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敲完門之後,阿比蓋爾才意識到自己來得可能太早了一點。
現在正是清晨,旅館和街上都人煙稀少,和昨天那位客人前來投宿的時間差不多,要不是有事要做,平時阿比蓋爾也不會這麽早起來。她來時憋着一股氣,等敲完門,想到昨日清晨那匆匆一眼看到的人,又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早動身早解決,她踢了踢地板,握拳給自己鼓勁。不等阿比蓋爾再敲一次門,門已經打開了。
黑發的女人站在門裏,向後盤起的頭發一絲不亂,整整齊齊地穿着外套。她臉上看不見一點早起的困倦,精神得好似等待已久。
“早上好,娜塔莎女士!”阿比蓋爾問好道,“我是來帶您去國都的,您吃過早飯了嗎?”
“你父親昨天跟我說過。”客人點了點頭,“讓我們出發吧。”
這就是阿比蓋爾今天的任務,都怪熱情過頭的老爸。老頭子總是這樣,動不動就好心發作。“人家人生地不熟,反正你在家也沒事好做,不如和她去玩玩!”伍德這樣說着,不容分說地丢給了女兒向導的活兒。
事實上被派活的不止阿比蓋爾一個人,還有伍德的弟弟,阿比蓋爾的叔叔。傻瓜都能看出老頭子在打什麽主義,小姑娘想起來就要翻白眼,埃德溫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才沒空陪莫名其妙的客人出去逛街呢!因此阿比蓋爾英勇地自我犧牲,獨自承擔了這個任務。她來得這麽早,一大早就把客人帶出去的話,哪怕接下來老爹非要逼叔叔出門,他也沒法用客人這個借口了。
她們在不遠處搭乘了馬車,很快來到了都城旁邊。阿比蓋爾帶着客人下了馬車,在人流量大起來之前踏上了國都的街道。“你跟緊我,不要走散。”她囑咐道,客人點了點頭,望着周圍的街道。
當導游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進入的馬車是限流的,送游客一程的馬車得停在外面,運載車走那條路。不過還是要走人行道,那些能開在國都街上的馬車和車速度有時候很快,而且都有許可證,鬧起來很麻煩。”
“那邊是埃瑞安的中心廣場,有一口大鐘,正午十二點會有鳥和小人跑出來報時,聲音很響。”
“這裏餐廳多,等餓了可以吃,第二大街上的東西比較貴,但聽說比較好吃。”
“這條街上出售商品。”
阿比蓋爾的介紹越來越簡短,她并沒有當導游的天賦,說什麽都幹巴巴的沒意思——反正她打心眼裏覺得這裏真沒什麽意思。埃瑞安的國都就叫都城(你看,連名字都這麽無聊),不少人吹噓這裏多麽多麽了不起,阿比蓋爾卻覺得不過如此。她出生在都城,從小就在這裏到處轉,稍微有意思點的地方都已經玩到不想再玩。或許小時候她也覺得這兒有趣過吧,可小孩子眼中一個水窪也很有趣,那種感受早被忘掉了。在現在的阿比蓋爾心裏,都城就是一座忙碌而乏味的龐大城市。
“你為什麽不喜歡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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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勝于無的空洞介紹被打斷了,阿比蓋爾回過頭去,對上了女客人黑色的眼睛。那雙一刻不停的眼睛這會兒盯在少女身上,看上去和觀察周圍時一樣興致盎然。
要是有人問阿比蓋爾喜歡不喜歡都城,阿比蓋爾一定會說喜歡,只是為了避免争論。可娜塔莎開門見山地問她為什麽不喜歡,似乎已經篤定了“阿比蓋爾不喜歡都城”這個前置條件。
“也算不上吧。”阿比蓋爾扁了扁嘴,“就只是沒那麽喜歡而已……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感覺無聊,而我這輩子都沒去過別的地方。”
她沒去過別的地方,倒聽了滿耳朵“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指責,聽着煩人,阿比蓋爾左耳進右耳出。那些懷着朝聖心情來到國都的人一定會對她剛剛說過的這番話擺出一通大道理,小到對家鄉的愛(“你怎麽會厭煩生你養你的地方?”),大到都城的重要地位和歷史意義,關于埃瑞安,關于人類,巴拉巴拉,老生常談。
“這倒也是。”出乎意料地,客人點了點頭,“有時我們得離開出生的地方才會意識到故鄉究竟是什麽模樣。比如說,在我來的地方,街上可沒有這種不用馬拉的車子啊。”
她伸手指向不遠處開過的汽車,戴着圓頂帽的車夫在轉彎前拉響了汽笛,以免拐角有向這個方向奔來的車子。阿比蓋爾依稀記得有不少旅客對汽車的存在大為驚奇,甚至有人鬧出将之當做巫術的笑話,真是沒見識。而娜塔莎進城以來一直相當冷靜,阿比蓋爾都要忘掉她也是從遙遠的鄉下過來的了。
“哦,那個是汽車!”阿比蓋爾在被認同的愉快中解釋道,“裏面有汽,直接可以開。不過價格很貴,要讓它開起來也很貴,普通人買不起。”
店老板的家庭當然是普通人中的一員,對于這種不是有錢人買就是政府拿來開的東西,阿比蓋爾了解不多,也沒多少了解它們的興趣。倒是客人的話提醒了她什麽,她問:“您是從哪裏來的呢?”
“南邊。”女客人說,“塔斯馬林州。”
這個詞聽起來很耳熟,阿比蓋爾愣了一會兒,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聽到過。“塔斯馬林州!”她一下子轉過身來,眼睛睜得老大,“就是那個最近鬧異種的地方嗎?那裏是不是真的有很多異種?是不是到處都是?您遇到過嗎?他們長什麽樣子?您是因為這個才離開那裏的嗎?”
女客人啞然失笑,阿比蓋爾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口氣問了太多。她吐了吐舌頭,環顧四周,還好熱鬧起來的集市上沒人注意到她。店主的女兒興奮地壓低了聲音,再次問道:“那邊真的在鬧異種嗎?”
“算是吧。”娜塔莎模仿着阿比蓋爾剛才的語調簡短地回答,說完這幾個字便不說了。
這怎麽行呢?阿比蓋爾像只聞到魚腥味的貓,開始圍着對方團團轉。她軟磨硬泡好一會兒,女客人才再度開口道:“你為什麽這麽想知道呢?”
“誰都想知道異種的事啊。”阿比蓋爾說。
“沒像你這麽想。”娜塔莎意味深長地說。
她的表情像在說她必須得到個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問換一問,公平合理。好吧,阿比蓋爾聳了聳肩,盡量讓自己滿不在乎地說:“就是好奇嘛。”
娜塔莎點了點頭,一副等待下文的樣子。
別跟其他人胡說你們那堆狗屁不通的東西!老爸曾跟阿比蓋爾這樣說,他拿大同小異的說法啰啰嗦嗦地煩她也煩埃德溫叔叔,從亂講話會被惡靈纏身(“爸!我不是三歲了!”)到說錯話會被秘密警察抓走,撸掉營業執照,今後沒飯吃或者只能吃牢飯,說過太多次又說得太浮誇,阿比蓋爾從來都只把那當成恫吓孩子的假話。她嘴裏應下了,暗地裏卻不把這話當一回事,它們還不如叔叔的告誡來得有效一點。
“你不能到處說,艾比。”埃德溫叔叔嚴肅地說,“你會劇透,那些人今後看我的書的時候,會被你破壞掉閱讀樂趣。”
這可是個嚴重的問題。
阿比蓋爾在心中篩了篩能說的內容,斟酌着說:“因為我聽說過一些關于異種的事情,據說在過去……一些異種很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娜塔莎說。
“就是,各種各樣的奇怪。”阿比蓋爾比了個亂糟糟的手勢,企圖将之混過去,“嗯,以前人類還不是世界的主人的時候,地上生活着各式各樣的有趣……是說奇怪的東西。”
女客人看起來沒太在意,她點了點頭,又問:“你從父親那裏聽來的嗎?”
要是娜塔莎去問伍德,這謊言一戳即穿,阿比蓋爾鐵定又要聽唠叨了。因此她連忙搖頭,說:“從書上看來的。”
“還有這種書?”娜塔莎繼續問。
“有啊……”
“可以借我看看嗎?我對這個也很感興趣。”
能借才怪了,阿比蓋爾有點氣悶,想不通怎麽就變成了自己被盤問,開始不是她在問對方問題嗎?她偷眼打量身邊的女客人,娜塔莎正拿起攤位上的商品瞧,看上去對這些問題并沒太較真。阿比蓋爾舔了舔嘴唇,說:“抱歉,那本書不是我的。”
生怕對方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又補充道:“是大圖書館的書,我都記不起名字來了。”
埃瑞安的都城有個文明之光圖書館,遠近聞名,占地面積很大,藏書多得驚人,許多外地游客都對此贊不絕口。阿比蓋爾企圖把客人的注意力往這上面引,她搜腸刮肚,賣力地講解起了圖書館的狀況,比如高得望不到頂的穹頂,木質最好的書架,防曬又透光的大理石板牆面,每本藏書精美的裝潢……末了她特地提醒道:“不過大圖書館的審核很嚴格,要辦一堆證件,經過漫長的流程才能進去呢!”
“是嗎?”娜塔莎放下手中的小玩意,轉頭看向她,“你能拿到許可證一定很不容易吧?”
阿比蓋爾在心中哀鳴一聲,想打自己用力過猛的嘴巴。幹嘛要提這回事呢,恰到好處就行了,難道還擔心娜塔莎翻遍每一本書,再來戳穿她捏造一本圖書的謊言嗎?阿比蓋爾這樣一強調,反而很容易暴露自己也沒有圖書館準入證的真相,一個謊言要用十個來圓。
“其實我也是從客人手上看到的。”阿比蓋爾說,随手指了個熱鬧的小店,生硬地岔開話題,“你看!那個看起來真不錯!”
她率先小跑過去。
這兒是都城的一條繁華街道,沿街店鋪中的商品琳琅滿目,等走進了店裏,阿比蓋爾才看清這家店賣的是什麽。一家古董店,販賣着一些半真半假的稀奇玩意。有一陣子她特別喜歡往這裏跑,直到爸爸大笑着告訴她店裏的“古董”如何用幾塊錢的原料制造。
“我也覺得過去很有意思。”娜塔莎跟了過來,停在阿比蓋爾旁邊,說,“各式各樣的種族,各種各樣的職業,非凡的生物與非凡的人。”
阿比蓋爾猛地扭過頭去,盯着女客人的臉一個勁兒看,那張臉和之前一樣悠閑。她正擺弄着一只據稱是“傳奇英雄使用過的火焰噴射器元件”的東西,對剛剛說過的話渾不在意。
她可能在說普通職業,可能只是個誤會。但阿比蓋爾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把話憋回去。她忍不住問道:“你也知道職業者嗎?”
“是啊。”娜塔莎回答,“這不是什麽秘密吧?”
這不是什麽秘密,卻是個很老的概念。現在的書籍和宣傳手冊上只把過去的非凡者稱作“英雄”或“大敵”,“職業者”這個詞彙特指的群體在公衆視線中消失已久,若不是也對故紙堆和過去的歷史充滿了興趣,絕不會提到它。除了叔叔以外,阿比蓋爾還沒遇到過第二個能談論這個的人呢!她強壓住激動,問:“那你喜歡什麽職業?”
“法師。”娜塔莎輕輕說。
“我也最喜歡法師!”阿比蓋爾用口型回答,她不能說出來,否則那聲音一定大得所有人都能聽見,“法師掌握着大量的知識,他們都很聰明,掌握着世界的奧秘,能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完成所有事……”
女客人笑了一聲,阿比蓋爾意識到自己說得太誇張了,在另一個贊賞法師、對法師有一定了解的人面前這樣大吹特吹有點不妥當。“幾乎所有事嘛。”她補充道,“他們太酷了!一些能操縱元素,一些能把人變成動物,還有……還有各種各樣的本事。”
她踩了個急剎車,以免把叔叔在寫的故事都劇透出來。阿比蓋爾憋得難受,開始思忖要如何給娜塔莎推薦埃德溫叔叔的傑作,但叔叔又說過,在他寫完前她不該跟別人說。
“不過法師已經消失了。”娜塔莎說。
“那是因為誤會。”阿比蓋爾憤憤地說,“法師才不是深淵走狗呢,難道深淵率先使用了魔法,我們就不能用了嗎?我們幹嘛要為敵人維護版權!我今後也想成為法師……”
她沒有說完,有什麽東西被抛進她懷裏,阿比蓋爾在空中撈了一下,險些沒接住。她拿起這個差點掉在地上的東西,是一把古董鎖。
至少标簽上是這樣稱呼它的,這個有很多零部件的金屬玩意表面光潔,仿佛被許多雙手磨得發亮。一大堆不規則的金屬塊和薄片交錯在一起,有一些能轉動,有一些不能。
“試試看吧。”女客人沒頭沒腦地說,“你能把這個拆開嗎?”
阿比蓋爾現在沒有玩鎖的心思,但她看了看對方堅持的目光,不太情願地開始拆解這團亂七八糟的玩意。
古董鎖看起來很複雜,擺弄起來更複雜。能轉動的部件可以轉動的角度不同,滑塊大小适合穿過一些孔洞,卻不能穿過另一些,更可氣的是這東西裏面似乎有彈簧,如果動作不夠快速利落,好不容易搞定的部分又會自己歸位。這把鎖的制造人幹什麽要把它弄成這個樣子呢?她在心中抱怨着,艱難地擺弄了一會兒,直到辛苦勞動成果又一次被複位抹消。
“這根本打不開吧!”她嘟哝道。
娜塔莎搖了搖頭,遺憾地看着她。阿比蓋爾生起氣來了,這個人根本沒把她說的話當一回事吧?她只是在捉弄她,就和其他人一樣。
“你在嘲笑我嗎?”阿比蓋爾後退一步,抱起了胳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異想天開,像個傻瓜一樣?我告訴你……”
“不。”娜塔莎是只神情平靜地搖了搖頭,“你的計劃是什麽?”
“什麽?”阿比蓋爾茫然地問,好似一拳揮空。
“你成為法師的每一步計劃。”女客人說,“沒有任何夢想值得嘲笑,但成不成功是自己的事。你得有個計劃。”
“……噢。”阿比蓋爾說。
她像個被戳破口子的氣球,火氣肉眼可見地幹癟下來。阿比蓋爾有種錯怪對方的讪讪然,又情不自禁地感到高興。媽媽在她懂事前就離去了,老爸雖然疼她,卻從來對她熱衷的一切嗤之以鼻,說她不切實際。叔叔是個很酷的人,但有時他也不夠酷,“或許你應該去想一些更加,更加容易達成的顯性目标,比如開一家花店?”他這樣跟阿比蓋爾說,“你知道,小說只是小說。”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所說的夢想當真。
阿比蓋爾感到心中湧起一股熱流,她掩飾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
“異想天開沒什麽不好,十幾歲正适合做夢。”倒是對方開口緩和了氣氛,“如果你抓得夠緊,其中一些會夢想成真。”
“你認識其他十幾歲的人嗎?”阿比蓋爾說。
娜塔莎是個很難看出年齡的人,她的皮膚光潔柔嫩,頭上沒有一絲白發,那雙波瀾不驚的深黑色的眼眸卻好似看過滄海桑田,什麽東西都不能在其中激起一朵水花。阿比蓋爾說不好她看起來幾歲,她可能二十幾,三十幾,四十幾,可能兩百多歲三百多歲四百多歲,誰知道呢?少女暗自覺得要是世界上真有精靈或法師,他們就該是這個模樣。
這位年齡不明的女士笑了起來,她說:“我也曾與你一個年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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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維克多說,“再沒落的法師都不會收這種蠢貨。”
那把鎖再一次複位,面前的少女看上去越來越焦躁,越發沒有成功的可能。
古董鎖——一種法師學徒玩具的仿制品——有點像九連環與魔方的綜合體,既考驗玩家的冷靜與智力,又考察玩家的手指靈活度,可能後者比重更大一些。優秀的法師必須沉得住氣,有個聰明腦瓜,而最蹩腳的法師也需要一雙靈活的手,用于入門等級的施法手勢。
這姑娘當不上法師學徒,那個旅店外布置的魔法陣不可能與她有關。
塔砂在雲層上方趕路,龍之力糾纏着那條瑞貝湖中的鐵軌。鐵軌在曠野上一路延伸,長蟲似的火車與她錯身而過,背道而馳。她逆流而上,一路找到了埃瑞安的都城。
這裏接近感應的原點,但塔砂無法飛去源頭。鐵軌的起點在埃瑞安都城附近的軍事基地,它的防護極其森嚴,要是塔砂感覺中的種種能量波動(龍,驅靈符文,或者地下城核心,或者魔力)有顏色的話,那大概會變成一個能讓癫痫病人立刻犯病的彩虹島。
但塔砂也并非束手無策。
龍之力與鐵軌交錯在一起,但在接近源頭的這裏,它并非牢牢纏着鐵軌。那東西的規模十分龐大,大得超出了地上軍事基地的範圍。
它在地下。
那個可能禁锢着巨龍的龐大空間,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埃瑞安的都城下面。
塔砂從雲層上下來,收起翅膀,用兩只腳走向這座人類帝國的心髒。而出乎意料的是,維克多在她路過一家旅社時叫了起來,告訴她這裏有守護陣的痕跡。
“它還在運行!”維克多說,指出旅店周圍種種地标上難以覺察的痕跡,“這玩意夠隐蔽,但是需要維護,十年裏沒人管就廢了。”
這意味着,至少十年以內,這裏曾經出現過施法者。
塔砂住了進去,為了找出那個可能存在的法師。膽敢在埃瑞安都城附近安置魔法陣的法師不是迫不得已便是藝高人膽大,從維克多對法陣的贊賞(他十分難得地沒有挑剔和挖苦任何地方)來看,搞不好是後者。塔砂都沒感覺出這裏有什麽異常,若非維克多這個深淵原住民天生對魔法敏感,她一定會錯過。
魔法,最開始的确是深淵的特産。深淵的造物天生可以使用魔法,後來惡魔将它們傳授給了願意投身深淵的主物質位面生物。不過法師的來歷一直衆說紛纭,有人說始祖是個野心勃勃的背叛者,投身深淵又背叛深淵,從那裏偷師到了可以自行使用的法術;有人說先行者是一些對世界充滿求知心的探索者,他們研究深淵的造物與眷族,最終模拟出了本質不同但外在相似的強大魔法……在埃瑞安宣言的時期,法師幾乎是個中性名詞,已經和深淵信徒區分開了。
總之,如果這世上依然存在法師,這些被打壓的職業者和地下城之間,頗有合作的餘地。要是塔砂能找到一個生活在都城附近的施法者,她的搜尋将事半功倍。
可惜這事沒那麽順利。
來到此地的第二日,塔砂粗粗走過這座名聲在外的人類國都。她積攢起一些零散的線索,驗證和新提出了一些猜想,并對這座城市産生了不少驚嘆。
埃瑞安帝國的國都就叫“都城”,這其中藏着不可說的傲慢。人類讓“埃瑞安”這個名詞從這片大陸的稱呼變成了人類帝國的名字,此後的所有人提起埃瑞安只想到帝國,連異族也一樣——如今沒有一個獸人願意喊出“為了埃瑞安”的口號,認為那是向人類屈膝,不會想到數百年前這曾是地上所有生靈向天界與深淵開戰時的呼號。現在的地上只有一個帝國,因此也只有一個“都城”,無須任何名稱。
都城文明水平,搞不好又比瑞貝湖先進一百年。
馬車在街道上穿行,“汽車”與之同行。那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汽車,而是一種有着汽笛和煙囪、車夫操縱着儀表盤、和這個世界的裝甲車有不少相似之處的民用車輛。
高樓拔地而起,鏈條和搖柄驅動着半人力的升降梯,穿着類似十九世紀利落衣着的行人從容地進進出出。
老板的假肢手掌扁平,指關節精巧,這裸露在外的鋼鐵義肢精巧纖細得像昆蟲的肢體。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巨大的鐘面打開,在齒輪的運轉之下,金屬布谷鳥報時,金屬小兵抱着類似火槍的東西踏步而出。
富有的人戴着一種奇特的手表,更像懷表的改進版本:表鏈連接在手腕和一根手指上,戴表的人一彈手指,手表蓋便彈開了。
……
這是個奇特的城市,簡直像又闖入一個新世界。整個埃瑞安效率低下的工業供養了軍隊與帝國的心髒,此處的機械巨大又精致,有種奇妙的古樸科技感——這幾個看似截然相反的賜予居然能結合在一起。塔砂站在其中,便是一幕怪誕片的開場:龍翼的女人行走于機械之城,尋找着法師與地下空間入口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塔砂:我覺得我仿佛又穿了一次,不過畫風怪着怪着也就習慣了(冷漠.jpg)
維克多:作者跟我保證塔砂這次誰都沒帶就只帶了我,可我萬萬沒想到她還可以半路收人(冷漠.jpg)
關于老板假肢的原型如下圖,看不見可以去我微博,維多利亞時期的假肢真的就是這麽酷炫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