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紅桉縣外有一片廣闊的荒地,道格拉斯腳程很快,走得頗遠,遠方已經能望見一大片荒原。以往的冬天,這裏會有樹木林立,它們掉光了葉子又落滿了雪,像一只只白色火炬。如今因着枯萎的影響,前面只有一片光禿禿的雪原。
從走進缺乏人跡的區域開始,地面就鋪滿了沒有清掃過的積雪。馬刺敲進雪堆,不再發出清脆的聲響;馬靴陷入積雪之中,帶來積雪被敲實的疏松嘎吱聲。這聲音很輕,唯有這樣安靜無人的地方才能聽見。道格拉斯的腳步穩穩地走在雪原上,離開縣城一定距離後他便慢了下來,一步一搖晃,光明正大地東張西望,聆聽着自己的口哨和腳步聲。
啪沙,啪沙,啪沙,沙。
道格拉斯停下來,為了那個多出來的腳步。
深夜雪原裏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聽上去真是個絕佳的鬼故事。遇見鬼故事的騎手卻顯而易見地喜上眉梢,他左顧右盼,在什麽都沒找到後腳尖點地,輕盈地向後一轉。
“晚上好哇!”騎手行了個脫帽禮。他看清身後站着的人影,補充道:“女士。”
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穿着輕便的衣物,脖子以下看上去和普通女性旅人無異,只是頭上戴着厚實的兜帽,兜帽中露出白森森的骨骼。道格拉斯立即認出那是一只狼的頭蓋骨,露出來的吻部相當完整,眼窩部分則纏着紗布,像那種為了修煉之類的原因暫時放棄視覺的人。他好奇地盯着女人的腦袋看,因為目光太過坦誠,反而不會讓人感到無禮。
“你在找什麽?”女人說。
她有一個慵懶沙啞的聲音,倘若道格拉斯在酒館中遇見這樣的聲音,他一定會請對方喝一杯。如今場合不對,騎手有些遺憾地轉了轉帽子,露出自己最有魅力的笑容。
“這樣的夜晚最适合出門散步,但一個人獨行也太可憐了。”他說,“我在這兒等待從天而降的奇遇或旅伴,現在我等到了。”
“我符合你的想象嗎?”戴着狼頭骨的女人說。
“您比我的想象更加精彩。”道格拉斯說。
對女性誠懇而不冒犯的恭維對他來說像喝水一樣簡單,明星騎手從來是個很有女人緣的人,八歲到八十歲的女士都相當喜歡他。但此刻他看着那個顱骨,突然感到一陣詞窮。
女人的聲音沒有那種悶在罐頭裏的沉悶回響,說話時骨骼的吻部也沒有上下開合。道格拉斯細細搜尋着每一絲蛛絲馬跡,找到線索又将之推翻,這等反複在幾句話的時間裏進行了無數次。最後他想,去他的,懦夫才會在這種時候閉口不言。
“抱歉,女士,恕我冒昧。”道格拉斯說,“您沒有戴着面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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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那是不是您的頭?”他又問。
到此時起,塔砂才開始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不止是洞察力的問題,騎手拿不出證據,如今也只是在猜測。但道格拉斯的語氣中卻沒有一分恐慌,有的只是壓抑的興奮——那是小孩子問“你是不是給我準備了禮物”的口吻。
“惡魔崇拜者?”維克多嘀咕,“不,亡靈推崇者都不會是這副德性,頂多是看多了歷史記載就異想天開的自命不凡者。”
塔砂覺得維克多說的意思是模仿犯或中二病,類似地球上企圖畫出故事裏的惡魔召喚陣的青少年。
“如果是,你打算怎麽做?”塔砂說,“用你的繩子招呼我?用你靴子裏的短劍?還是帽檐上的東西?”
“您可真是不留情面。”道格拉斯做了個苦臉,戴上帽子,張開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沒辦法呀,最有誠意的觀光客也需要一個解風情的旅伴,倘若遇到的不是您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士,而是個煞風景的強盜,我總要有點防身的本事。”
騎手不像他看上去那樣輕松,就拿之前那個輕盈的轉身來說吧,那個姿勢能以最快的速度避開來自身後或頭頂的危險。道格拉斯腰上纏着他的套索,馬靴和綁腿那兒固定着匕首,而帽子上像裝飾的東西……塔砂觀察了一路,發現幾個搭扣間藏着很尖銳的結構,要是拆下來與套索結合,搞不好能當血滴子之類的武器用,脫帽禮就是備戰姿勢的一種。即使是現在,從他頸部繃緊的肌肉線條來看,他也沒放下警戒。
亞馬遜人教授的肌肉閱讀技巧真的相當有用,要不是場合不對,塔砂真想跟對方打一場。
道格拉斯這副“不設防”的姿态,就像水上輕松優雅、水下腳掌亂劃的鵝一樣。與此同時他看起來更激動了,大概是從塔砂的回答中聽出了默認。他興奮得像各類恐怖片中死于好奇心的人,有本事也抵不過一顆作死的心。
“我必須申明,我帶着十足的誠意而來。”仿佛感覺到了塔砂注視中微妙的惡意,道格拉斯高舉雙手申明道,“我來這兒只是出于好奇心。”
“誠意。”塔砂重複道,“你的誠意就是今天的間諜把戲?”
“那正是我的誠意啊!”道格拉斯理直氣壯地說,“我穿着舞臺裝在大街小巷亂逛,又把鼻子伸進任何看上去閑人勿入的地方,難道這不是最好的吸引您目光的方法嗎?我的僞裝用來避開無關人士的關注,對城市真正的掌控者而言如同兒戲。請原諒,我沒有您的聯系方式,只能靠這種方法來見您了。”
“現在你見到我了。”塔砂說。
這話等于承認自己狼骨為首的異族與這個城市掌控者的身份,塔砂承認得幹脆,将球踢回了道格拉斯那裏。話到此處,道格拉斯反而顯得有些扭捏起來。
“嗳,我覺得咱們可以增進一下對彼此的了解,慢慢來嘛。”他壓着帽檐,擺出一副羞澀的樣子來,“我是馭龍者道格拉斯,敢問女士芳名?”
“你可以叫我‘大人’。”塔砂說。
道格拉斯被噎了一下,維克多嗤嗤地笑起來,笑聲充滿了迷之優越感。
到底在得意什麽,塔砂有點好笑地想,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啊。簽訂契約用的“真名”是這個世界所承認的名字,很長很複雜,頗有深淵風範。它在契約上有效,但塔砂自己承認的名字依然是“塔砂”,目前為止這裏還沒人知道呢。
“輪到你了。”塔砂對道格拉斯說,“就從‘你們來這裏的目的’談起如何?”
“我早已對您推心置腹,您卻不肯傾耳一聽。”道格拉斯捂着胸口,一臉受傷地說,“我在馬戲團裏跟傑奎琳小姐當了多年同僚,斷然做不到眼睜睜看她自行冒險,于是便護送她來到此處。除此之外,我個人還有一點好奇心。啊,至于別人怎麽想,我可就沒法擔保了。”
道格拉斯眨巴着眼睛,一臉正直地幹着賣隊友的事。
“包括你的團長?”塔砂問。
“弗蘭克團長,”道格拉斯砸吧着嘴,“他的确不會做什麽,那位先生可沒幹過比偷稅更壞的事呢。”
言下之意,依然在賣其他同行的人。
其實塔砂不需要他的提醒,地下城的視線雖然無法進入房屋,附近的瞭望塔卻一直保持這注視。
道格拉斯不是這一晚唯一不安分的人,只是做得特別高調,給自己贏得了讓塔砂親自試探的機會罷了。其他來客鬼祟得很沒有創意,有半數人在夜幕中穿着夜行衣亂跑,自認為得到了夜色的保護。
有幾個人彼此接頭,另外一些則整夜獨行,避開其他人,這些人不能說全無聯系,也不能說有所組織。瞭望塔全程直播了他們的動向,看着他們上蹿下跳,搜索他們認為可疑的地方。有人小心翼翼地翻進了交易所,理所當然地,他們在平坦而空無一物的小屋中亂轉,什麽都沒找到。
如今的東南角,地下城的存在不算是個機密。在交易所工作的人類會看着地面打開,在下面幫工的亞馬遜人或匠矮人将交易産品遞送到地面小屋中,人類再把小屋裏的東西搬出去。這不是要保密的內容,因此這附近的居民也沒有神經過敏。他們認為那是個很方便的地下通道,連着異族居住的地下遺跡,僅此而已。
你說地下城?行吧,有那麽多通道和地下廚房什麽的,還住着這麽多人,的确能稱作一個城市。你說深淵前哨?哈哈哈哈別開玩笑了。
塔砂并不阻止地下城的居民邀請地上的人下來,事實上亞馬遜人已經跟人類士兵分享訓練室了,軍人們都對這方便的場所贊嘆不已。不同于那些對進入大本營的人必須再三篩選的領主,地下城就是塔砂本身,她對其中一切的掌控力是百分之百,巴不得心懷疑慮的人下來看看。真正重要的部分——比如地下城核心與魔池——藏得很好,讓多疑的人實地看看其他部分,無論他們能打消疑慮還是露出馬腳被塔砂抓住,都是件好事。
“你沒想把這些人放進地下城吧?”維克多不放心地警告,“能在百裏外範圍攻擊毀掉地下城的情況是少數,絕大部分地下城還是被進入其中的職業者毀掉的!”
“我沒那麽魯莽。”塔砂說。
放地上的居民進入,歸根到底是因為這些人都很弱,完全構不成威脅。新來的這群人能力不明,縱然他們現在看起來像一群無知的老鼠,塔砂也不會對此掉以輕心。放入地下城固然方便,卻要冒一定風險,比如說,如果他們當中有人咻地變成一門魔導炮開火,那樂子可大了。
“過去的職業者是怎麽從內部毀掉地下城的?”塔砂問,“就算後天的地下城城主不能随時監控地下城全局,等巡邏的士兵發現敵人之後,城主至少能把他們扔出去?”
只有非常非常稀少的情況下,地下城才會自己産生意識,比如塔砂這樣的穿越特例,或者維克多以為的先天巢母。大部分地下城城主都是來自深淵的魔物,還有一些被深淵吸引、成為了不知是地下城主人還是地下城奴隸的可悲生物。這些激活地下城核心的後天城主并不能像塔砂一樣對地下城了如指掌,他們需要利用法術或地下城造物才能監視地下城內部。
“冒險者很強,而且前仆後繼。”維克多聽出了塔砂語調裏的那點不以為意,強調道:“你現在如此順利的唯一理由,只是因為這些人無知又弱小得驚人而已!”
“你管魔導炮叫弱小?”塔砂提醒他。
“那是特例!憑借外物并不能讓他們本身變得強大,會使用工具的螞蟻還是螞蟻。”維克多堅持道。
塔砂懶得再說服他,你無法讓沒見過工業時代的人(書/惡魔)理解“外物”能強大到什麽程度,有時她覺得維克多對魔導科技的态度就像閉鎖國度的戰士,認為自己的武藝能戰勝槍炮。
但話說回來,塔砂也沒見識過這個世界的強大力量。她無法想象一劍劈開大地的景象,沒見過維克多口中以一己之力硬撼一支軍隊的法師,目前見到的不科學事物不少,但都沒強到能改變她對這個世界的印象。他倆的見識各有局限,有時真的沒法愉快聊天。
在塔砂無法旁聽的地方,另一場不愉快的聊天正在進行。
穿着撒羅祭袍的牧師在晚飯後走進了旅店的大門,他一反常态地跑得很快,瘸腿顯得相當明顯。塞缪爾顯然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當中,都沒空搭理旅店老板對他的調侃。
“那個老先生住在哪個房間?”他焦急地問,“白頭發,拿着根木杖的!”
“牧師先生又要傳教去嗎?”老板和旁邊閑着的幫工都笑起來,“別以為都拿着木杖就能認親,當心別人把你趕出去啊!”
“請告訴我他的房間號!”塞缪爾臉漲得通紅,仿佛要說什麽又憋住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談談!關于……關于他的兒子!”
老板最終給了他號碼,塞缪爾飛快地向那個房間沖去,将身後打賭他過多久會被趕出來的聲音置之腦後。這些蠢貨!他激動地想,那一位才不會把他趕出來!
只敲了三下,那扇門便打開了。老人站在門背後,一言不發,鷹隼似的眼睛打量着牧師。
這樣靠近,塞缪爾發現他們身高差了一大截,他得很辛苦地仰頭才能與老人對視。那是個相當魁梧的老人,頭發已經全白,但歲月既沒有柔和他銳利的目光,也沒壓縮他強壯的身軀,結實的肌肉撐起了本該寬松的套頭衫。他留着一把胡子,和頭發一樣硬邦邦的胡須支棱着,讓他像一頭老獅子。
塞缪爾不得不後退一小步,好挽救自己酸痛的脖子。在這充滿壓迫感的陰影籠罩下,出發前信心滿滿的那通說辭變得支離破碎,一時險些沒能說出口。他定了定神,游移的目光捕捉到了老人腰間懸挂的吊飾,一下子信心大增。
“我是撒羅的牧師塞缪爾。”塞缪爾挺着胸,讓自己能顯得高一點,“在上一代的祭司蒙主恩召之前,她将祭司之職授予我,我得到了撒羅在地上的最後傳承……我看到,看到你,我想,嗯,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你知道的。”
他這通演說完全沒發揮好,比他之前演練過的爛上百倍。老人面部線條堅硬得像一座石像,在塞缪爾演講的全程都沒動一下,表情別說崇拜,連基本的動容和善意都看不到。塞缪爾堅定的信心開始流逝,預想過的美好畫面一秒比一秒黯淡,最後他開始懷疑對方真的會關上門。
老人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到最後他也沒有點頭,只是從門邊移開,給牧師讓出一條能側身通過的小道。塞缪爾連忙鑽了進去,老人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牧師快要跳出去的心髒回歸了原有的位置,他大大松了口氣,坐到了客廳的椅子上。老人跟了上來,既沒有去泡茶也沒有坐下,就那麽抱着胳膊看着他。塞缪爾讪笑了一下,站了起來,徒勞地企圖縮短他們之間的海拔距離。
“我是撒羅的牧師塞缪爾,持杖者,撒羅的選民。”塞缪爾重複道,“你……我該如何稱呼你?”
“亞歷山大。”老人說,“退伍的老兵。”
“是聖騎士!”塞缪爾脫口而出,“我知道你是聖騎士!”
老人面無表情。
“我曾經聽說過你拿着的這種木杖!撒羅的聖騎士都會将武器藏在這種大木杖中,只用木杖對待誤入歧途的人,唯有面對真正的邪惡才會拔刀,這是撒羅庇佑的仁慈和勇武!還有你腰上那個飾品,那是撒羅之手,象征着太陽神的救贖。”塞缪爾說,他的聲音因為激動發抖,“你們需要經過漫長的訓練才能成為正式騎士,你們付出的努力能讓你們超越凡俗,哪怕在撒羅離我們而去的現在,你們依舊擁有強大的力量!贊美撒羅,我沒想到在今日我還能遇見真正的聖騎士……我曾經聽過你們的故事,我聽過很多,由聖騎士與牧師組成的騎士團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我們抗擊了邪惡,散播撒羅的榮光,在撒羅的保佑下……”
他滔滔不絕的訴說漸漸低了下來,因為老人笑了。亞歷山大的嘴角輕蔑地一擡,仿佛看着什麽可笑之物。
“我們的先輩之所以流血,是為了保護身後的人。”他說,“我們能勝利,是因為我們有着犧牲的勇氣,而不是什麽神在天上施舍仁慈。我也沒有想到,今日還有撒羅的餘孽在地上活躍,你的教養者要麽很瘋,要麽恨你。”
塞缪爾愣在了那裏,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太激動了,這麽長時間來,撒羅的牧師第一次看到他的師長講述中出現過的人與物。塞缪爾在聽說老人的木杖時便心懷期待,等親眼見到了亞歷山大其人與他腰間的飾品,牧師已經篤定了對方的身份。如同漫長獨行後第一次看到同行者,年輕的聖子狂呼着跑近,而後被撞得頭破血流,這才發現所謂的同道中人只是心中的幻影。
接着,他憤怒起來了。他的舌頭因為怒火冰涼麻木,連話都說不利索。“你在說什麽?”塞缪爾質問,“你怎麽能這樣說一個撒羅祭司!你怎麽能說出這種渎神的話語!你……你也配懸挂撒羅之手,這聖騎士的标志嗎!”
“哈哈哈哈!”
老人大笑起來,那聲音震得塞缪爾的腦袋都在嗡嗡直響。撒羅聖子勉強站定,像在雷暴中竭力挺直腰的小樹苗,到笑聲止歇之時,他的鼓膜還在轟鳴。
“是的,這是聖騎士的标志。我們獲得聖騎士的資格,因為我們謙卑、誠實、憐憫、英勇、公正、願意犧牲、捍衛榮譽、擁有信仰,因為我們錘煉自己,因為我們守衛埃瑞安!你管它叫撒羅之手?”亞歷山大解下腰間的吊飾,拿在手中,“恰恰相反!它是無名之手,是任何抗争者的手,它象征着人類将自己的命運握在手中,不在惡魔與神靈面前卑躬屈膝!”
塞缪爾的嘴巴徒勞地開合着,像一尾離水的魚。他聲音微弱地說:“你說了,聖騎士是擁有信仰的人……”
“那跟神有什麽關系?”老騎士嗤之以鼻,“堅定的信念就是信仰,我有着堅定的信仰,不代表我得對誰下跪。”
塞缪爾說不出話來,對撒羅下跪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那是神啊!是神明的強大抵禦了邪惡,是神明的慈悲讓人們安居樂業,對撒羅怎麽謙卑都不為過,眼前聖騎士話語中的亵渎與荒謬讓塞缪爾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處開始辯駁起。
說這話的不是惡徒,也不是被欺瞞的愚民,而是一個聖騎士。塞缪爾感到極度失望,一時間幾乎心灰意冷。
亞歷山大沉默了一會兒,凝視着無名之手。吊飾主體是一只銀質小手,握着一顆珍珠,無論是發黑的銀飾部分還是光彩不再的珍珠,都能說明這吊墜的歲數。老騎士搖了搖頭,将它收了起來。
“聖騎士的确曾和牧師合作良好,在上一次獸人戰争的時候。”亞歷山大低聲說,自嘲地笑了笑,“我們都已經是過時之人。”
“那你們為什麽否認神?”塞缪爾喊道,絕望地抓住對方的前襟,“在那個時候我們還曾經并肩作戰!是什麽讓你們背棄了神,背棄了我們?!”
“你是真這麽認為?”老騎士皺了皺眉頭,“聽着,我不知道你的教養者怎麽蒙騙了你……”
“她/沒有/蒙騙我!撒羅的仆從不撒謊!”塞缪爾激烈地反駁。
“那你就該知道,四百年前,神就被趕走了,被我們一起!”亞歷山大沉聲道,“如果你相信獸人之戰中我們的先輩曾并肩作戰,你就該明白:要是四百年前的那些牧師沒有學習那些‘渎神’的方法,他們又怎麽能在神靈離開後,在兩百年前的獸人戰争當中,繼續使用改良的神術,獨自為人類而戰?”
塞缪爾站得像一根柱子,他的腦袋亂成一團,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冷了下來。老騎士又搖了搖頭,看上去已經沒有了聊天的耐心。
“我想,你不止是來找人‘敘舊’的。”亞歷山大說,“無論你為了撒羅還是別的,至少在這裏,我們還能在一些事情上達成共識。”
老騎士直直看着塞缪爾,一字一頓地說:“跟我談談那些異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