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一直到晚飯前老太太才回來，手上提着西瓜葡萄，還有兩條鳊魚，臉上笑眯眯的，看起來似乎又贏了。
唐琳迎上去，打開袋子，一看魚就笑彎了眼睛：“媽，晚上做糖醋魚啊！”
“就惦記着吃！”老太太嗔道。
唐琳傻笑，樂滋滋地拿着魚蹲在水池邊洗着，洗完了割兩道口子，撒上鹽。老太太燒魚的手藝不錯，她吃慣了，就總覺得外頭的吃起來不是那麽回事兒。洗完魚又去冰箱裏拿了兩個土豆，洗好切好放在竈臺上，她做飯手藝一般，打下手卻是沒什麽問題。
弄好了出來，老太太還在外頭數着錢，她探過頭去：“贏了多少？”
“二十，”老太太說着将西瓜和葡萄遞給她。
“運氣不錯！”唐琳贊了句，接過水果，将西瓜放在冰箱裏，葡萄則洗了後放在果盤裏。
老太太進了後院見她将葡萄一顆顆地扯下來，根蒂都丢了，驚呼一聲：“我的天！這樣可容易壞！”
“沒事！很快就吃完了，”唐琳不在意，随手拈起一顆吃下去，都不帶吐皮的，“這樣洗得幹淨些。“
“葡萄吃多了容易壞肚子，再說待會兒可就吃晚飯了，”老太太瞧了她一眼，嘆氣，“你怎麽就不知道留點明天呢？”
唐琳一愣：“忘了。”
“你這孩子，做事瞻前不顧後，小心到時候兩頭空！”老太太教訓她。
“只是吃個葡萄嘛！”唐琳有些不樂意了，抓了一把給老太太，端着果盤出去了。老太太看着手裏一把葡萄，搖着頭進了廚房。
沒過多久老太太又出來了，喊道：“琳琳，家裏醋沒了，你去超市買瓶回來！”
“诶！”唐琳應了聲，拿了錢出門了。
超市在鎮子扣，離她家倒說不上遠，可也得走十多分鐘。
晚鎮并不大，住戶也就兩百多家，雖然姓氏不全相同，但相處久了，鎮子上都是熟人，真說起來，沒家都帶有姻親關系。但晚鎮是旅游景點，屋子大多是民清時期留下來的，像唐家，雖然在前頭加蓋了個四層樓，但後院卻和這鎮子一樣，清一色的白牆青瓦，因此這時節雖然不是旅游旺季，但來來往往還是有不少陌生人。
唐琳一路走着，看見熟人就打聲招呼，笑眯眯的聽兩句好聽的話。
經過長橋時看到一人坐那兒畫畫，看背影像是住她家三樓那人，她想了想，湊過去打聲招呼：“嗨！”可人家壓根就沒理她，她才想起來這人聽不見，于是轉頭去看畫。
畫紙不小，畫的就是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晚鎮風景，慘白的牆，青色帶黑的屋檐，厚重的石板長街以及晚霞遍布的天空。天邊的火燒雲燒得正旺，太陽隐在雲後，還未落山，瞧着明明是分外眼裏壯觀的景象，可落到他的話裏，壯觀依舊，卻偏偏多了幾分悲傷。
唐琳轉頭看着他，他的神情緊繃着，眼中有藝術家的瘋狂，時不時擡頭看看，又迅速低頭作畫。
他的心中應該是痛苦的，只是他太過克制，導致那些痛苦如同被壓制的火山，翻滾着，卻找不到出口。但當這些痛苦積壓在一起，量變引起質變，終有一天，會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噴湧而出。
那時候，他是什麽樣子？
唐琳搖搖頭，決定不打擾他畫畫，過了橋，去超市。
說是超市，其實也不過是大點的小賣店，只是東西多了，買了幾個貨架擺着而已。老板是本地人，姓唐，和唐琳家還有點親戚關系。因此超市老板娘見了唐琳就問起了她的近況，唐琳選好醋付了錢就站在一旁陪她說話。
只是小一輩長大成人後，這些老太太就特別愛說親，問完唐琳近況後就開始打探她有沒有男朋友。唐琳一見如此，招架不住，丢下句：“我媽還在家裏等着呢！”就逃之夭夭了。
回去的路依舊如此，也不知是她在超市待了太久還是什麽，經過橋邊時，那人正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準備回去。唐琳看了會兒天，明白過來，夏季白天漫長，但傍晚并不是會無限期延長的，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夜幕落下，已經有些灰蒙蒙的，路邊的燈已經亮了。
唐琳走過去拿出手機打出幾個字：畫完了？
看到手機，他擡起頭，見是唐琳，唇角溢出一抹笑來，搖搖頭接過手機：還剩一點，回去再收尾。
唐琳點頭，站在一旁看着他将畫架折疊起來，放進包裏。收拾好後，起身對着她點頭，倆人一起回去。
燈光從四面八方彙聚在一起，導致他們的影子落在了四周，有深有淺。唐琳一腳一腳地踩着自己的影子，覺得太過安靜，想說些什麽，卻又想着他聽不見，于是住了口。
過了一個拐角，他頓住腳步，拿出手機打：你先回去，我去吃飯。
唐琳看後點頭，蹲在原地看着他沿着另一條路遠去。路燈并不亮，還不及從人家家裏漏出的光線，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離得遠了，只剩下一個大致的輪廓。唐琳收回目光，提着醋回去。
剛回家就挨了老太太一頓罵：“我讓你去買醋你去哪兒了？這都多久了？我菜都炒好了，今晚沒有糖醋魚了，喝魚湯！”
“……”唐琳一頓，心虛地應了聲，将醋放在竈臺，拿起碗吃飯。
吃飯時她總有些心不在焉的，總想起那會兒蹲在那人旁邊看到的他的側臉，他長得的确不錯，劍眉，丹鳳眼，眼角微微上翹，鼻子又直又挺，嘴唇有些薄，總是抿的緊緊的，不過笑起來時，卻會微微上揚。
她喜歡這樣的長相，就像當初會喜歡上蔣毅名，最初也是因為他的樣貌。
她剛上大學那會兒就認識蔣毅名了，他比唐琳高一年級，因為模樣好，性子活躍，在學校裏也是個風雲人物，隔一段時間就有女孩兒把他攔在路邊告白。沒在一起的時候，唐琳每次見了還會開玩笑說“帥哥就是行情好啊”，蔣毅名聽了總是笑，看完情書，扔進垃圾桶。後來在一起了，唐琳見了會吃醋，他每次也是直接回絕，并不再收情書。
蔣毅名對她很好，她生理期疼得冒汗他的臉色比她還白，跑上跑下伺候她，怕她用冷水洗衣服，甚至會拿了她的外衣回宿舍洗，宿舍的姐妹都說他是二十四孝男友，以後就要找這樣的。當時她聽後總會笑眯了眼，過後給他去點好好好表揚他一番。
她想蔣毅名是愛她的，也曾想過到了年紀和他結婚。
只是當她畢業之後進入社會，就發現自己原來有多單純。他們之間愛得再深，到底是天南地北，他家裏早在內蒙給他買了房子，而她卻從未打算過要跟他離家萬裏，更何況父親早已去世，若她遠嫁，母親在家無人照料，她也不安心。
畢業兩年，他家裏催得越急，他也提過幾次，讓她随自己回去，她卻不肯妥協，只盼他能陪自己留在江城。可誰不是父母養的呢？他家裏也只他一個孩子，父母年紀都大了，總希望孩子能在跟前。他們因此争吵數次，到底是分道揚镳。
“怎麽了？”見唐琳突然安靜下來，唐母疑惑。
“沒，沒什麽，”唐琳搖頭，勾起一抹笑容，可低下頭，又覺得眼睛酸疼的。
吃過飯，她收拾碗筷，唐母洗漱過後，早早地躺在床上聽戲。唐琳則收拾好後回前頭坐着，玩了一天，陸陸續續有人回來，有見過幾次的，笑着和她打招呼。
燈管用得久了就不大亮，又有幾只飛蛾圍着燈火打轉，唐琳坐得無聊，仰頭看着。
“吱——”
推拉門被打開，唐琳看過去，見是那男人，笑了笑，對方亦是如此，對她點點頭，準備上樓。唐琳目光觸到果盤，裏頭葡萄還有大半，放到明天八成會壞了，于是拉住他。
男人轉頭，疑惑地看着她，她拿了個塑料袋，倒了小半，遞給他。他不肯收，将手背在身後，唐琳拿了紙筆寫着：根蒂被我扯掉了，放不長，我一個人也吃不了，拜托啦！寫完後她雙手十合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口中念叨着：“拜托拜托！”
他無奈，收了葡萄，打了個手勢，又想起她估計是看不懂，又在紙上寫：謝謝！
他的字很好看，蒼勁有力。
唐琳看得出了神，回過神來一看，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她摸摸胸口，“撲通撲通”，拿着本子拍拍額頭，自言自語：“瘋了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