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告白 (1)
主持人微笑問:“不知道那都是一些什麽樣的人呢?古老師你願意跟大家介紹介紹他們嗎?”
谷穆說:“雖然不能告訴你們名字, 但是大家共有的特質就是非常溫柔吧……有了解很多事情, 經常小大人一樣照顧我的人;也有喜歡我的書, 經常會跟我一起讨論聊天的朋友;有一心向着夢想努力, 在努力奮鬥的女孩子……
“從他們的身上, 我總能獲得非常多的觸動。不止體現在我的作品中,也體現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我深深的被他們影響着。”
主持人說:“原來是這樣,光聽描述就感覺是一種很讓人羨慕的鄰裏關系。那除了這些鄰居, 房東先生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谷穆誇獎四合院公寓的大家時,加爾威和白花花都一臉感動。聽到主持人開始詢問他,元賀思也不由得稍稍坐直了身體,想要聽聽谷穆會怎麽說。
“我的房東……”谷穆頓了頓, 不自然地緊張起來,“他應該是<迷途>的最大功臣, 可以說,沒有他也就沒有了<迷途>這本書。”
主持人問:“你的意思是說,迷途是為對方而書寫的?”
這算是一個偷換概念,但能增加噓頭的語言技巧,在訪談類的節目中見怪不怪。
有的嘉賓可能為了節目效果, 會故意順着主持人的話語說下去。不過如果是谷穆的話, 肯定會馬上紅着臉否定吧。
正當元賀思下意識地得出這種判斷時, 屏幕裏的谷穆驀地攥緊雙拳擡起了頭。攝影機立刻配合的拉近距離,放大了他臉上充滿決心和堅定的表情——讓人不禁好奇他究竟要說些什麽,才會做出這樣的表現。
“如果非要這麽說的話……那我承認是的。”
“那看來這位房東先生在古老師心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啊, 請問這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因為他……”谷穆說到一半的時候目光轉向了鏡頭。從元賀思的角度來看,就像是對方正面對着他,說出這番話,“是我心愛的人。”
元賀思的呼吸亂了。
和他同處一室的白花花和加爾威也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沒有發出半分聲音。只是不停地偷偷擡頭,用眼角餘光瞄着他的反應。
元賀思面無表情,或者說不知道要做出什麽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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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穆的突然發言給他的內心中帶來了一絲困惑,以至于讓他雖然一直盯着電視屏幕看完了整個訪談,卻完全沒有記住之後采訪了什麽內容。
網絡訪談結束後,白花花和加爾威張嘴要說話。但元賀思卻沒有聽他們說,一個人走出了活動室,站在院子中央獨自凝思。
他發呆了許久,思考了許久。忽然從兜裏拿出平日很少用的手機,找到了之前看的那個網絡訪談錄播,再度打開它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谷穆向他告白的那一幕。
是的,以人類的角度來看,這種行為就叫做告白吧?
元賀思看着一片片的彈幕刷過去:
【卧槽,我以為只是普通的談話節目呢,結果居然當衆表白這麽刺激?】
【表白算什麽,你們注意是房東‘先生’啊!這還是當衆出櫃吧?】
【不知道那位房東先生有沒有看節目,好想知道他的回複啊!】
【想知道房東的回複+1】
……
元賀思似有察覺地擡起頭,收起手機走到了院門口。
“怎麽不進來,待在這裏?”元賀思看着院門外的谷穆,輕聲詢問。
谷穆躲在圍牆後面的牆角處雙手抱膝地蹲着,對着元賀思擡起了頭,愣了片刻後才帶着尴尬的表情站起身,走到院門前。
可仍舊沒有走進來。
“你回來了。”元賀思對着他打招呼。
谷穆說:“嗯,我回來了。”
緊接着又是一陣無人開口的沉默,久到元賀思都開始思考要不要自己先說點什麽的時候,他聽見谷穆低低說話:
“那個……你看過今晚的訪談了嗎?”
元賀思點點頭:“我看了。”
谷穆停頓了一下:“那你……聽到了嗎?”
“什麽?”
“告白。”谷穆突然擡起了頭,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元賀思的視線,不肯和他錯開,“……我的那句告白。”
元賀思沉默一會:“有,我聽見了。”
谷穆聲音有着強壓下去的輕顫:“那你怎麽想的,願意回答我嗎?”
“……如果我說拒絕的話,你就會離開四合院公寓嗎?”元賀思不答反問。
然後他清楚地看到,對面谷穆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後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面前的院門欄杆,指節泛着白。
“會。”谷穆吐出這個字。
元賀思垂下眼簾:“我之前一個人思考了很久,想過很多,但最終我發現我還是不夠理解。我想要去了解你為什麽要在節目裏對我表白,想要明白你的心情……可我只是一棟房子,就算現在的模樣再像一個人類我也不是人類——我難以明白什麽叫做人類的愛情。”
“是這樣嗎……”
谷穆的頭深深地垂下去,聲音中的顫抖變得更大了。元賀思茫然地看着對方,似乎從對方的臉頰側方瞧見了不明顯的水痕。
他慌亂了:“谷穆,你怎麽了,你哭了嗎?”
元賀思伸出手,去輕輕擦去谷穆臉頰處的水跡,但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大院,我能明白你的話。你是房子而我是人,我們是不一樣的……所以你不理解人類的思維并不是你的錯。”
谷穆哽咽着,握着元賀思的手指漸漸用力。
“但是……但是如果不理解的話,起碼我可以告訴你什麽是能做什麽是不能做的事情……”谷穆把元賀思的手輕輕推開,“這種事情,就是不能做的——不要給我這種體貼,這會讓我更深陷進去。”
“谷穆?”
“我今天想在外面住一晚,請讓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谷穆對着元賀思勉強露出個笑容,就要轉身逃開。然後元賀思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來。
“我想說的話都沒有說話,你要去哪裏?”元賀思說,“我的确不明白人類的思維方式和感情,所以我想了很多,只問了自己一個問題,那就是我能不能接受你從我的身邊離開——”
谷穆頓住了腳步,元賀思強硬地讓他轉過身,面對着這邊。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我想我不能接受。”
“你要離開我的話我會覺得難過,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感覺到憤怒,你剛剛在哭的時候我的胸口就非常不舒服。”
元賀思松開了抓着谷穆的手,捂住了他的胸口處。他能感受到,模仿人類才創造出的“心髒”,在不正常地跳動,并且疼痛着。
“如果我拒絕你的話,你就會從四合院公寓離開。”元賀思凝視着谷穆的雙眼,向對方尋求答案,“那如果我答應你的話,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谷穆在告白之前,已經做好了很多心理準備。
在網絡訪談上告白,不是什麽突發奇想而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因為他自覺沒有能夠和元賀思當面表白的勇氣,又不想用其他方式來敷衍逃避,所以才選擇了破釜沉舟。
而他也設想了很多元賀思會有的反應,有對方拒絕的,有對方不肯回答的,也有對方選擇同意的……但最終的現實,元賀思的回答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對方的話語不是表白卻又勝似表白,可谷穆總害怕這又只是他會錯了意。
“人類的戀人,和只是永遠在一起不一樣的。”谷穆說,“我會想要成為你的唯一,想要獨占你,想要成為你心中最特殊的那一個存在。”
“這些我都能做到。”元賀思說。
“但我只是你的房客,只是因為我是活人,才顯得和白花花他們都不一樣。”谷穆說,“如果你将來再遇見另外一個人類……”
“那對方也不是你。”元賀思不假思索地打斷了谷穆的話,臉色有些低沉,“為什麽你會想這樣的事情?”
看着元賀思不悅的表情,谷穆才對眼前的狀況有了一點實感。
所以他的告白真的成功了?
元賀思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願意和他相互成為對方的唯一,願意就這麽攜手走過短暫又漫長的一生?
谷穆想笑,卻落下了淚。
“你為什麽又哭了?”
元賀思蹙着眉詢問,再度伸手想要替他擦拭。這一回,谷穆沒有攔着他。
“但是光這樣,作為戀人還是不夠的。”
谷穆推開了院門,越過這道阻礙,和元賀思徹底地面對面。
“我都可以去學習。”元賀思說,“我還缺少什麽呢?”
谷穆扯着元賀思的雙臂,然後踮起腳,鼓足勇氣在對方的雙唇上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戀人們,還會做這種事情。”谷穆閉着眼睛低聲說。
下一瞬間,他就跌進了眼前人的懷抱裏。
元賀思的頭低下來,同樣吻了吻谷穆的嘴唇:“是這樣做嗎?”
但還沒等谷穆回答,話語就又被對方封住了出口。兩人的氣息相互交融着,摩挲着,漸漸地讓谷穆喘不上氣來——
“砰!咚!哐哐哐——”
遠處的公寓樓上方忽然傳來重物砸落并且碰撞的巨大轟響。
毫無準備的谷穆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一把推開了面前的元賀思,氣息不穩地左右張望。
“不要害怕,是加爾威。”元賀思牽過谷穆的手,輕聲安撫道。
“加爾威?”
“他從二樓摔下來了,大概是被我們吓到了吧。”
原來是這樣……不、不對?
谷穆反應過來睜大眼,看向元賀思:“你、你知道他剛剛一直在看我們?那你還跟我……做這種事?”
“為什麽不可以?”元賀思不解地問。
谷穆看着對方一臉無辜的俊臉,完全說不出話。他的腦袋已經快冒煙了,一邊是被發現“偷情”的羞恥,一邊是對于元賀思願意跟其他人坦誠他們關系的欣喜……
“算了,我們先去看看加爾威有沒有事吧。”谷穆深深嘆了口氣,決定放棄思考了。
在四合院公寓內,想要摔傷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可谷穆和元賀思找到加爾威的時候,對方臉朝下地躺在已經變成了松軟沙土的地上,久久都沒有起身。
這讓谷穆不禁擔心對方是不是真的撞傷了哪裏,于是急忙上前關切詢問:“加爾威,你還好嗎?”
加爾威迷迷瞪瞪地把頭從沙子裏面拔/出來,對谷穆說:“你聽我說,我剛剛好像看見了一個幻覺,我居然看到了大院和你抱在一塊接吻,你說我是不是熬晝太多終于眼睛壞掉了……”
谷穆:“……”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要如何跟加爾威說明。
在這時,身後的元賀思說道:“你沒看錯,我們剛剛的确在接吻。”
加爾威身體僵住了,看看谷穆又看看元賀思,一副茫然接受不了狀況的模樣:“為、為什麽你們要接吻?”
“因為我在跟谷穆學人類的戀人之間應該做的事情。”元賀思正直地說。
谷穆低頭認真地看地面,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
“戀人?你們現在是戀人了?”加爾威表情漸漸醒悟,“是那個訪談——”
谷穆剛想擡頭說點什麽,就看到眼前的加爾威猛地從沙坑裏蹦了起來。
“不行不行不行!你們怎麽能夠成為戀人呢?這種事情是錯的!”
谷穆的呼吸變得遲緩了。好像憑空有盆涼水澆在了他的天靈蓋,讓他從之前告白被接受的喜悅裏清醒過來。
對啊,像他和元賀思這樣兩個男人,成為情侶了也是得不到別人祝福的。他方才究竟在高興些什麽呢?
元賀思什麽都不懂,他應該提醒對方,不要在別人面前這麽高調的——
“為什麽我和谷穆在一起是錯的。”元賀思淡淡地說,“加爾威,如果你解釋不出來,那你就要跟谷穆還有我道歉。”
加爾威張了張嘴,當谷穆的視線移向他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懊惱。
“不對就是不對的,你們這樣真的是錯的——我、我才不道歉!”
加爾威變成了蝙蝠,一頭沖回了公寓內消失不見。
但對方離開了,谷穆的心情也無法變得好轉。
他頭腦昏昏沉沉的,已經不記得是如何跟元賀思一起回到公寓裏,然後被對方送回房間的。
到了第二天,加爾威甚至沒有從房間裏出來吃飯。
這讓谷穆猶豫要不要把他已經和元賀思交往的事情再告訴白花花,萬一連白花花也不能接受怎麽辦——
“咦,你和大院交往了?那恭喜啊,既然是這樣的好事那大院你可不可以再給我打碗飯——”
白花花捧着飯碗一邊和谷穆說話,一邊眼巴巴地瞧着旁邊盛飯的元賀思。
“不行,你的經紀人讓我監督你減肥節食。”元賀思說。
白花花一臉悲憤:“可我是女鬼啊!我的體重已經不會變了啊!”
谷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向白花花詢問出了他內心深處的不安,得知事情原委的白花花說:
“我覺得你不用擔心加爾威。我覺得他就是單純的粉絲接受不了偶像談戀愛,娛樂圈裏反應比他激烈的人還更多呢。”
但谷穆卻覺得不像是那麽簡單。
“如果覺得不安心的話,那就去和加爾威好好談一談吧。”在谷穆心神不安的時候,元賀思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說道,“我們一起去。”
對方手掌的溫度從相互接觸的肌膚上傳來,莫名的帶來一股鎮定的力量。
“嗯。”谷穆露出了笑容,低聲應道。
他們兩個來到加爾威的房門前,敲響了門。但過了許久,裏面也沒傳來回應。
“需不需要我直接開門?”元賀思低頭對谷穆咬耳朵,而谷穆臉紅地扭開頭:“讓我再試試吧,我更想讓加爾威主動接受我。”
元賀思點點頭,退開一步。然後谷穆繼續擡手敲門:“加爾威,是我!你願意和我談談嗎?”
門內沒有動靜。
谷穆冷靜地說:“你要是不開門,我今天<迷途>就斷更。”
門內傳來“咚”一聲響,似乎有什麽重物摔到了地上。
但就算這樣,也仍舊沒有人應答。
谷穆沒想到現在連斷更的威脅都不好使了,心裏一沉,覺得事情的嚴重度比之前想象的更高。
猶豫片刻,他還是低聲對元賀思說:“你幫我打開門吧,我還想跟他面對面的談談。”
元賀思舉起手,也沒做什麽動作,谷穆就發覺面前的房門開了一條縫。
“抱歉加爾威,我進來了。”
谷穆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內,看到房間裏面亂糟糟的,只有最中央的床鋪位置還算幹淨。而那張床上則鼓着一個“山包”,加爾威連腦袋都沒露,全藏在了被子裏。
“加爾威,你不想出來也可以,你在這裏聽我說,我……”
谷穆走到床邊正斟酌着話語,突然覺得床鋪在不自然地顫動。他疑惑地看向“山包”,關心地問:“你身體不舒服嗎加爾威,為什麽抖成這樣……”
“谷穆!離開那邊!”
站在門口的元賀思突然一聲大喝,而谷穆剛伸出手想要拍拍那個“山包”,就只見一道黑影刷的從被子中竄出,兩只手猛地抓住谷穆的肩膀将他撲倒。
谷穆眼前一下天翻地覆,只見到額冒青筋的加爾威臉色扭曲,一對尖長的獠牙從他的嘴巴裏伸出,正往下滴着口水。
“走……開……”
谷穆覺得加爾威的兩只手與其是抓着他,還不如說是在撐着他往後仰來拉開距離。
然後沒等他完全理解眼前的狀況,元賀思已經一把抓住加爾威的後脖頸,一甩手就将對方重新變回了蝙蝠原型。
“谷穆,你沒事吧?”元賀思抓着蝙蝠,一臉擔憂。
谷穆搖了搖頭,表示什麽事情都沒有。
之後白花花從樓下沖了上來,手裏還端着一杯鮮紅的液體。谷穆離開房間,等元賀思他們照顧完加爾威出來,才詢問道:“加爾威這是怎麽了?”
“睡眠不足加營養不良。腦子不清醒又肚子餓,就容易失去理智。”元賀思說到這,語氣失落,“我應該早點注意到……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谷穆急忙搖了搖頭:“我又沒出事。”他頓了頓,“加爾威會好起來嗎?”
元賀思說:“不用擔心他,他以前也曾經有過一次暴走,不過那個時候公寓內還沒有活人,所以沒當做大問題。按照以往的情況,只要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就能恢複正常。”
“那我能去看看他嗎?”
元賀思皺了皺眉,但谷穆一直堅定地和他對視,最後他無奈松口:“等他醒來後才可以去。”
而等到加爾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谷穆走進房間內的時候,正好瞧見加爾威嗖的一下把腦袋鑽進被窩裏,于是走到床邊拉過椅子坐下。
“為什麽不願意見我?”谷穆問。
被窩裏傳來悶悶地回答:“我、我沒臉見你。我居然差點襲擊了你……谷穆,你還是離我遠點吧,不要理我了。”
“我拒絕。”谷穆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和你好好談談的。所以加爾威,我希望你回答,你讨厭我嗎?”
加爾威猛地掀開被子,坐直了身體:“我怎麽可能讨厭你!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歡的作者!”
“那你讨厭元賀思?”
“當然也不讨厭,我喜歡你們所有人!”
“既然這樣,為什麽你會讨厭我和元賀思在一起?”谷穆問,“你不回答我就無法接受。”
加爾威的身體僵硬了,他低垂着頭說:“因為……因為……你們如果在一起的話,将來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我不明白?”
“谷穆你是人,大院是房子,就算現在在一起,可将來等你老了……也遲早有一日會分開的。只是當朋友,分別的時候就已經很痛苦。如果是更親密的關系,那一定會比現在受傷一萬倍!
“所以不管是你還是大院,我都不想看見你們到時候難過的樣子!就像,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那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
久遠到加爾威還是只沒能變成人形的普通小蝙蝠。
住在城市裏的蝙蝠總是過得特別艱難,因為總會被人驅趕,也找不到合适的背陰山洞,生活習性遭受到嚴重打擊。
更別說他還是一只跟族人失散的小蝙蝠,獨自生存的難度更是要命。
加爾威躲在一棟花園別墅的屋檐下,對自身坎坷的命運唉聲嘆氣:
“肚子好餓哦……”
然後他一睜眼,就吓一跳地發現下方蹲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孩,正雙手托腮仰頭看着他。
加爾威呆滞了,磨磨蹭蹭地用蝠翼遮住腦袋,試圖轉到屋檐另一邊去。等他挪過去後掀開翅膀一看,那個小女孩還在他的正下方。
“你好,我叫薇薇安。”并且她還對着他說話了,“你想吃東西嗎?”
……
加爾威和薇薇安成了好朋友。
他們經常在白天趁着大人們不注意的時候躲進花園裏玩耍,每一次都非常的開心。
可是好景不長,加爾威開始漸漸覺得他跟不上薇薇安的精力了。當對方白天來找他的時候,他總是昏昏欲睡,連對方和他說話都聽不清楚。
“如果你很累的話那就明天在一起玩吧。”薇薇安每次都很失望,但又會打起精神安慰加爾威,“我們約好了。”
但是這些約定,卻沒有幾次能夠實現。
加爾威白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而每次睜開眼睛,他都會覺得薇薇安變得比上一次入睡前都長大了不少。
“加爾威,我有喜歡的人了。”
已經是個少女的薇薇安站在他面前,碧綠的眼睛如湖水般蕩漾,充滿了幸福的神色。
“我們将會在今年的六月舉行婚禮,你也會來祝福我的對吧?”
“當然!”加爾威努力睜着困乏的眼睛,堅定地說。
然後在他又一次沉沉睡去的時候,腦中還在轉着別的思緒:薇薇安是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呢?他竟然完全都沒見到過一次新郎!
到時候、等到時候去參加婚禮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看看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加爾威睡醒的時候,是冬天。
白雪在天空紛紛揚揚的落下,覆蓋了破敗陳舊的花園。
加爾威爬出洞穴,四肢不靈活地摔在地上,砸出了一個人形的雪坑。
他茫然地看着那雙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手掌,先是驚訝,随後又變得高興——他變成和薇薇安一樣的人了!他可以和薇薇安玩更多的游戲了!
他要去給薇薇安看這個神奇的變化!
還有薇薇安的婚禮,他可以像其他人類一樣光明正大地坐在椅子上參加了!
所以薇薇安……你在哪?
加爾威從已經空無一人的房子裏出去,在小鎮中如幽靈般游蕩、尋找,然後他終于找到了薇薇安的蹤跡——
在小鎮墓園的一處墓碑上。
黑白色的薇薇安像曾經和他第一次見面時那般,燦爛的微笑着。
谷穆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樓。
元賀思就在樓梯口處等着他:“你好像不太開心,和加爾威談得不順利嗎?”
谷穆搖了搖頭,低聲問:“元賀思,我能抱抱你嗎?”
“當然可以。”
元賀思張開手,谷穆輕輕地将下巴放在他的肩窩處,感受着對方的體溫,确認着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元賀思輕聲問。
“元賀思,我會死的。”谷穆的嗓音幹澀,“會在你之前更早的死掉,像你的主人一樣,留下你一個人……到時候,你會恨我嗎?”
“我不會的。”
“那你會難過嗎?”
“我想,我會。”
“可是是我讓你将來那麽難過的,我明明知道,卻還要跟你告白……你有資格埋怨我甚至恨我的。”
“谷穆,我想你誤會了什麽。”元賀思平靜地說,“就算你不跟我告白,我們不是現在這樣的關系。從我接納了你住進來的那一天起,你若離去我都會難過的。”
“但是……”
“況且你也給了我選擇,要不要答應你,要不要讓你入住,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怎麽可能會怪罪到你身上?”
谷穆緊緊地抱着元賀思,終于吐露出了真心話:“我,不想和你分開。”
“不會分開的,”元賀思輕輕吻谷穆的額頭,“直到死亡那天,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算你死去,我也會把你埋在我的院子——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這個由元賀思親自說出口的承諾安撫了谷穆的心,也讓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只要元賀思不後悔,他也絕對不會放開對方的手!
為了表達兩人的決心,谷穆幹脆和元賀思一起找來了所有人——就連劉單都開了微信視頻,鄭重其事地公開了兩人的關系,并且平靜地說清楚了關于未來的計劃。
谷穆曾經覺得這樣的行為太過羞恥,但現在他卻漸漸明悟,只有自身的态度越是正式嚴肅,才越能帶給自身和其他人堅定的信心。
他和元賀思是深思熟慮的、嚴肅又認真的想要一起走下去。
……
【責編菠菜:所以,這就是你談戀愛了也要跟我彙報的原因?】
【古墓:我覺得有必要告知我周圍的親朋好友。】
【責編菠菜:古老師你把我當親友我是很開心,但你知道你的這行為,網絡有個術語叫做秀恩愛嗎?】
谷穆例行用企鵝聯絡菠菜的時候,遭受到了菠菜強烈的抗議。
但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古墓:《迷途》不出意外,後天就能完結。】
【責編菠菜:OK。這屆征文大賽的冠軍獎金,也會近日結算清楚,給你打進卡裏的。還有出版的那一個名額,因為古老師你新書成績好已經提前出版了,所以出版社商量了一下,換算成十萬給你,這樣總共就是二十萬元。】
【古墓:我知道了。】
聊到這裏,谷穆覺得差不多了,正準備下線。忽然菠菜又發過來一句話:
【責編菠菜:對了古老師,最近出版社有人來打聽你的行蹤。】
谷穆看到這句話心中一咯噔,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那個曾舉着刀向他捅來的女孩……
【古墓:什麽樣的人在打聽?】
【責編菠菜:年紀挺大的女性,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臉很瘦說話聲音也很高……哦對了,她自稱說是你的母親。】
谷穆覺得他的神經似乎都凍結了一瞬,全身上下都帶着悶悶的疼痛。好半晌,才調回思維,磕磕絆絆地打字:
【古墓:你們告訴她我在哪了嗎?】
【責編菠菜:當然沒,沒确認的時候怎麽能說。不過對方夠潑辣的,我們不肯說就鬧起來……唉,也是一團亂,所以我想通知一下古老師你。】
【古墓:……多謝。】
下了線,谷穆的心裏仍舊有些慌慌的。
他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裏渡步,總覺得下一秒就能看見菠菜所說的那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然後……
沒關系的!
出版社那邊不會洩露作家信息,而他雖然一直有往家裏打錢,可卻從來沒留下過聯系電話或者是住址信息。而且他離開家這麽久,對方明明也從來沒有來找過他一次……
所以這一次也是一樣的,去出版社找他的,肯定不是他想象的那兩個人!
谷穆懷抱着這樣的僥幸和期盼,倒也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好幾天。
可某天早上,谷穆去院子裏給菜田澆水的時候,發現院門外停了一輛警車。然後兩個穿着警服的警察從車上下來,走到院門前和他對上了視線。
谷穆的心砰砰直跳,見到警察本能地有種不自在的感覺,而等對方開口時,這種不快的情緒就沖到了嗓子口,堵得他一陣陣難受。
“你好,請問一下您認識谷穆先生,他是不是住在這棟公寓?”
“我就是,你們有什麽事嗎?”
“原來您就是……是這樣的,我們是接到報警電話,讓我們幫忙尋找家人,所以……”
谷穆大腦嗡嗡作響,都沒有聽清那些警察後面說的話。因為他的視線已經完全被一個剛剛從警車裏下來的熟悉身影而吸引。
等到那個人影直起身拄着拐杖走到近前時,谷穆手一抖,水壺“咣”的一下摔在地上,浸濕了他的鞋子。
“你這個不孝子,還愣在那幹嘛!還不快過來扶我進去!”
谷穆的父親——谷忠義,在地上憤怒地敲着拐杖大喊道。
從警察的口中,谷穆得知了經過。
在他的父母,谷忠義和馮玉去晉江出版社打探他行蹤無果後,對方竟然想出了報警的主意。
而他們的手裏有着谷穆的照片和以往的彙款記錄,再加上又是親生父母,所以警察也不得不出動尋找他們口中“失蹤多年”的兒子。
再加上谷穆最近也去了兩次C市警察局,留下過地址檔案,所以很快地就被找上了門,警察将谷忠義帶了過來。
“你就住在這破地方?”谷忠義進了古墓的房間,嫌棄地轉了一圈後說,“你媽不還跟我說你現在寫字掙了挺多錢嗎,我就說她在瞎編!寫能掙個什麽錢,一天天全是不務正業的——”
谷穆沒吭聲,安靜地坐在床上。
“你這什麽表情?”谷忠義不滿地說,“怎麽,長大了,就不高興見你老子了是不是?”
“……沒有。”
谷穆實在拿不準谷忠義的想法。他當初離開家的時候都差點跟對方鬧得一拍兩散,谷忠義當時還信誓旦旦地說就當沒他這個兒子讓他死在外面也不管……現在怎麽又會突然找上門呢?
“你媽想你了,天天跟我念叨,真的沒完沒了。”谷忠義說,“之前你王大叔家帶着他們家一遠方親戚的小孩來串門,那小孩手裏玩着個手機就見着你的那個采訪了。
“你媽說那是你的筆名,她記着肯定錯不了,說也不知道你這麽多年在外面好不好,就讓我來找你看看你。”
谷忠義喘了口氣後才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走?”
谷穆吓了一跳:“走?去哪?”
“還能去哪,”谷忠義不高興地說,“當然是跟我回家。”
“我……我在這裏挺好的。”谷穆雙手抓着褲子的布料,攥緊。
“這種破地方有什麽好?”谷忠義說,“你跟我回家,你媽給你找了個相親對象,女方條件特好,長得漂亮又不嫌棄你沒個正經工作,你跟我回去和對方見一面。”
谷穆不敢置信地看着谷忠義:“爸,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女人!”
谷忠義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手中的拐杖“咚”的一下砸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谷穆覺得就連他身下坐着的床板都跟着震動了一下。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在說這種惡心話!老子當初真的就該打得更狠一點你才長教訓!”
谷忠義憤怒地說着說着就喘不上氣,又扶着胸口坐了回去,但仍舊用眼刀狠狠瞪着谷穆。
“我告訴你,你願不願意都得跟我回去!我是你老子,管你天經地義!別以為你現在寫點東西掙錢了,你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你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