子,食指挑起貓咪的小爪爪。
毛茸茸的小爪爪擺在掌心,肉墊粉粉嫩嫩的,看起來很Q彈。本就光滑亮白的皮毛上頭幹幹淨淨,一抹肉色就特別顯眼。
容雲景按壓了一下貓咪的爪子,指尖上也沾染上肉色。揉搓兩下,那肉色就與膚色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了。
“妝乳?”
這是帝國女士人手一份的化妝用品,比古早人類妝質極強的化妝粉底來說,這種新興妝乳塗上去可以讓皮膚體現出很自然的狀态,看上去就像沒有化妝一樣。
貓咪本來還是鹹魚挂起的姿勢,結果一看見爪子上的妝乳,呆的一抖。
糟了!這個妝乳怎麽往人身上擦,還會留到靈貓族的身體上啊!
驚慌失措了一段時間後,席清音很快的冷靜了下來。
因為容雲景看上去完全沒有想多,畢竟換任何一個人、只要這個人是個正常人,就不會腦洞大的想到人竟然變成了貓。
他看着手上的妝乳,忽然眼前一亮。
原先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掃而空,容雲景精神重振,将貓咪舉到與眼睛平齊的地方。
水恒星驚鴻一瞥,明明看見他的手腕上有形似疤痕的印記。就算疤痕的形狀不一樣,皮膚也絕對不可能會光潔如初。
既然這樣……會不是妝乳的作用呢?
容雲景将貓咪放下,狠狠的揉了兩把貓咪的腦袋,高興的将兩個盤子裏的豆腐全部堆到他的面前。
“吃吧!”
郁悶全部消失,他又重新燃起希望。
貓咪趴在餐盤前,擺出揣手手的姿勢,鎮定的看着眼前這個笑的一臉傻的金孔雀。
自顧自樂了一會兒,容雲景忽然抱起貓咪,朝着另一側走去。
待看清楚容雲景目的地是洗手池後,貓咪一愣,忽然很厲害的開始掙紮。
“怕水?”
容雲景一邊攥着貓咪的爪子朝水流下塞,一邊盡量護着貓咪的眼睛。
“乖,看不到就不怕了。”
席清音:“……”他哪裏是怕水啊!
如果妝乳能保留下來的話,豈不是說明手腕上的傷疤也會留下來?
妝乳還可以聯想到不小心蹭到了女仆的化妝用品,但傷疤這種東西……怎麽看怎麽奇怪啊!
就算貓咪再怎麽抗拒,也不可能抗拒過一個成年男人。他幾乎是眼整整看着水流從上至下的沖過,一鼓作氣沖到了他小爪子上的傷疤位置。
“嗯?”
容雲景攥着貓咪的小爪子,忽然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