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藍之争（2）
政治家與商人，在經濟政策上考慮問題有一個基本區別。
當一項政策需要出臺時，政治家們首先考慮的不是它能帶來多大的好處，而是相對的會帶來多大的弊處。假如某個政策的出臺結果是利弊相等，那麽這項政策就情願不出。
而商人考慮問題就簡單多了，他們只需要考慮，這項政策能帶來多少好處，至于相應的弊端，則可以忽視不見。
對于一家公司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賺錢。其他所有的弊端，只要不影響到公司的根本，那麽基本就可以忽略。
陸天豪決定走藍海之路，是深思已久的事。他絕對沒興趣去現有的市場裏搶份額。但是張震和郭自強的反對意見他卻不能忽視。
張震認為要開拓一個新市場，遠比從舊有的市場裏搶份額困難得多。而郭自強則認為，一旦這個計劃成功，那麽IT領域裏就會出現新的格局。對整個IT領域的沖突都是巨大的。這點可以參考起點中文網的例子，很多成名作家甚至都跑到網上去寫小說了，實體出版界的日子，受到網絡文學的沖擊，日子已經遠遠不如從前了。
然而這兩點反對意見都無法動搖陸天豪的意志，在這點上，他固執得近乎可怕。
張震說：“你總該知道索尼公司吧？總該知道聯想少帥楊元慶吧？”
陸天豪點點頭。
“索尼敗了，他們未能繼續藍海的傳奇；楊元慶也敗了，少帥最終也回歸了紅海；一家家國內外有名的公司，因為堅持藍海之路，而走上一條錯誤的改革路線，并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天豪，藍海之路……不好走啊。”張震的話，語重心長。
陸天豪沉默了一下。
“張哥，有些話我本不想說，但現在看來，我卻又不能不說了。”
“哦？”張震挑了挑眉毛：“說說看。”
于是陸天豪站了起來，回到客廳裏坐下。張震也走了過來。
陸天豪先是嘆了口氣，然後才緩緩道：
“一直以來，我都有個想法；就是一家真正優秀的公司，應該是沒有領導人的存在也能照常運轉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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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游其實只是我的試點，我從未想過它将來會有怎樣的輝煌。其實我真正想做的都只是一件事——畢業之後，報考公務員，然後回到卧龍鎮去。在那裏，把整個小鎮上的人都帶動起來，将它發展成一個全世界著名的富裕鎮……而且不僅僅發展他們的財富，同時也發展他們的精神文明。”
“我們的國家，是一個充滿了智慧的民族。然後在這個智慧民族的背後，幾千年來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問題存在。那就是過于依賴領導人的英明決策。”
“一家大公司，公司高層的收入和普通職工的收入可以相差到三百倍以上。這還只是國有公司的明帳。假如是私有公司，那麽這種差距就會拉大到上千倍甚至上萬倍！在我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也是不合情理的。”
“我們常喊人才難得，可是人才從哪裏來？從別的公司去挖嗎？沒人敢培養人才，因為怕被人挖走。沒人真正重視人才，因為他們總是盡可能的壓低工人工資，擡高自身收入。”
“于是，人才難求，領導人重要。公司的發展全部依賴于領導人的智慧。”
“我想要做的，就是培養出一個并不是那種事事依靠領導者的智慧的公司；我想要做的，就是培養出自己的人才，讓別人出十倍的價格也挖不走的人才；我想要的，是一個健康的公司，依靠智慧而不是巧取豪奪坑蒙拐騙去成就事業的公司；我想要的是，是一個人人都能開心的工作的公司，一個不再把錢放在第一位，把工作視為樂趣的公司；我想要的，是一個真正能實現我們的夢想，去實現我們以前只敢想而不敢做的那些事的公司；我想要的，是能創造出一個健康和諧的環境的公司！”
“是的……這就是我的烏托邦。無論它是否會成功，我都在為此而努力。假如今天，我成功了。那麽明天，我将會試着去改變卧龍鎮。後天，或者我就會去嘗試改變我們的國家……甚至整個世界。”
“所以……在我的公司裏，最重要的道德是集體觀念。沒有公德的人，私德再好也沒用！”
“藍海之路，我是必走不可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找到一條新的通往成功的道路。”
陸天豪看着張震，堅定而有力地說。
……
無論是張震還是郭自強，都沒有想過陸天豪其實竟已是懷抱天下的态度來對待自己的商業行為。
這只是一個20歲的年輕人，他聰明，有才幹，富有朝氣而活力充沛。他敢于幻想，并努力将幻想變成現實。他真正所想的，不是如何為自己謀取利益，而是如何在整個經濟建築層面的角度上，找出一條能夠更快更适合的經濟發展路線。
那一刻，張震沉默了。
郭自強也沉默了。
他們好久都沒有說話。
良久，郭自強才說：“這輩子，我沒佩服過誰，但現在我服你了。天豪。我是真心希望你成功。”
張震也說：“幾年前，郎風暴曾經說過：國內企業的自殺性競争毀了中國零售業。如再不警覺，那将滅亡也。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又有幾人将責任抗在肩上了呢？天豪，你說得對。經濟發展的最終走向，依然應該是藍海戰略。”
陸天豪微笑道：“郎風暴可是反對藍海戰略的。”
張震也笑道：“郎風暴說話有些偏激，不過很多地方還是很有道理的。拿來主義嘛，我們采用那些我們欣賞的就可以了。”
郭自強笑道：“那張哥是不是打算學習一下天豪，也把你手裏的那幾家商場超市做一番改革啊？”
張震連連搖手：“我只是個打工的，可沒那麽大權利。老總要知道我敢拿他的錢打水漂，他非得找我拼命不可。”
歸根結底，張震對陸天豪走藍海之路，依然不抱信心。這也難怪，全新的管理方式，全新的産品，走從無到有的路，自古以來都不是那麽簡單。那些天真的以為出了某個新産品就能發大財的人，從來都發不了財。反到是一些因循守舊的商人，能夠一步步走穩，走出一片輝煌的天地來。
走藍海之路，是一條速成之路，也是一條風險之路。假如舉成功者的例子，那麽微軟走的是藍海，谷歌走的是藍海，甚至勝大走的也是藍海。到是那跟在勝大之後的，基本就屬于紅海範疇了。可要是舉失敗者的例子，就更是不勝枚舉了。大的如索尼不說，最典型的莫過于石白柱。雖然他不是抱着什麽偉大的思想走藍海之路的，但當時狂妄的他，最終也是紅海起家，藍海不歸，最終又回到紅海的起點之上。
成功的人，沒人知道在那背後隐藏着多麽巨大的風險。而失敗者，則注定了默默無聞，哪怕他們為數衆多。
但是陸天豪的說話，卻最終讓張震放棄了建議陸天豪走紅海之路的想法。因為他已經明白，這個年輕人，絕不是為自己而選擇的這條路。也正因此，他所走的路，比其他任何一家都更加兇險無比。
這也正是為什麽陸天豪就算手裏有錢，也要四處奔走，拉攏風險投資的原因之一。
陸天豪道：“其實，走程序設計工具化路線并不是我最初的設想，是我的職員劉小莉提出後由我加以改進的想法。我最初想做的，并不是這個。”
“就是你的那個百萬員工？”張震問。看來他對計算機角的事知道的還真不少。
陸天豪笑着點頭。
“那你原來的計劃是什麽？”郭自強問他。
“張哥，自強，你覺得我們的國家發展目前最缺的是什麽？”陸天豪不答反問。
郭自強立刻道：“缺資金，缺技術。”
張震說：“缺先進的管理經驗和相應的思想潮流。”
陸天豪搖了搖頭：“我不這麽看。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民族，所有這些有形的東西，我們都是學得最快的。我們的發展，依靠我們的智慧，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我不認為我們依然缺資金，缺技術，缺管理經驗和意識。我覺得，我們真正缺的，是誠信！”
誠信？張震和郭自強共同一呆。
陸天豪點頭說：“對，就是誠信。這是一個崇尚人性本善的國家，老夫子的教化進行了數千年，潛移默化了20個世紀。我們的很多東西都是在這種人性本善的思想上建立起來的。可是黑格爾說得好：相信人性本惡，比相信人性本善更有利于推動人類歷史進程的發展。我們的國家……缺少行之有效的誠信監督制度！”
“國無信不立！可是國人的信譽水平卻在日益下降。”
“消費者買東西依然依賴于過往的經驗和廣告的水準，從來都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具體概念，沒有只從消費者角度去考慮的可信賴的憑借。國人的誠信缺失更是因為缺乏一套完整的信用制度的監督。”
“在美國，官方有一套誠信制度來維持他們的信用水平，民間有《消費者報告》為大衆指引什麽才是性價比最高的商品。可是在我們的國家，這兩樣都沒有。這造成了嚴重的誠信缺失，與民間購買力無所适叢的結果。”
“我原本想做的，其實就是建立一個網絡信用平臺與消費指導。”
“……”張震和郭自強一起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對方。兩個人共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才說：“你要真這麽幹的話，你就死定了。”
陸天豪也笑了起來：“是啊。我也知道這比程序設計工具化更加烏托邦。耗錢費力而不讨好。所以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這個計劃所要消耗的資金可以以億計，它更象是一項慈善事業而不是一具賺錢機器。”
“所以除非你成了億萬富翁，做足了燒錢的準備。否則在那之前你想都別想這個。”郭自強很不客氣地評價。
“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這個信用平臺，建立起來的。”陸天豪充滿自信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