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商常巨子? (1)
春實實端着茶進到雷青雲屋裏。
今日來了客人,一個是謝晉元,另一個則是一身松綠錦袍,相貌俊朗,氣質不凡的人。
雖沒人明說他是什麽人物,可她已經猜出此人應該就是寧王世子顧柏臨。
只是世子本應遠在祁州城,卻專程移駕到此,頗讓人意想不到。
世子到此是機密,雷青雲只通知春實實送茶水進來,不讓別莊其他人知曉,包括春品貴夫婦也不知他房裏有客人。
不過當她端茶進來後,本來正說着話的顧柏臨明顯不悅了,似不高興她進來打攪,春實實見狀立即識相的要退出,這時謝晉元反而笑着叫住她。
「你既然進來了,怎麽茶沒放下就急着出去了?」
她一頓,又尴尬的回來,忙将茶與茶點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顧柏臨先是驚訝的看了謝晉元一眼,見謝晉元朝他眨了眼,目光才又投向春實實,似乎在打量她。「她就是你說的人?」
謝晉元點頭。「是。」
他略略垂目,想了一會再朝雷青雲瞧去,見他不動如山,抿了唇,沒再說什麽,端起春實實送來的茶喝了一口,而這動作讓謝晉元露齒笑了。
「實實,你這茶沖泡得真不錯,就留在屋裏伺候吧!」謝晉元邊說邊看向顧柏臨,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同意的。
「可是……」她往雷青雲那兒瞧去,這就看他的意思了。
「留下吧,屋裏總要有人伺候。」雷青雲對她微笑的說。
「是。」她乖乖站到雷青雲身後去了。
「咱們繼續,繼續吧!」謝晉元呵呵笑道。
顧柏臨視線瞟向春實實又收回來,點了頭。「這麽多年來,難得見青雲信任某人,本來晉元提起我還不怎麽相信,可這會……挺有趣的。」
雷青雲雙眉挑起,嘴角上揚,而站在他後頭的春實實小臉淡淡地暈紅了,她不過是雷家一名小婢,哪值得對顧柏臨一提,這謝晉元到底對顧柏臨說了什麽?她不禁好奇起來。
「您說笑了,這哪有什麽有趣的。」雷青雲淡然說。
春實實發現雷青雲在面對他們時,自然穩重,不亢不卑,沒有半點的玩世不恭,讓她恍然記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睿智而果斷,似乎在這兩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雷青雲。
而他肯在這兩人面前展露真實的自己,同樣地,顧柏臨也沒有刻意顯出皇親的身段,由此可見這三人有非比尋常的交情。
「怎不有趣,這還是頭一次敢放火趕二弟,至于蛋糕,道什麽玩意?二弟吃完後回去向我說得活靈活現的,什麽香綿好吃,入口即化,還說是西方大陸傳來的,你還虧二弟大江南北哪沒去過,竟還不如你一個丫鬟。最妙的是,那生日快樂歌,二弟回來唱給我聽,這哪是歌,句子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只有曲調稍微變化,連兒歌都不如,卻聽說你聽得眉開眼笑,一張嘴久久阖不攏。」
顧柏臨不說話則矣,一說話就讓春實實想找地方鑽了,這下可都知道謝晉元對顧柏臨說了什麽!
她糗得滿臉通紅。
可雷青雲卻像沒事人,表情沒怎麽變化。「大哥若也想嘗嘗蛋糕的味道,等過陣子大哥壽辰,我讓她做一個給您送過去,可這生日快樂歌,她只唱給我聽,大哥要聽就讓二哥唱吧。」
他想起春實實唱歌時那羞怯的樣子,私心不想讓人再瞧。
顧柏臨笑看他。「好,就這麽說定了,我壽辰就等蛋糕這一味!至于歌,算了,我可不想再聽一次二弟的破嗓了。」
「我哪破嗓了,是這歌真這麽唱的,不信您問實實!」謝晉元指着已然想奪門而出的春實實道。
三人皆看向她,春實實深吸一口氣,實在笑不出來,一張臉紅得似出血,雷青雲見了笑着替她解圍。
「不是來談正事的,別扯我的丫鬟。」
謝晉元見他心疼丫鬟,不好再鬧,這才收回手摸摸鼻子。
「那就來說正經事吧,南洋的運船昨天回來了,帶回大批的玉石,這趟船運咱們收獲不少。」他認真說起正事了。「咱們目前有大小貨船二十艘、客船十三艘,若想開發東洋海線,勢必得于今年再造出十艘大型貨船才能吃得下東洋近來暴增的海運量,但造船價格不菲,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一臉煩惱,造船資金龐大,這幾年他們雖賺了不少,但到目前為止所賺來的錢又都投回造船去,之前平均一年增造五至六艘的船只,今年一口氣要再多出十艘來,這壓力不小,不好辦。
三人沉思一會,雷青雲先開口道:「南方有一批藥材急着運送到北方,數量龐大,至少需三艘大型貨船才能運足數量,且給的運價相當高,咱們可以大進一筆,填入造船開支。」
「宮中也有消息,下個月有一批種子要送往北島讓北島居民試種,若試種成功,将在全國大規模的種植。這批種子數量不少,最重要的是北島也有一些農糧要運至京城,如此一來,貨船就不會空船回來,來回都有不錯的賺頭,我找人去宮裏說說,定能拿到運權,這樣咱們又多了一筆可觀收入。」顧柏臨也道。
「太好了,這些就交由我來親自運送,只要走完這幾趟,造船的錢就有着落了。」問題總算解決,謝晉元高興不已。
「二哥,辛苦你了,讓你這樣東奔西跑。」雷青雲拍着謝晉元的肩膀說。
「哪兒的話,當初說好你與大哥負責接洽商家,我負責押船送貨,咱們分工合作,哪有什麽辛苦的。」謝晉元爽快的說。
三人聽了都笑了。
春實實見他們談事絲毫不避諱她,明白自己因雷青雲的關系已被他們信任了,同時她也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雷青雲确實瞞着其他人另有自己的事業。
只是她沒想到與他合作的人除了謝晉元,居然還有顧柏臨一份。
這三人不是皇親就是貴胄,各有家底,卻湊在一起瞞着所有人搞航運事業,這在現代也是大事業,不少世界富豪是由船王起家。而在這時代,貿易也十分興盛,各地往來除了陸路就是靠水路,尤其與其他國家或島嶼交流就只能靠水路了,這事業若做得象樣,利潤是極為豐厚的。
「對了,三弟,咱們大哥今日之所以親自走這一趟,除了談生意上的事,也是想來瞧瞧你的腿,若沒親自看過他總不放心。」謝晉元對雷青雲說起顧柏臨的心思。
「多謝大哥關心,我這腿沒想象的嚴重,您實在不用多跑這一趟,倒是您被打傷之處可已痊愈?」雷青雲反問顧柏臨的傷勢。
提起這個,春實實差點忘了,雷青雲可是因為打傷顧柏臨才被「流放」到別莊來的,那顧柏臨的傷勢如何,已經沒問題了嗎?
顧柏臨微笑。「你那拳打得重,我确實躺了好幾天,不過這會瘀青散了,人不礙事,倒是你卻因此傷了一條腿。」說着顧柏臨臉色又沉下了。
「那日你那拳打的不是我,是調戲花魁的家夥,可不知誰竟推了我一把,将我送至你的拳上,可當時混亂,你那拳打下後,等我吃痛回神,那膽敢推我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才讓你吃了這麽大的虧。」顧柏臨将當時的情形回溯一遍。
「這無庸置疑,推你的人鐵定是想藉此陷害三弟的人。」謝晉元分析道。
春實實完整聽完當日的狀況,也認同謝晉元所說,其實她那日私下和雷青雲談這事時就已朝至這方向猜測了。
「是誰想陷害你?」顧柏臨問雷青雲。
「是雷家人!」說話的是春實實,她腦袋轉着這事,下意識就插嘴了,出聲後自己也吓了一跳。這場合哪輪得到她說話啊,忙又很快的道歉說:「對不起,奴婢不該多言!」
「不,你說得有理,這事很可能是三弟自己家裏人所為。」顧柏臨不怪她多嘴,同意她所言。
「沒錯,三弟雖然在外名聲不佳,但我與大哥都知曉三弟是極有分寸之人,斷不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而雷家的狀況我們也都曉得,兄弟各有想法,這會分明是為了徹底斷去三弟的掌家機會才趁機陷害!當真可惡!」謝晉元十分激動。
雷青雲臉一沉,之前他與春實實本來猜測這陷害栽贓他的人,是意圖要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可後來不見這人再利用這事有什麽動作,他與春實實回頭去想,陷害他的人目的應該不是真想讓雷家得罪寧王,而是想讓他因這事在雷家不能生存。
「我自己也這麽想,目前家中有五個兄弟,分別為四母所生,每個人都有心機,我也正在猜是哪人所為。」大哥仁厚,他猜不可能;二哥為人陰沉,個性讓人拿捏不定,但他人此刻在浙江,難道是他在遠方謀劃這一切?
至于三哥,瞧似做人圓通,可實際心機也深,況且背後還有個方姨娘替他出主意,他也是極有嫌疑的。至于五弟,雖年紀尚小,生母地位不高,可莫不是為了替生母争口氣才……
總之,人人都有可能,他還不能判定到底是誰所為。
「不管是哪人所為,你都要盡快找出來,不能再受暗箭所傷,否則你這些年來的忍讓就毫無意義了。」顧柏臨說。
雷青雲點頭。「會的,我會找出人來的,這腿總不能斷得不明不白。」
「說起你這腿,方才說沒想象的要緊,可我見你……」顧柏臨見他還坐在輪椅上,這腿傷瞧似還很嚴重。
雷青雲笑了笑的看向春實實。「我有個妙手回春的丫鬟,這腿聽她說能好全的。」顧柏臨也跟着瞧向春實實,表情有些訝然。「你還懂醫?」
「欸,待在雷家學了一點。」她不好說是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只好謙虛的說是在雷家學的。
「何止一點,她這用藥的方式與人不同,是我見過醫術最特別的,之前我腿惡化時她甚至割開我的腿肉、看我的腿骨,讓我用的藥又極為神效,不多時化膿的地方就去除了。」雷青雲說。
「敢情實實還是個女神醫?這麽個玲珑丫鬟怎麽就讓你得了去,老天不公平,怎麽我謝晉元家裏就沒有這樣特別的人!」
「謝公子別淨說讓人歡喜的話了,奴婢要真好,您才不會到處将奴婢放火的事說出去。」春實實抿笑的道。
「哎呀,你這丫鬟是怪我多嘴告訴大哥了,瞧瞧,告狀了,馬上告狀了!」謝晉元故意嚷起來。
「謝公子!」被他這麽亂嚷,她臉紅了。
「我說錯了嗎?說錯了嗎?你沒告狀嗎?」他就喜歡鬧她。
「四少爺。」她回頭搬救兵。
雷青雲眼底滿是對她的寵溺,哪舍得自家丫鬟被欺負,遂瞪了眼謝晉元。「都說過別扯我的丫鬟的,萬一惹得她不高興,不管我的腿了,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呦,大哥,你瞧,這象話嗎?為了一個丫鬟這麽對我,這是,個鼻孔出氣了!」謝晉元找顧柏臨說理。
「象話,怎麽不象話?你得罪了人家的女神醫,你賠得起他一條腿嗎?」顧柏臨笑問。
謝晉元當下無話可說了,拍拍腦袋,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顧柏臨與謝晉元便告辭離去,春實實在雷青雲睡前邊為他換藥邊好奇的問:「四少爺是因為不想與家裏的兄弟争家産,才自己另謀出路的嗎?」她指的是航運事業。
雷青雲瞧着她蹲在腳邊為自己換藥的側臉,那面容晶瑩,長睫誘人,沒想過這樣欣賞她也是種享受。
「嗯,我是這樣打算。」他喜歡她的聰明,能猜中他的心思。
「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沒意願和人争了,那為什麽不告訴大家,好讓他們不再與您為敵,至少這次就不會受人陷害了。」她說。
他輕嘆。「我若明白表示沒興趣家主的位子,那主要目标就只剩大哥了,其他人肯定會去攻擊大哥,說不定這次斷腿的就是大哥了。」
她怔然,原來他這樣死撐着是因為雷青石,說到底,他是拚命維護自己同母的兄弟,而這也是為了太太,他若不頂在前頭,靠軟弱的雷青石是保護不了他們的地位的。
她這才知他的苦,他的無私和情義,以及對太太的孝順。
「你是否也好奇我怎會與顧柏臨他們合作?」他主動提起。
她輕輕颔首。「沒錯,你們還以兄弟相稱,這情分是如何而來的?」
「這先從二哥開始說起吧,二哥愛結交朋友,可又不屑祁州那些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醉生夢死的纨褲子弟,偏我在外的名聲就是這般,,開始他并不喜歡我,但有一回他遭人追殺,我路過仗義救了他一命,之後兩人有了交往,這才知他家中情形與我并無二致,一樣兄弟甚多,為家産争得頭破血流,那回被追殺就是他家中人幹的,因為同病相憐吧,我與他成了至交好友。」
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有這因緣,之前謝晉元才會對雷青雲被家人陷害之事那樣氣憤,這是感同身受!「所以謝公子與您一樣對家人失望,不想再依靠家裏,自己出來打天下?」
「嗯,二哥也是位極有志向的人,這船運事業是他發起的。至于大哥方面,雷家與寧王府本就有往來,只是一向由父親親自接洽寧王,年少時父親曾十分看重我,帶着我四處去談生意,去寧王府時也會帶我一道,自然就認識了長我幾歲的顧柏臨,顧柏臨與我極有話聊,彼此欣賞對方的才氣與談吐,即便後來我因不想涉入兄弟之争讓母親為難而幹出一些荒唐事,父親對我失望,不再将我帶在身邊教導,顧柏臨仍理解我的心情,私下繼續與我往來,我們始終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因而當二哥提出航運事業的計劃後,我找大哥加入,他一口就答應,只是他礙于皇族身份不宜公然在外有事業,必須密而行之。」
她心想,顧柏臨貴為世子,照理是不用在外創什麽事業的,只要等着繼承爵位就行了,但從這事看來,他并不是一個甘于安逸度日之人,這人很有遠見與抱負,是個值得敬重之人。
這三人的組合也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了,顧柏臨外業自是不能說的秘密,謝晉元與雷青雲家中也都各有問題,三人湊一起,這事業就得隐秘的幹,而在這情形下還能做得如此有聲有色,實在不簡單。
「一開始我們三人也并非以兄弟相稱,但你知道的,二哥為人豪爽,他提議既然要在一起共創事業,就不該分彼此,不如以兄弟相稱,大哥也喜歡二哥的豪氣,這便認我們兩個為異姓兄弟,從此這感情竟是比各自家裏的其他親兄弟還親。」說到這,雷青雲不免感嘆起來,家中兄弟竟不如異姓兄弟。
春實實也沉默了,誰說不是呢,他腿傷了,謝晉元就來看了好幾回,顧柏臨也避人耳目專程過來探視,可真正的雷家兄弟,即便因老太太有令不許來,但真來了老太太還能罰嗎?他們卻連一個也沒出現過,兄弟間的情分如何可見一斑。
「實實,這事家中只有你知,今後你要幫我。」他開口,表情嚴肅。
她回以認真的眼神。「若有奴婢幫得上忙的地方,奴婢定然不推辭,只是奴婢身份低微,又能幫上什麽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幫您守住這個秘密罷了。」
他含笑。「你能做的不只如此而已,将來這事總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可在此之前我需要幫手在府裏接應一些消息,過去我不信任旁人,只能勉強親力親為,可今後有你幫忙,我将不會孤立無援了。」
春實實很感動他對自己的信任,當他刻意将她叫到顧柏臨跟前時,她就知道他有意拉她一道,讓她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您如何就能放心我呢?」她忍不住問。
他驀然覆住她為他包紮腿傷的手。「一種感覺。」
「感」
「我覺得你……會是我之後極為重要的人……」
她聞言,心一顫,臉逐漸熱了起來,兩人四目相交,似有一股波動在各自心中回蕩……
「娘,您今日可感覺舒服些了?」一早春實實來探望春嬸。
春嬸已經知道春實實的婚事是教雷青雲破壞的,無可奈何又心裏不甘,因此病了幾天。
「我好多了,就是沒什麽精神,你不用擔心。」春嬸坐起來喝着春實實親自炖煮的開脾藥粥。
她的手藝不錯,藥粥才幾口下肚,不僅胃暖,食欲也開了,轉眼一碗的藥粥見底了。
「那就好,女兒的事,以後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吧。」春實實勸她。
「唉,怎能不操心,娘和爹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若能嫁個好人家,咱們才放心。」
春實實感動不已,過去她想的也許是替真正的春實實奉養父母,以報「捐軀」之恩,可逐漸地,她已完全将他們當親爹娘看待了。
「娘,嫁人不一定好,若嫁的人不對,女兒豈不要吃苦一輩子,再說,女兒還想着有朝一日咱們能脫離雷府,一家三口自己過生活,到時候女兒才能真正好好侍奉你們兩老。」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訴春嬸。
「你說什麽傻話呢?脫離雷府等于離開太太,那咱們還能活嗎?」春嬸夫婦本是趙家的下人,跟着趙氏到雷家,從沒想過要離開趙氏自主。
春實實突然微笑問:「娘覺得我這碗藥粥如何?」
「很好啊,健脾又開胃,我才想着你都放了什麽在裏頭,改天也教教我,你爹經常食欲不振,我想就煮這給他嘗嘗,說不定他食欲大開,人也能吃胖點。」
春實實又道:「這裏頭放了大茴香、大棗、大黃、山楂等等十幾味藥材,能補中益氣、滋肺養脾,還開胃治虛勞,且味道也能讓人接受,您說這碗藥粥若拿出去賣,生意會如何?」
春嬸眼睛一亮。「應當會很好吧!」
「這就是了,咱們一家靠這個應該也餓不死吧?」
「這……」春嬸盯着喝光的空碗,以前從沒有過自立更生的念頭,這會開始認真想這事了。
她笑了笑。「娘,這事先別急,咱們要想離開雷家也不容易,這還得要太太或老太太願意放人,咱們而今只要努力過日子,為将來的事做好準備就行了。」她如此告訴春嬸,要春嬸安下心。
春嫌用力的點頭,彷佛有了新的希望,若一家三口能獨立,再不用看人臉色,為奴為婢的,這就太好了。
「好好好……這事我得和你爹先說說……先說說……」她是性急的人,當下就盤算起來。
「娘先放寬心,一切女兒自有打算的……咳咳……」說着她忽然咳了一下。
這一咳讓春嬸回神了,關心的看着她。「染風寒了?」
「一早睡起時就覺得喉嚨癢癢的,多喝些熱水就會好多了。」她笑着說。
春嬸皺眉。「你也真是的,就會炖這開胃健脾的藥粥給娘吃,怎不自己也準備些祛寒的食物暖暖自己?」春嬸數落她。
她抿笑。「知道了,我這就去廚房,煎些祛寒的來服用。」她起身要離去。
「實實。」春嬸遲疑一會後,在女兒即将踏出屋子前又将人喚住。
「怎麽了?」春實實停下腳步回身,見春嬸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個……娘問你,那四少爺對你……」春嬸不知怎麽問起好,頓了頓,嘆口氣才又開口道:「你明白娘意思的,那日他說出要負責的話,我和你爹沒敢去問他要怎麽負責,他事後可有對你說了什麽嗎?」她不明白雷青雲所謂的負責是什麽,是将來要為實實做主找到好人家,還是他對實實……
然而他們夫婦還是秉持着原來的想法,并不貪雷家的富貴,不想女兒成為雷家少爺的妾,他們在雷家看多後院裏争風吃醋、勾心鬥角的事,他們不願女兒也那樣。
「他……」春實實輕咬下唇,一時沒回答。
春嬸見狀,急了。「四少爺到底說了什麽?」從前問女兒她總能毫不猶豫的否認,可這會竟說不出話來,這不就表示四少爺對她真有想法?!而令人憂心的是,女兒的态度也不同以往,該不會兩人已經……
瞧春嬸着急的模樣,春實實嘆了口氣,看來娘當真不希望她與雷家人牽扯上。
「娘,四少爺只是道我将來若無依靠,願意讓女兒不愁吃喝過下半輩子。」
「他這是壞你婚事的補償嗎?」春嬸問。
「是吧。」春實實無可奈何的點頭。
「那就好,只不過四少爺平時如何胡鬧都不打緊,怎好拿你的婚事開玩笑,這實在不應當!」春嬸忍不住微詞,既然對方不是喜歡女兒才這麽做,那定是他在別莊養傷無聊,所以起了玩興,這才想出作弄人的法子。
春實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她與雷青雲之間确實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可他不真的說破,她也不想往前跨去,況且雷青雲的年紀比真實的自己要小許多,這種姐弟戀她沒試過,再加上又多一層主仆戀,這不管是年紀或者是地位都處在不平等的狀态,這種戀愛談來會很辛苦吧?不想清楚可不好一頭栽下去。
想她到古代小心翼翼了那麽多年,才能過些安穩日子,可不能聰明一時,胡塗一世,因為錯愛,壞了自己多年的經營。
「唉,咱們身為下人的哪能說主子什麽,他若願意補償已經很好。行了,你去吧,去給自己弄些祛寒藥膳吃吃,別讓小病釀成大病了。」春嫌交代。
春實實點點頭走出去了,只是才出了春嬸房門,便有一個人擋在她面前。
「黎兒?」
「實實,我有話對你說,你先跟我來吧。」朱黎兒說。
她見朱黎兒眼眶紅紅,像是剛哭過,擔心發生什麽事,便跟朱黎兒走了。
朱黎兒領她來到別莊一處安靜的小院落,張口便問:「四少爺昨日半夜才放你回房,你們在屋裏都做些什麽了?」
原來黎兒是要質問這個,想來黎兒是為太太來探事情了,但昨夜世子與謝公子來到別莊的事不好說出去……春實實斟酌着該怎麽說才恰當。
「昨夜因為治療四少爺的腿傷,所以我離開的時間晚了些,你別多想。」
朱黎兒咬唇。「四少爺都只找你不見我,這怎能讓我不多想!實實,咱們姐妹一場,你可要幫幫我才行!」朱黎兒說着淚珠子跟着掉下來。
「幫你?怎麽了嗎?」她吓一跳的問。
朱黎兒将兩只手伸出去。「瞧,過去太太總是稱贊我這雙手蔥白細嫩,可如今卻是紅腫粗糙,想我在雷府雖只是個二等丫鬟,但哪裏需要洗衣、打水,可到了這裏什麽粗活都要幹,簡直把我當成粗使丫鬟了。」她哭訴。
春實實一愣,吶吶的道:「這別莊的人手不夠,娘這幾日又病着,粗使婆子一個人幹不了所有的活,才要你幫忙的,不過你若太辛苦,我有空可以幫你的。」
「誰要你幫這個的,我的話你怎麽都聽不明白,不能再只幹道些事了,我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朱黎兒急怒的說。
「為什麽你非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春實實不解的問。
「這還用問,我是奉太太之命來別莊的,目的就是要伺候四少爺,可不是讓我來這幹粗活的!」
春實實總算聽懂她的話了,太太派黎兒來不只讓她看顧雷青雲,還答應讓雷青雲收了她。
她明白後,心下登時沉悶了起來,喉頭跟着又癢了,咳了幾聲。
「實實,你病了嗎?」朱黎兒見狀竟高興的問。
她點了點頭。「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不礙事的。」
「什麽不礙事,生病就該好好休養,再說你若将病傳染給四少爺,那可怎麽得了,我瞧這幾日你就好好靜心養病,四少爺那由我負責。」朱黎兒馬上自告奮勇。
春實實心知朱黎兒這是想藉她生病時接近雷青雲。「我這病并不嚴重,不需要——」
「實實,你當真不肯将四少爺讓出來?」朱黎兒板下臉來了。
「讓?」她沒想到朱黎兒會用讓這個字眼。
「沒錯,咱們姐妹一場,你何苦不幫我,難不成你也喜歡四少爺?」
這會春實實的頭還真的疼了起來,這病情真要因為朱黎兒加重了。「黎兒,就因姐妹一場,我才要勸你,不管太太許了你什麽,四少爺都不是會聽太太話行事的人,你千萬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吃虧的是自己。」她好心勸朱黎兒。
「四少爺雖說平時胡鬧了點,但生得一表人才,我有什麽好吃虧的?」朱黎兒聽不進去,對她的話不以為然,認為她是對四少爺有私心,不想幫忙。
「你——」
「不要說了,幫不幫我一句話?肯幫我們還是好姐妹,若是不肯,以後咱們姐妹也不必做了!」朱黎兒撂了狠話。
「咳咳咳……」真讓娘料中了,她小病釀大病了。
今日春實實比平常起得晚,原本這時候她應該雷青雲那伺候他用早膳了,可今早卻病得起不來。
「咳咳……」也許是真教朱黎兒給氣的,昨天在朱黎兒的威脅下,她并未答應朱黎兒的要求讓她去照顧雷青雲,她不喜歡朱黎兒有目的的去接近他。
春實實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準備去雷青雲那,希望他今天也晚起,別發現她遲到了。
雷青雲不愛早起,總得等她去叫才肯起來,其實養傷期間讓他多睡也無妨,但腿不便又長期躺着并不是好事,還是早起動動的好,這有助于腿的複健。
春實實套了件青色背心後要出房門,門才打開卻赫然見到雷青雲,幫他推輪椅的則是朱黎兒。
「四少爺您怎麽會來到這?」她吃驚的問。
「聽黎兒說你病了,你讓她負責服侍我?」雷青雲道,眼神擔憂的在她身上巡視,瞧她怎麽了。
春實實看向朱黎兒,見朱黎兒耳根紅了,立刻就明白朱黎兒擅自以她生病為由,跑去雷青雲那了。
「奴婢是染了風寒,休息一天就沒事了。」她暗嘆,朱黎兒已經這般行事了,自己怎好拆她的臺,讓她難堪。但她也就僅同意這麽一天,不會再多了,希望朱黎兒自重,不要過分了。
朱黎兒很緊張,怕她拆穿自己的謊言,這會見她願意替自己圓謊,心裏雖然松了口氣,但也同時不高興了,這人就這麽不上道,才休息一天擺明是不肯讓她接近四少爺,這四少爺又不是她春實實一個人的,憑什麽這樣妨礙她,實在令人讨厭!
雷青雲聽春實實這麽說,臉色好多了。「你哪裏不舒服了?」他關心,仔細的再問。
「奴婢就只是咳……咳嗽,其餘還好。」她邊說又咳了幾聲。
他皺眉。「可有喝藥?」
「還沒,不過我正打算早膳過後,自己煎些藥來喝。」她說。
昨天本來就要這麽做的,偏因朱黎兒而耽擱了,之後又忙了別的事也就忘了,哪知早上起來就變嚴重了。
「你這是要去吃早膳嗎?」他方才見她正要出房門。
「呃……是的。」她不能說其實是要去找他,只得順了他的話點頭。
「那一起吧,我也還沒吃。」
「一起早膳?您還是回自己屋裏用吧,黎兒應該都為您準備好了吧,我自己到廚房随便吃點東西就可以了。」她看了眼朱黎兒,朱黎兒既有心伺候雷青雲,自然會精心備好一切的。
朱黎兒點頭,自己确實在房裏為他備好這些了,只是他一見到她,立刻板着臉問她春實實人呢?自己只說她病了,他便立即要求來看她,主子這麽心急一個下人,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加上攔不住他只好跟着來了。
「不用管我屋裏那些了,我跟你去廚房吃也行。」他也想要跟春實實窩在廚房吃東西。
春實實訝然正要拒絕,朱黎兒已經先急道:「廚房油膩,四少爺怎好去那種地方,今日您屋裏的早膳是黎兒親自準備的,每道菜保證都是您愛吃的!」
雷青雲睨她一眼。「你又怎知我愛吃什麽,你打聽過?」
朱黎兒雙頰熱燙了。「奴婢來別莊之前有打聽過四少爺的喜好,總想将四少爺伺候得周到點,您腿傷才好得快,奴婢也好向太太交代,自己也心安。」她橋羞的說。
朱黎兒本就是個豔麗的姑娘,這會兒更顯嬌麗無雙。
春實實注意到朱黎兒今兒個刻意打扮過,穿着素絨繡花襖,長裙下襬繡着蓮花綠葉,十分亮麗,而在雷府,丫鬟有丫鬟的服飾,這般打扮是不被允許的,可在別莊便沒了那些規矩,朱黎兒就大膽了。春實實想,朱黎兒是用盡心思非要得到雷青雲的青睐了。
可瞧雷青雲并未正眼看過朱黎兒,她這身裝扮算是白費了,這會又聽她這已近乎告白的言論,說不出為什麽,春實實見雷青雲這般無動于衷的表現,心中高興,也莫名有股安心。
明白之前雷青雲常去青樓只是想藉那場地掩人耳目,與顧柏臨他們談生意,另外也有意教人以為他不務正業,喜歡流連花叢,這樣家中兄弟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