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四齡童案08 (1)
“藏寶圖?”宮九不由地質疑, “只是為了一張藏寶圖?”
東方不敗敲了敲木桌, 強調道:“這藏寶圖指引的可是唐代歷代皇室積攢下來的寶藏。這寶藏,是自唐高祖李淵時,就已開始為未來的不時之需準備着了。前朝綿延了百年, 這寶藏裏囊括了皇室可以得到的所有財寶,你能想象得到這寶藏, 到底意味着什麽嗎?”
宮九眼神有些森寒:“影子人想要謀反?”
東方不敗:“若非如此,他們也不需要對這藏寶圖念念不忘了。”
宮九道:“但想要財寶的人很多,并不是每一個都要謀反。”
東方不敗呵笑了一聲:“就算他們不是——但當一個為了唐皇寶藏在暗處隐藏了不知多久的組織, 終于得到這筆足以颠覆整個大宋的財富時,你認為他們不會産生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宮九還待再說, 墨麒聲音喑啞地出口:“九公子。”
宮九側目:“怎麽?”
墨麒:“兩月前, 我去皇宮替太後診脈時, 發覺太後種了一種奇毒。聖上下令徹查, 最後抓到的下毒之人,是薛冰——一個已死卻又複生之人。”
宮九霍然回首:“影子人已經進到皇宮裏了?!”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九公子, 你現在還認為,影子人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有任何想法嗎?”
宮九的臉色變得更加冷硬了, 仿佛有冰霜結住:“……那藏寶圖,現在在哪。”
東方不敗搖頭:“我不知。不僅我不知,影子人也不知。甚至于, 影子人連那藏寶圖究竟是畫在紙上, 還是刻在碑上都不清楚。正因如此, 他們才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大海撈針。”
宮九唇角動了動:“他們都不清楚,我們就更不清楚了。”
可要是這樣,又該如何先影子人一步找到那藏寶圖?
東方不敗站起身:“我已經将我知道的悉數告知二位了。我方回黑木崖,教中還有許多要事,恕我不留二位。”
他站在原地,微一振袖,緊閉的屋門應聲而開,逐客之姿擺的很明白。
墨麒和宮九一塊站了起來,對着東方不敗一揖:“多謝東方教主的消息,告辭。”
宮九卻是沒有同墨麒一道作揖,只是微微皺着眉,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墨麒已經跨出門去,站在屋外回頭看他,用眼神示意“為何不走”時,才像是緩過神一樣轉身欲離開。
屋門吱呀合上。
東方不敗站在他身後,饒有興味地喊住宮九:“世子。”
宮九在屋門合上的那一剎那,全身的神經都開始叫嚣着警惕與危險,他繃緊了身體,手已經摸在了劍柄上,慢慢回過身:“教主不讓我離開,是何意思?”
他仔細觀察着東方不敗的神色,卻沒發現任何敵意,只有一種他不能懂的了然和饒有興致。
東方不敗上下看了幾眼面前這位華裘綴珠、寶玉為鞘的貴公子,而後像是随口一問似的道:“你心悅門外那人?”
宮九:“……”
宮九:“嗯?”
東方不敗并沒有在宮九面上看到他所預料的那種惱羞成怒的神情,反倒是瞧見了茫然和發自內心的疑惑:“教主何意?”
東方不敗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原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麽?
這倒是有趣。
宮九在東方不敗那種了然于心的怪異目光的注視下,愈發的渾身不自在了,然而比不自在更加沖擊他的,則是東方不敗方才問的那句話。
心悅?心悅誰?誰心悅誰?
我,心悅,那個冤大頭?
宮九站在原地,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在腦袋裏來回倒了好幾遍,才終于确定了東方不敗的意思。他本已經張口想要反駁,但一句“不”剛剛在唇齒間成形,又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生生卡住,吐不出口來。
甚至宮九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自己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他滿心的茫然,滿心的疑惑,一向才思明晰的大腦,都仿佛在這個問題的拷問下突然迷失了方向。
宮九又将這幾個字眼在心裏倒來倒去了幾遍:我,心悅……道長?
心……悅?
我嗎?我是心悅着道長的嗎?
一種奇妙的、宮九難以解釋也難以理解的酸脹和雀躍感,在被東方不敗的話終于點破後,毫無征兆地在他心尖破開一個口,洶湧地沖了出來,大張旗鼓地占據了他整個胸膛,順着他快要迷亂的呼吸,一舉沖上了他的大腦。
宮九眩暈了一會,而後警惕地想:……怎麽回事?
這是什麽感覺?
東方不敗無比新奇,又覺得無比有趣:“世子,你可知‘心悅’是何感?”
宮九從沒這麽暈乎過,陌生的感覺占據了他的大腦。他就像是在巨浪中拼命想要攀上一塊木板的迷失者,一心只想要維持好自己長久以來保持的很好的平衡,莫要再被這不受自己控制的浪頭推來搡去。
宮九握緊了劍,心想:這莫不是東方不敗的什麽邪法!?
宮九警惕地搖頭。
東方不敗笑了一聲:“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心悅這位墨道仙了。”
宮九幾乎是用自己的理智,将那些甜津津又黏糊糊的感情撕開,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教主莫要胡言。”
東方不敗又想笑了:“你從未瞧見過自己看墨道仙的眼神,是不是?”
宮九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我如何能看到自己的眼神。”
“眼神瞧不見無妨,我且問你幾個問題。”東方不敗伸手虛點向宮九手邊垂着的劍穗,“這玉佩,可是那位墨道仙送你的?”
宮九心裏和口中同時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東方不敗臉上浮現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可知,你每次看向他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摩挲着玉佩?便是不看他的時候,亦是如此。”東方不敗頓了頓,又指了指宮九身上的裘衣,“這衣裳是不是也是他送的?”
宮九估計自己現在渾身都在表達一個問題:你如何知道的?
不然為何東方不敗已經開始回答了:“你可知你進這屋來,單是椅子便挑剔的看了好幾次,生怕坐下就會粘上灰。但凡衣裳有了褶皺,你便要伸手抹平。你的手不在玉佩上的時候,就在摩挲這衣上的雪貂毛和珍珠。”
宮九下意識的張嘴想要反駁,可一個字都沒有反駁出來。
東方不敗露出了一點促狹的神情,不過卻沒有說他到底想到了什麽,只是繼續循循善誘地問:“世子,你的心思我再了解不過,咱們都是冷心冷肺的同類人,只要一打照面,就算僞裝的再好,身上的血腥味都掩不住真相。我知你可能不懂‘心悅’是和感受,其實很簡單。”
東方不敗指了指門外,隔着門示意墨麒:“你想想,你可想占有他?可是又想占有,又不想因為占有而毀掉他?可是只願每時每刻,都能與他形影不離,叫他離你不得,又不願他身邊有除了你以外旁的人,享受他對待你時的那種特殊?你是不是已經為他放棄了許多,又做過許多未遇見他前,從不可能做的事情?”
東方不敗揚揚下巴:“若不是他,你會管這黃芎死活?你會管這影子人如何?便是天下大亂又怎樣?你當真在乎?”
東方不敗又促狹地笑了一下:“旁的不提,我只問你句最直白的問題——”
“你想睡他嗎?”
“我——”宮九的呼吸瞬間停止了片刻。
這“片刻”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有多久。
反正他的腦子裏已經開始飛快的閃過自己曾看見過的,屬于墨麒的那些或是克制的、或是隐忍的表情了。
他也不是沒見過墨麒的身體,甚至于初見的時候,他就已經了解了那具常日總是包裹在道袍之下的身體,究竟有着怎樣極具爆發力和壓倒性力量的肌肉,那體魄究竟如何完美無憾,恍若神造。
他甚至親手觸摸過,發病時也曾在墨麒懷中挨蹭打滾過,但從前他只是覺得這種沖動是鞭撻給予他的,可現在仔細想來——即便墨麒并沒有碰他的時候,光是冷靜得仿佛無法撼動的眼神,光是冷眼旁觀的居高臨下的态度,不也曾經讓他高潮過?
宮九下意識地舔了一下突然有點幹澀的唇。
東方不敗幾乎想要大笑了——宮九這還沒怎麽撩撥,就已經開始東想西想,甚至想到自己口幹舌燥的樣子,幾乎像個未經人事的處子——等等。
東方不敗想了想門外那個看起來清冷仙氣的仿佛不染塵埃的男人:……說不準,這兩個當真還都是處子呢?
這麽想着,東方不敗笑得不由地更加促狹了:“世子,你可知道,男人送你衣服是何意思?”
宮九現在腦子裏已經是一片滾水,高溫燙得水面咕咚咕咚直冒泡,下意識地順着問了句:“何意?”
東方不敗湊近宮九,小聲道:“當然是為了……親·手從你身上撕·下·來啊。”
宮九的眼神簡直可以用駭然來形容了——除了駭然,還有另一種令宮九幾欲奪門而出的感覺。
東方不敗往下一瞄,咳了一聲:“……世子。”
克制一下。
雖然我知道你們這些處子都是很不禁撩撥的,但這還是我的屋子,我可沒打算把這裏借給你處理問題。
·
·
墨麒感覺很奇怪。
非常奇怪。
這一路從黑木崖上下來,宮九的臉都冷得好像是結了千年寒冰一樣。不但如此,宮九還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連一道眼神都不舍得投給他。
分明上山的時候,宮九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墨麒還欠了他一次太行山游,等送完黃芎的棺材後,一定要找補回來。為何下山,卻這般冷冷冰冰?
墨麒有些心神不寧地想着,有心想問宮九與東方不敗到底在屋裏說了什麽,又覺得說不出口,平生第一次後悔自己為何不聽一下牆角,也不至于現在一頭霧水了。
墨麒在心裏醞釀着該如何搭話,但因為搭話一向是由宮九起頭的,墨道長在此道實在過于生疏,一直醞釀到下山,也沒有憋出一個字來。
因此,當山下已經換了身行頭,整列好隊伍的包子鋪老板再看到國師和世子時,卻看到了一個臉冷的令人望而生畏的世子,還有一個莫名有點心情低落的國師。
兩人之間還隔着十來米。
包子鋪老板茫然地看着國師刻意地往世子身邊踏近了幾步,結果世子又蹭蹭幾下走遠了,堅持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感。
包子鋪老板:……上山前世子分明恨不得長在國師身上。這上一趟山到底是怎麽了,這又是什麽情趣?
老板先是在肚裏腹诽完,而後肅穆了神情,帶着隊伍,迎上了明顯一直在走神的兩人。
百丈來長的千人軍隊,一匹匹駿馬整齊列隊,高大的雪白駿馬上,士兵們披挂整齊,純色毫無裝飾的盔甲寒光森森,每一塊甲片都锃亮的像一面銀鏡,雪色的槍尖锃亮,紅纓鮮豔如火。
黑木崖下的百姓都避回到了家裏,探着頭扒在窗上看這一幕。
這一支純白如雪、唯有紅纓如火的浩然大師,在潛伏黑木崖多年、一直扮成包子鋪老板的領隊帶領下,士兵們齊齊翻身下馬,聲音震天:“恭迎國師,太行授冠!”
這聲音幾乎一路傳上了黑木崖頂。
所有的百姓被這一聲喊鎮住了片刻,而後議論聲開始如雪後春花般一朵一朵綻開:
“授冠大典!哎呀!我們竟然能親眼看見!”
“咱們這兒就是起點麽?哎呀……我都想一路跟去太行山了!”
“哇……黑木崖今年明明沒有下雪的,現在看起來都好像下雪了一樣。真是白皚皚一片……不過國師的軍隊嘛,就得是這麽霜白的,這叫仙氣!不染塵埃!”
“娘親娘親,你看那些将士哥哥的盔甲,好亮哦!是不是都是銀子做的呀!”
“噓,小聲一點,娘親在看國師哪……哎呀,怎麽不能住的再近點兒呢!”
墨麒原本還系在宮九身上的心思,瞬間被震得回神了。
面前是數以千計的浩蕩大軍,身邊是冷臉的宮九,身後是黑木崖,墨麒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孤立無助。
包子鋪老板——也就是領隊,已經和自己的兩名副手展開一件雪白衣裳,走到了墨麒面前,趁着背對百姓,對着墨麒擠眉弄眼:“國師大人啊,就一下,也不用您說話的,您就跟着咱們走一趟就行了。包相還有龐太師都已經将後續的打擊邪教和愚昧惡習的計劃述諸于行了,只消您這邊冬風一吹,這把火就能燒起來啦!”
墨麒看着面前飄逸的簡直像是沒有重量,在風中當真如一卷舒雲一樣的雪白華裳:“…………”
道理我都懂,但為什麽一定要是白衣?
宮九的目光投了過來。
領隊無比機靈,對還不動的墨麒道:“這可是九公子特地派人尋來的雪雲布,行動之間恍若雲煙,輕盈無比,柔順垂然。上面的金線銀絲也都是九公子——”
墨麒垂着眼展開了雙臂。
還說什麽呢,宮九的眼神都快把他穿一個洞了。
在轉過身就一臉肅穆的領隊和副手的虛扶下,墨麒翻身上了趙祯特地為他挑的那匹漢白玉踏雪馬。雪雲布在行動間随風而飛,恍若雲卷雲舒。
古人有詩雲:霓為衣兮風為馬——
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街道兩邊,還扒在窗戶上的、悄悄開了門縫的百姓、爬到屋頂的頑皮孩子,在這一刻,齊齊一靜默,而後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陣震天響的歡呼。
宮九站在原地,眼神複雜地看着雪白高馬上,那個穿着雲霓雪衣、恍若谪仙的男子。
他牽着大黑馬卻不舍得騎的樣子、拿着募捐名冊眼神中滿是愉悅的樣子、在所有的絕境面前一舉破千鈞的樣子、對着自己總是無奈又包容的樣子……
還有他逆着光騎在馬上,慢慢回過頭來看向自己,現下的樣子。
墨麒對他說:“來。”
宮九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飛掠而去的腳步,他在墨麒身邊的那匹白馬上落下身的時候,近乎惱怒的想:現下你身上穿的可是我送的衣服,我可不管你送我衣服是不是要撕的,反正,你這身衣服我是一定要撕的!
領隊也上了馬,沉聲長嘯:“起——行——”
授冠大典的隊伍,像一股夾着雪的風暴,以碾壓性的氣勢,向着太行行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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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上,已經折返回來的楊過拉着李安然笑得直打跌:“哈哈哈哈哈哈!李兄!你是沒看見那群牛鼻子老道的臉色!叫他們給墨道仙籌備授冠大典,而且舉行大典的地方既不是終南山,也不是泰山,而是太行山,那群老道搬着東西過來的時候,那臉色臭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安然正一心盯着一旁忙碌準備吃食的東方杏看呢,被楊過拽的差點一腳滑倒。他悚然拍開楊過作孽的手:“莫要拽我!我一會兒可是要給師弟授冠的,這身衣服若是髒了,我可找不到第二件!賣了我也買不到!”
東方杏笑道:“這次大典,陛下也是費了心思了。原本我是以為,授冠大典是要像慣例一樣,在泰山舉行的,沒想到居然會辦在太行山。”
洪七公偷吃東方杏端上來的花生米:“嗨,墨小友不是‘太行仙尊’麽,授冠大典當然要在‘太行’辦了。去泰山辦算什麽事?”
黃藥師也笑了一下:“而且此次大典,授冠之人竟不是小皇帝,而是李安然……”
這尊敬的意思,已是表示的足夠了。
也不知全真教的那群老道會不會在午夜夢時,氣得跳起來撕床單。
授冠大典的儀式地點并不在太行觀上,而是在太行山脈另挑了一處山頭,同樣也是白雪皚皚,人跡罕至。不過這段時間,為了方便一些并不會武的官員,甚至是皇帝的儀仗隊來此,已經有人将雪上上下下的掃出了一條路,撒上鹽巴,并時刻保持幹淨。即便天空始終在落着雪花,這條路仍是通暢的。
黃藥師和楊過等人大部分時間會在太行觀內等候大典開啓,不過有時候也會被好奇的小龍女和洪七公拉去正在籌備的山頭,瞧見了不少從前只聽聞、卻未曾謀面過的人。甚至東方不敗都也到了,顯然是一副看好戲的态度,全真教的人在祭神臺上忙活,他就令人打着傘,坐在躺椅上,享受着年輕主管的侍奉,好整以暇地看着這群牛鼻子道士不甘不願的上下忙活,為他人做送嫁衣,越看心裏越是愉悅,眉眼都帶着笑。
回來這裏的人,除了确實有名頭但主要是來湊熱鬧的俠客,大部分都是過往曾與墨麒碰過面的,甚至共同經歷過案子的,像楚留香、胡鐵花等人,甚至于同楚留香齊名的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也帶着摯友花滿樓一道來了,就是臉上好像有點愁容,在看到居然本年第四次出門的西門吹雪和帶着簾帽的葉孤城時,驚得一蹦三尺高。
段譽也不遠千裏地帶着大理衆人,還有自己的一群漂亮妹子們來了。他一上來就奔到專門為趙祯支起的帳篷裏縮着了,肚裏憋着壞水,想等趙祯來了以後吓他一吓。幾位妹子則和楚留香這次也帶來湊熱鬧的三位妹子勝利會師,此時正縮在一塊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說些什麽。
包拯并未親自來太行,緣因此次大典,趙祯本人親自離京,汴京自然需要包相幫忙鎮着。不過龐太師倒是來了,而且還樂呵呵的,據說這次趙祯來太行,唯一帶的妃子就是龐貴妃,龐太師自然樂呵了。他正跟在展昭和白玉堂身後說着什麽,纏人的不行,展昭和白玉堂頂不住龐太師的一陣叨叨,便帶着他挨個去和來大典的各位俠士見面,龐太師是個人精兒,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心裏掌握着尺寸,場面倒是很是融洽。
楊過和小龍女包括黃藥師都不大開心,因為郭靖夫婦也帶着兒女們來了。楊過與小龍女避回了太行觀時,黃藥師也跟着一塊避開,不過卻被東方不敗叫住,兩人聊了起來,倒是沒有回到太行觀去。
趙祯來的時候,整個大典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十米高的祭神臺矗立在峰巅,一眼看見的時候,趙祯就開始想到時候道長穿那身白衣究竟能有多仙氣了。
趙祯心道:可惜沒法把大宋的百姓一股腦都帶上來,讓所有人都看看。想必看到這一幕的人,未來什麽紅衣教白蓮教都沒法再洗他們的腦子了。
他極為滿意的和龐太師以及全真教的人見了面,說了好些叮囑的話,才走到自己帳篷前,才一撩帳簾,就被段譽拽進去了,帳簾也落了下來。
兩位皇帝見面,本來還想跟進去的龐太師只得打道回府了,這裏已經沒有了他存在的餘地。
此時正是黎明,也是晨曦劃破夜色,天光乍亮的時刻。太陽照耀在堆積于路邊的雪壘上,透出晶瑩純淨的光。
迎接國師登典的大軍也已經到了太行山下,一路沿着已經開辟好的道路,肅穆又莊嚴地前進着,也有百姓遠遠地跟着,都不敢發聲。只覺得這大軍行進的每一步都仿佛充滿了神性,令人心神震撼。
百姓是不能上山的,都圍聚在山腳下遠遠的望着那支純白的隊伍越行越高,離天空仿佛越來越近,這太行山宛如與天相連一般,如此神秘莊嚴。
所有人都十分震撼甚至激動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墨麒卻是還在心裏想着:為什麽九公子還不同我說話?
……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國師大人有些可憐的騎在馬上反省着。
這場大典足足從寅時進行到了酉時。太陽落山之時,墨麒才頂着白玉為底,金銀做襯,珍珠為綴的玉冕旒,帶着滿身的疲倦回到太行觀中。
趙祯還真是不避諱,授冠直接就給墨麒準備了個冕旒。他自己倒是樂呵,看也沒看他從盒中取出這玉冕旒的時候,龐太師等人臉色大變的模樣,顯然在他打開這裝着玉冕旒的盒子前,龐太師也是不知道這盒裏授的冠是什麽樣的。
江湖中人倒不是特別在意這個,但稍微有些心思的,心裏也不由地打起鼓來,思忖趙祯這到底是何意思。身為江山醉的總掌櫃,姬冰雁想得尤其深,越想越是心裏發寒,李安然将那玉冕旒戴到墨麒頭上的時候,他幾乎想躍上去阻止,但被自己的理智按捺了下來。
姬冰雁總覺得趙祯這是想将墨麒捧到最高處,然後再狠狠地摔下來。這想法一直在他腦裏徘徊不去,以至于大典結束,衆人下山之時,他的臉色差到胡鐵花都吓了一跳。
墨麒站在後院松柏下,月色映照在雪地上,透出一股冷意。
宮九匆匆回到太行觀時,看見的便是站在松柏下,帶着玉冕旒,穿着雲霓也似的雪衣,面色疏冷,眼眸低垂的墨麒。
月光繞過綴珠垂下,重如繁露的玉冕旒,摩挲過墨麒臉上每一寸起伏。男人高大的身軀在無暇的雪地上映出的影子無限的拉長,拖到宮九的腳下,宮九微微移了移腳,蹭了一下影子的邊緣,而後影子的主人就動了。
墨麒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轉頭看向走廊中望着他的宮九:“……九公子?”
那月下的雲之君突然回首,清冷的目光于冷松皎月之間落到了宮九的身上。
宮九在與墨麒那雙黑得幾乎發藍的眼睛對上之時,突然想起東方不敗說的那句促狹地戲言。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
靜谧的院中突然傳來了身體碰撞的聲音、衣衫窸窣的聲音、雪被倒下的人壓得吱呀作響的聲音,還有墨麒的一聲悶哼:“九公子?!”
宮九按住面朝上,被他撲進雪地中的雲之君,一把揪住了這人的衣襟:“墨道長,墨麒。”
“墨麒。”
墨麒不知宮九這突然發難又是為何,只是對着宮九明顯灼熱又有些陌生的眼神感到無措,他也不敢推開正大咧咧騎在他腰腹上的宮九,怕萬一推開,宮九就真的甩袖子走人了,只能對着宮九一聲比一聲咬牙切齒的喚名聲應道:“嗯。”
“嗯。”
“九公子。”
宮九盯着墨麒帶着一絲茫然的面龐:“我名趙玖。”
墨麒張了張嘴,那雲之君兮的缥缈感瞬間變成了不知所措:“……”
九公子這是想和我交換姓名麽?
可我本就名為墨麒……
是了,九公子平日用的名字是宮九,但親近的人定是以趙玖稱呼他的。九公子這是在問我有沒有什麽親近點的稱呼?
墨麒遲疑了一下:“我字君玉。”
宮九原本只是想讓墨麒用自己母親親自給他取的名喚他一聲,沒想到墨麒卻答了另一句他完全沒想到的話。
君子如玉。宮九将這兩個字在唇齒間翻來覆去的無聲念時,只覺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墨麒更适合這兩個字。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獨占的欲望瞬間洶湧而上,令他将墨麒的衣襟攥的更緊了:“君玉?可有其他人這般稱呼過你?”
墨麒搖搖頭,冕旒抖來抖去:“只有母親才會這般稱呼我。”
宮九撩開了在墨麒臉上掃來掃去的冕旒,眯了眯眼睛:“君玉?墨君玉?”
墨麒迷茫地躺在雪地裏:“啊……嗯?”
宮九看着墨麒毫無抗拒之意的模樣,幾乎要傾下身去——
“嘶……”
一聲抽氣聲令還在雪中癡纏的兩人瞬間彈開。
院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依靠在松柏邊望着兩人,纖細如玉的手正半掩在唇邊,一副受了驚的模樣。
宮九瞬間抽出了腰間的劍:“何人!”
他竟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女子!她是何時來的?怎麽來的?她是誰?!
宮九心中驚疑不定之時,墨麒卻突然有些慌亂地垂下頭,撣去了身上的雪漬,整肅了衣衫,而後對着那女子一揖:“母親。”
宮九手中的劍頓時顫了一下。
母……親?
那女子的眼神比宮九的還要驚疑不定,想來也是,大老遠跑來看自己的兒子,卻見兒子被另一個男人壓在雪地裏……
女子遲疑地走到墨麒身邊,摸了一下墨麒的肩膀:“這位是……”
宮九緊繃着臉,瞬間将劍收還入鞘了。
墨麒對着母親道:“這位是太平王世子,宮……趙玖。亦是我的……好友。”
女子沉默了一下:……你們男人,好友之間就是這麽玩耍的嗎?
但既然墨麒這麽說了,女子也就不問了,對着宮九溫和地笑了一下,宮九幾乎能從女子的臉上看出五六分墨麒的影子:“我名墨唐,趙公子喚我伯母也可。”
宮九幾乎立即移到了女子身邊:“伯母喚我阿玖便是,趙公子未免太過生疏。”
墨麒:“……”
生疏嗎?我還一直喚着九公子呢?
宮九信口拈來:“您瞧,道……君玉就是一直喚我阿玖的。”
墨麒:“…………”
我有嗎?什麽時候?不是今天你才告訴我你叫趙玖的嗎?
墨唐笑了起來:“好,阿玖,阿玖。這次我來,是聽聞了授冠大典之事,可惜消息聽得遲了,晚來了一步,沒瞧見君玉在授冠大典上的模樣。”
宮九對墨唐道:“也沒甚不同的,那大典是全真教的人辦的,沉悶的很,就是來了也只能瞧見一個道人拈着打好的稿子念些無聊的祭詞。伯母想看,直接看君玉現在這身打扮就是了,方才授冠大典時,他就是這麽穿的。”
墨唐聞言,看向墨麒,瞧了半晌,捂着嘴笑出聲來。
宮九奇怪地看了看墨麒,并沒有什麽差錯,依舊是那副令他想撲上去撕衣服的疏冷谪仙模樣,不由地問:“伯母為何發笑?”
墨唐邊笑邊道:“我是想起……君玉小時候,天天吵着要修煉成仙,還總是喜歡煉些糖豆作仙丹的模樣……送到太行他師父這來,好不容易扭好了,現下居然當真又成了聖上親口承認、還舉行了授冠大典的‘太行仙尊’了。你說,這是不是造化弄人?”
墨麒:“…………”
宮九:“……糖豆?成仙?”
墨唐挑眉:“啊呀,君玉沒有同你說麽?我與你說,他小時候——”
“道仙!墨道仙!”走廊的盡頭又傳來了呼喊的聲音,聽着陌生,是個男子。
墨唐頓住了,停下話頭,又看了墨麒幾眼,而後輕輕摸了摸墨麒的臉頰。
她松開墨麒,拍了拍宮九的手:“君玉性子悶,多陪陪他,多欺負欺負他也無所謂。往後的路,伯母是不能陪他一塊走的,人生若是得一摯友相伴……也是君玉之幸。”
宮九聽她話裏的意思:“伯母怎麽這就要走?”
墨唐輕笑了一下:“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終會再聚的。”
說罷,她便足尖一點,白衣淩風,消失在夜色中了。
沖了過來的陸小鳳嚯了一聲:“好俊的輕功!那姑娘是誰?”
宮九面色不善地看向這個明顯破壞了自己與未來岳母打好關系的四條眉毛:“那是道長……君玉的母親!”
陸小鳳飛快把下一句“姑娘可真漂亮”給吞了,而後腆着臉順杆爬,很是自來熟地對墨麒道:“君玉啊——”
宮九看着陸小鳳的目光更加森冷了,仿佛看着的不是一只活小鳳,而是一只死小鳳:“這是你能喚的稱呼嗎?”
陸小鳳又被噎了一下,頓時有點可憐。
墨麒道:“你找我,有何事?”
他還記得陸小鳳,緣因是授冠大典時,全真教掌典的道人在前面大聲念祭詞,身邊的趙祯就悄聲和他挨個數祭神臺下的人都是誰。趙祯格外提到了兩人,一個就是西門吹雪身邊只帶了個簾帽,幾乎是明目張膽出現人前的葉孤城,一個便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對于葉孤城,趙祯只是笑眯眯地說了句:“卿本佳人,奈何為賊。既然不是賊了,那對待佳人當然要有對待佳人的寬待嘛。”
至于陸小鳳,趙祯則是道:“道長可要記得這四條眉毛的男人,若是沒事,千萬不要往他身邊湊。像你和包相展昭,本就是吸引命案的體質了,再同這天生的麻煩精湊到一塊……朕是怕大宋要亡。”
不過最後趙祯還是收回了玩笑話,對墨麒道:“影子人的事情,朕也已經讓陸小鳳跟進了。他也追着線索查了兩個月有餘,都沒能摸到線頭,可見這影子人究竟藏得有多深。朕懷疑,這影子人很可能從前朝時就已經有了……往後,若是陸小鳳來找你,麻煩道長也多多施以援手。”
“陸小鳳會找你幫忙,定是遇上了他一個人沒法處理的事情了,而且這種事情甚至連西門吹雪都幫不上忙。”
墨麒記得趙祯同他說的這些話,因此當陸小鳳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立即便想到,是不是影子人那邊查到了什麽線索,陸小鳳卻又遇到了麻煩。
陸小鳳直嘆氣:“唉——道仙!你真不知我這兩個月,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他也知道自己天生就是會招惹麻煩。有時候,他躲着麻煩走,麻煩也會追着上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