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某天陸吟遲到家,商儀在卧室睡着,感冒還沒徹底好,最近徬晚喜歡睡個覺,補充體力。
他推開卧室門,商儀被吵,翻過身看一眼,眼神略呆滞略困倦,他舉了舉手中餐盒,扭身出去。
沒多久商儀穿着睡衣,打着呵欠出來。看到桌子上包裝盒,不是陸吟遲做的,頓時放下心理負擔,松了口氣。
陸吟遲見她第一句話:“早晨中午按時吃藥了嗎?”
在吃藥這塊,商儀向來沒有自知之明,從小到大也就被顧秋蘭監督的時候才乖乖聽話。
顧秋蘭是商儀害怕到骨子裏的人,尤其最害怕顧秋蘭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說到吃藥,幼時有件特別奇葩的經歷。
那天中午顧秋蘭帶她去姥姥家農忙,商儀自己玩着玩着,突然冒出一個“我如果說自己愛吃藥會不會得到誇獎”的奇葩想法,于是屁颠屁颠跑到顧秋蘭跟前,特別乖巧的讨好:“媽媽我愛吃藥。”
顧秋蘭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把商儀好一頓臭罵。
商儀至今想起來,都覺得不至于。
她咬着筷子,看陸吟遲一一打開餐盒,一份紅棗茶,白菜肉沫粉條,糖醋裏脊,素炒胡羅蔔,葷素搭配,散發出陣陣香味。
吃藥的問題沒得到明确回答,陸吟遲已經猜到她大概又沒吃,想了想,“幫你買個提醒吃藥的手環戴上?免得下次又會忘。”
商儀投來誠摯眼神,“不是忘記不忘記的事,我就算記着也不吃,不想吃。”
陸吟遲看過來,“你回答的倒是很坦率。”
商儀咬一口花卷,眨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我這人一向坦率。”
陸吟遲看看她,“還合口味嗎?”
商儀吃花卷的動作停頓大概三秒,不清楚陸吟遲這個問題出于什麽目的,只能做了個最安全保險的選擇,“……我正想吃胡蘿蔔,你就帶回來了,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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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吟遲拾起筷子:“胡蘿蔔很好吃?”
商儀:“那是當然了。”
她說着又夾起一筷子塞進嘴巴。
隔了幾秒,陸吟遲看着她,忽然說:“我記得上次做過一次素炒胡蘿蔔,你沒怎麽吃,說自己不愛吃蘿蔔……這次本來沒點胡蘿蔔,我突然想吃,給自己點的。”
“……”
在陸吟遲凝視下,商儀有些尴尬。
不是不愛吃胡蘿蔔,是因為你剛學做飯的時候把握不好,炒的實在太鹹了好嗎。
說不愛吃,只是不想打擊你的積極性。
她眼睛左轉右轉,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說辭。
好在陸吟遲沒有深究,還特別體貼的往她面前推一推餐盒,“是綠林酒店的大廚做的,我讓周穆然專門跑了一趟。”
“哦,”他猛然又想起一事,用一種談工作的語氣對她說,“保證書我在努力寫。”
“哈?”
商儀差點咬到舌尖,目瞪口呆看着他。
工作上高瞻遠矚、運籌帷幄,向來一切問題都能輕易攻克的男人,在她驚訝的回應下垂了眼。
不卑不亢、雲淡風輕的表示:“只是太難寫,大概還需要段時間。”
“……”
商儀張了張嘴,不知道此情此景該說點什麽。
不過一直期待的事被他這麽一本正經講出來,雖然很有詭異感,甚至沒什麽浪漫可言,但不得不承認,嗯,真香。
—
從三亞回來有段日子,商儀跟李林阿姨沒再有任何聯系。對于有損企業利息的事,她如今越來越能站在陸吟遲的立場同仇敵忾。
不過就在陸吟遲主動提及保證書的第二天,收到李林阿姨的消息:【我洗了幾張在海灘上幫你拍的照片,很漂亮,前幾天已經裝裱好,你要不要過來拿?】
看到消息時商儀整跟展文敏視頻電話,坐在卧室床頭的地毯上,手機豎着,地毯上擺着一盒專業修剪指甲的工具。
她反過來手,看一眼指甲,展文敏低着頭邊翻書邊問:“為什麽不希望陸吟遲做飯?也不想再吃陸吟遲帶的飯?”
商儀嘆息了句:“真的不想再尬誇了。”
展文敏擡起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動動嘴皮就可以吃上飯,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商儀想說你懂什麽,甜言蜜語也是很費腦細胞的好麽,而且她總覺得自己花言巧語的時候太油膩,本來應該陸吟遲哄她的,可倒好,作為一個美貌如花的妻子,不幸拿了男主角的劇本。
尬誇盡管很不爽,但好歹有商儀覺得很爽的事,于是輕飄飄炫耀:“那天我就随口提了一句,你男友因為一件小事給你寫保證書,沒想到激起陸吟遲的勝負欲,他告訴我他也要寫!”
展文敏睜大眼睛,“這不像陸總會幹的事啊……”
“咳,”商儀擺擺手,面帶嬌羞,“我讓他不要寫不要寫,他非不聽……我其實沒那麽多事沒那麽計較,他工作又那麽忙,對吧。寫不寫的我根本不 care……”
她剛說完,李林阿姨的第二則消息彈出來:【我家今晚包餃子,要不要一起來?】
商儀歪着頭,費解地看了半天,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股兒母親期盼忙碌的子女能夠回家吃飯的場景。
一時間心生憐憫。
展文敏在那頭毫不客氣的怼她:“行了行了行了,越說越上勁兒了,要不要臉……”
商儀回過神兒,想了又想,趕緊打消去蹭飯的念頭。
話鋒一轉,對展文敏說:“今年認識了個特別有意思的阿姨,我婆婆年輕的舊識,也可以說是閨蜜,對我簡直叫一個熱情,我都覺得熱情過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我婆婆。”
展文敏:“最近我也遇到奇葩事,有個高中同學一直找我聊天,我另一個同學警告我不要跟她走太近,說她最近精神不太好,有自/殺傾向……昨天她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敢接,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了什麽刺激她的話……”
商儀想到什麽,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暗暗抹一把冷汗,“我這個阿姨之前精神好像也不好,所以一直在國外治療,你這麽一說,我更不能跟她走太近呢,萬一不小心再刺激她!”
跟展文敏結束長達半個小時的視頻電話,商儀斟酌許久,再一次非常委婉的拒絕了李林的盛情邀請:【不好意思李阿姨,我媽最近血壓高,我今天正要去看她,改天有時間我請您吃飯。】
商儀并不是信口胡說,事實上,她的确打算今晚去一趟商家。
—
李林披着寬大針織披肩,坐在花園的花架子下,望着一日比一日蕭瑟的景象等候許久。
家裏的阿姨拿着毯子走近,鞋子踩着幹枯落葉,發出輕微聲響,她彎下腰,抖開毯子蓋到她腿上。
李林擡擡頭,忽然說了一句:“你說她喜歡不喜歡荠菜餡兒?”
對方很小心的看着她,輕聲說:“她來了您問問?”
話音才勉勉強強落地,手機響起一聲雨水砸水面的悅耳聲,收到商儀拒絕的消息。
李林嘆了口氣,捏着手機的指骨微微泛白,蒼白無力的笑起來,“我連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不清楚……她憑什麽來陪我吃飯。”
“不想來也正常。”很快又自己補了一句。
說罷掀開毯子,從躺椅上起身,單薄的身形踩過金黃色的落葉,就好像失去魂魄,一步步往住宅走。
絲毫沒有剛才看人時眼神裏的光彩熠熠。
下午四五點鐘,雯雯逛街回來,一進門就嗅到一股淡淡的紅酒香氣,四下環視,看見沙發一旁靠着的,手拿紅酒杯的李林。
不知她喝了多少紅酒,看過來時神志不清,眼神渾濁,一動作,手裏高腳玻璃杯殘留的紅色液體灑出來,灑在藍色中心葵的波斯地毯上。
李林不為所動,只是語氣輕淡的說:“你說,吟遲是不是什麽都告訴她了?之前咱們再三亞玩的還挺開心,為什麽吟遲一去,她就開始躲着我了?”
雯雯抽幾張紙巾,半跪下一聲不吭擦幹淨地毯,許久才說:“他是聰明人,肯定不會主動說這種事。”
李林卻不信,眨了眨眼,忽然直起身,“不行,我要去找你陸阿姨問清楚。”
說着就把高腳杯放下,踉跄着上樓梯,喊家裏的阿姨幫她準備外出的衣服,找車鑰匙,完全忘了自己喝了酒,仍舊處于醉醺醺的狀态。
雯雯跟随她慢吞吞站起來,皺眉看了半天,忍不住說:“你找陸阿姨幹什麽?這事她也管不着啊,就不要惹是生非了,好不好?”
李林說:“那我去找吟遲,問他為什麽不希望商儀跟我走太近。”
雯雯眉頭皺的更深:“你找陸吟遲又能怎麽樣……你之前不是說,只要能找到商儀,只要能看她一眼,知道她還活着,知道她過的好你就心滿意足了?”
李林忽然想起初衷,穿外套的動作愣住,眼神呆呆地,轉過身慢悠悠下樓,“……是啊,是啊……”
她低聲咕哝半晌又說:“可每次聽到她叫別人媽媽,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人果然貪得無厭呢……我好像陷入一個怪圈,一邊安慰自己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一邊又想如果不是你外祖父的原因,根本不會骨肉分離,我找來找去找了那麽久,從來沒想過是眼皮子底下的人故意讓我找不到的……”
李林至今都記得那個傍晚,阿姨說小孩被人搶走了,她當時聽完還笑了下,以為阿姨在跟她開玩笑,後來阿姨跟她說是真的,說的有鼻子有眼睛,她才相信。
李林不敢回憶那幾年的事,每次一回憶就會陷入無底深淵,讓她徹夜難眠。都說時間是治療一切的良藥,那麽多年,她都沒被治愈。
如今女兒就在眼前,在一個城市,叫她怎麽能做到不聞不問呢。
李林終于消停,滿臉頹然的走到沙發旁,手臂往沙發上一搭,歪着頭坐下,兩行清淚就這麽無聲無息滾落。
家裏阿姨早就見怪不怪,拿了披肩幫她蓋上肩膀,起身又去煮醒酒湯。
李林聽着“啪嗒啪嗒”均勻有規律的鐘擺,心底逐漸安寧,躺了片刻,酒醒的差不多,意識到剛才失态。
擦擦眼淚振作起來。
此時阿姨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醒酒湯出來,輕手輕腳放下。
雯雯不在,客廳只有兩人,阿姨擡眼看看李林,欲言又止。
李林看出來阿姨想說什麽,于是轉過頭:“怎麽了?”
阿姨抿了抿嘴巴,給她出了一個注意:“您如果實在想讓商儀知道真相,不如去問問商家是個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