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蓬山尋仙案09 (1)
蓬山仙人會不會和死去的柳無眉夫婦有關, 楚留香并沒有揪着這個問題不放。
他心裏也知道不大可能。畢竟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染上了毒瘾、深受其害的人其實有很多,總不能見一個就覺得是以前的那兩位老熟人。另一方面,如果這個假設成立, 那麽柳無眉夫婦便是死而複生的人,那這事兒就又和影子人扯上關系了。
“影子人出動,是為了尋找天下奇藥。李将軍的這個湯藥雖然确實效用神奇, 但對于影子人來說并沒有太大的用處。”楚留香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青鳥想要得到此藥, 定是出于私人的目的,而不會是幫影子人賣命。”
墨麒:“還是要回到死者身上找線索。那些死者定然和青鳥有所交集, 青鳥才會有機會給他們下藥。”
“沒錯, 我也是這麽想的。”楚留香贊同地點點頭,将手中剩下的幾張畫像鋪開,召衆人來看:“我和小胡趁方才尋密室的功夫, 又了趟停屍房,重檢了一遍屍體。配上千鳥的信息, 現在這些畫像,都是按照死者的死亡時間排出的。”
楚留香:“屍體的身份和相關信息, 我和小胡都已經一并整理、謄寫到每張畫像上了。”
衆人圍到圓桌邊。
楚留香總結道:“到目前為止, 每一具屍首的特征都是極為明顯的, 消瘦, 自殘傷痕, 愉悅表情, 身上白衣……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因罂粟而死。”
胡鐵花摸摸下巴:“青鳥如此大範圍地使用罂粟,想必是不打算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沒有全指望着李将軍的湯藥。她想以這些人試藥,做出能夠削弱毒瘾的藥劑。”
宮九看了墨麒一眼。
這拿人試毒的法子,倒是和影子人挺臭味相投的。
“那位王知府對自家孩子失蹤不管不問的态度,也很令人懷疑。”姬冰雁邊思索邊道,“再加上你們方才說的,王知府還同先前玉門關叛國的那位東珣王世子有關……我不得不懷疑他的為人,恐怕并不算正派。我很懷疑,說不準青鳥這件事,王知府根本是同謀,否則怎麽解釋,自己平日裏最受寵的兒子突然失蹤了半年,他還一點兒也不着急,全府上下都沒什麽反應?”
墨麒:“冰雁說的對。王知府此舉只有一種解釋能說得通。”
宮九轉了轉手中的扇子:“何解?”
“青鳥拉了王知府入夥。她告訴王知府,罂粟是一種極易讓人上瘾、難以戒除的藥物,可以獲得的巨大的利益,從而獲得王知府的幫助。而此時王小公子不慎發現了自己的父親同青鳥之間的秘密。為了掩蓋這件事,王知府索性将青鳥之事說成是蓬萊仙人的點化,為了利益和交易,夥同青鳥殺了自己的孩子。”墨麒看向放在所有畫像第一位的王小公子畫像,“所以王小公子便成了登仙案的第一個殉葬品。他,也是蓬萊仙人之事傳開的第一個契機。”
楚留香看着畫像的眼睛一亮:“是了!在王小公子之後遇害的,都是些富家子弟亦或是官員子弟,正是王小公子能接觸到的那些人。這些人聽到了王小公子所言的‘蓬萊仙人’之事,紛紛來到滿裏,想要看新鮮,沒想到卻看到了勾魂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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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般人聽到這樣的故事,難道不應該是……就當它是個故事嗎?真會有人因為這種事情還特地大老遠跑來滿裏?”胡鐵花納悶,“王小公子也就算了,這麽一大幫子人呢!這是多閑的沒事幹?”
宮九冷笑了一下:“莫忘了,這些子弟的家裏人,在他們失蹤之後,可是和王知府一樣,當做不知道的。”
胡鐵花發毛:“九公子,你這意思……你這意思是,這些人的家人其實也和王知府一樣,和青鳥……有勾連,所以發現了王小公子将此事洩露,就把自己不慎聽到此事的孩子給送來滿裏,讓青鳥把他們都殺了?”
宮九冷冷道:“你倒是想的輕巧了。”
墨麒皺眉看向宮九。
宮九:“罂粟,乃是當今聖上登基之時便下了禁令,不允許任何人未經批準栽培的。青鳥想要以此盈利,以此試藥,那她所種植的罂粟的量,恐怕遠遠超過株連九族的刑罰了。”
宮九以折扇輕輕點了點茶幾:“這般風險,她想要拉人合作,合夥的人自然必須是她能夠信任的人。你們覺得,王知府他們是能讓青鳥信任,把性命交到他們手上的人嗎?”
墨麒低聲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場交易。”
宮九微微勾唇:“沒錯。倘若我是青鳥,我需要王知府他們的銀子,來支撐我現在正在做的‘生意’,那我也不能白白讓他們入夥啊。”宮九的神情無端地令人背後發寒,“銀子,是大家一起賺的。這風險,當然也要大家一起背。若是我讓他們入夥了,日後東窗事發,我手上沒點兒他們的把柄,那我豈不是一人受罪,讓他們白白享福了?”
宮九:“所以,我會和他們說:‘想要大把的銀子,就拿投名狀來換’。”
楚留香壓下心頭的惶悸,手臂上寒毛直豎:“九公子,你難道是說,這些死去的富家子弟,就是他們的家人送給青鳥的‘投名狀’?!”
宮九颔首:“沒錯。這樣才能把他們綁到一條船上,想下也下不去。日後若是查起來,我把他們一供,他們想要抵賴時,我便可以問審訊官這麽一句‘若他們當真與我無關,他們的孩子為何會無端端地恰好撞進我手裏?他們又為何這麽長時間,都對這些孩子的死活不聞不問?’”
姬冰雁淡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些人為了銀子便能做出這般惡事,枉為父母,枉為人。”
胡鐵花打了個寒噤,眼神忍不住看了好幾眼道長。宮九這個時候的模樣太讓人發毛了,還是道長好,一看就讓人覺得又可靠又安全……
“那——這可就是個大案啊!”楚留香驚道,“這裏的畫像,至少有十來個金陵的大戶子弟,再加上王知府……”楚留香看向墨麒。
墨麒立即道:“我同包大人說。”
“沒錯,這事兒必須要和包大人說了!”楚留香臉色很差,又對宮九道,“最好同聖上也說一聲,只怕金陵……要有一場大動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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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金陵天翻地覆。
十來家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富商巨賈被抄家,連帶王知府在內的十幾位家主,被連夜送進了開封府,又被展昭、白玉堂親自出手押送,一路馬不停蹄,趕去滿裏。
白玉堂面上的血絲已經消退幹淨,一身華裘,騎在雪白的高馬上俊美軒昂的樣子,直叫一路遇見的姑娘們呼吸凝滞,心跳不已。
在和兄長們重聚後後,白五爺拿回了自己原本的那些生意,終于穿得起自己的衣裳了。兄長們還把白玉堂最心愛的玉螭骢,也千裏迢迢地送了過來。如今,白馬,華袍,紅衣,巨闕,白玉堂和展昭一同騎上馬出發之時,目送他們離開的包拯和公孫策心中都湧動着萬般感慨。
一切都似乎恢複了往昔,只除了曾經白馬之上的高傲少年,如今已成了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冷峻矜貴的男人。至于展昭……
公孫策嘆息:“展昭這不是一點沒變嘛。”公孫先生奇了怪了,“這饞貓吃的也不少啊?都快抵得上白少俠兩倍的飯量了。怎的就不見他個頭有一點長呢?”
從前那張略顯稚嫩的年輕面龐,過了三五年了,都已經二十來歲的人了,還是那般帶着稚嫩活潑的味道,就像是光陰在展昭的身上,極度寵愛地停滞了似的。
因為帶上了囚犯的緣故,白玉堂和展昭趕到滿裏,也用了将近兩天多的時間。好在兩個人打打架,鬥鬥嘴,一路倒也算有趣。待到了滿裏城關,兩人才發覺不對。
“怎麽戒嚴了?”展昭騎在高馬上,困惑地看着緊閉的城門。
兩人翻身下馬,走到城門前。
“來者何人!滿裏戒嚴,無太平王世子口令,任何人不得進出!”守軍大喝了一聲,将展昭和白玉堂攔住。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對守兵道:“奉聖上之命,開封府押送‘登仙案’與案犯人,前來滿裏。請速速報與世子,讓我等進去!”
守軍的臉色很差,極其差。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一個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摘下背上的紅纓槍,轉身進城裏了。
白玉堂擰眉看了那人一眼:“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突然戒嚴?他們讓守軍報個信,那報信去的守軍還一臉好像要去闖刀山火海的表情。
為首的那個守軍面色和緩了些:“兩位大人,你們從開封府來,對滿裏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不了解。将軍府前日突遭賊子襲擊,多虧府裏幾位俠士相助,擊退了刺客。”
展昭一驚:“什麽?李将軍遇刺了?”
白玉堂面色冷淡,一針見血道:“只是遇刺,又不是重傷。不至于你們連報個信都不敢。”
守軍臉色很差,欲言又止半晌,狠狠錘了下腿道:“唉,罷了。兩位大人早晚也是要進城的,末将便同二位大人說了吧。”他左右看看,如今城關除了守軍和展昭等人,沒有百姓來往,便壓低聲音道,“滿裏城裏,有毒人啊!”
展昭:“什麽?毒人?”
守軍直點頭:“毒人!現在城裏百姓都不敢出門,街上走的,都是那種瘋狂的毒人,見人就咬,咬了以後若是不立刻把傷口割下來,這毒還會一個傳一個!”
展昭都怔住了:“我們路上不過也就兩天而已,滿裏城就發生了這麽多事?”
守軍喪氣:“唉,別提了。這兩天咱們滿裏人日子過的,就跟小話本兒似的。若是将軍能好就好了!區區毒人又何妨,将軍定然能将他們一槍斬于馬下的!”
“那,那墨道長——太平王世子他們呢?”
“道長還在配藥呢,我來接你們。人都帶過來了?”宮九聲音從城牆頂傳來。
一身白裘的太平王世子衣袂翻飛間翩然落至衆人面前。
“世子。”守軍們齊齊行禮。
城門打開了。
展昭和白玉堂跟在宮九身後,一路追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李将軍為什麽會被刺殺?是誰做的?他現在還好嗎?毒人是什麽……”
白玉堂眉頭一皺,方才思考動腦的後遺症開始發作,神經一跳一跳的痛:“吵。”
展昭飛快閉上嘴。
宮九哼笑了一聲:“有問這個問題的時間,不如做好準備。一會毒人就要來了,你們可別傷了他們。”
“為何?”展昭奇怪。
宮九:“因為那些毒人并非苗疆的那種毒人傀儡,而是滿裏城的百姓,被下藥後所變。點穴就行了,随便扔哪。”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沒有放低,談話的內容傳到身後的囚車內,囚犯們頓時嘈雜起來,掰着囚欄直晃,滿臉的害怕和憤怒,顯然是不想遇到那些個毒人。
“他們怎麽光晃不說話?”宮九挑眉看向扒着木欄杆的囚犯們。
展昭:“呃……路上的時候太吵,玉堂聽得吵,就給他們點上啞穴了。”
都是些為了銀子,就能把自己親生孩子拿去喂老虎的人,沒把他們直接拍暈暴揍一頓,就已經很人道了。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就有隐隐約約的咕哝咆哮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聽聲音越來越近。
白玉堂往囚車靠近了一步,準備好迎敵:“來了。”
街道的轉角很快傳來了更大、更清晰的聲音,就連囚車裏的那些囚犯們都能聽得見。他們也不敢再扒着欄杆了,紛紛撒了手死死抱做一團,恨不得就擠成一個人才好,生怕那些從街角湧出來的毒人一會奔來,會一伸手把他們撓死似的。
展昭提聲道:“九公子,這些囚犯還要審,不能讓毒人們傷到他們。我們開路,玉堂縱車,我們直接沖去将軍府!”
毒人們已經從街角湧出來了。單薄、狼藉的衣服,凍得青紫的臉色,身體上的傷口,幾乎和死屍做成的毒人傀儡沒什麽兩樣,有些還四肢着地,沖着囚車和展昭衆人撲來的樣子,簡直像是一群饑餓撲食的野獸。
毒人還沒到囚車前,囚犯們已經被吓得涕泗橫流了。
白玉堂一躍上馬,繃緊缰繩,夾住馬腹,免得馬受驚後胡亂逃竄。展昭和宮九則已經合身掠入毒人之中,出掌、點指、擒拿、投抛。白玉堂駕着的囚車沖到毒人面前時,展昭和宮九已經在騰挪旋身間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分開了一條道。
白玉堂呼喝了一聲,輕夾了一下馬腹,催着馬,帶着一車的囚犯沖過了毒人群。
甫一脫身,宮九便立即收手,躍到囚車上:“走,莫要戀戰。”
展昭還在毒人中周旋,聽見宮九的話後匆匆喊道:“不把他們都點住嗎!”
毒人既然這麽肆虐,為何不直接把他們都抓起來,關進牢房裏,隔離人群?這些毒人都是普通百姓,對于宮九和墨道長他們來說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為何他們不出手制住這些毒人?
宮九站在囚車上望着那團還在攢動的紅影,淡淡道:“道長說的。你到底跟不跟上?”
話音剛落,展昭已經蹲在囚車的欄杆上了:“早說。”
宮九:“………………”
不都說展昭人見人愛的嗎?他怎麽總覺得展昭這麽氣人?
…………
展昭等人帶着囚犯來到将軍府時,府內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李光寒身上傷口痊愈,他正被千鳥扶着泡藥浴的時候,李光航恰好毒瘾發作,楚留香和胡鐵花都留下幫忙鉗制發狂的李光寒了,仆人們也是在主院內進進出出,端進去幹幹淨淨的熱水,出來的便是猩紅一片的血。
老管家急得跑去墨麒房外敲門:“将軍他又發作了,現在吐血不止啊!道長,道長,怎麽辦啊!”
他敲了好一會,房間的門才打開。
墨麒還穿着兩天前的那件衣服,衣袖沾滿藥草微苦的味道,面上有些困倦,但聲音依舊很沉很穩:“沒事,吐血本是正常。這次藥浴便是促他體內的淤血排出。”
他将手中的藥罐放到一邊:“你家将軍的藥我已經摸透藥效了,它能讓毒瘾由長時間的持續間斷發作,縮短為短時間內頻繁發作。若是我沒有算錯,這一次發作之後,李将軍的毒瘾便能好了。”
老管家緊繃着的神經總算是松下來了些,匆匆又趕回李将軍房裏。
展昭和白玉堂幹瞪眼站在院裏,等到墨麒走了出來,才敢開口:“這麽混亂。”
墨麒疲倦地擡手揉了揉額頭:“只是事情都湊到一塊了,其實都不是什麽大事。”墨麒将手中的方子給宮九,“我已經配出能解毒人的藥劑了,叫人照方子盡快煎熬出來。等熬好,李将軍那邊也好了,我們幾個就出去将解藥灌給那些毒人,再叫守城軍把藥材分發到各家去。”
宮九接過墨麒的方子,手一擡,就有兩個黑衣的暗衛落下來,把方子接了,替主人跑腿去了。
展昭撓撓頭:“這樣是不是毒人就能控制住了?”
墨麒點點頭:“是。這種能讓人發狂的藥,應當是青鳥在調配能夠削弱毒瘾的藥時,無意間發現的副産品。這藥并不會和一般罂粟制成的藥一樣,讓人有愉悅的感覺,它只會讓人瘋狂,并且無時無刻不陷在毒瘾發作的痛苦之中。而且每次咬了人後,這種藥便會通過傷口的血液傳播,迅速進入下一個人的體內。”
白玉堂看着展昭欲言又止的樣子,幹脆替他開口問道:“先前發現了毒人的存在時,就把他們困住,隔離在牢獄裏不就行了?”
宮九睨了白玉堂一眼:“若能這般結束,那我們至于幹熬到現在?最開始我們也是這麽做的,不過打從抓了那群毒人後,每半個時辰,滿裏城的某個街道就會多出一群毒人。”
“那個所謂的‘仙人’似乎不大喜歡看自己的老鼠被困在箱子裏,而想看它們在外頭到處咬人的樣子。”楚留香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但凡我們抓一個毒人,她就會再加倍多造兩個出來。”
胡鐵花:“敵在暗我們在明,我們也沒辦法将偌大一個滿裏城,所有的百姓都關到将軍府裏保護起來。只好讓百姓都躲回家裏,讓毒人在街上游蕩。好在只要我們不抓毒人,青鳥就不會再對普通百姓下手。”
楚留香苦笑:“這分明就是挑釁。可我們也确實拿她這樣的威脅沒有辦法。”他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安撫道,“好在我們還有道長,把解藥研究出來了。這下我們就不必受她威脅了。”
“李将軍已經好了?”墨麒低聲問楚留香。
楚留香點頭,臉上總算有了笑容:“好了,果真如道長你所說,這一次将軍發作的不管是程度,還是時間,都比之前要輕微、短暫了。”
墨麒颔首:“那變好。”
衆多紛雜湧來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一件。
“這個‘仙人’真是可惡!頂着仙人的名號招搖撞騙不說,還做出這樣無恥卑鄙的事情!”展昭還是很生氣。
“這就算無恥了?”姬冰雁慢吞吞地從遠處撐着輪椅的靠背走過來,他的腿在道長的治療下已經可以恢複行走了,只是速度快不得,還需要再上幾天藥,多多修養,“那你還不知道這位‘仙人’還有更厚臉皮的呢。”
白玉堂:“還有什麽?”
姬冰雁在墨麒不贊同的眼神下,自覺地坐回輪椅上:“毒人出現三個時辰後,那位‘蓬山仙人’突然出手,‘庇佑’了幾戶農家,并且讓這幾戶農家将這件事在滿裏內廣而告之。說是這幾戶農家信奉了‘蓬山仙人’的仙牌,日日燒香、獻祭,感動了仙人,故而她決定要‘庇佑’這幾戶農家‘不受一切污穢之擾’……”
胡鐵花總結:“說簡單點,就是那個什麽仙人裝神弄鬼,想要讓滿裏城的百姓信仰她!”
“什麽?”展昭迷茫,“可那些什麽毒人,就是她弄出來的啊!”
“事是這麽個事吧……但百姓們又不知道。外面現在那麽多毒人,李将軍又沒法出手,整個滿裏城都人心惶惶的,還不是撿到個救命稻草就想抓住不放?”胡鐵花聳肩,“那個‘蓬山仙人’還說呢,滿裏城以往從未有過毒人之害,這次毒人突然出現,是上天給李将軍的懲罰,因為他這麽長時間以來,荒廢理政,沉迷歪門邪道,甚至沾染了孽障——我呸!說什麽孽障,不就是想說毒瘾嗎?不就是想說這些什麽毒人,其實就是李将軍弄出來的嗎?”
展昭氣得差點跳腳:“什麽?!李将軍分明就是被那個仙人下的毒吧!這家夥居然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胡鐵花也很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人都殺了這麽多了,她還怕造個謠嗎——人都已經不做了,她還要臉幹什麽。”
按道理來說,胡鐵花、展昭都不是喜歡在背後嚼舌根子的人,但蓬山仙人這事兒幹的實在是龌龊,叫人怒由心生,不得不發。
白玉堂慢慢道:“等會。你們有沒有想過,‘蓬山仙人’既然會使出這樣的手段,一會解藥發下去了,如果她再次裝神弄鬼,蠱惑滿裏百姓不吃解藥,亦或者直接說這解藥其實是她賜下來的恩澤,我們該怎麽辦?”
“那——可——我們總不能不發解藥呀!哎,這個狗屁仙人真是好生可惡!我們難道就這麽放任那個兇手繼續裝神弄鬼,扮成‘蓬山仙人’招搖撞騙、誣陷李将軍嗎?”展昭煩惱地說。他努力地思考起對策,眼神胡亂掃了一圈,掃過了墨麒,突然一頓,又飛快地轉了回來,落到墨麒身上:“……咦。”
展昭眼睛一亮:“咦!”
墨麒揉着額頭的動作一頓,心裏突然冒出點不好的預感來。
楚留香疑惑地看了展昭一眼:“展少俠,怎麽了?”
展昭一拍手:“她是‘蓬山仙人’,那我們這兒不還有一個,有一個‘姑射仙人’嗎?”
胡鐵花:“……展少俠,你來的時候沒受風寒吧?”
怎麽感覺你好像發燒了呢,腦子都不好使了。
展昭喜笑顏開:“哎呀,我是說道長呀!”展昭臉上的郁悶一掃而空,撫掌道,“你們還不知道罷!道長先前在河西時就扮過一次仙人,當時可是一露臉就震懾了千百個城兵都鎮壓不住的暴民,把快被活祭的異人孩子給救下來了。”
展昭撓撓臉:“這還不算什麽的,最神奇的是,我們離開了河西之後,那些異人孩子本是要去濟貧棚的,因為沒人想收養他們。結果不出三天,他們突然——就是一夜之間——突然變成正常孩子了!問他們為何如此,他們就說是仙人賜下的仙藥,把他們治好了。現在這些孩子啊,都被當成有仙緣的金童,被好幾個條件不錯的好人家給收養了!現在整個河西,都供着‘道仙’的牌子呢!”
墨麒如遭雷劈,僵在原地:“什……”
展昭對墨麒促狹道:“這可不是包大人事後做的手腳。道長,這可不能怪我們了。只能怪那個送藥的人,送個藥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連那些異人孩子都不清楚是誰治好的他們,只好把功勞記到‘道仙’身上了。”他靠近墨麒,搗了搗墨麒的腰,調侃道,“诶,道長你說,這是哪個醫術高明、易容了得,又心系孩童,案子結束還不忘履行承諾的仙人,做的大善事啊?”
墨麒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當初只想着莫多生麻煩,便趁夜送藥的行為,反倒給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個坑。
早知道就把藥托付給包相,讓包相代為轉交了……
白玉堂和宮九幾乎是同步地挂上了作壁上觀的表情,環臂抱胸,以一種看好戲的眼神望着墨麒。
展昭:“包大人本來還沒想着這事兒的,結果河西這折子一奏上來,就連聖上都知道了,現在正在草拟聖旨,準備好好運作運作這事兒,借墨道長以絕宋土內破壞秩序、霍亂百姓生活的邪教和迷信惡行……日後,姑射山仙人,‘道仙’的仙名,就要傳遍我大宋的大江南北啦!”
墨麒的表情一片空白。
胡鐵花忍不住大笑起來:“‘姑射仙人’,你們還給道長按了個仙門?”
“哎,不是姑射山也可以嘛。道長你的師門在何處?”展昭自然地問。
墨麒下意識:“師從太行……”他突然住嘴。
不對啊,展昭套他話。
展昭一拍手:“太行山?太行山也行嘛!回頭我和聖上、包相說說,不是‘姑射仙人’,是‘太行仙君’!”
宮九看着墨麒的表情,幾乎也要跟着胡鐵花極富傳染力的大笑聲笑出來了。
這個好,這個不錯。
展昭上下嘴皮子一搭,墨麒直接從‘仙人’變成‘仙君’了。
關鍵是,墨麒覺得這事展昭若是報上去,依趙祯的性子,趙祯肯定會迫不及待地幫他“正名”,這仙君之名怕是很快就要坐實了。
“唉,既然早晚都是要傳遍大江南北的,那也不在乎這一次了。這次滿裏城的這個蓬山仙人,道長你就親自出面一下呗?我相信道長你和她‘鬥法’,肯定是你贏的。”展昭又拱了拱墨麒的腰。
墨麒:“……”
我是何人,我在何處,我為何在此。
宮九勾起嘴角:“展昭這建議倒還可行。道長,此番送藥,便麻煩你一旁護送,務必讓每戶人家都服下解藥,莫要相信什麽‘蓬山仙人’此等旁門左道。”
墨麒試圖自救:“可這些囚犯——”
楚留香忍笑道:“這些囚犯,還有我、小胡、小姬在呢,展少俠和白少俠也會幫助我們的,道長你大可放心,安心去傳道罷!”
胡鐵花看看宮九,機靈地道:“是,是。我們這兒五個人呢,審犯人哪需要這麽多人了。不如九公子你也和道長一塊吧,若是路上遇見毒人了,互相間也有個照應。”
需要什麽照應呢?墨麒還需要照應麽,就是胡鐵花的又一次月老行為而已。
墨麒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還被釘上了棺材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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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藥并不是一件難事。
街上的毒人最是容易解決,點穴,灌藥,解穴,便能了結。至于躲在家裏的百姓,有城兵領頭,只要将藥挨家挨戶地送去便好了。這都不困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讓百姓在拿藥的同時,自然又不刻意地引導他們看見墨麒——不,是道仙的身影,并且擊碎他們心中對‘蓬山仙人’的信奉,轉而建立起對道仙的信仰,以防那個‘蓬山仙人’再借用仙人的名頭,蠱惑煽動百姓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領頭的城兵高高興興地又合上了一家的門,扭頭贊道:“我們仙君生的玉樹臨風,豐神俊朗的,哪還需要什麽言語?”
墨麒比以往還要沉默地站在屋頂上,一動不動地擺着姿勢,窘迫到大腦幾乎凝滞。
宮九大約是随身攜帶着那套白色繡金文的罩紗廣袖白裳,居然在展昭提議完後又一次不知從哪取出來了這衣服,連哄帶壓地給墨麒換上了。
墨麒穿着這身等同于心理陰影的白裳,被宮九指揮着掠身上了屋頂,擺好了執着銀白拂塵的姿勢,在保持面色淡漠的同時,還要不斷鼓動內力,好在恰好無風的天氣裏,把一身白衣鼓動地無風自舞……
墨麒木讷着臉,覺得自己現在說不準就和當日密林中的白玉堂一樣,像個白衣鬼。
他的體驗感很差,不過滿裏城的百姓們倒是很吃這一套。準确的來說,是很吃白衣道仙的這張恍若天神般的臉。逆光而視的時候,白衣仙人衣袂飄逸,氣質出塵,再看看藥包上那句“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的句子,幾乎每家百姓在看到了墨麒之後,都當場忙不疊地跑進門去,嚷嚷:“仙君賜藥啦——仙君——賜藥啦——”
原本還因為毒人的威脅而空無一人的長街,瞬間湧出了許多人,紛紛看向屋頂枯樹梢上,那個淡漠軒昂的白衣仙人。
枯樹,白衣,仙人。
一景一人,一動一靜,皆可入畫。
有的百姓拿了藥的,已經直接跪下了納頭拜。
蓬山仙人算什麽,他們又沒親眼見過的。現在眼前這位,可是“仙君”哪!聽聽這個後綴,明顯就是這位“太行仙君”要厲害些的!
剛開始還要挨家挨戶敲門的城兵們,很快便走不了道了,只能扯着嗓子喊:“不許亂!不許擠!安靜點!莫要冒犯仙顏!”
這話簡直比城兵們的紅纓槍還好用。百姓們很快依依不舍,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家等着去了,輪到哪家拿藥的時候,一家老小就急吼吼地走出屋來,領了藥,然後對着枯樹梢上的仙君拜上一拜,才老實回家。
城兵好幾次勸:“這個……燒香就不用了吧。”
上頭墨道長已經被拜一次臉色蒼白一次了,簡直和身上白衣融為一體……不過倒是越發得像仙人了。
又被一家十幾口人獻上了香,結結實實拜了三下、又叩了三下頭的墨麒:“……”
宮九傳音入密地促狹:“你今天受的頂禮膜拜,說不準比汴京裏的那個還要多。你感覺,如何?”
墨麒:“…………”
不大好,感覺自己今天又折了好幾十年壽。
墨麒的生無可戀,宮九自然能感覺的到。只不過宮九并沒有撈墨麒一把的意思,倒是饒有興致地借機逗墨麒。
城兵們叩下一戶人家的門時,宮九便會從古樹後繞出來,伸手随便摸墨麒一把。
有時候是腰,有時候是肩膀,有時候是寬闊的後背。
墨麒又不好動彈,因為下一戶人家已經打開了門,開始對他頂禮膜拜了。
宮九就靠在樹後,和他數:“我剛剛,算不算摸了一把仙君的腰?”
“不錯,結實,有力。”
“剛剛又摸到了仙君的肩。”
“背也摸到了。”
宮九卡好了城兵敲門的時間,從樹後再探出手來,正準備摸把大的,墨麒突然反手一伸,把宮九也拉了出來。
兩個風格迥異,卻同樣氣質出衆、俊美如神的白衣仙人,四目相對,相顧啞然。
下面的牛屠戶懵逼地擡着頭:“我不是眼壞了吧,怎的看到了兩位仙君?”
城兵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已絞盡腦汁:“……沒錯的,後頭那位,是……是仙君的……”
牛屠戶肅然道:“是道童吧,是不是叫清風。”
城兵:“……”
你他媽在說什麽送命話呢,那可是太平王世子!
牛屠戶已經飛快地把自己兒子腦袋摁下來了:“仙君的道童當然也是仙童,要拜。”
牛屠戶一家,恭恭敬敬給墨麒、宮九各自磕了三個響頭,把藥領了,回家了。
墨麒摁住沉下臉想走的宮九:“清風。”
宮九狹長好看的鳳眼微微一瞠:“……”
墨麒松開手,重新站好,好整以暇道:“清風,站好,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