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自損三千
? 第055章:自損三千
暈眩是短暫的。
無法控制的加速戛然而止的一刻,一番暈頭轉向後初影瞪着看不透的虛空,整個人都是僵着的。咽喉的危機早已解除,反而是她自己正下意識緊緊摟着齊喻的脖子。
等等……
他們居然在墜落得最起勁的時候停住了!
頭頂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初影慢慢擡頭,看見緊挨着的齊喻正緊咬牙關,他的一支胳膊還牢牢固定在她的腰間,另一支則筆直地攥着崖壁上伸展出的一棵粗壯樹枝。
難怪她好像受到了一點沖擊……原來一時半會兒還沒死吶……
這場景似曾相識……初影突然想起不久前海上風暴中命懸一線之時,是湛榕不顧自身安危在幾欲翻船的一瞬拉住了她。
同樣的死亡在腳下,生機在頭頂。
初影咬着牙擠出一句:“你還能撐多久啊……”
丫的,英勇就義捎上本姑娘作甚!
你真以為湛榕會在乎我這個人質嚒!
事實無情地啪啪打臉!
“別出聲,出聲就是死。”
身家性命攥在人家的手裏,初影一個勁兒地點頭,大氣都不敢出。
齊喻到底是練家子,即便只憑一手之力也能攜着初影穩穩當當地懸在半空中。只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稍稍轉臉,一陣輕微的熱氣拂過初影的耳朵:“看見那邊的幾塊石頭了嗎?”
初影定睛一看。崖壁上是有幾塊還算突出的石塊,只是……
她戰戰兢兢地問:“你是要我過去嗎?”
“過去,抓緊。”齊喻的命令下得簡潔有力,頗有湛榕軍中指揮的架勢。初影吓得眼皮都不敢眨,齊喻估了估力,托着她的腰往前一送——
“啊——呼——”初影幾乎貼着石壁躍了過去,再停穩時她雙手緊緊地攥着兩個凸起的石塊,左腳已經站定,右腳還在慌亂地探索着落腳點,但好歹已基本固定住。
“好了。”沒了初影的拖累,齊喻頓時自在許多。他如同蜘蛛人一般突然手腳并用地快速下降。
初影眼睜睜地看着夜色和霧氣快要将他掩蓋,急得叫出聲:“別、別丢下我啊!”
“噓,別出聲。”齊喻的聲音從腳下傳來,根據音量判斷應該還不算太遠。初影剛稍稍定了定神,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轟隆——咚——”
有什麽東西墜下去了!
初影脊背發涼,她雙眼竭力避開深不見底的崖間,顫着聲努力朝下望了望:“齊喻……齊喻……你是掉下去了嗎……”
好在回音很快傳了上來。
“扔了塊石頭下去,探探底。”齊喻平靜地回答,“你小心點,跟着我往下爬。”
“往、往下爬?”初影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對,往下走。”齊喻答得斬釘截鐵,“不然上去送死嗎?”
初影感覺到身子在濕冷的崖風中微顫:“齊喻啊,你剛才丢下去的那塊石頭半天都沒個回響,這麽高的山崖,你确定我們爬得下去?”
齊喻在崖壁上開路:“下面應該會有開在壁上的山洞,或者半路多了一條小徑也說不定。看運氣了。”
“應該……說不定……”初影小心翼翼地攀着石壁跟着往下走,“你可真是……”
可真是謎之自信吶……
“別說話,留點體力,得在天亮前離開這裏。”
初影頓了頓,下意識地仰頭看了看。距他們墜落的那處山崖已經很遠了,夜色和山霧下根本看不清崖邊。她不清楚湛榕此時是仍然頓在原地,還是已經返回營地構思策略。
她的意圖确實奏效了:湛榕的确因羅夏的緣故,對齊喻起了殺心。
可她沒想到自己也會栽進來啊!
湛榕半夜叫出齊喻不就得了,捎上她作甚!
這兩個男人好事想不到她,遇到險惡境況忙不疊地推她出來!
都是混蛋!
還有這個齊喻是九尾狐轉世嚒!
為什麽兩次箭在弦上都死不掉!
什麽叫殺敵一百,自損三千!
初影的手心被粗糙的石塊磨得生疼,卻絲毫不敢放松手勁。木岚山莊設在山間,齊喻的攀崖水平顯然如他的拳腳功夫一般爐火純青,初影在他的帶領下降速飛快。
兩人在崖壁上一門心思地小心探路,除了落腳點的提醒外再無交流,這樣有驚無險地攀爬了約兩個時辰,初影早就體力透支,然而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态下,還是堅持着與齊喻的速度保持一致。直到眼前的崖草上的露珠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線,初影終于忍不住出聲:“天亮了。”
可不是天亮了。崖壁上道道棕褐色的痕跡清晰可見。
初影手臂發軟,想要在原地停一停再繼續,忽然聽見齊喻帶着歡欣輕聲喊着:“快看,下面有路!”
初影低頭定睛一看。腳下不遠處果然有道小路。兩人頓時興奮了起來。
提起最後一點力氣,初影和齊喻一鼓作氣終于平穩地攀下了崖壁。剛剛接觸到堅實的大地,齊喻沒給初影任何喘氣的機會,拉着她順着小路一頭紮進了密林中。跌跌撞撞地不知走了多遠,确認附近絕無人煙後,齊喻才肯停下。
初影雙腿一軟,靠着樹幹再也不肯站起來了。
“靠着休息會兒吧,夠隐蔽的了。”她喘着氣朝齊喻招手,“累死了。”
一路既要全力提防,又要帶着初影,齊喻的體力早已透支。他一屁股坐在初影身邊:“媽了個巴子的,這仇老子遲早要報!”
一句話點醒了初影。她小心地離齊喻稍稍遠了點,用盡量平靜溫和地眼神瞧了瞧他。
齊喻瞄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怎麽着,想罵人?”
“呵呵,招呼都不打就差點摔死,放着你會樂意?”初影一肚子的怨氣,“湛榕要殺的是你,你憑什麽帶我送死!”
齊喻累得滿臉大汗,卻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初影:“宋初影,你是不是陷在湛榕施舍的那點溫情裏出不來了?湛榕弄死了羅夏,再弄死了我,你想想看接下來輪到誰?”
初影卡殼。
“等我死了,你以為湛榕會留着你?可拉倒吧,我們這五個人,他誰都不信。”
“在葉府時我就起了疑心,當初任毓一句話沒留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冰極門的探子,這裏頭肯定就是湛榕搞的鬼。”齊喻站起身拽了一根枝葉,舔了舔上面的露水,“還自稱明氏後人,哼,就說家賊難防,他在葉府待久了,現在想以明氏後人的身份獨吞一切自立門戶,門都沒有!”
初影也想起了湛榕昨夜一句驚天坦白。按齊喻最後一句的推論,倒也有些道理。
只是回想起方才一夜的驚魂,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可你也是有功夫的啊,好歹也掙紮一下,較量一兩個來回……看你作出就義的決定,非常果斷吶……”
初影強迫自己将“坑死你自己不要緊,搭上我又是一條人命”一句給生生咽了下去。
齊喻白了她一眼:“湛榕那是在軍隊裏真刀實槍的練家子,我這點投機取巧的本事,哪裏鬥得過他。”
“喲,評價很中肯嘛。”初影酸酸的,“所以就拿我擋着?有用?你自己剛才還說湛榕下一個就要殺我。”
齊喻覺得這女人不僅蠢而且啰嗦:“姑奶奶,你怎麽到現在都不明白。我哪裏是帶你送死,我是在救你哎!”
初影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這漢子的想象力簡直突破天際了!
轉念一想,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嚒?讓他齊喻就這樣認為任毓和羅夏都是湛榕害死的,讓他就這樣沉浸在英勇無敵救她于水火的英雄角色中吧,橫豎她又逃脫一劫,而且嚴格說起來還不算“僥幸”,而是齊喻刻意拼出的生路。
蠻好,蠻好。
“所以你帶着我跳崖的時候,是想着幹脆賭一把,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
齊喻突然啐了一口:“呸,老子壓根就沒打算死!”
他瞬間變臉,眯着眼睛漸漸朝她逼近。
初影頓時吓得直哆嗦。
“別靠這麽近……別脫衣服……別別別……齊喻!你、你是要強~奸我嗎?”
剛剛從絕境中走出,面對緊接而來新的危機,初影慌得口不擇言。
“你說呢?”
初影盯着他肌肉糾結的胳膊,還是鼓起了勇氣。
“齊、齊喻,前幾天冰極門偷襲那會兒,我可是擋在你前頭的。你可不要、可不要恩将仇報啊。”
齊喻停住,哭笑不得。
“你這女人腦子裏都裝了什麽。”他嘆了口氣,将濕透的外衣甩給了初影,轉身朝不遠處的樹叢走去,“你歇會兒,我找點兒能吃的。”
初影松了口氣,掌心中一直緊捏着石子的右手卻在齊喻背過身去的一刻,立即悄悄繞到了身後……
“我得想辦法給馬琰捎封信……可湛榕那麽狠辣,保不齊他現在已經身首異處……”齊喻在不遠處喃喃自語,也不管初影聽不進進去,“對了。”
初影趕緊收手。一擡頭,正撞上他眼中亮起一團火,“湛榕心思不正,我們至少還能投靠明懷宇!”
初影尋思着湛榕的做法确實不合常理……但她心知肚明,在她的旁敲側擊下,湛榕要除去的不過齊喻一人而已,羅夏和任毓的脫離均與他無關。
現下這島上已經四分五裂的派別,葉紹樊一派,楚軍和冰極門一派,明氏和葉欣妍勉強算是一派,此外湛榕又分裂出一派。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湛榕在齊喻面前野心勃勃地號稱自己才是“明氏後人”的那一幕。他手頭既無魚石又無寶藏分布圖,哪來的自信?
那個已經被她擯棄許久的荒謬想法又漸漸浮出腦海……
會不會,湛榕身體中其實也流淌着明氏一族的血液,然而他和明懷宇分歧已久……
會不會,湛榕——其實已經瞞着所有人,找到了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