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朝廷走狗
十五、
江祈雖然昨晚在任磊面前表現得極其淡漠,但他馬上就要奉旨離京,心中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楚依珞送他出門時,他忍不住将人攬入懷中,候在一旁的一衆奴仆紛紛目不斜視的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她見奴仆都未退下江祈便如此親昵,不禁臉紅道:“怎麽了?”
江祈沉聲道:“不論發生何事,夫人務必信我。”
楚依珞看着他略顯陰郁的目光,心口莫名慌亂一瞬,卻還是笑着打趣道:“難不成夫君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江祈搖頭:“沒有。”
楚依珞看了眼江祈,沒有再多說什麽,卻反手回抱了他一下。
江祈離府後,她又繼續做起未完成的繡活,荷香就在旁邊陪着。
荷包的布料是水藍真絲軟緞,她繡了一副飛揚于海浪上的雄鷹圖樣,起針入針的針跡都保持齊平密,繡出來的緞面可謂非常平整及光滑。
若是只看繡活,還以為這是出自于哪家繡坊的專業繡娘之手。
荷香從以前就覺得她家大小姐,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着大家閨秀的氣度風采,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從小習得女工女則。
可二小姐楚惜月就不一樣了,她什麽都不想學,連最基本的繡活也一竅不通,荷香自從被提升為大丫頭後就更加崇拜楚依珞了。
就在主仆兩人沉浸在閑靜時光沒多久,江府的總管初一前來禀報說楚夫人來了。
“知道了。”楚依珞擡頭與荷香對看了一眼,“荷香你随管事一起去将楚夫人迎進來。”
楚夫人在來江府前原本就氣憤難平,見楚依珞沒有親自出來招呼,而是讓管事丫頭來接自己就更加怒火中燒。
江府廳堂盤有地龍溫暖無比,她一進正廳才知道江祈有多奢侈,一想到楚依珞居然嫁得這麽好,心中更是欽羨嫉妒。
楚夫人雖心中翻湧,見了楚依珞卻瞬間紅了眼,哽咽道:“珞兒……”
楚依珞對她一慣含淚扮委屈的模樣視而不見,簡單的與楚夫人寒暄幾句便單刀直入:“夫人今天特地前來可是有什麽事?”
屋裏的丫頭上茶後便退到門外侍奉,就只留了荷香及楚夫人的貼身丫頭。
楚夫人一聽她問起,立即捏起手絹抽抽答答的哭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夫君做了什麽事?老爺他今天一早就被神武衛的人給押走了,說他什麽,說他與蘇宰相勾結貪污。”
楚依珞心中驀然一沉,纖細玉白的手指緊攥,臉色微變。
莫非江祈一早離開時對她說的那句‘不論發生何事,夫人務必信我’,指的便是這件事?
楚夫人見她沒接話,又繼續哭道:“你知道你爹的,他怎麽可能貪污?這一定是被那朝廷走……”
楚依珞擡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冷。
楚夫人平時喊江祈朝廷走狗喊得太順,險些脫口而出,連忙改口泣聲道:“老爺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娘看你氣色比在侯府時還好,想必江指揮使也待你不差,你快去求求他把你爹給放出來,快點想辦法把你爹給弄出來,不然我真活不下去了……”
楚依珞垂眸思索片刻,起身道:“我這就去換一身衣裳随夫人回侯府。”
楚夫人一聽她要回侯府,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她見大廳裏也就只有兩個丫頭,索性也懶得再扮委屈,惱羞成怒道:“你、你回侯府做什麽?你這不孝女就不擔心你爹嗎?你直接和江指揮使說便好,回去也──”
“夫人。”楚依珞冷聲打斷她,“我也很擔心爹,但這件事你說得雲裏霧裏,我聽不明白,恐怕得回侯府一趟詢問哥哥及爺爺,待事情厘清後再做決定。”
她說完便帶着荷香回房更衣,也不管楚夫人在大廳罵罵咧咧。
楚夫人恨恨的擰着手絹,心道楚依珞這丫頭怎麽自從那次在雨臺山寺滾下去後,整個人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先是在侯爺上的壽宴和她頂嘴,再是莫名其妙的說非江祈不嫁,被罰跪祠堂也不改口,現在聽見楚老爺被捉走,居然也不慌不亂。
這還是那個向來對她唯唯諾諾,遇事只會哭哭啼啼、軟弱可欺,若沒了楚軒替她擋在前頭,便只能任人揉捏的那個楚依珞嗎?
楚夫人心中雖然氣憤不已,卻因有求于楚依珞也不敢真對她說什麽重話。
而楚軒一聽他爹被捉進了大理寺,一下朝便令刻托刑部友人去打探清楚,馬不停蹄的趕回侯府,就擔心楚侯爺知道這事後氣壞了身子。
楚侯爺一生清廉正直,生平最恨貪官污吏,之前對于楚易天幫二孫子楚睿買官位時就曾大發雷霆過,這次楚老爺又被卷入貪污事件,肯定也氣得不輕。
楚軒的馬車恰好跟楚依珞的馬車在侯府門口相遇,他一見妹妹居然也回來了,俊朗的面容微微詫異。
“哥哥。”楚依珞一下馬車便直接走向楚軒。
“你怎麽回來了?”楚軒問。
楚依珞淡笑了下:“楚夫人說爹被捉進大理寺,要我去求我夫君讓他将爹放出來。”
楚軒一愣,明白過來,點頭道:“先進去再說。”
楚夫人的馬車也随後回到了侯府,下車時神色略顯不安。
兩人一進侯府大廳,便見楚侯爺正與人談事,楚依珞見有客人便先到後院稍待。
楚惜月見楚依珞進了後院,立刻紅着眼對她吼道:“你回來做什麽?還不快讓那朝廷走狗把爹爹放出來!爹爹他怎麽可能貪污,一定是那朝廷走狗為了将蘇宰相一脈都清理幹淨,才會胡亂捉人。”
楚惜月左一句朝廷走狗,右一句朝廷走狗,楚依珞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她雖明白自己夫君是惡名昭彰的權臣,卻不表示不介意他人當面這麽喊他。
以往她是不會理會楚惜月的,可如今她心底卻不願聽楚惜月随意辱罵江祈。
她不鹹不淡道:“妹妹一個閨閣女子如此議論朝政,當心禍從口出。”
“怎麽?你也想叫你那好夫君将我捉去關嗎?”楚惜月冷笑。
楚惜月正要張口再怼幾句,姍姍來遲楚夫人卻連忙阻止楚惜月繼續說下去。
“月兒,還不閉嘴。”楚夫人疲憊的揉揉眉心。
楚易天被捉去關她已經心煩不已,還指望着楚依珞在江祈面前說幾句好話,沒想到自己女兒還是這麽讓人不省心,居然馬上就跟楚依珞吵了起來。
楚惜月鮮少被楚夫人兇,立即眼眶含淚,神色委屈的看着楚夫人。
就在這時,一名粉衣丫頭低眉順眼的進了後院通報:“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侯爺請你們到廳堂。”
楚惜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便扭頭挪往廳堂,而楚依珞一進前廳便見到平時鮮少出現的楚睿也在。
楚睿是楚夫人的兒子,也是楚惜月的哥哥,他和楚惜月是龍鳳雙生子。
當年楚依珞的娘離世不到半年,楚易天就又馬上娶了繼室,沒多久繼室徐氏就懷上龍鳳胎。
而徐氏雖口口聲聲說她當了楚依珞十幾年的娘,卻從沒親手帶過幾次楚依珞,楚依珞可說是被奶娘一手帶大的。
楚軒方才已經告訴過楚侯爺,楚依珞為何會回府,所以他也沒再多問。
但他對于楚夫人私自讓楚依珞去求江祈這件事卻不太高興,所以念了她幾句。
楚夫人恭敬的聽着楚侯爺的訓誡,一旁的楚睿卻不知為何越聽面色越白。
楚侯爺最後神情嚴肅的跟楚依珞交待:“這件事你不要插手,也不準到江指揮使面前提什麽。”
楚夫人一聽臉色霎時難看了起來。
楚易天是老侯爺的獨子,他深知兒子為人如何,絕不可能會跟人勾結貪污,雖然心底也有些懷疑這次是不是神武衛為了将蘇範一系一網打盡,所以寧可錯殺、不可錯放,但礙于指揮使就是自己孫婿他也不好說什麽。
楚依珞其實也非常清楚他爹的性子,安康侯府家教嚴謹,楚侯爺又極其厭惡貪官,侯府子弟要是誰敢貪一分錢,那腿可能就馬上會被楚侯爺打斷,恁是楚易天有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貪污。
江祈雖然遠行前曾說過要她務必信他,可她現在心底卻也有幾分動搖。
剛才爺爺雖然什麽也沒提,但從語氣上卻是聽得出,他也是不相信楚易天會貪什麽錢。
楚軒見妹妹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擔心她因為這件事而跟江祈有什麽不愉快,便索性親自送她回江府,更是在馬車上開導她一番。
楚依珞看着哥哥語重心長的嚴肅模樣,不禁被他逗笑了:“大人今天出門前曾要我不論發生何事務必信他,想來在此事上他也是進退兩難,又深恐我誤會才會先給我提個醒。”
楚軒點頭道:“你能這麽想自是好的,你倆才剛成婚不久,切莫輕易與夫君鬧出什麽嫌隙。”
楚軒也不是不擔心他爹,只是急事緩辦,這事他已經托人去查清楚,早晚會水落石出。
他原本将妹妹送到江府門口便要回府,卻見江府外停了幾臺宮裏規格的馬車,心中頓時一沉,便道:“哥哥能不能進去和你讨個茶再走?”
楚依珞掩嘴輕笑:“當然可以。”
她下車見了那幾輛馬車後心中也有些困惑,只見一直候在門口的崔嬷嬷突然上前在她耳邊低說了幾句話。
楚依珞聽完後臉上笑容淡了下來,之後便帶着楚軒進入江府。
兩人在踏進前廳時看到一名女子正坐在主位上輕抿茶水。
女子一身淡粉色精致宮服,腰系純白綢緞,衣擺上是鏽金大紅花紋,貌美高貴,臉上略施粉黛,氣質非凡,身旁更是侯着一衆身穿宮服的奴仆。
楚依珞與楚軒進門時,女子恰巧抿完茶水撩起眼皮,如蒲扇般微微翹起的睫毛微顫,澄澈的黑眸直直看向楚依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