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釀南瓜圓子
“那你先去坐着,我把剩下的東西端過去。”元賀思說,“對了,你能喝酒嗎?”
“什麽酒?”
“自家釀的甜米酒。”元賀思溫和地問,“你喜歡喝涼的還是熱的?熱的話桌上有煮酒器,還有一碟鹽毛豆;冷的有奶白酒,把米酒凍上冰碴然後泡進鮮奶裏,味道很醇厚。”
光是聽對方這麽說,谷穆就忍不住動了動喉結:“我,都來點?”
元賀思笑得十分開懷:“好。”
他之前剛從廚房出來,手裏正端着酒壺。于是幹脆将手中的東西交給谷穆,便又轉身進了廚房。
谷穆端着東西走到藤桌前放下,拉過一張藤椅坐了下去。
他的身體全靠在椅子上,仰頭就是天空。藤椅對着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天上的一輪蒙蒙的黃月亮,還有在月亮周圍無數點綴的細碎星光。
月色很美,但也有點冷。
深秋的夜風比起夏日更能鑽透衣服,尤其他還剛剛病愈,白日裏身體發了許多汗正有些虛,所以躺下這一會的功夫,他就沒忍住伸手環抱住了兩邊胳膊,搓揉着上面冒出的雞皮疙瘩。
然後忽的一下,一張厚實的暄軟毛毯落到了他的身上。
谷穆擡起頭,元賀思一手端着托盤,一手正給他遞着毯子:“從活動室裏拿出來的,蓋上,不要再着涼。”
“……謝謝。”
元賀思在另一張藤椅上坐下,放下托盤便熟練地将酒壺放入煮酒器中烹煮,同時端起一個瓷碗遞給了谷穆:“先嘗嘗這個酒釀南瓜圓子。原本昨天萬聖節是打算做給你們回來吃的,結果……”
結果他竟一病不起。
谷穆心領神會地接過這個遲來的節日點心。碗裏圓圓的黃色圓子滑溜溜的,壓在雪白的糯米上,清澈微黃的湯汁散發着熱氣,熱度透過瓷碗壁源源不斷地傳遞到他手上,驅散了之前晚風帶來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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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舀起一個小圓子送入口中輕輕咬下,軟彈的圓子沾着湯汁燙了他的舌頭,谷穆呼呼吹了兩口氣,味蕾才品嘗到南瓜的甜度和米酒的香。
“好吃嗎?”
“好吃。”
谷穆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背靠着藤椅,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手裏捧着溫暖的瓷碗,嘴裏則嚼着甜絲絲的南瓜圓子。然後他擡眼看了看天空,薄雲飄遠,月亮與星光變得更加清晰閃耀。
真好。
生病帶來的不舒适和隐瞞秘密帶來的煩悶此時都煙消雲散,南瓜圓子咽下肚,從嘴裏一直甜到了心裏、胃裏。
“白花花他們呢?”谷穆想到了其他人,“他們不會現在還在躲着不敢見我吧?”
“他們去調查這次的事件了,”說到這裏,元賀思的臉色有些冷,“打掃現場痕跡,查看有沒有漏網之魚……還有驅散附近的那些孤魂野鬼。”
“要把那些鬼怪都趕走嗎?”谷穆吃了一驚,心中不安,“這難道是因為我?我覺得不用這麽興師動衆……”
“你不要在意,這并不是你的責任。”元賀思寬慰他,“那些野鬼本是沖着我——之前還有空房所以我沒有理會他們,但現在你都搬進來了,他們也該離開了。
“像我們這種存在,大量聚集在一起就容易出事。現在讓他們離開,也是為了周邊的活人還有他們好。”
元賀思這麽說,才讓谷穆放下心。但是一聽到是因為他搬進了西廂房,才讓那些野鬼們不得不離開,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鼻尖。
“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麽你會讓我搬進公寓呢?”
之前劉單跟他說,所有的鬼怪都想搬進四合院公寓,才會對他不利。他雖然把這句提醒記在了心裏但并沒有什麽太深的概念。直到被那張皮附身,能夠和它心意相通,才清晰感受到了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渴求和執念有多麽的強烈。
“劉單說我能夠住進來,是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但究竟哪裏不一樣?”
他定定地看向元賀思,迷惑不解地問。
“我也不是很明白,”出乎意料,元賀思并沒有給他一個準确的回答,“我曾經很長時間內都是獨自一人,有人看得見我,也有人看不見我……那個時候,我總覺得很寂寞,仿佛缺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麽。
“後來我遇見了劉單,他向我尋求庇佑,而我則想填補我身上的空缺,于是他就成了我的房客。
“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我缺失的地方已經被填補上了,可很快我就發現這是我的錯覺。”元賀思講述着往事,“我以為是人數不夠,所以又遇見了白花花、加爾威……還有很多你不認識的其他鬼怪。
“那個時候也同樣很熱鬧,但我仍舊覺得不一樣。我的房客來來去去,最後只剩下了劉單他們,而這個時候我忽然有一天想通了一件事——”
“什麽?”谷穆聽得入神,不由自主地追問。
“我想明白了,我是一棟房子啊。沒有活人居住的房子,只不過是一棟荒廢的空屋,就算接納再多的鬼怪也沒有作用。
“谷穆,這棟公寓是因為你的存在才有了人氣與生命力,所以,謝謝。”
元賀思淡淡沖着他淡淡笑着,眉眼中透露出的溫柔和月色一起流淌成了水,淌進了谷穆的心田,淹沒成湖,“嗆”得他手足無措。
“我根本沒什麽都沒做,是你們照顧我太多。”
想想他現在的一日三餐幾乎都是元賀思承包的,遇險和生病也是對方搭救和照顧的,結果一個月的房租只用給兩百塊……他現在都覺得自己給的租金太過低廉而有些羞愧。
“在我看來,我只給你們帶來了麻煩。”他又想到了那個算數不好的骷髅,情緒低落下來,“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
“你是在想那個之前和你在一塊的骷髅鬼嗎?”元賀思問。
谷穆驚訝地擡頭,幾乎懷疑對方能讀他的心聲了。
元賀思說:“白花花跟我說過,他們去處理現場的時候看到了地上的骸骨。”
他頓了頓,忽然手一翻,一個潔白的骷髅頭骨出現在他的手上。而看到這個骷髅頭的那一瞬間,谷穆就猛地坐直了身體。
“這是——”
“只有這個頭骨裏還殘存着的一點靈性,所以白花花把它撿了回來。”元賀思說者,将骷髅頭遞給了他。
谷穆慌忙在藤桌上放下碗,接過骷髅頭。不是滋味地摸了摸頭蓋骨,結果骷髅頭的下上颚冷不丁地磕了兩下,差點驚了他一跳。
緊接着,便是驚喜的情緒。
“他還活着?”谷穆問。
“不能說是活着……但有恢複的可能。”元賀思說,“如果你想幫助他,我可以把他埋進我的菜地裏,時間久了還有重生意識的可能。”
菜地。
谷穆頓了頓,目光落到了前方院子裏的那幾片菜地。田地的四周都用磚石砌着石階,上面的泥土和院子貧瘠的黃土不同,是肥沃的黑土地。元賀思每日裏總有一兩個小時在照顧田地裏的蔬菜,他曾經好奇圍觀過,對于那片不論季節、氣候,什麽反季節蔬果都能種得出來的田地充滿欽佩。
如果是那片神奇的菜地,說不定真能讓骷髅重新複活。
他相信那片田,也更相信元賀思。
“那就拜托了。”他認真地說。
他不擅長與人交際,所以更不擅長欠人人情。所以盡管骷髅和他的關系并不親密,但他只要一想到對方是因他而“死”,心裏就會沉甸甸地喘不上氣。
出于這個原因,谷穆也沒什麽心思繼續乘涼,幹脆起身和元賀思一起把骷髅頭埋入菜田的邊角,用黑土厚厚的覆蓋着,才算卸下了心頭的“重擔”。
這麽一活動,他的身上又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元賀思以“剛痊愈的病人不要吹太久晚風”為由,溫和卻堅定地把他“攆”回了房間——還不忘提醒他記得端上冰箱凍好的奶白酒和沒有吃完的酒釀南瓜圓子。
回到房間的谷穆沒有去休息,他打開一天都沒開機的電腦,點進了文檔頁面。
文檔下方的字數統計處顯示着大小:10w字。
這篇存稿的是他時隔兩年才重新投稿的作品,菠菜曾經兩次三番地催促他趕緊發文,卻總是被他婉拒,拖拖拉拉的存稿到今日。
他給菠菜的理由是他第一次網絡連載,怕無法穩定更新所以想要多存些字數,可其實真正的理由,卻是他在緊張和害怕。
緊張是緊張時隔兩年才出新作品,圈內的一切都已經對他變得十分陌生;
害怕是害怕他是否會再次失敗,讀者萬一仍舊不肯接納他的作品又如何?
這些隐秘的情緒一直壓制在他的心底,讓他總覺得自己準備不夠,而遲遲無法做出發表的決定。
但是現在——
谷穆點開了“晉江文學城”的網頁,點進了它的後臺,将三章存稿放入存稿箱。
他眼睛盯着網頁,手端起桌上的奶白酒輕輕抿了一口裏面帶着酒氣與奶香的冰渣,輕笑了一聲。
米酒帶來的醉意麻痹了他的緊張,而之前清爽的晚風則吹光了他的擔憂。
【是否要發表新章節?】
網頁後臺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
谷穆平靜地移動鼠标,輕輕點了一下。
【确定。】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碼字的時候,總能冒出點念頭,興致勃勃地想着我到時候要跟你們說。然後等我一寫完準備發表的時候,我就全忘了,嘿呀好氣,我這什麽金魚腦【叉腰.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