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鐘複站在窗前,身體擦碰到牆壁,蹭了一身灰塵,他望着遠方,手指反複搓動。
三分鐘後,更衣間的門被人從外部推開,窄小的空間裏塵埃應聲發瘋,占據小半塊地。
來人誇張地皺眉,伸手在面前揮了揮,快步走到鐘複一米外,掏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櫃子,“怎麽了?傻站在這,”頓了頓,見對方還沒反應,又說,“在擔心你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徒弟?沒事,譚隊說他有調派別的警員來幫忙,至少多十四個應援,那群毒販今晚跑不掉的。”
他脫下身上的警服,換上便裝。
“你懂什麽,”鐘複轉過身。
“我怎麽不懂,”戚文川将放下的佩槍別在腰側,站起身大大咧咧地攬住旁邊的男人,用肩頭撞了他一下,“放心,今晚有我、譚隊和你,這麽多大佬看着,程逸小子不會有事的。不過...”他話鋒一轉,“小心點總是好的,劉以南也在這次行動裏,他巴不得把我們扯下水淹死。”
“今晚的掃毒行動,要萬無一失才好。”
十分鐘後,龍安警察局的十六名緝毒警察外加十四個應援出現在大廳,聽指揮官講解今晚行動。
他們這次要抓捕個綽號叫“雀哥”的人,今晚他将和東南亞一個小型販毒集團在維斯賭場進行交易,初步估計交易數目有10kg,大概值160萬美金。
鐘複和戚文川是行動組,而徒弟程逸則是監聽組。
林肯加長車裏,行動組的一群警官圍坐在長桌子邊,中間攤開張一米長的地圖,他們都是第一次坐這種高級車,像被束縛住四肢般局促不安。
氣氛從嚴肅驟變尴尬,譚宏耀輕咳幾聲,彎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今晚行動地點在維斯賭場,現場會有我們事先混進去的三個夥計,兩個是在賭場大廳供應酒水的服務生,一個在旁邊酒店的大堂負責運送客人行李,鐘複、杜四和吳天你們三個要混進賭場,跟在雀哥和他兩個手下後面,找出毒品并轉交給其中一個內應,接着将與雀哥進行交易的販毒組織引到後山,我們會事先埋伏在那。”
“我們該怎麽找到那三個內應?”
“他們領口處會有一個暗紅色刺繡圓點。”
“好。”
“對方預計十三人,三十六對十三,我們武器很足,只要賭場那邊不插手,抓捕率會在70%左右。之所以這麽大張旗鼓,是因為這次交易的是個叫‘AR23’的新型毒品,還沒在市面上正式出現,但不可否定一旦被售賣,對吸毒的人來說是場狂歡,而我們,卻是災難。”
“這次行動必須成功,明白了麽?”
“明白!”
車上得到指令的每一位警員說道。
鐘複回應完長官,打開車窗,去看沿途的風景。傍晚時分,昨晚剛下完場雨,凹凸不平的石道上有一個個水坑,塑料垃圾被随意丢棄在地,傳來陣陣惡臭味。
這是座罪惡複興的城市,貧困與疾病這對孿生子無處不在,人們被毒品迷了心智,不再待見警察,短短三年,龍安公安局從一開始坐落在市中心、到被遷至城市邊緣貧民窟的旁邊。經濟蕭條、就業率低下和性別不平等,各種致命因素導致這座城市被切割開兩半——一半是陰暗腥臭的貧民區,一半是宛若天堂的富人區。
而今晚,他們就要從最東面出發,穿過大半個城市,去到西邊富人區。
一小時的車程,林肯車停在指定車位,鐘複把頭探出,嗅了口,感覺富人區連空氣也好聞些,不再有食物的腐爛味、垃圾的惡臭味,不會一天到晚有灰塵。
不過這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們這些落魄潦倒的窮警察,身上行動的服裝是借來的,連來賭場坐的林肯加長車,也是向上級請示很久借的。
這座惡臭的城市,罪犯高調傲慢,堂而皇之的占據主權,而警察卻像過街老鼠般卑微低賤。
鐘複側過頭,問旁邊同僚,“今天星期幾?”
“星期四。”
他點頭,眼裏閃過一絲笑,“真好。”
“什麽?”
“沒。”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
唉 希望有人看吧
☆、1.2
2.
維斯賭場建在山上,占地一千多平方,前面是海。
天色沉下,山上卻燈光如晝,賭客們坐的豪車被攔在山腳,要轉乘專車到賭場。
晚上七點半,等到雀哥和他的兩個手下出現在監控範圍,鐘複和杜四、吳天三人迅速下車,緊跟在後。
下車後他們先經過一座短橋,下方被淺淺挖空,養着幾頭異獸,長相有點鱷魚相似,不過是陸地上的,被鎖鏈鎖住四肢。賭場的外部設計偏向古代,房檐上雕有麒麟與龍虎,正門處有兩個長方形的銅色架子,裏面是刻了畫的燈籠。
一個穿着傳統旗袍梳着朝天簪的侍女走過來,引鐘複三人入內。
行動組的三人分工很明确,杜四和吳天負責盯着雀哥他們,鐘複去找混進服務生群裏的卧底。他花了二十分鐘,從卧底手裏拿過耳機,又問出槍支存放地,轉身去找吳天和杜四。
他們此時正在一個賭桌前,雀哥身後。
鐘複擠開一個個看客,走到吳天旁邊,手肘碰了碰他,“在賭錢?”
吳天和旁邊兩個普通賭客換了位置,低聲道,“嗯,我和杜四跟了這麽久,這三人大大小小賭了四十幾萬,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交易。”他邊說邊把手臂從背後放到身側,又稍稍後退,借着四周擋得嚴嚴實實的人,鐘複将兩個耳機遞到他手裏。
“另一個你來給杜四吧,”他擡頭看了眼五米外站在另一個同僚。
吳天應了聲:“好。”
鐘複瞄了眼旁邊賭客手上的表,“八點二十分,再等會吧,這雀哥手裏的籌碼快要花完,估計最多半小時就會和其他目标聯絡。”
兩人低頭說話間,一局已經結束。雀哥今晚從進場開始輸到現在,手上兌換了七十萬籌碼,賠率是3.5,到目前為已經輸去近一百四十萬——氣到雙手握緊狠錘桌臺,罵了句髒話。
他霸占在原位,屁股不肯挪離椅子,期盼下一局幸運女神降臨。
維斯賭場從來不會告訴賭客他們一局輸了多少錢,客人們即便是輸了,也不是立刻把錢給出去。賭場的結帳方式是等到賭客走出賭場門口才開始算清,這就意味着在天亮前無論客人輸多少,他們手裏的錢都不會減少,可以随時去兌換籌碼。
這個經營方式的高明之處在于,賭客會認為自己仍然在贏錢,或者說有很大幾率會贏錢。
利滾利,賭債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到最後砸死自己。
新的一局開始,在後面躍躍欲試的賭客對雀哥的不離開感到不滿,在他身後推攘咒罵,然而椅子上的男人紋絲不動,手指死摳桌子,高聲催促荷官快點開始。
賭場裏很熱鬧,一點點躁動濺不起什麽水花,不過圍在賭桌四周的人卻漸漸散開,視線落到後方聞聲而來的一個人上。
雀哥狐疑地回頭——有個男人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到離他四米位置外。應該有四十多歲,身材勻稱精瘦,不過大概由于長年坐輪椅的關系,下身肌肉萎靡,上身的線條倒是養眼。五官生的很好,臉部輪廓削瘦,皮膚稍白,一雙眼幽深冷漠,眉目間是長年不散的狠戾,眼尾處勾帶幾道皺紋,給人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嚴與倨傲。
“許老板?”
“劉先生,”許約沒看向他,視線落到他仍然粘在椅子上的屁股。
雀哥立刻跳起,站在一旁用衣服擦了擦椅子,谄笑,“對不起對不起...看到您太驚訝了我。”
“沒關系,”許約應了句,臉上沒什麽表情,視線從兩邊的賭客臉上略過。鐘複低着頭,手指又在反複摩擦。
“劉先生是第四次來我的賭場吧,今晚我看你一直在輸,之前的賭債都還了麽?”他收回目光,從侍應處拿了杯威士忌,輕描淡寫地問。
雀哥眼皮一跳,打馬虎眼,“沒想到許老板還記得我.....”
“我記得來賭場的每一個人。”
混在人群裏的鐘複聽到這句話,垂在身側的手摩擦得更厲害,吳天注意到,瞥了他一眼小聲問,“煙瘾犯了麽?你在幹什麽。”
“我沒煙瘾。”
“說什麽鬼話,”鐘複的聲音很小,壓得死低,即便是站他身邊聽起來都像蚊蟲聲似的模糊,吳天以為自己聽錯,沒怎麽放心上,“誰不知道你鐘煙鬼一天要抽掉五六包煙,忍着點吧,等完事了任你爽個夠。”
——他們這桌臺的人都沒怎麽出聲,似乎是很敬畏這個突然出現的許約,吳天沒怎麽聽說過這號人,冷凝的氣氛裏就他一人敢這麽輕松講話,不過也沒人敢去提醒。位于圈子中心的雀哥正在唯唯諾諾地應和,他說,“是.....那些錢我會在今晚還清。”
“劉先生這麽有自信,是有什麽交易要在今晚達成麽?”許約問。
“沒....沒.....”
“你應該是知道規矩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
許約仍然面無表情,但兩分鐘前還嚣張跋扈的人已然抖如篩糠,腿一軟整個人趴在地上半跪不跪,許約低下頭,視線很輕地落在雀哥身上,說話的腔調一平如水,“清楚就好,你如果明知故犯,再招惹來別的人,我什麽手段,希望到時候你能親自來讨教。”
他說完就被身後的人推走,雀哥還癱在地上。
杜四從他身後離開,走到吳天和鐘複旁邊,“那坐輪椅的是誰啊?”
鐘複看了他一眼,和吳天都沒說話,回答的是耳機裏監聽組的人。
“許約,維斯賭場的老板,現年42歲,這間賭場是家族式企業,許約26歲從他父親那接手,已經經營了16年,平時不出現在賭場裏,只有周四的晚上會短暫現身,看下場內的基本情況,在他旗下經營的還有餐飲業和酒店業。”
“他有涉及什麽犯罪活動麽?”
“沒有,這人從不觸碰任何違法事件,不過也不管發生在賭場裏的所有非法交易,除了毒品。據說是在他26歲那年,有兩個販毒組織在賭場交易,當時也有警方涉入,雙方交火間許約雙腿中槍,導致下半身永久性殘疾。”
“26歲就殘疾....”杜四人還挺八卦,話裏有幾分可惜,“這麽說瘸了有16年,夠慘的,是我也會從此憎恨毒品。不過剛剛看他的意思,似乎已經知道雀哥今晚要在這裏交易?”
吳天也插嘴,“把地點定在這的是東南亞那邊的人還是雀哥?”
“東南亞的,”監聽組回答,“我想大概是雀哥欠下一屁股債走投無路,非那筆毒款不可,才會答應東南亞他們的要求。”
“.....”吳天沉默了會,“不過維斯算是市裏最大型的賭場,東南亞那邊的人會不清楚維斯的規矩嗎,為什麽非要在這裏會面,這不是正撞許約的槍頭。”
鐘複聽着他們的對話,向雀哥的方向瞥了眼,“不好!”
其餘兩人立馬擡頭——只見賭桌周圍,已經沒有三個目标人物的身影。
☆、1.3
3.
鐘複快步走在C區,打開耳機邊上的收音開關,“給我調看最近兩個區的所有攝像頭,找目标人在哪裏。”
“在D區的酒店客房,三樓312室,”兩分鐘後,耳機裏傳來他徒弟程逸的聲音,“老師你向前200米,右轉進入走廊,盡頭處會有個電梯,确認四周沒人後我會幫你打開,直上三樓。”
“是D區的三樓麽?”
“不,仍然在C區,不過它和D區的三樓是相通的,你到了後直接向前走,以你的速度大概三分鐘能到那間房。”
“好,”鐘複邊說邊走出賭廳,離開前他回頭看了眼另外兩名同事,杜四和吳天都沖他點了點頭,找到各自的方式去312室。耳機的通訊是共通的,線上的所有人都能聽到對話,杜四知道程逸身份,又了解他是鐘複的徒弟,吹了個口哨,忙裏不忘偷閑,“鐘複,看來你這徒弟離了你也沒有太慌啊,挺淡定的嘛小子。”
鐘複懶得回答,他在走廊裏觀察周圍,忙着找時機進電梯,不過遠在山下的程逸倒是倍感不自在,收獲一車子人的異樣目光。
“.....杜哥你誇張了,”程逸為鐘複打開電梯。
鐘複在樓梯道裏疾跑,“我快到房間了,有誰去拿門卡了?”
“我去了,”程逸剛要講話,吳天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我在D區,剛拿到鑰匙準備上來。”
“好,”鐘複說,“杜四呢?”
“我去底下大堂拿假箱子,你們料理完人後帶套衣服給我。”杜四還在去D區的路上。
“ok。”
兩名行動組的人同時說道。
鐘複在門前等了吳天幾秒,接過對方從侍應那裏順來的餐刀,開門摸進房。
兩人屏着氣,然而驚訝的是——房內空空無人,幹淨整潔,不像是有人待過。
“怎麽回事,”鐘複立刻問監聽組。
程逸在五秒後出聲,“糟了!他們換了房間的牌號,現在這個不是312,是322。”
“應該是剛剛許約那句話讓雀哥有了警戒心。”吳天望向鐘複,“現在離去312房有多遠?”
“100米的豎向距離,不過這間房不是在三樓,在二樓。”
鐘複看向兩邊,髒話差點要出口,這322房剛好在整棟樓的中間位置,同理322也是,他如果從這裏跑去電梯或者樓梯下到二樓的中間位,目測要花個三分鐘,這麽個時間裏,雀哥還會在裏面麽。
“程逸,二樓最右側的一間房是多少號?”
“301。”
“你能打開麽?”
“.....”那邊靜了十幾秒,大概是和其他人在商讨,鐘複沒催促,和吳天對視一眼,雙方都知道新的計劃是什麽,等不及回複,已經開始往樓下跑。
“可以,”在奔跑間,程逸的聲音重新傳來,“兩分鐘內那個房間門會被打開。”
“ok,但我只要那扇門,不要将所有酒店房門都解鎖了,明白麽?”
程逸摸摸鼻子,“....知道了老師。”
鐘複兩人跑到樓下時,雀哥剛好提着個箱子走到走廊盡頭,和他們撞了個正。
“程逸,攝像頭畫面控制好了吧?”
“好了。”
話音剛落,行動組開始動手,雀哥這次帶的兩個人雖然看起來頭腦不怎麽發達,但拳腳功夫都很足,尤其是還要多防一個雀哥。
但行動組的兩名成員都不是吃素的,兩分鐘後三個暈厥了的毒販被拖進301房,鐘複解鎖雀哥的手機,點開信息記錄。
“C區?”
吳天湊過去,“交易點在那麽?那塊地方靠海,他們應該是在船上交易,這樣東南亞的也好脫身。我們要怎麽和他們說換地方?”
“直接說,”鐘複編輯着信息,和他一起出房間,“從信息上看雀哥出價160萬美金,低于市價40萬,東南亞那些人肯定不會放過這麽大一條水魚,我們現在說什麽他們都會同意,萬一真有疑心,也可以和他們對話。”
“會被認出來聲音不同吧?”
“程逸,你能改變對方手機裏我的聲音嗎?”
鐘複沒直接回答吳天。
“可以。”
鐘複擺手,望向旁邊同僚。
吳天笑出聲,“好吧,有個這麽全能的徒弟,是你厲害。”
☆、1.4
4.
和杜四彙合,等他換好衣服,三人将裝有真毒品的箱子交給隐藏在酒店大堂裏的那位卧底,九點二十分,他們帶着槍和箱子和毒販們在F區見面。
快到達約定地點前,鐘複通知後山那邊的譚宏耀,“我們快要出來了,譚隊你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暫時還沒有,”對方回答。
“好,”鐘複推開後門。
在那瞬間,耳機裏再度傳來聲音,譚宏耀低聲道,“他們來了。”
“砰”一聲,木門拍打在外牆。
行動組的人走出來。
外面一片漆黑,雜草叢生。
鐘複推開木門的同時像斬下把刀,劈開兩個世界——一個醉生夢死極度奢靡,一個荒涼破敗極度不堪。
他看了看四周,猜測譚隊他們會藏身的地方,兩分鐘後,和雀哥事先約好的東南亞人來到面前。
杜四站在吳天旁邊,目光盯着那些一個個從黑暗裏走出、孤魂野鬼似的人,低聲道:“确實是十三個。”
對方一行人在行動組三米外停下,一個身高一米七五皮膚黝黑的人向前一步,從旁邊人手裏接過個黑箱子。
“誰是雀哥?”
“我。”
杜四手裏的箱子從拿到後就沒放下來過,他掃了對方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我要先看錢。”
那個東南亞人嗤笑一聲,“咔嚓”打開手裏的箱子,吳天上去點了點數,确認是一百六十萬美金。
“輪到我了麽?”東南亞人問。
杜四打開箱子,裏面一袋袋粉末整齊排列。
東南亞人轉身揮手,叫了個人上來驗貨。被他喊名的人同樣瘦若骨幹,像具屍體似的飄過來,柴木般的手剛伸進箱子抓住一包東西,就再次聽得“咔嚓”一聲,那人眼皮一跳,條件反射地想要擡頭。
然而低下的劇痛卻讓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扯回,痛感幾乎在下一秒到達,随即而來的是一聲毫不掩飾的慘叫。
只見杜四原先抓住箱子左右邊的雙手不知什麽時候換了位置,變成一只在下一只在上,這麽巧,将原先打開的箱子合上了。
而那位驗貨人的手還在裏面。
被死死卡住。
杜四看着一滴滴血從箱子邊滲出,不切實際地想——要是再鋒利點,也許就能像切割機一樣把對方的手切下一半。
手猛地用力,他把驗貨人拽向自己,同時擡腿,狠踹對方腹部。
在他像踹棉花似一腳踏在皮肉上的那刻,待在後頭的鐘複高喝一聲,“行動!”
隐忍了一晚上,他這兩個字像是狼群張開口咬住綿羊,嘗到第一口鮮血味,在這寥寥無人的後山,三十六個潛伏已久的警員應聲而動,帶着壓抑已久的躁動,沖上前。
與此同時,賭場左側靠海的A區,數十個隐藏已久中的東南亞人從小艇上下來,攜槍上岸。
變故在這剎那間發生!
賭場裏,許約巡視完所有區域回到正門C區,拿着個酒杯,裏面液體顏色暗紅分不清類型,身後的人将一個平板遞到他面前。
“老板,這是後山的情形,十幾個警察在和毒販交火,另外前面A區有大量攜帶槍械的人上岸,有可能是後山那群毒販的同夥,要管嗎?”
“不用,”許約把平板拿過來,點開賭場所有區域的攝像頭,“把所有門都封死,不要讓任何一個毒販和警察進來。”
“可是陸少他.....”
許約瞥了他一眼,晃動酒杯的手停下,“我巴不得他死在外面。”
山下監聽組。
車裏的人在聽到鐘複那句“行動”後都禁不住松下口氣,程逸看着十幾個同僚從草叢堆裏沖出來與那十個毒販,畫面燃得讓他有些熱血沸騰。
“怎麽了?還是很想去現場那邊嗎?”旁邊和他并肩作戰到現在的同事問。
程逸笑了笑,“也沒有。”
話雖這樣說,但他視線卻死死盯着攝像畫面,鐘複正躲在一個鐵桶旁與毒販槍戰——這讓他想起之前和對方上過的實踐課,不禁覺得有些胸悶,扭頭對同事說,“我出去透透氣,你在這裏幫我看一會。”
“好。”
程逸下了車,從兜裏摸出根煙,又借來打火機,靠着車身吞雲吐霧。
這是他第一次抽煙,實際上也對這東西不怎麽感興趣,只是今晚他總覺得不安,心頭處的焦躁就像此時手裏的煙,盈盈繞繞怎麽都斷不了。程逸吸了口煙,閉上眼,卻突然聽到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滴、滴、滴。”
很有規律,分貝很小。
程逸睜開眼。
應該是在.....
他蹲下身,趴在地上探入車底——只見監聽組坐了一晚上的車子下方,有個中等型號的炸彈。
一旦引爆,足以将整輛車炸碎。
程逸手裏的煙一抖,震落的灰燙在皮肉上,他連忙去看時間。
十分鐘。
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他迅速從車裏退出,回到車上先是給拆彈組的人打了個電話——這次行動主要以抓拿毒販為主,重點放在前方行動組那邊,沒有人想到遠在山下的監聽組也會被盯上,再加上用的車是直接從局裏開出來的,譚隊他們根本沒安排到拆彈專家過來!
“最快我們也需要二十分鐘才能趕到。”
程逸心頭一陣恐慌,心髒在聽到答複後幾乎縮緊一下。
車上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驚疑地看着程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着急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我們車下被人安裝了炸彈,拆彈組那邊說最快二十分鐘趕到,而我們底下炸彈的計時器....還有不到十分鐘。”
“.....那現在全部人下車?帶着裝備和器械。”
“不,”程逸否決,“這是個稱重炸彈,一旦重量少于被事先設定的标準,計時器的數字會立刻減少為五秒,這麽短的時間,車上的人根本來不及走。你們有誰拆過彈嗎,或者說有相關知識。”
話音剛落,全車一片死寂。
現在警局的人手不足,也不是個吃香職業,老實說能被分配到監聽組,聽起來是挺厲害,一些掌握着電腦方面的專業技術人才,不過那是以前。現在的龍安監聽組,充其量就是些在其他方面不合格的吊車尾們,過來濫竽充數。
誰都不知道要怎麽拆炸彈。
大家都是門外漢。
除了程逸。
他深吸口氣,脫下身上的外套,“好吧。”
“你要幹什麽?”一個同事看到他轉身下車,急急開口。
“鐘複之前有給我看過他拆炸彈的視頻,我記憶力很好,全都記下來了,雖然沒實踐過,不過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了。”
程逸重新回到車底下,心裏積壓了一晚上的不安在此時飙到極致,他深吸口氣,再次點了根煙。
要冷靜。
這個炸彈和之前看鐘複拆的是同一款,步驟他都記得。
程逸眉頭死皺,臉上生出幾分和他平日形象完全不同的狠戾。
七分鐘後,他剪斷炸彈的電線,倒計時停在了一分十秒。
長長吐出口氣,他的臉上和後背都濕透,退出車底,程逸走到車身處拉開門,“成功了,炸彈停下來了。”
在車上焦急等待的同事們就等着這句,臉上的表情剛剛轉為劫後餘生的歡喜。
下一秒,炸彈計時器進入倒計時。
三、二、一。
轟——!
爆炸聲穿透耳膜,山下血肉模糊。
☆、1.5
5.
山上正和毒販交鋒的警察們不知道監聽組的突發事件,但在那刻所有人都聽到尖銳的信號故障聲。
“發生什麽事了?!”譚宏耀有一瞬間出現耳鳴,他摘掉耳機,大聲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
“山下監聽組那邊有異樣!”
“該死,”他皺起眉,握槍的手微微發抖——直覺事情變得有些不受控。
而他确實是對的,監聽組的死亡像是今晚惡夢的開始,等吳天殺光最後一個毒販,那群剛剛着陸從A區穿到F區的毒販終于姍姍來遲,十四個人帶着濃重的硝煙味,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是場混戰。
隐秘、陰暗、無人所知,但同時又血腥、危險、殺戮味十足。
譚宏耀不知道是局裏情報有誤,還是說隊裏有內鬼,給毒販們通風報信,導致突然來這麽多人。
但還好這次将局裏的精英都帶上了.....
他喘着粗氣靠在牆上,右腿和左肩都被子彈打中,鮮血從一開始像洩洪似的湧出,到後來變成小溪流。失血過多讓這位警官臉色蒼白,乏力到連握槍的手都在發抖,但仍然在分析——槍戰到現在,他們這邊還能再繼續的只剩杜四、吳天、鐘複和戚文川他們四個,其餘人都和他一樣半殘不死地癱倒在地,而毒販那邊也傷亡慘重,僅剩六個。
還是有機會能全部剿滅的。
他捂着傷口,期盼地想。
然而就在雙方都搖搖晃晃死撐着時——一輛吉普車沖了上來,停在僵持的兩方中間。
戚文川迅速看了眼那些毒販,他們也沒動靜。
難道是第三方勢力?
車門被從裏打開,一個年輕女生的聲音傳出,對着愣在原地的毒販們喊,“快上來!”
戚文川和吳天率先作出反應,反手對着那輛車掃射,然而經過改造的車子沒受太大影響,倒是鐘複趁亂射死兩名毒販。
三十秒後吉普車帶着四名毒販逃脫,行動組的人見追擊不成,沖到賭場正門搶走兩臺賭場的專車。
下山的路只有一條,長約十公裏,他們一直追到山下五公裏外的一條商業街上。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街上的商鋪都已關門,行動組的組員小心走在街上,聽着風聲、聞着血腥味,找尋藏匿的目标人物。
在這漆黑的街上,有家診所亮着燈,門前挂着兩個橘紅色燈籠。
和維斯賭場的一樣。
吳天和戚文川對視一眼,小聲叫來另外兩名隊友,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戚文川大膽推開門。
一個大概十八九歲的小護士站在前臺,低頭整理病歷,見到他們後并不驚訝,神色淡淡地問,“來找陸醫生治傷?他現在不在。”
“陸醫生?”吳天說。
“你們是來治病還是來找人的?”護士見與她對話的男人面露疑惑,又問。
戚文川警惕地看了看地板,沒有血跡,又擡頭望望周圍,靜得瘆人。難道找錯了?他扭頭去找身後的鐘複,然而甫一回頭,空空無人,哪還有他的兩個隊友?
短短幾十秒,鐘複和杜四憑空消失。
“人呢?!”
戚文川僵住,臉上冷靜的表情像裂開般,他驚慌出聲,吳天沒有回頭,瞬間舉槍對準前面三米處的護士,厲聲呵斥,“怎麽回事!”
護士仍然不理睬。
吳天收緊握槍的手,“我問你人呢!”
這下,護士擡起頭了。
皺起眉,像是被叫煩。
神色高傲冷漠。
而方才還亮如白晝的私人診所,暗下了。
☆、1.6
6.
其實如果行動組的人再稍微留心點,會發現前臺護士的聲音和剛剛開車帶走毒販的聲音一樣。
黑暗裏,吳天和戚文川全身肌肉繃緊,像被拔了毛的野獸——在未知的處境裏憤怒、無措。兩人漸漸分開,吳天試圖找到一面牆,讓自己少些危險,不過實在是太黑了,他到現在都看不清東西。
吳天屏着呼吸,一天天後退,背部突然撞上個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個人悄悄咧開嘴笑了。
他的敵人左手握着把手術刀,右手捂住獵物嘴巴,迅速将刀子捅進他左側的腰部,吳天悶哼一聲,劇痛通過神經線鑽上大腦,他想要轉身将敵人擊中,可是對方一腳踢在他猛流血的腰側,疼到他面目猙獰,重重摔在地上。
而在皮肉剛接觸到地面,吳天的心就頓時向下沉——完了。
果然,有人踩住他的左手,刀子插入他的右胸,吳天扣動扳機。
“砰!”
慌亂中,槍聲響起。
白色地板磚被染上豔紅。
行動組的一名成員癱倒在地,□□從他手裏脫落,裏面僅存三顆子彈,第四顆在剛才的打鬥中被打進牆裏。
另一邊,戚文川聽到槍聲,盲頭烏蠅總算是找到方位,他試探性低喊,“吳天?”
沒有人回答。
戚文川警惕地傾聽四周聲音。
“.....天哥,你還在嗎?”
黑暗裏,他的敵人站在吳天屍體旁,轉過頭,對方似乎能準确看到獵物的身影,漫不經心地說,“他死了。”
陌生的聲音,聽起來克制又冷漠。
戚文川暴呵一聲,仔細辨別方向,“你是誰?!”
“你都要死了,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嗎?”
“殺死我其他三名隊員的人,是你麽?!”戚文川咽下湧上來的酸水,大聲說道,他的身體在輕微顫抖,黑暗的環境裏過于安靜,帶着濃重的未知和死亡威脅,讓這個24歲進入龍安公安局現年29歲的警隊精英不寒而栗。
“回答我!”
無人作答。
三十秒後,戚文川扣下扳機。
“砰!”
診所裏的燈被全部打開,鐘複站在兩具屍體前面,一個被刀捅死,一個被一槍爆頭。
他擡頭望向二樓,“謝謝。”
護士把伸出去的□□收回,聽到他的話後俏皮一笑,“謝什麽,你送了把新槍給我,當然是要替你辦事了,對吧?”
“叫人來清理屍體了麽?”
“還沒有,”護士将槍收起後跑下樓,回到前臺開始撥電話。
鐘複提醒她,“後面還有幾具,不要忘了。”
“嗯。”
“我去洗個臉。”
鐘複熟門熟路地進到洗手間,打開櫃子拿出瓶藥水往臉上抹。暗黃的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