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識你二十三 (1)
千鈞一發之際, 席清音幾乎下意識的沖向衣櫃,邁着步子就要窩進去。
他以前可沒有經歷過這種尴尬的情況,只不過經常道聽途說聽到人們在捉奸在床時,最好的容身地點就是衣櫃。這個地方幽暗而隐蔽,只要不發出聲音,等主人睡下來再逃走的成功率還是很大的。
抱着這樣的念頭躲了進去,藏了兩三秒鐘他自己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先不提現在的情況和‘捉奸在床’區別極大。飛行器裏面的衣櫃大而開闊, 只是一次小小的出行這人就帶了不下于幾十套衣服, 全部都挂在橫杠上, 每一件衣服都被熨燙的服服帖帖,之間一般間隔幾厘米的距離。
這個不是要點,問題是即便如此卻還是無法填滿衣櫃, 席清音窩在裏邊只覺得特別開闊, 一點也沒有擁擠的感覺, 他甚至可以四仰八叉的躺倒在衣櫃裏邊睡一覺,環境簡直不要再舒适一點。
這還了得,外邊的人要是打開衣櫃, 不是第一眼就能瞅見他麽?
剛剛好外頭擰門把的人貌似受到阻礙, 擰了半天也沒有擰開。
席清音深吸一口氣,打開櫃門, 沖向廁所,關上廁所的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直到站在昏暗廁所裏的時候, 他的心髒還在‘砰砰砰’瘋狂跳動,額頭的虛汗凝了一滴接着一滴。
下一秒鐘,是鑰匙開門的聲音。
心跳越來越快,映入耳朵的不是熟悉的溫潤聲線,而是幾道歡快的女聲。
幾個人走來直沖衣櫃,将裏面的衣服拿出來熨燙,席清音下意識的就松下一口氣。
還好他沒有躲到衣櫃裏。不管怎麽說,被女仆發現行蹤總要比被容雲景發現好的多,普通人說他活過來了可能沒有人相信,太子殿下的威望就不一樣了。
要是這位太子殿下太過于欣喜若狂,不管不顧的在社交網絡上嗷一嗓子,那麽松息涯下頭尋他屍骨的人群又要壯大幾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勞動力,席清音霎時站的離廁所的磨砂玻璃遠了許多,幾乎要貼上另一邊的牆壁。
靈貓族的好耳力在這個時候又體現出來了,隔了一道門他都能十分清晰的聽見門外叽叽喳喳的讨論聲,準确來說,是‘吃瓜’的聲音。
聽起來溫溫吞吞的女聲說:“哎……這次殿下沒有隐瞞身份參加拍賣會,肯定有不少人上來敬酒。聽拍賣會的姐妹說,殿下這次喝了好幾盅葡萄釀,還有各種各樣的水果釀與茶釀……”
古往今來拍賣會上的酒文化都很可怕,席清音睫毛微顫,眸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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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語速較快的女聲打斷說:“那你可能只聽了一半的消息。想想看,以殿下那種尊貴的身份,他要是真的不想喝酒,誰有那個膽子真的不依不饒的纏着要他喝。”
察覺到自己被反駁,溫溫吞吞的女聲霎時激動起來:“可是殿下确實喝許多了呀!”
那人又回:“喝了許多,是因為殿下心中不忍,只能主動喝酒排解。”
心中不忍?
這話說的,不僅外頭的人懵逼,處于一牆之隔的席清音也忍不住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心有不忍到想要喝酒排解……恐怕得和金孔雀今夜想拍賣的東西有關!
想想看,抵押了好幾套房産換的一筆金額巨大的‘快錢’,雖說席清音相信以帝國月光的能力,這幾套房産很快就能回到他的手中,但就沖着這急急忙忙的抵押,也能看出拍賣會上的東西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所以到底是什麽東西,竟然會讓容雲景做到這個地步?
門外女仆很快給出了解答。
“聽人說這次有人帶了上百幅席畫師的作品來拍賣,心中喜愛的畫師作品被這樣糟踐,你說殿下這心裏能好受麽。”
“天啊,上百幅?!”
席清音擡眸,眼睛随着外面的驚呼緩緩瞪大,同樣有些不敢相信。
說話的人也是咂舌不止:
“對!一百多張畫一并拿上拍賣臺,幾乎每一幅都屬于禦畫作品中的上乘之作,一幅接着一幅,連在一起的精神力波動幾乎是排山倒海之勢。《即興31號》、《吉普賽女郎》,包括《午後的宴會》這種席畫師自己都舍不得賣的畫作都在其中,今天上半夜看到這景象的姐妹們全部嘆為觀止,說是戰場助力都不過如此,場面可壯觀啦。”
席清音繃緊下颚,貼着冰冷的牆面,渾身上下的血液似乎也被帶着冰涼了起來。
《午後的宴會》是他十六歲生日所作的油畫,畫的內容是當天白天陶李言、魚養年,還有他坐在栅欄裏野炊,天色大晴,栅欄外還杵着幾個家族的小輩,牙口還沒長開,奶聲奶氣的扒着欄杆叫喚。
那是他參戰以前最美好的回憶之一,畫作珍貴之處不在于筆觸有多高明,也不在于精神力波動有多駭人。與他無數幅畫作比起來,這幅畫似乎只是其中較為平平無奇的一幅作品,然而這卻也是承載了他最珍貴回憶的畫作。
這幅畫一直被好好的收在山崖別墅的最深處,由管家伯伯照看。包括女仆口中的《吉普賽女郎》、《即興31號》,這些也都被劃分成非賣作品,怎麽會忽然流落到拍賣場。
席清音皺眉不止,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現在市面上擁有上百幅他的作品,除了個中特例容雲景,恐怕也就只有……管家伯伯。
想到這裏,他抿進唇線,腳步虛浮的靠住背後的牆面,半天直不起身子。與此同時,外頭的歡快談話聲一下子就轉化為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沖着他心口戳。
“得是什麽人對席畫師失望到這個地步,竟然将百幅存貨全部抛售了出來。難不成也是為了兩個月以後的黑市競拍會籌錢?”
“你不知道,現在好多粉絲都脫粉,席畫師的畫作要麽就是被變賣,要麽就是被聚衆銷毀,當然,這些畫最後都落到了殿下的手中。聽說現在市面上已經沒有席畫師的畫售賣了。”
“沒有就沒有呗,應該也沒有人稀罕他的畫吧?”
“這可不一定哦,明天就是禦畫師協會預言的最後一天,聽人說他們決定明天早上就發布消息,技術人員今晚加班加點維護系統,看樣子是怕星網過載而崩潰。唉,我感覺禦畫師界可能又要大混亂,就和之前槍手事件一樣。”
“算了,說這些也和我們無關,別讨論了,還是幹活吧!”
……诶诶?你們怎麽就不說啦?
席清音頓時憋着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別停下來呀,他還想再聽一點兒,星網上的消息亂七八糟,也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這些人在容雲景身邊做事,聽到的小道消息總要比網上的捕風捉影來的可信。
打個比方,剛剛女仆口中的‘黑市競拍會’,就是一個全新的突破方向。
席清音還眼巴巴的希望她們能再多說幾句,結果這幾人又聊了幾句八卦,譬如這次拍賣會上誰把小妾帶來出席被人瘋狂奚落啦,哪個腳踏n只船的人儲備糧們全坐到一個桌子上啦……
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以後,門外姑娘們的話鋒忽然一轉:
“殿下最愛幹淨了,回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絕不留酒氣。你去盥洗室看一下各種洗浴設備是不是能正常使用。”
席清音當即一愣,腦子飛速運轉,心算了一下貓貓面具的剩餘時間。
大約還有一分半鐘。
磨砂玻璃外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坎上。心跳随着腳步聲的頻率一直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席清音眯起眼睛,快速打量起周遭昏暗的環境。
飛行器裏面的廁所與金疙瘩的不大一樣,後者是貼切宮殿形式,每一寸土地都仿佛鑲嵌着真金白銀與鑽石,從上到下寫盡‘壕’字。而飛行器即為臨時居所,整體的裝潢風格則更要貼近大衆審美。
這裏大約有15平方米大小,四周光光落落的,幾乎沒有什麽阻礙物,摸上牆壁,上頭還有冰冰涼涼的金屬感。如果非得用一個成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一覽無餘。
藏在哪裏好,藏在哪裏好呢?!
席清音踮起腳尖,耳朵裏是愈來愈大的腳步聲,眼前視線一片昏暗與模糊。看見磨砂玻璃上的黑影子越靠越近,他下意識看向位于盥洗室中間位置的浴池。
那裏是凹陷下去的,裏頭的水一直由機器控溫與清潔,相當于一個移動的活泉。
說實在的,如果非要見人的話,席清音長年裝逼都有了慣性,他并不是很想以一個濕漉漉落湯雞的形象見人。
然而現在是非常時刻,既然沒有更好的躲藏方案,他也就只能委屈自己,快速跑到活泉周圍,擡腳入水就要往活泉中心走。
靈貓族天生就要比人族矯健的多,如果不是害怕拖拖拉拉的古風袍服攪和出水聲,席清音甚至能走的更快一些。等黑影子幾乎已經在磨砂玻璃上照映出人型的時候,他剛剛好走到活泉的最中心,捏起鼻子就要往下蹲。
這個時候,門外的身影卻忽然停頓了下來,一動不動。
……該不是聽見水聲了吧?
席清音緩慢下蹲,遲疑的留一雙眼睛在水面外,默不作聲的看着磨砂玻璃。
門外傳來恭敬的女聲:“殿下。”
席清音眼角微微抽搐,心道早知道就不下水了。真的迫不得已暴露身份了,他還想給小粉絲一個好的初見印象呢!
下都下了,說什麽也得藏好。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往下沉了些,跟個神棍一樣在水裏掐指算時間。距離貓貓面具失效應該還有一分鐘左右,越靠近這個時間點,席清音的心裏就越提心吊膽。
要是還有個上十分鐘他還不至于這樣擔驚受怕,準能直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就是差了這麽臨門一腳,才更讓人不想功虧一篑。
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嗯’,嗓音有些沙啞,又帶着幾分疲憊。頓了頓,他又說:“你們先出去吧,今晚早些睡。”
“是,殿下您也一定要早些休息。”女仆們聲線透着濃濃的擔憂。
一陣響動傳來,門合上的聲音極小,房間內陷入一陣死寂。
“……”房間內傳來脫去外袍的聲音。
席清音繃緊下颚,感覺現在的情況就和‘薛定谔的貓’一樣讓人糾結,他半蹲在水中,因為不确定房間裏的人到底會不會進來,一時之間站起來也不是,沉下去也不是。
越接近貓貓面具的失效時間,席清音心中緊繃着的那根弦就越放松。
直到他滿腦子想着‘哎呀就只剩30秒了混混應該就能過去吧’的時候,門外的人卻毫不留情的給了他致命一擊。
在還剩十幾秒鐘的時候,容雲景仿佛被人下了降頭,直直的沖着這邊走。
洗手池的水龍頭似乎沒有關緊,有水滴一點一點打在金屬上的聲音,在此時此刻被無限的放大,似乎每一下都重重的錘擊到席清音的心頭,連帶着他的大腦一陣陣的發昏。
莫名的,席清音想到不久前女仆說的那一句話。
——殿下最愛幹淨了,回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絕不留酒氣。
竟然要因為這個問題暴露嗎?!金孔雀您他喵為何那麽愛幹淨啊啊啊啊啊!
‘15、14、13、12……’
随着心中的倒數,席清音抿緊唇,整個沉入水中,貼着活泉壁一聲不吭。
‘6、5、4……’
咔噠——
容雲景推門而入。
糟了!時間還沒有倒數完!
席清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過很快的,他的心就像過山車一般,剛坐到山的頂峰,又驚魂未定的跌落回原地。
實際上容雲景看都沒看別的地方,他進來以後直直撲向洗手池,埋着頭幹咳了好多聲。
聲聲撕心裂肺,聲聲透骨酸心,光是聽着都讓人覺得耳膜鼓動,連帶着旁觀者的心髒也跟着砰砰作響,抽搐不止。
席清音小心翼翼的從活泉中冒頭,用人類的身體,以及人類的視覺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觀察容雲景這個人。
他看起來很痛苦,還喝了很多酒,往日裏的溫潤與貴氣通通不見,只從背影倒是能看出幾分郁結與狼狽。這和傳聞中的‘帝國月光’慢條斯理的華麗形象可謂是天差地別,看着只讓人覺得心疼不已,只想好好抱住他,安慰一番。
三秒鐘以後,水聲嘩啦,貓咪浮在水中。
“喵嗚嗚嗚嗚嗚嗚!!!”貓咪瞬間凄厲的慘叫聲響起來。
天啊,他忘記一件事情:人腳能及活泉地面,貓的爪子可不能!
身後響起急躁的拍水聲,正趴在洗手池邊埋頭幹咳的容雲景動作一頓,茫然的回頭看。
活泉中,貓咪正踩着水瘋狂撲騰,倒是也沒有往下沉,它甚至撲騰着撲騰着,最後竟然緩緩往活泉‘岸邊’靠。
看它只是嘴上叫的凄慘,行動上沒有什麽危險,容雲景很快便放下心,抽出抽紙慢條斯理的擦嘴巴,一邊折起紙巾,一邊默默圍觀這個貓界的‘戲精’。
幾秒鐘後,直到貓咪踩水上岸,容雲景輕眨雙眸,抿着唇笑了一聲。
你你你你……你竟然還笑的出來?剛剛真的是白心疼你了!
貓貓氣急的沖到容雲景腳跟邊,二話不說一陣晃腦袋,瘋狂抖水,拱着背就要将身上的水往他褲腳上蹭。
哼哼,愛幹淨是吧,叫你愛幹淨!
容雲景反應極快,兩只手用力一撐身後的洗手池,毫不費力的坐在了臺子上。從旁邊的紙巾盒中抽出一張紙巾,他晃了晃手,紙巾随着指尖微小的弧度飄蕩不止。
貓咪眼神亮晶晶的憋了兩三秒鐘,在種族天性前很快敗下陣。它前爪揚在空中,後腳立起來一蹦一蹦,想要捉住紙巾,每每即将抓住之時,那紙巾就迅速地從他眼前一閃而過,活像一只滑溜溜的魚兒似的。
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貓咪,容雲景緊皺的眉頭終于緩緩舒展開來,垂着眼簾彎下眼睛,半只手撐住臉龐輕笑道:“看來養你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還能逗我開心。”
貓咪抓紙巾的動作戛然而止。
糟了,被這只金孔雀給愚弄了!
意識到這一點,它氣呼呼的側過身子卧趴在地上,想了想,又不甘心的轉過腦袋,拿‘遲早有一天我sa了你’的奶兇眼神看着容雲景。
後者悶笑了好一會兒,眉間的郁結終于緩緩消散殆盡。
坐在洗手池又逗了貓咪一會,在發現貓咪真的已經決心不理會他了,容雲景終于頗為惋惜的停止幼稚的行為,轉而伸着大長腿跳回地面上。
一腳從貓咪腦袋上跨過,又在旁邊的牆面上摸了一會,而後廁所的燈被‘啪’的一聲打開,視線重回光亮。
貓咪張大圓溜溜的眼睛,猛然仰頭怒瞪着這只花裏胡哨的金孔雀,在看到金孔雀臉龐的一瞬間,他忽然愣在原地。
之前燈光昏暗看的還不大清晰,現在光一亮起來,容雲景的醉态藏也藏不住。
他本身就生的極白,是天生的冷白皮膚色。喝醉的時候雙頰沾上兩坨紅暈,看的十分顯眼。額頭有幾滴滲出的薄汗,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裏頭好像有小星星跟着一閃一閃的,看起來秀色可餐,也很……讓人心動。
以前席清音只在鏡頭裏看過容雲景,又或許是什麽重大典禮會碰面,不過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在嘉賓席位遠遠的瞄上兩眼。
記憶中,容雲景總是前呼後擁,無數人伴在他身旁鞍前馬後,替他安排好許多事物,而他本人只需溫潤的勾起唇角,沖觀衆席揮揮手,就會引來大片少女的尖叫。
何其雍容,又何其官方。
他站在原地,一言一行就是帝國的臉面,就直接代表了帝國。就好像親朋好友中的‘優等生’,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真空帶氣場。
明明笑的很溫和,卻始終有一層薄薄的膜在隔絕着,時時刻刻的提醒着人們:啊,這是帝國月光,是獨屬于帝國的榮耀,是你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存在哦。
現在不一樣了,帝國月光從鏡頭前走出,一步步走到眼前,雍容尚存,官方不再。
此時此刻他就只是他,只是那個有點小傲嬌,卻又真心實意喜歡着他的金孔雀。
“謝謝你。”容雲景将濕漉漉的貓咪捧到眼前,與視線平齊的地方,頓了頓,他說:“本來今天心情有點不好。”
“……”鼻尖萦繞滿滿的果酒醇香,貓咪眨了眨滾圓的豎瞳,一聲不吭的盯着他。
其實在女仆說容雲景主動喝了許多酒的時候,席清音大概就猜出了他可能心中有些小情緒。不過也許是沒有相似的‘追星’經歷,席清音并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在他看來,既然容雲景這次買畫的目的已經達成,那麽就應該開心才對。想要的東西到手了,為什麽還會心情憤懑的喝酒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被容雲景一路抱回房間,貓咪眼睛掃了一下房間角落擺放的墨水,下意識呼出一口氣。還好剛剛他偷的不多,看着不怎麽明顯。
剛想到這裏,頭頂上就傳來一陣強風,呼啦啦的吹的貓咪東倒西晃。
容雲景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個金屬管子,滿臉認真的将管口對準他的腦袋,吹出來的風幾乎能讓他原地結冰。
貓咪叫了一聲,勾起前腳就要蹦離容雲景的膝頭,可惜計劃胎死腹中。
“別鬧。”容雲景眼疾手快的按住他命運的後脖頸,聲音輕輕的說:“吹幹淨毛才能上床睡覺。”
大哥,您喝多了也別玩貓好不好!誰他娘拆了空調管道當吹風機使啊?!
空調,這可是空調!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的感覺更盛,席清音真心覺得待在這人身邊可能要減掉好幾年壽命。他第一次看見有人喝多了後行為動作卻十分快速,語句條理也很清晰,看着一點也沒有醉,幹的卻盡是一些腦子糊了牆的沙雕事。
雞飛狗跳一陣,席清音好不容易才脫離魔掌,欲哭無淚的目送這人進廁所洗漱。
洗漱出來以後,新的一輪噩夢又開始了。
容雲景身披浴袍,施施然的走出來,眼神四處瞥,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良久,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貓咪蹲在衣櫃頂上,這是他所能找到的整個房間最高點。然而他的辛苦必定付出東流,容雲景即便喝醉了也是一名強大的戰士,想要從衣櫃上捉一只貓還不是簡單至極。
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貓咪就被他揪住了尾巴,一把提溜到床上。輕柔的放到床裏側,應該是找了個窩,沒有繼續‘折磨’他的意思。
……什麽情況?酒醒了?
驚訝中,耳畔傳來低沉的聲線。
“等他回來,我就把畫全部送還。”
被子蓋上,這聲音近在咫尺,又因為含糊不清而顯得很遠。一片黑暗中,他的聲音悶在被子裏,顫個不停:“現在畫已經齊了,可為什麽還是哪裏都找不到他,他會不會真的已經……不,不會的,我在想什麽,絕對不可能!”
“……”
席清音突然了悟過來,終于明白容雲景心情糟糕的原因。
它心情複雜的趴在容雲景的臂彎裏,費力将容雲景的臉從被子裏扒拉出來,拿鼻尖蹭了蹭後者的臉,有安慰意味在裏頭。
很快,容雲景微顫的眼睫終于緩緩歸于平靜,與此同時,他的呼吸也逐漸綿長,似乎已經進入了淺眠狀态。
“喵嗚……”貓咪也終于放下心。
夜還很長,別擔心,我就在你身旁。
**
太陽升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遙遠星系的某個角落,奶茶店內,一名身着禦畫師校服的少女手捧着光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另外一桌人。
那桌人全是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說話聲特別大,大的能掀翻屋頂一樣,隔着很遠都能聽見她們叽叽喳喳的挑刺聲,而挑刺的對象,是桌子正中央擺放的一張小畫幅素描。
“你點的檸檬水冰密奶昔做好啦。”
一杯粉紅色的奶茶被放到了少女與星網屏幕的中間,奶茶杯子邊還放着一朵充滿愛意的紅玫瑰。少女擡眼看向店長,笑成眯眯眼道:“謝謝。”
店長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風度翩翩,從容不迫的笑着點頭。眼睛不經意間掃過屏幕時,他吞下原本要出口的搭讪,而是詫異的眨了眨眼,說:“你這是要遠行麽?”
聽到‘遠行’這個詞語,不少人驚訝的看了過來。
不同于‘旅行’或者‘出城’,這兩個詞語一般代表着在星球或者星系的內部轉悠。
要是用上‘遠行’,那就代表着要出星系,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般只有身份尊貴的人才會有這個經濟實力以及需求。
少女的禦畫師身份顯然合格。
她輕輕點頭,說:“我要去帝都星球……去找一個人。”
說完,她霍然站起身,走到一旁打打鬧鬧的一群女孩子的桌上,面無表情的問:“這幅席畫師的素描作品,你們不要的話,我買了。”
一桌人的喧鬧聲戛然而止,愣神的看着她。特別是在看到她身上所穿的衣服時,紛紛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的與其交易畫作,而後灰溜溜的拎着包迅速出店。
“看來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店長瞬間了然,說:“看不出來,你竟然會是這個人的粉絲。啊!抱歉我不是貶低席畫師,只是……哎,現在都是往外瘋狂抛售他的畫,你買的這幅畫肯定賣不出去了,真的是虧大了。”
他裝模作樣的嘆氣,一副比旁人多幾分市儈而十分自得的樣子。
少女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許多,她将杯口的紅玫瑰扯出,堅定而不容拒絕的塞回店長手中,說:“你知道我現在看你、剛剛那桌女生,像是在看什麽嗎?”
“什麽?”店長懵逼的拿着玫瑰。
女孩勾起唇角,一直波瀾不驚的神情忽然多了幾分諷刺:“像是在看一群傻子。”
店長:“……”
女孩走後,奶茶店裏爆發一陣譏笑。
有人在笑店長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有人在笑少女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不然怎麽會喜歡上席清音呢。
店長不在意的諷刺笑道:“這年頭還真的有人把禦畫師協會的預告當真,可以啊,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奶茶店的人起哄鼓掌,甚至還有人下賭注,賭店長被打臉還是女孩被打臉。
這種情況并不只是個例。
帝國禦畫師協會的影響力巨大無比,今天的席清音注定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
不論是線上還是線下,他現在的讨論度都堪比墜涯當日。線上熱搜盡數包攬,線下的人群拿着手中的畫作,心情萬分忐忑,宛如等待宣判一般等待禦畫師官方微博的一錘定音。
而那個萬衆矚目的人,此時——
“你為什麽會睡在我的床上!還弄壞了房間的空調???”
“喵喵喵!”
睡夢中忽然被人扔到地上,雖然是柔軟的地毯,但貓咪還是虎着臉拱起背,滿臉起床氣的沖罪魁禍首龇牙不止。
容雲景額角抽動,下颚繃直,混身上下都寫滿了濃濃的抗拒意味。雙眼無神的看了一會被褥中糾結成一個又一個小毛球的貓毛,他忽然回神,猛的按響了床頭櫃上的鈴。
不一會兒,女仆們魚貫而入。
容雲景像是遠離什麽髒東西一般,迅速下床,帶起一片貓毛。
“被單撤掉,洗一下。”
“是,殿下。”
“等等。”
“殿下?”
“別洗了,直接扔掉吧。”
貓咪趁亂逃離容雲景的房間,一邊龇着小虎牙,哼哼唧唧個不停。
太氣人了,以前還是‘天才禦畫師席清音’的時候,從來都只有人崇敬他、欽慕他,爬床都來不及,哪裏有人敢這麽嫌棄他?
等恢複人身,看他怎麽收拾這只臭孔雀!
貓咪氣鼓鼓的回到傳承之地,老遠就看見那套墜涯的白衣糾結成一團,裹成一個詭異又奇特的形狀窩在黑石臺附近,就像一個白色垃圾袋一樣,看起來十分邋遢。
之前在水池裏變回貓的第一瞬間,席清音就非常迅速的将衣服丢回傳承之地。所以現在再次看見白衣服時,他并沒有太多的驚訝。
想了想,席清音緩緩靠近衣服,踮起小爪子輕輕觸碰了下料子。
經過了一晚上的風幹,衣服摸上去還是有點潮,靠近聞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
有點果甜味,又有點說不上來的清涼味。
聞了好一會他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是活泉裏面香氛的味道,昨晚容雲景沐浴出來以後身上就是這股味道,不過他身上的好像要更淡一些,聞起來也更加舒服。
貓咪嫌棄的用小jio踢了下衣服,掩着小鼻子一蹦就是老遠。
這下好了,金孔雀嫌棄他身上的貓毛,他嫌棄對方身上沐浴露的氣味,總算是扯平了。
登入星網淘寶,席清音用賣畫的錢挑了兩套高品質的衣服,随後登入自己的小店。
一進去就有上百封私信‘嘀嘀嘀’的瘋狂響起,其中大多數都是店鋪的狂熱粉絲,私信內容的每一個字都是滿的即将溢出屏幕的誇贊。少數的是求定制與拍賣,還有的是對店鋪發展的一些小建議,總體來說都是粉絲的一片赤誠的心意。
席清音滿懷感激之情一封一封看了過去。大概看到第二十封時,他眼神微微一閃,終于看見了最想看見的發信人。
【您上次說的有關于油畫材料進貨的合作問題,可以詳細說一說是怎麽一個合作方式麽?】
貓咪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下星網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正好是早上八點鐘。禦畫師協會的官微到現在都一片死水,一點風聲也不肯走漏,就好像網上的喧鬧與他毫無關系似的。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貓咪還是伸出小爪子:不如我們電話說吧,方便一些。
很快魚寬粉的電話就撥打了過來。
星網上的通話很方便,雙方可以自行選擇語音輸入、文字輸入。電話一接通,魚寬粉焦急的問詢聲就傳了過來:“你說的合作……”
【別急,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魚寬粉聲音一頓,閉上嘴巴,焦急的等待席清音的下文。
【你知道黑市競拍會的消息麽?】
席清音端坐在星網前,眸子裏被倒映出繁雜的光亮,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之前女仆說管家賣畫的目的可能是想要參加黑市拍賣會。魚寬粉經商,消息渠道肯定很廣泛,問問他也許會有收獲。
果然,對面頓了好一會,開口說:“黑市競拍會的名字雖然是‘黑市’,但他是一個合法交易集會。來參加的人一般或身份高貴,或錢財萬貫,總之非常厲害……”
【這些我知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魚寬粉說:“一般的消息在網上都能查到,不過作為問你問題的随禮,我可以免費附贈你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來源我不能告知你,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什麽消息?】
魚寬粉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神秘兮兮的感覺:“聽說,這次的拍賣物品裏,有一個A級戰犯!”
席清音瞳孔微微放大,感覺到一絲窒息:
【拍賣活人?是什麽人?】
魚寬粉謹慎說:“多的東西我不能再透露了,不如我們先談談合作的事情?”
貓咪頓了一會,遺憾的放棄詢問,而是将早就準備好的文字直接複制發送,眯着眼睛看向屏幕對話界面。
【你遲早要買下能産出國畫材料的星系,我只能告訴你,假設現在買它花費1華幣,一日後就是一千倍、乃至一萬倍。】
魚寬粉嗓音幹澀,糾結說:“這幾個小時我什麽事情也沒有做,一直在猶豫這個問題。我怎麽就知道你沒有騙我?如果禦畫師協會發布的公告根本和國畫材料無關,那我豈不是白花錢了。”
【你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不是嗎?】
魚寬粉那頭沉默很久,忽然說:“實不相瞞,幾個小時前我已經買下那個星系了,花光了我這一脈所有的錢,全部賭在上頭。如果成了,我就會扶搖直上晉級理事,如果不行……恐怕就是萬劫不複。”
“……”席清音暗自咂嘴。
平心而論,這一次就算沒有他在中間摻和,魚寬粉說不定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抉擇。如果将他與魚寬粉的立場調換一下,他可不一定有這麽大魄力,全副身家說壓就壓上去了。
這樣想,席清音心中不免起了幾分敬佩,安撫的輸入文字:
【別擔心,你的選擇不會有錯。】
魚寬粉又說:“你想要怎麽合作?”
席清音輸入:【我希望我的店鋪是國畫顏料顏料的唯一銷售渠道。也就是說,我希望你作為唯一的供貨源頭,只供貨給我。】
魚寬粉驚訝說:“你想壟斷這個産業?可是我為什麽要選你,明明分散出去讓店家互相競價,這樣我所獲得的利益才會更大!”
席清音沒有着急回答,只是輸入一句‘等禦畫師協會公布研究結果,你自然會來找我的’,旋即便挂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