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蓬萊尋仙案11 (1)
影子人的船很大, 船上護衛的人自然也就會更多, 足見這次被“引渡”的無名對于影子人來說有多重要。
衆人落上船前就已有了心理準備,因此在瞧見一甲板的黑窟窿眼看過來時,他們并沒有被吓住, 而是腳步不停,直接動手,各自分散開來與影子人纏鬥。
西門吹雪一人應對船頭的敵人, 胡鐵花和楚留香留在船中段, 展昭和白玉堂則一路壓至船尾。
“虧得死公雞沒跟來!”胡鐵花一掌劈退一個抓着巨大狼牙棒的禿頭大漢, 反手将對方的狼牙棒奪了過來:“道長呢!”
展昭反手一刀,砍斷敵人伸來要勾他肩頭的陰魂鈎:“方才還跟在我們身後的, 他是不是下甲板, 進船艙去了!”
十來個人齊齊兇神惡煞地撲将上來,短暫地牽制住了白玉堂的刀。被展昭砍斷了一只手的陰魂鈎的影子人桀桀地笑着, 往展昭正面一轉,另一根鈎子就送到了展昭面前。
展昭立即抽刀向身前一劈, 另一根陰魂鈎也被一道劈斷,然而在他想給敵人最後一擊之時,背後卻不知何時冒出了三個一模一樣、矮矮囊囊的小老頭子,還不及展昭的腰高。他們甚至不用彎腰, 兩手一翻,雞爪一樣的雙手往下一夠便抓住了展昭的腳踝。
“哇!別抓我腳!”展昭毫無心理準備地被三個醜兮兮、跟被腌過一樣的小老頭吓得哇了一聲, 正準備甩開腿上的這仨小老頭, 面前、身後又有五六把兵器一道劈來, 展昭只得将巨闕一橫,當空劈轉一圈,打開周身刺來的兵器。還未松口氣,那三個緊緊抱着展昭腳踝的小老頭,就趁着展昭一刀劈出、收勢不及的空蕩,齊齊發力,順着勢頭将展昭像擲沙包一樣對準一旁欄杆下一扔。
展昭被抛在空中,快要落水的空檔,身體一蜷,手一把揪住了那三個腌菜老頭兒,不讓他們放手有機會回到船上去,四個人像抱團的餃子似的一齊摔入海中。
“撲通!”
水花四濺。
老頭兒們臉上得意的表情頓時恐慌起來,顯然也是屬旱鴨子的。四個人齊齊在海裏胡亂撲騰,互相纏着對方,越是纏越是難浮的起來。
展昭一掌拍開都要撲到他臉上的那一個小老頭,巨闕在海水中破浪一刀,三個小老頭水鬼一樣緊緊纏着他的手終于松開了。
一直到将這三個小老頭一刀封喉了,禦貓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落進了海裏,一身貓毛頓時炸了,四肢驚恐亂撲騰:“玉堂!”
一襲白色的身影從船尾躍入海水,順帶着反手一刀,刀風砍翻了身後差點跟着一道跳海的影子人們。
五爺一手拎住落水的貓後頸:“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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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乖乖垂下手腳裝死。
會水的錦毛鼠叼着不會水的落湯貓游回了船邊,翻身重上了船。
才拎着走了幾步,白玉堂突覺不對:“你怎麽重了?”
他困惑地往自家養的貓爪上一看,就瞧見展昭的腿上正纏着一坨巨大的觸手。
白玉堂驚得本能一刀過去,将觸手從展昭腿上斬了下來:“章魚!這麽大!”
才順了毛的貓頓時又炸了一波,一腳對着章魚大腦袋踢了過去:“娘啊!”
章魚在空中略顯無助地翻滾了一圈,被踢到了迎面撲來的一個影子人身上。
大概是觸手被砍、腦袋被踢的痛苦激怒了章魚,它放棄了和方才捕貓時一樣的步驟,沒再給自己的獵物注入麻醉,巨大的觸手一展,一下纏住了四五個人,吸盤下的獠牙立即轉了出來,死死咬住獵物的肉。
被章魚纏住的人齊齊慘叫了一聲。
展昭被這種滿是觸手的軟體動物惡心地直跳腳,簡直恨不得撕塊布下來,把自己腿上那些黏液給擦幹淨:“怎麽還有章魚!”
他擡頭一望白玉堂,一愣:“咦?玉堂你怎麽臉藍了。咦?玉堂你眼睛裏怎麽這麽多藍環環?”
遠處的寒光軍船上,傳來火筒隊隊長的吼聲:“小心水裏!”
不止展昭和白玉堂聽見了,楚留香、胡鐵花,還有西門吹雪也聽見了。
不,應該說是看見了。
南海黑沉的水面下,浮起一個又一個詭異的藍色光環。光環距離水面越靠越近,越來越大,最終冒出一個又一個圓圓的章魚禿腦袋來。
偌大的章魚群開始用觸手敲打着船艙,像是要爬上來似的。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壓下心中惡心的寒毛直豎的感覺:“推他們下海!”
船上的人瞬間改變了對敵的策略。能直接殺的就直接殺死,殺不掉的,就擊退到海裏去。海裏那些發光的巨大章魚,只怕比刀劍還要更毒些。
一道幾乎劈開夜色的劍光從甲板前端綻開,幾乎是在一息間,整個前端甲板上的影子人們都像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掉進了海裏。
西門吹雪站在已經被他清空了的甲板上,擡起劍,輕輕吹落了銀刃上的血滴。
胡鐵花、楚留香在西門吹雪之後,也清理完了中段的敵人。胡鐵花對着船尾的展、白招呼了一聲,和楚留香一起躍下桅杆,衆人聚在豁然洞開的船艙門前。
胡鐵花看着都裂成粉渣的門:“……不用看了,肯定道長拂塵碾的。”
船艙裏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見。楚留香從外面取來了一盞油燈,點亮了後當先走在前面引路。
船艙裏很安靜,安靜到沒有一絲氣息,但絕不是因為沒人。
——人,是很多的。
楚留香低聲提醒:“小心腳下。”
——只是都變成了屍體。
衆人跨過滿地倒下的影子人,展昭還低頭看了眼這些匍匐在地的黑衣人:“又是這樣的。”
屍體枯幹,如同放置了百年的幹屍一般,顯然是被擊敗後就咬破了毒藥自盡了。
“之前在河西案的時候,我們抓到的那些影子人就是一被打敗,就立即服毒自盡,一個沒活下來。”展昭向不清楚河西案的幾位簡單地解釋。
白玉堂漠然道:“活下來也沒用。沒有解藥之前,他們忠于影子人的禁口令,不可能吐出任何訊息。解了藥後,他們的記憶就會被洗掉,更問不出什麽東西。”
如若不如,白五爺肯定早就把影子人的事情抖摟幹淨了,哪還等到今天。
影子人的船很大,從甲板往下,整整有三層的空間。衆人一連下了三次階梯,才終于在最底層看見了一處光亮。
楚留香試探地揚高聲音:“道長?”
墨麒的聲音從道路頂頭,那個唯一有光的房間傳來:“這裏。”
衆人加快了腳步,走進了房間。
這間屋子極大,地上還倒了十來個黑衣人。墨麒就站在房間中央,面前是一個黑沉的棺材。
“這什麽?無名在裏面嗎?”展昭上前,試探地推了下棺木。
楚留香一把摁住展昭的手:“等等,有機關!”
胡鐵花:“你怎麽發現的?”
楚留香擡手示意耳朵:“有聲音。而且道長沒開,這不是明擺的有問題?”
楚留香:“我開,這種機關我對付過。你們出房間。”
“哦,哦,好。”展昭點點頭,收回了手,推着白玉堂和墨麒等人一塊出了房間,扒在門口看着。
楚留香手放在了棺木上,來來回回摸了好幾遍,才找到一個位置,哆,哆,哆,敲了三下。棺木裏響起了啪嗒一聲,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鎖。
他立即卧倒在地,推開的棺木沉重地砸在地上,下一瞬,密集的暗器箭弩自棺材內嗖嗖地連發而出,許久方歇。
楚留香側耳又聽了一下:“沒了。可以進了。”
衆人踏入室內。
棺材裏躺着一名沉睡的白衣男子,面容冷峻俊朗,身材高大修長。
西門吹雪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葉孤城。”
·
·
“葉孤城……居然是葉孤城!”
胡鐵花綴在最後和楚留香嘀嘀咕咕的時候,墨麒正和西門吹雪一起擡着棺材,從搭起的木橋将棺材穩穩地運到寒光軍船上。
等人都齊了後,火筒隊士兵們立即手腳利索地收起木橋,而後回到火筒邊,對準影子人的大船,齊聲鳴響。
鮮紅明亮的火焰吞噬了巨大的船只,也漸漸驅散了海面下還在翻湧的那些藍色光環。
墨麒和西門吹雪一道将棺材放到了船艙裏。
天下第一劍客西門吹雪親自擡棺,怕是皇帝都沒有這個待遇。
打從瞧見了棺材裏的人就是葉孤城後,西門吹雪就沒離開過這個棺材了,等到衆人都回到了寒光軍船上,他就帶着棺材獨自回了艙房,誰也不曉得他這是要跟棺材裏的葉城主做啥……
當然,會這麽想的只有胡鐵花一個人。
楚留香語重心長:“小胡啊,我覺得你想得太多。”
胡鐵花也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狐疑:“是吧……”
墨麒走進西門吹雪房間的時候,白衣劍客正坐在棺材邊,垂着眼看着沉睡的葉孤城。他面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漠的,好像為了葉孤城特地大老遠跑來南海的人不是他,發覺自己喚不醒葉孤城,便請了墨麒來的人也不是他似的。
墨麒往葉孤城的手邊一看,看見了原本懸挂在西門吹雪腰間的其中一把長劍,此時正随着原主人一道躺在棺材裏。
兩個悶葫蘆湊到了一起,除了相顧無言好像也沒有第二條路。
好在其中一個本就是有話相商。
西門吹雪:“我聽說,墨道長曾經見過起死回生之人。”
墨麒:“你是說影子人。”
西門吹雪擡起頭:“是何情形?”
“失去記憶,內力暴漲,眼珠全黑。”墨麒簡潔地道。
西門吹雪:“如何喚醒?”
墨麒搖頭道:“以往遇見的影子人,沒有人是昏睡着的。葉城主如何?”
西門吹雪:“眼珠全黑,內力暴漲,記憶不知有沒有出錯,一直昏睡不醒。我喚不醒他。”
墨麒一怔:“沒有其他外傷?亦或是中毒?”
西門吹雪搖頭:“沒有。”
這才是最讓西門吹雪束手無措的原因。他根本找不到一處原因,能夠解釋葉孤城如今的昏睡不醒。
墨麒猶豫了一下:“會不會……葉城主本不想醒。”
對于此時的葉孤城來說,白雲城他已回不去了。沖城,也不是他的城。葉孤城沒有了牽挂,卻也尋不到自己此時存在的意義。即便不重來一生,他的這輩子也已經活的夠累了。難道他不值得一次安安穩穩的長眠嗎?
一個空空蕩蕩的人。一個空空蕩蕩,沒有對手的人。
總是太寂寞的。
高處不勝寒。
西門吹雪沉默了一會,從椅上站了起來,伸手将棺材中的葉城主橫抱而起,在床上放下:“九公子一回,我便帶他回白雲城。”
也許回到白雲城,葉孤城就會願意醒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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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回到李将軍府的時候,滿裏已是深夜。黑暗靜悄悄地擁抱着大地,讓滿裏安眠在靜谧之中。
墨麒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掃了一圈大廳:“九公子呢?”
他是真覺得宮九離開的時間好像有點久了。
胡鐵花打了個哈欠:“我的天。道長,你知不知道,九公子就離開了一個下午,你就進了這大廳兩次——進了兩次你就問了他兩次在哪。”
展昭和白玉堂都落了水,現在回去換衣服休息去了。西門吹雪也帶着葉孤城回了他的客房。大廳裏此時只有胡鐵花、楚留香這兩個落了單的單身漢子,耐着如今将軍府裏各個兒成雙成對的酸臭味,準備熬個夜,再思考思考青鳥身份的線索,看看能不能挖到對方的老巢。
墨麒在茶幾邊坐下,摩挲着手中冰涼的浮沉銀雪,只沉默了一息,就又站了起來。
他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哪裏不對。
楚留香困惑地看向才坐下又站起來的墨麒:“道長,怎麽了?”
墨麒仰頭看向房梁:“你們可知,九公子在哪?”
暗衛探出個腦袋,搖搖頭。
墨麒:“他離開前,最後一個去的地方是哪裏?”
暗衛:“囚牢,見金陵押送來的犯人。”
楚留香原本端着茶的手一頓:“見犯人?”
見個犯人至于這麽長時間不回來嗎?原本楚留香還以為宮九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所以才沒有擔心。但見犯人之後離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就是大大的有問題了!
胡鐵花立即站了起來:“走,我們去囚牢看看!”
…………
滿裏的囚牢,條件比李家地牢還要差。具體表現在……滿地亂竄的蟑螂。
牢房裏關的都是曾經的世家家長,哪裏呆過這麽恐怖要命的地方,日子過的簡直痛不欲生。墨麒等人把他們提出來,押到提審室之後,他們好些人的表情甚至是欣喜的。
至少沒有蟲子啊!
楚留香輕咳了一聲:“先前,太平王世子是不是問過你們話?”
所有人幾乎都是搶着開口,最後被墨麒點到單獨來回答的人,恰好是河小公子的父親:“是,是!世子問我,以前是不是去過金陵的春樓……”
“咦?世子也問了我這個!”
“怎麽我也被問的這個?”
楚留香敲了敲桌子,壓下嘈雜:“除了這個呢?他還有沒有問別的問題?”
所有人齊齊搖頭:“沒了……”
“就問了這個……”
墨麒:“你們怎麽回答的。”
河父:“我……嗨,我們這都什麽年紀了,誰還沒去過青樓呢……而且啊,金陵新開的青樓裏真的很多美人兒的,是真的好看——”
河父興奮地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以及自己可能只能去蟲樓與蟑螂相伴,再也沒法去青樓這樣一個事實了。
墨麒:“糟了。醉春樓!”
墨麒大步跨出提審室。胡鐵花匆忙跟上:“道長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兇手在醉春樓?”
墨麒邊往外趕邊道:“蓬山仙子想要大面積培育罂粟,需要銀子,需要種子——”
“這些從何而來?”
…………
“——這些從何而來?”
醉春樓裏。
宮九正側卧在一張香噴噴的大紅床鋪上,姿态舒展,若是不看他身上纏繞着的銀絲,倒是一副極其養眼的畫面。
宮九:“想要查到你的蹤跡,根本不用想那麽多。光一個罂粟,便能追溯到源頭了。事情其實很簡單,抛去那些看似複雜的案情,想想看——你想要種植罂粟,這可不是個無本買賣。南海這個地方,氣候潮濕,蟲鳥害多,旱澇興替,難以預料。想大面積地培育出罂粟——上好的罂粟,可是需要大把的銀子,還有大把的罂粟種子的。這些銀子、種子,從何而來?”
“讓我想想看——東瀛。”宮九自問自答,倒是怡然自樂,“不過東瀛的皇帝也不可能給你那麽多銀子,夠你用半年的,他最多和你做一錘子買賣,至于後續維系的銀子,你還是要自己賺的。”
宮九的指尖缱绻地撫了撫身下的大紅錦繡被:“如千鳥所說的,這世間什麽來錢最快?什麽消息路子最廣?青樓。這是你唯一和那些有銀子的人接觸的最好、也是最方便的渠道——青樓,一個就算是日投萬金也絕不會被任何人懷疑的銷金窟,多麽完美的選擇?”
“可罂粟一年一熟,想要培育它可是一件長時間的活計,你不能讓人發現自己,所以你不能親自抛頭露面——但有個位置,卻能讓你即便不用親自抛頭露面,也能獲得所有的情報、掌握全部的銀子。”
“——老鸨。”宮九毫無感情地勾了一下唇角,“這是老把戲了。”
粉色衣衫的女子從裏間轉了出來:“世子所言,句句在理。”
宮九看着畫着黛眉、抿着朱彤口脂的美麗女子:“那可是句句屬實?”
女人溫婉地笑了:“自然也是句句屬實的。”
她輕輕動了動手指。
纏在宮九腰間的銀絲驟然收緊,割裂了衣衫,慢慢勒緊,勒進皮肉裏,滲出一絲血絲。
宮九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碎了的裘衣:“姑娘真是熱情。”
他在心裏想的卻是:幸好沒有穿道長給我做的衣服——
女人溫柔地笑着走到床邊:“剛看到世子的時候,妾身本是打算用這銀絲,給世子一個痛快的。不過……世子居然這麽聰明,妾身倒是覺得這點痛快有些配不上世子爺了。”她的素手一翻,玉纖的掌心中便落入了一個小包,展開包紙,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還是讓妾身帶公子領略另一種‘極樂’吧——”
緊閉的雕花大門被人轟然踢開,然而在此之前,白色的粉末已然被女人灑進宮九口中了。
闖進大門的墨麒呼吸頓時一滞,心跳驟然停頓了幾拍,在他大腦思考出來點什麽東西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沖進了房間,一把抱起宮九的上半身,指尖刃落入掌心,兩三下割掉了宮九身上的銀絲,又匆忙忙摘下腰間的酒:“別咽——別咽——漱了口立刻吐出來!”
胡鐵花的大驚聲幾乎和墨麒的聲音一同響起:“——柳無眉!竟當真是柳無眉!”胡鐵花下意識地啐了一句,“我這嘴怎麽說什麽什麽靈!”
楚留香已經揉身上前了,和頂着兩個黑窟窿眼的柳無眉纏鬥起來。
宮九被墨麒緊緊抱着連漱了四次口,一整壇的一壺冬都被漱完了,墨麒還是不放心,又摘下了腰間最後一壇一壺春:“再漱。”
宮九推開酒,語調平靜:“再漱也沒用了,該吞進去的已經進去了,漱一百遍也沒用。你的一壺冬能解罂粟的毒瘾嗎?”
墨麒攥着宮九肩頭的手簡直像是要揉進宮九的骨頭裏:“不能。一壺冬什麽都能解,但卻解不開瘾……”
宮九的眼神開始恍惚起來,面上暈出一絲亢奮的粉色,愉悅的微笑漸漸勾了出來:“你得——好好改進你的酒了——”
楚、胡與柳無眉的打鬥已經撞穿了數個房間了,估計這場打完,整個醉春樓是真得推倒重建了。不過醉春樓的主人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只是緊緊盯着已經開始上頭的宮九。
殷紅的血色順着宮九雪白的頰,一路染紅了他的每一寸皮膚。
墨麒一把握住宮九的手腕,将他固定住,免得發作時宮九會抵不住自殘。心中被滿滿的、要被漲裂的酸楚感占據,除了懊悔自己晚到一步,便是氣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放低聲音在宮九的耳邊哄道:“沒事,我在,我一直在。很快會過去的。”
宮九居然還有理智在這種情況下靈巧地将自己手腕掙脫出來,伸手一把拽向了墨麒身邊垂落的銀色塵尾,滾燙的指尖卷住了不放,一雙眼睛漆星也似地亮了起來:“道長。”
宮九飛快地把拂塵從墨麒背後硬拽了下來,渾身抖着把浮沉銀雪往墨麒手裏塞。
墨麒手裏是被塞進來的拂塵:“宮九,你……”
宮九一把拽住墨麒的衣領,狂亂地說:“抽我,快……用拂塵!”
淩厲的內力因為紊亂而自宮九體內暴動溢出,撕裂了他身上的衣服,皲裂了宮九身上的皮膚。
可那些傷口剛一見紅,又很快在霸道的內功心法加持下極速愈合。像是一簇簇轉瞬即逝、綻放在雪地上的紅梅。
宮九:“快!”
宮九的眼神一時迷亂,一時清醒,手就算是痙攣着也緊緊攥着墨麒的衣領。
同時發作的自虐欲望與藥瘾同時交織在一起,不斷沖擊着宮九的神經,令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瘋狂,內力亦是更加紊亂。
墨麒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已經被撞出了好幾個大空洞的房間,一把橫抱起了宮九,轉身快步踏出房門。
好巧不巧,兩病齊發。墨麒真怕宮九混亂的內力會令他筋脈寸斷、爆體而亡,倒不如先安撫下其中一病。
兩個青衣姑娘本一直害怕地瑟縮在門外,見到老板終于出來了,惶急道:“怎麽辦啊,怎麽辦啊!老板!”
“無妨,樓倒了重建便是。”墨麒匆匆道,“一樓沒人的房間,帶我去!”
兩個姑娘連忙跌跌撞撞地帶着墨麒下樓去了,尋了間無人又偏僻的房間,都不等她們開門,墨麒便抱着宮九踢開了房門,大步踏了進去。進門的瞬間,袍袖一甩,內力便吸住了門板,乒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兩個姑娘在門外傻眼。
樓上,是兩個俠士和她們的老鸨打鬥的聲音;面前門裏,是種種令人羞澀的暧昧聲。
兩個姑娘後知後覺地開始了誤會:诶……诶?原來老板抱着的那個美男子,居然和老板是這種關系麽?
“轟!”
醉春樓抖了三抖。是楚留香他們又撞破了一道牆。
兩個姑娘聽着面前屋內不但沒有停止,反而又高了個調子的聲音面面相觑:“…………”
這……這……看不出來啊。
原來越是外表看起來冷漠的人,其實內心越野的麽?
樓頂的打鬥聲已然停止,過了一會,楚留香和胡鐵花也灰頭灰腦地匆忙趕下來了,站門外一聽:“……”
原本焦急的心情頓變無語。
噫……這動靜聽着可不像罂粟毒發作?
嗯——九公子不是借機驢道長陪他那啥吧?
屋內,本被心急和擔憂沖昏了頭腦的墨麒也琢磨出來哪裏不對了,伸手掐住宮九的臉頰,迫着他張開嘴,伸指一摸,果真從宮九口中摸出一張薄如蟬翼的膜。
宮九還借機嘬了口墨麒的指尖。
墨麒拈着膜,搓了搓,是天蠶絲的料子:“……”
他面上的表情由眉頭緊皺的擔憂,慢慢變成了發現被騙的愠怒,接着又有幾分好笑和難以置信:“你是故意的?”墨麒摁住了還想往他身上靠的宮九,晃了晃手中的天蠶絲特制成的薄膜,“你是故意的?你早就在算着今日了?還準備了這種東西?”
宮九軟軟地把手往墨麒腰上一搭,含糊道:“是吧。”
他動了動手指,指尖暧昧地掠過墨麒已經被他“不小心”扯散的三千青絲,勾起一縷缱绻地纏在修長好看的指尖上打轉。
他以一種狀似溫順地低伏着身體的姿勢,仰頭看向墨麒,眼角帶着驚人的豔麗。
墨麒不僅無動于衷,反倒還直起了身子。
宮九暗示不成索性明示,扯了扯墨麒的頭發,不滿道:“繼續?”
墨麒怒極反笑,久未出面的天絨絲下一秒就纏住了宮九的手腳,将他死死綁住,動彈不得:“繼續?呵,九公子既然這麽能耐,那便自己繼續吧。”
墨麒無情地從宮九手中拽回了自己的頭發,反手收起浮沉銀雪,青絲披散着,頭也不回地踏出了還彌漫着暧昧味道的房間。
門一開。
楚留香、胡鐵花尬笑:“嘿嘿嘿……”
兩個姑娘傻笑:“嘻嘻嘻……”
哦呦,頭發都披散了哪。哦呦呦,衣服都扯亂了哪。
已經洗不幹淨風評的道長:“……”
宮九,真是個害人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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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騰回到将軍府時,天已蒙蒙亮了。
展昭打着哈欠拽着睜不開眼的白玉堂出來,迎面就遇上了歸府的墨麒等人。
展昭眼睛一瞪,立馬就知道自己這是錯過了重要劇情了,頓時有點後悔昨日自己為何休息的那麽晚。
胡鐵花和也來迎接他們的姬冰雁說昨晚的戰況:“……真的是柳無眉,真是絕了,我就是随口一說,就連老臭蟲都覺得不可能的,居然真是柳無眉……”他先是難以置信地又反複念了幾句,而後切入正題,說了一番他和楚留香如何擊潰柳無眉的過程,“……柳無眉死了。屍體我和老臭蟲也已經處理掉了,保證這回絕不會再讓人有機會讓她起死回生第二次。”
展昭點點頭,湊過來:“那道長和世子呢?”
你看九公子那滿臉餍足、一臉紅潤的表情,再看看道長那黑鍋似的臉色,明顯昨天也發生了很精彩的故事啊!
胡鐵花背着道長,偷偷在面前舉起手,倆大拇指勾了勾,和展昭傳音入密道:“那還有啥呢,不就是……”
展昭頓時無聲地做了個“嚯——”的口型,然後同情地看了墨麒一眼。
什麽話都沒說,上前拍了拍墨麒的肩膀。
展昭心想:肯定是昨晚墨麒和世子那個啥,進行了深層次的交流了。說不準是世子滿足了,道長卻還沒滿足,但是道長又心疼世子,不願強求,所以才黑着臉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猜測的完全和事實截然相反。
二十來歲,半個月前河西案才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車的展昭,現在已經自學成才,能夠熟練地舉一反三了,偶爾的時候還能點撥點撥一竅不通的白五爺。
至于白五爺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竅不通……那就沒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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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尋仙案,時隔半年,終于宣告破案。
兇手柳無眉已然伏誅,數幾十名死者終于能夠瞑目。
只是下葬的時候,那些“投名狀”上的死者墳邊空蕩蕩的,仍是什麽人都沒有。
案破前,他們是被自己家族抛棄的棋子,被扔到滿裏來冰冷地躺了半年;案破後,他們的家族死的死,逃的逃,更不會有人會想起為他們點一支長明燈。
這是即便兇手伏誅也改變不了的。
展昭抱着巨闕,靠在客房門邊邊發呆邊為此感傷的時候,白玉堂恰好捧着一碗圓滾滾的湯圓,遠遠地看見了展昭。
白玉堂腳步不停,走到展昭面前,把碗湊到了展昭鼻子底下:“湯圓。芝麻餡的。”
香噴噴的味道瞬間就激活了展昭的胃口,擠走了展昭心裏的那點傷感。
展昭直咽口水:“給我給我——勺子!”
糯白的面皮在湯裏滾滾地包着內裏的芝麻餡兒,肚溜兒圓,拿勺子一戳,又甜又蜜的芝麻餡就噗滋的溢出來,顯然是放足了料。
展昭吃了口,燙的直吸氣,仰頭:“香啊——好甜!”
饞貓瞬間被湯圓收買了胃。
西門吹雪終于舍得從房間裏出來:“九公子回來了?”
展昭飛快吞下最後一口湯圓,直點頭:“唔,唔,”他把甜津津的芝麻餡兒咽了,“回來啦!九公子就住道長旁邊那屋,莊主你去他房間要是沒找到,那就去道長房裏看看。”
西門吹雪颔首:“多謝。”
按照展昭的指引,西門吹雪敲了宮九的門,見沒人,便去敲了墨麒的屋門。
墨麒打開門的時候,臉色還是黑的,看見敲門的人後,怔了一下:“莊主?”
西門吹雪:“我來找九公子,他……在嗎?”
宮九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在,等我穿好衣服。”
墨麒的臉刷啦一下更黑了。
西門吹雪的眼神頓時有些異樣:“原來……”
墨麒:“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西門吹雪:“道長不必解釋,我心知。”
墨麒:“你不知——”
你知什麽了,宮九他就是胡攪蠻纏來的,昨晚本就一夜未睡,早上連個回頭覺都被宮九折騰沒了,非要拉着自己“再來一次”,說他什麽“做到一半就跑,哪有這樣的人”。
西門吹雪的視線越過墨麒的身側:“九公子。”
宮九手欠地随手拍了一下墨麒的腰側。
墨麒:“………”
忍。
西門吹雪:“……九公子,我欲往白雲城平亂。”
宮九了然:“你想要我給你赦令,讓你過滿裏往白雲城的禁航線。”
西門吹雪沉默的點點頭。
宮九正是心情最愉悅的時候,因此格外的好講話:“如今蓬萊尋仙案已經了結了,禁航令自然——”
“可以解了。”一道熟悉,又不那麽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李将軍?”墨麒微微一驚,随後大步走到李光寒身邊,“李将軍……”
李光寒已然不是先前那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了,墨麒的治療确實有效。今日清晨,千鳥還在和老管家鬧着“能不能陪房”的時候,李光寒便睜開眼,終于恢複了清醒。
未等墨麒把話說完,李光寒就已經幹脆地将手腕伸出來了,輕輕笑道:“診脈,我知道。”
趁着墨麒診脈的當口,李光寒猶豫了一下,對墨麒道:“此番多虧道長,滿裏方得太平。我那般對待諸位俠士,道長還能不計前嫌,道長……”
墨麒搖頭,不讓李光寒繼續說下去了:“李将軍受罂粟之苦,又受病痛之擾,先前宴時沖突我等皆知并非将軍本意。火筒之時更不能責怪将軍,本是我等犯禁海令在先。”
李光寒抱拳,深深一揖:“道長大義!”
李光寒站直身體,看向一旁的西門吹雪:“久仰西門莊主大名,紫禁之巅,天下第一劍客的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日得見,果真不凡。”他利爽地道,“我正好欲往南海一趟,莊主,同行?”
楚留香和胡鐵花也走了過來,胡鐵花口中抱怨:“李将軍,這不厚道啊。對待咱們的時候,李将軍你可沒這麽和風細雨。你也不問問西門莊主要去何處?”
李光寒朗笑道:“全天下人都知道,西門莊主和葉城主的關系有多好。西門莊主大老遠跑來南海,自然是要去白雲城,幫自己的好友平亂的。”
胡鐵花抱臂環胸:“那我們去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