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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傷疤 (13)

的天氣,略微有些苦夏,臉清瘦了些,白日裏恹恹的,太陽落山後暑氣散了方活躍些,元邕瞧她辛苦,夜裏抽空過來帶她外出逛逛,半個多月下來,青鸾有些晨昏颠倒,白日裏困倦,屋中悶熱睡不安穩,便命人搬了竹榻到紫藤架下,臉上蓋一塊絲帕,眯了眼仰面躺着,珍珠在旁拿一把大大的芭蕉扇呼扇來去,青鸾很快便昏昏欲睡。

夢中又來到元邕的秘密花園,天空湛藍草地嫩綠,湖水漾漾得澄澈,伸一只手探進去,涼意侵襲而來,青鸾一聲歡呼,脫衣跳了進去,盡情舒暢得玩耍。

玩興正濃的時候,被珍珠大力推醒,青鸾老大不樂意睜開眼,珍珠道,“姑娘,林蕙姑娘帶着秋霜來了,說是有要事。”青鸾坐起身,半睜着一雙迷蒙的眼,“那就請吧。”

林蕙的裝飾精致,高領盤扣一絲不茍,微笑着過來行禮,示意珍珠與秋霜退下了,四顧無人方輕聲漫語說道,“多日未來拜見長公主,只因忙着訂親,訂了禮部侍郎家的庶子,雖說是庶子,可家中老夫人慈祥夫人賢良生母本分,是和睦的詩書之家。也私下裏見過了,他自己有骨氣,發奮讀書科舉入仕,去秋東都秋闱,中了亞魁,對我說盼着日後攜妻外放為官……”說到攜妻,嬌羞得搓着衣角說不下去,青鸾忙點頭,“這是好事啊,賀喜林蕙了。”

心想為何與我說這些,關系尚未親密至此,林惠瞧着青鸾神色,一笑說道,“也沒旁的意思,就是讓長公主放心,我呢,不再惦記着王爺了。”青鸾聞言笑了起來,“林蕙這樣周全知進退,日後定能過得越來越好。”林蕙也笑,“承長公主吉言,昨日無意中聽說,東宮來了貴客,太子妃安排住了自己院子,當夜就給太子引見,奉為上賓呢。”

青鸾心中一動,來得這樣快,到底是誰也沒能攔住她,掰一下手指道,“可是大昭國來的嗎?”林蕙點頭,“說是大昭國的芳菲夫人,我想着是否與長公主有關,特來報個信。”青鸾笑說多謝,揚聲喚珍珠上些冰鎮的瓜果來。

林蕙剝着果子提起喬影,笑說道,“好幾個提親的都沒成,與太子妃也是若即若離,不知打得什麽主意。”青鸾搖頭,“不用管她,只是林蕙既終身有靠,為何還要對我示好?”林蕙低了頭,“我也不說虛言,結交長公主有一份私心在裏面,我瞧着如今王爺在六部操持事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順利,口碑越來越好,有些與太子分庭抗禮之意,皇上意在栽培也好,意在制衡也罷,我是看好王爺的,将來王爺登基為帝,希望我家夫婿能是得力的臣子。”

說道夫婿,林蕙再次臉紅,青鸾瞧着她笑,“林蕙看上的人自不會錯,你放心,會的。”聽到青鸾此言,林蕙長籲一口氣,“我打小就被寄予厚望,掙紮着撐起沒落公侯之家的臉面,從來無依無靠,長公主這話,倒讓我覺得可以依靠了。”青鸾嗯一聲,“任何時候,都要靠自己。”林蕙點頭,“道理我懂,只是長公主此言,讓我覺得心中踏實。”

傍晚的時候,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廖姑姑來了,遞上燙金的請帖恭敬笑道,“東宮來了貴客,殿下說也是鸾長公主的故人,殿下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請鸾長公主明日入東宮宴飲。”青鸾命珍珠接了過去,笑說道,“定是名媛雲集吧?”廖姑姑笑道,“不錯,名媛貴婦都受邀前來,今日已經開始布置,殿下十分重視呢。”

這次青鸾沒有瞞着元邕,他過來晚膳的時候與他商量,元邕有些意外,“以為葉蓁不過是與芳菲互通消息,怎麽還邀她住進東宮,大肆宴飲為她接風?”青鸾不欲與他過多糾纏葉蓁所作所為,只笑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還是去吧。”元邕沉吟着,“芳菲詭計多端,葉蓁被她騙了吧?”

青鸾突然就有些氣,拍一下桌子道,“芳菲狡詐,葉蓁就是個好騙的嗎?你也不用急着為她說話,我也不再與你商量,只告訴你,我明日要去東宮赴鴻門宴。”元邕忙安撫道,“好好說話,怎麽就急了?既知道是鴻門宴,不去也罷。”青鸾賭氣一般,“要去,我将來要去那兒住的,先去瞧瞧。”

元邕就笑,“去也行,讓金定與湛盧陪着,再多派兩名劍客,去去就回,我在東宮門外等着你。”青鸾方消了些氣,卻也早早趕元邕回去,說是要早睡養足精神。

太子所居東宮不比皇宮富麗堂皇,自然也不似普通王府那般尋常,別有一番從容端方的景致。後花園大片的湖水中央橫跨着綿延的水榭,水晶簾後麗人如織,輕紅淺綠微紫嫩黃,淡淡衫兒薄薄羅,珠玉挽了式樣簡潔的發髻,從頭到腳透着清涼。

青鸾着玉瑟半壁錦月色柳花裙,乃是大昭貴族少女常有的裝扮,隔水駐足欣賞一番,方跨上通往水榭的棧橋,葉蓁一臉明媚迎了出來,微仰則下巴含笑說道:“該來的都來了,就等着鸾長公主,快快請進。”

進去賓主就坐,葉蓁揚聲道:“鸾長公主既到了,快快請出貴客,故人相見,該是別有一番滋味吧。”

衆人早就聽說東宮來了貴客,聽太子妃如此一說,都定定看向葉蓁身後的帷幔,青鸾的目光随着衆人看了過去,瞧着帷幔後人影走動,心中百感交集,芳菲啊芳菲,以為愛怨嗔癡已成過往,不想今生還會得見。你欲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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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一時鴉雀無聲,随着帷幔掀起,葉蓁瞧着青鸾的神色,眼角眉梢難掩得意,就是要瞧見你手足無措,瞧見你昔日的姐妹與你針鋒相對,瞧見她向你示威,與她一起破壞你與懷邕的親事,去冬文遠伯府上梅花宴,你說不在意別人如何說,如今你與懷王訂親在即,大昭使臣候在別宮,東都人盡皆知,你依然能不在意名聲嗎?就算你不在意,在場的宗親貴婦在意,她們若進宮請命,皇上再中意,你的親事也不會成。再看青鸾兩手緊緊絞在一起,哈的一聲,葉蓁輕笑出聲。

帷幔掀起處,現出一個窈窕的身形,容顏清麗緊抿的唇帶幾分偏執倔強,一雙眼含了露水一般掃向衆人,青鸾身後珍珠陡然深吸一口氣,金定凝眉看了過來,低聲道,“珍珠怕她?”珍珠搖頭,“只是覺得奇怪。”

青鸾瞧着那個人,不動聲色端坐着,葉蓁攜了她的手,含笑道,“這是大昭國的芳菲夫人,因遭逢巨變,到東都投靠于我。”旁邊一位少婦手搖折扇看着青鸾,“聽說她昔日與鸾長公主乃是閨中密友,緣何不投奔鸾長公主?倒是令人費解,難道說昔日蕊夫人所言是真?”

青鸾微微一笑并不說話,葉蓁居高臨下瞧着她,含笑對身旁的人說道:“故人相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本想讓你們私下裏見面,可芳菲夫人執意要辦一場宴席,你放心,有本宮在,誰也欺負你不得,有什麽話,這會兒當着大家夥的面,說個清楚。”

葉蓁說着話推了身旁的人一下,在耳邊低低說道,“昨夜裏說好的,這會兒當着大家夥的面,都說出來。”身旁的人嗯了一聲,咬牙看向青鸾。

葉蓁含笑坐了回去,身後宮女打着扇子,扇起冰盆中的涼氣,只覺無比暢意,自從聽說三郎帶着大昭一位長公主回到東都,心中就沒有這樣暢意過,再瞧一眼芳菲,昨夜裏将她引見給太子,太子直言說不喜,夜裏宿在她房中,一番纏綿之後告訴她:“父皇喜歡那樣的,清麗瘦弱,本宮喜歡蓁蓁這樣妩媚的。”

與太子夫妻間這樣歡暢也是許久未曾有過了,葉蓁一時間頗為滿足,早起進宮給皇後請安,坤寧殿外偶遇元邕,眼角眉梢染了春意,風一般經過,在她心裏吹起洶湧的波濤,那股不平之意激蕩而回,都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可我是未來的皇後,緣何不能?

葉蓁含笑等着,蕊夫人百句,抵不上當面對質一句,就見那芳菲夫人趨前一步,恨恨瞧着青鸾,大聲開口問道,“你,可認得我嗎?”青鸾點頭,“自然認得,你不是該在烏孫嗎?為何來了東都?”

芳菲夫人突然就跪下了,跪在地上抱住了青鸾的腿,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長姐,羽兒意外來了東都,被他人掌控,也不知這些人是何身份,不知是敵是友,羽兒不敢聲張,只能虛與委蛇與之周旋,只盼着見到長姐。求長姐看在皇兄的臉面上,救羽兒一命。”

青鸾說一聲羽兒起來,珍珠過來扶起她來,對金定道,“這不是芳菲夫人,這是羽長公主。”金定做個鬼臉,“怪不得青鸾如此淡定。”羽長公主想說什麽,金定橫眉立目道,“老實呆着,不許動不許說話。”羽長公主驕傲擡起下巴,在金定逼視下又收了回去。

青鸾看向葉蓁:“殿下誤會了,這位不是芳菲夫人,乃是大昭國羽長公主,她本該往烏孫和親去,不知為何來到東都,還是由我帶回去交給使臣,在此替大昭國皇帝陛下謝過太子妃對她的愛護與款待。”

轟得一下,葉蓁臉上仿佛挨了幾記響亮的耳光,熱辣辣得燙了起來,周遭的目光聚集而來,交好的似在埋怨,這樣大的陣仗,怎麽也不問清楚了,不睦的似在嘲諷,連身份都搞不清楚,就想着對付別人,竟如此愚蠢。

葉蓁想維持得體的笑容,想要裝得不在乎一些,卻怎麽也笑不出來,身旁的廖姑姑低喚幾聲殿下,葉蓁方回過神來,咬牙看着青鸾攜起羽長公主的手,再次向她微笑致謝,然後行禮告退轉身欲走。

葉蓁說一聲等等,青鸾回過頭,葉蓁趨前一步,金定比她更快,飛掠至她面前,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衆目睽睽,堂堂太子妃還是維持些臉面,休要自取其辱。”葉蓁惱怒道,“你想如何?”金定一笑,“此處四面臨水,太子妃不想落水喂王八吧?”

說着話抄起身旁一張厚重的木幾,平平扔了出去,木幾幾個回旋落入水面,激起丈許高的浪花,水榭中衆人驚呼着惹起一陣慌亂,葉蓁眼睜睜瞧着青鸾一行揚長而去,說一聲本宮乏了,抛下客人回了寝宮。

寝宮中好一通摔砸發洩後,瞧着滿眼狼藉發怔,耳邊傳來皇長孫的哭聲,心念一動,喚一聲廖姑姑吩咐道:“進宮禀報皇後,就說皇長孫中了暑氣啼哭不止,然後到司天監副府上,讓他夜觀天天相,就說楚青鸾與皇長孫犯沖,你親自去,可知道如何說如何做?”

廖姑姑答應着去了,葉蓁一聲冷笑,楚青鸾,沒有齊芳菲,本宮一樣能對付你。只是這次本宮認錯了人,在衆人面前失了臉面,這口氣咽不下去,喚一聲來人道:“前去泸州接應芳菲夫人的侍衛,賜了鸩酒,讓他們自行了斷。”

☆、93. 反擊

回到同文館,珍珠請君羽坐了,君羽喝一口茶,喚一聲長姐,再一次涕淚漣連,她在馬車上已經哭了一路,數次開口語不成句,青鸾耐心耗盡,蹙眉說一聲,“別再哭了……”君羽聽了身子一顫順勢滑落在地跪了下去,哽咽着道,“長姐,長姐可不能不管我……”

“行了。”青鸾的聲音大了些,“你是大昭國堂堂長公主,動不動下跪哀求,流不完的眼淚,就你這副模樣,如何去烏孫做符離的皇後?”

君羽這才站起身抹了抹眼淚,青鸾看她一眼,“可能說話了?”君羽點點頭,“我與娘親在外回宮後,長姐對我們和善,羽兒一直感念長姐的恩德。”青鸾搖頭,“你該記得,待你們最好的是皇上。”

君羽咬了咬唇,“也不能說是不好,許是皇兄國事繁忙吧,我及笄後,只是讓錦書姑姑操心我的親事,皇兄從未過問,長姐也知道,錦書是聖文太後的奴婢,怎會真心為我打算……”青鸾打斷她,“所以,你就跟皇上哭鬧,不是上吊就是自裁,鬧着要去烏孫和親?”

君羽扭了扭手,“是娘親的主意,娘親說烏孫雖荒蠻,到底是一國之後,聽說那符離英俊偉岸,充滿王者之氣。”青鸾想到這一對母女利用親情逼迫從嘉,氣不打一處來,口氣也生硬了幾分,“別的不用提了,你就說說芳菲吧。”

君羽如今身處人生地不熟的東都,就指望着青鸾護佑,窺着她臉色小心翼翼辯解道,“長姐見諒,非是我不懂事,實在是自出生被扔在別宮無人問津,又知道聖文太後殘暴,戰戰兢兢活着,我娘總說,說不定那天一道懿旨,我們娘兩就會死于非命。”青鸾一聲冷笑,“想讓你們死,你們早就沒命了,自不會有機會戰戰兢兢,據我所知,聖文太後感念你娘昔日侍奉她的情分,一直厚待你們,雖沒有名分,吃穿用度都是照着公主的規格,你又有何委屈不平?”

君羽忙道,“也許上面是這麽吩咐的,可底下人難免揣摩上意捧高踩低。長姐,非是我不知好歹,我可是太上皇嫡親的女兒,是正統的金枝玉葉,可是打小都不知道皇宮門朝哪邊開,長姐說,這公平嗎?”青鸾半晌沒說話,君羽也不敢再開口,許久青鸾吸一口氣,“你與芳菲,走得很近?”

君羽搖頭,“淩雲閣是禁地,我也知道皇兄厭惡她,從不去理她,娘親與錦書姑姑一起侍奉過聖文太後,有些交情,有時候去淩雲閣探望錦書姑姑,一來二去與芳菲夫人說上了話,後來,娘親就總與我說起烏孫大王符離,說是龍章鳳姿英俊偉岸,我心裏十分欽慕。正巧去歲烏孫遣使求親,皇兄不答應,我就聽娘親的,到皇兄跟前鬧上一鬧。”青鸾擺擺手,看來芳菲是早有籌謀,一笑問君羽道,“如今你來了東都,芳菲呢?”

君羽憤憤道,“她自然是去了烏孫。”青鸾訝然道,“難道說,她自己要做烏孫皇後,是以與你使了掉包計?”君羽也有些起疑,”應該不是吧,我出了烏孫國境途徑泸州的時候,她與齊三追了上來,那夜我們紮營,她與我同帳而眠,囑咐我許多知心話。”

青鸾嗯了一聲,“都說了什麽?”君羽有些興奮,“什麽都說了,我聽了有些佩服她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能為自己籌謀,而不是聽人擺布,真是女中巾帼。”看青鸾又蹙了眉頭,君羽收斂了些,“她說到與皇兄打小的情分,也提起了長姐,總之,都是一些往事。然後她囑咐我一些去烏孫之後的該如何做,她送我一些香膏,說能讓符離迷戀我離不開我,進而封我為後。我沒打算用,我相信,憑着我的人我的心,能讓他真心愛上我……”

提及符離,君羽一臉向往,青鸾垂了眼眸不理她,君羽忙說道:“後來我問芳菲夫人,今後做何打算,她笑說自然要前往東都與故人相會,她說殷朝太子妃想要讓她做太子側妃,以為給她多大的榮耀,她才不稀罕,她說殷朝皇帝春秋正盛,何必要走彎路?她說她有自信讓殷朝皇帝寵愛她,到時候封個貴妃甚至為後,也不是沒有可能。”

青鸾一聲哂笑,芳菲啊芳菲,若她來了東都,說不定真能吹皺一池春水,可是,來都來不了,想什麽都是枉然。君羽說着話又興奮起來,眯了眼想起芳菲的話,她說:“羽兒,我們可要相互配合,羽兒做烏孫皇後,我做殷朝皇後,從嘉想來短命,我的兒子将來是大昭的皇上,這樣,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君羽想着,似乎看到了不遠的将來,她隔着小幾握住青鸾的手,急切說道,“長姐會送我到烏孫吧?我知道長姐與芳菲夫人不睦,我也知道,她是在利用我,長姐放心,我到了烏孫後幫着長姐處置了她。”青鸾不置可否,“那麽,你們兩個為何與目的地南轅北轍?”

君羽茫然搖頭:“第二日道別後各自上路,因說話一夜沒有合眼,我十分困倦,外面又下着淅淅瀝瀝的春雨,天氣灰蒙蒙的,我睡着了,睡得很死,醒來以後身在一處客棧,過來幾個侍衛打扮的人對我行禮,說着殷朝的官話,喚我做芳菲夫人,說是太子妃派他們過來接我,我看看周圍,一個侍奉的人也沒有,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不敢聲張,只得自認就是芳菲夫人,随他們來了東都,到了東都後,我看那太子妃口蜜腹劍十分害怕,想着投靠長姐,又聽出太子妃與長姐有過節,是以只能等着她舉辦宴飲,她對我囑咐了一番話,讓我當着東都貴婦名媛的面大肆羞辱長姐,我假作答應,只為能見到長姐,我知道,長姐不會不管我,長姐一定會救我。對吧?長姐……”

君羽說着話再次泫然欲泣,青鸾喚一聲珍珠,“帶她下去梳洗換衣好生歇息。”君羽不動,“長姐何時送我去烏孫?”青鸾擺擺手,“你這些日子受了驚吓,先在此處将養,我自有打算。”

看着君羽的背影,青鸾嘆一口氣,如此愚蠢,卻又有些小聰明,且帶着些自以為是的偏執,從嘉身旁,竟是這樣的親人,但願另一位長公主能好一些。青鸾托了腮,也不覺得熱了,仔細思量這君羽和芳菲怎麽會掉了包,難道是芳菲有意為之?可依芳菲的性子,應該前來東都才是,不會退而求其次前往烏孫,還有那齊三,又去了何處?

青鸾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坐在窗下給從嘉寫信,君羽何去何從,她已有主意,不過還是跟從嘉商量才好。

君羽忍耐了三五日,看青鸾沒有送走她的意思,早膳時試探着問起,笑說道,“長姐,我身子好了,可以動身了。”青鸾笑笑,“正要告訴你,烏孫那邊有消息來,七日前符離大婚了,娶的是大昭國羽長公主,不過并未封後,要誕下子嗣後才再行封賞。”

君羽手中筷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也顧不得去撿,瞪圓了眼咬牙切齒道,“好個齊芳菲,竟然将錯就錯了。”青鸾搖搖頭,“事已至此,這烏孫羽兒是不能去了,你且在東都逛逛,待皇上來了信,你就回去。”

君羽狠命咬着唇不說話,青鸾站起身,“我還有些事,你且慢用。”君羽驀然說聲等等,“齊芳菲既冒了我的名,我也冒她的名,長姐,我要進宮去,用上她給的香膏,待到我揚眉吐氣,求着陛下發兵攻打烏孫。”

青鸾沒聽到一般疾步向外,廊下低聲囑咐珍珠,“派人将她看好了。”珍珠嘟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接了個燙手山芋,她有求于姑娘,對姑娘倒是客氣恭謹,對下人又是另一副嘴臉,長公主架勢擺的十足,吃穿用度橫挑鼻子豎挑眼,稍有不滿就是一通發作。”青鸾瞧着珍珠一笑,“珍珠對付不了她?”珍珠扭了扭臉,“那倒不是,懶得對她下功夫。”青鸾扳着她肩,“我将來要進東宮,然後要進宮,這樣的事少不了,珍珠就當提前練兵了,将她治得服服帖帖,從嘉少一個不懂事的妹子,也就幫了從嘉的忙。”

珍珠嗯了一聲,“姑娘這是何處去?”青鸾指指屋中,“我到懷王府躲一躲,我也厭煩。”珍珠忙跟上,“奴婢也去,明日開始治理。”

主仆二人一笑,腳步匆匆出了同文館,未下石階,來一頂小轎,打開轎簾,卻是容花,容花瞧見青鸾,小跑步過來道:“剛剛從宮中得知,皇長孫幾日前中暑後一病不起,帝後十分憂心,禦醫派了一撥又一撥,皇後命司天監副觀天象測吉兇,說是有蓬星自南來,沖擊明堂宿的心後星。”

青鸾挑了眉,“可知何意?”容花道,“帝後問司天監副,司天監副說明堂即二十八宿之心宿,心宿之三星,心前星乃是太子,天王星乃是天子,心後星自然就是皇長孫,這蓬星……”青鸾點頭,“蓬星就是掃把星,我知道,南來的蓬星,那麽,這個掃把星就是我,我沖犯了皇長孫,皇長孫是帝後的心頭肉,這親事自然要推後了。”

容花不敢多說,珍珠在旁嗤笑道,“淨耍弄一些神神鬼鬼的陰招。”青鸾笑道,“珍珠別小瞧這些把戲,這些把戲曾致君王覆滅或改朝換代,只是,為何是司天監副?”容花回道,“據說司天監正為人倔強,不肯輕易受人擺布,監副則急于攀高枝,是以為太子所用。”

青鸾嗯一聲,笑對容花道,“消息來得及時,多謝容花了。這些日子觀察十三劍客,可有中意的?”容花紅着臉,“有一個性情沉穩的,奴婢舉得不錯。”青鸾就笑,“十三劍客之首,阮寂,容花好眼光。不過,湛盧才是他們真正的首領。”容花扭着臉,“湛統領很好,就是太黑了些。”珍珠在旁哈哈大笑,“無詩曾編排過湛盧,姑娘可聽說過?”

青鸾看一眼不遠處一棵大樹,正色搖頭,“倒是沒聽過。”珍珠繪聲繪色學了起來,“那麽黑那麽黑,怎麽就那麽黑,氣死黑敬德不讓猛張飛,東山燒過炭西山挖過媒,開過幾天煤場子賣過幾天媒,當過煤鋪二掌櫃,就是黑就是黑,就是這麽黑……”

容花一反恭謹,笑得花枝亂顫,捧腹道,“哎呀,這可太形象了。”青鸾繃着臉,“依我看,湛盧黑得精神黑得好看,你們背地裏這樣編排人家,可是不應該。”

珍珠咦了一聲,就見湛盧陰沉着臉從樹後踱步而出,媽呀一聲道,“這下可好,更黑了。”說着話拉了容花就走,“快些躲躲吧。”

湛盧哼了一聲,來到青鸾面前恭敬行禮,人在面前,青鸾反倒忍不住了,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歉疚說道,“不好意思啊,湛盧,我沒忍住,我不該這樣的。”湛盧抿一下唇,“郡主還不如跟她們一起笑話小的呢。”青鸾忙道,“黑是黑,精神好看确實也是真話。”

湛盧亮一下眼眸有些赧然,作個揖道:“有一件事要禀報郡主得知。”

青鸾聽了,沉吟着問道,“湛盧,太子可有常去之地?”湛盧回道,“蕊夫人死後,太子對幾名新歡都不甚滿意,幾日前新納一個叫做九兒的,合了太子的意,這九兒是歌妓出身,特別喜歡去樊樓宴飲,太子得空常帶着她去。”青鸾嗯一聲,“如此甚好,我也想去樊樓長長見識,就在太子常去雅室的旁邊,隔音差一些的,能聽到彼此說話最好。”

湛盧領命,走前往小轎方向瞧了一眼,珍珠正叽叽呱呱跟容花說話,一回頭瞧見湛盧目光,伸舌頭做個鬼臉,湛盧搖頭走了。

青鸾喚一聲容花笑問,“容花消息來的這樣快,想來坤寧殿伺候的人中有容花的故舊。”容花笑說是,“是在皇後跟前侍奉的,在宮中的時候是我的師傅,師傅将我看做女兒一般。”青鸾說一聲好,“既如此,皇太孫病好後若進宮,當着帝後的面,不防提一句,皇太孫不肖父也不肖母,具體怎麽說,宮裏的老人了,自然能把握分寸。”

容花走後,珍珠看着青鸾,“姑娘要反擊嗎?”青鸾點頭,“不錯,我警告過她,她執意與我為敵,我不能總坐家中等着挨打。”

☆、94. 連環

自從蕊夫人暴亡後,太子床笫間沒了得意人,連納幾個新歡都不合心意,以為那蕊夫人的舊主子芳菲是個好的,見了大失所望,就若那青澀的梅子,瞧着就倒牙,不摘也罷,正掃興的時候,被一個門客請到朱雀門外的麥稭巷,巷子裏有一處暗藏的樂坊,九兒妩媚入骨,眼角眉梢都是風情,太子一試,知情識趣不點就通,再加毫不扭捏,比那蕊夫人有過之無不及,當即帶回了東宮。

這九兒之前是城外的暗粉,上不得臺面,如今進了東宮,最想去的就是如雷貫耳的樊樓,樊樓乃是東都最大的酒樓,達官顯貴名商富賈雲集,尤其是東都各大倌樓的頭牌常常出入,九兒每見着她們,就覺得自己從地下到了天上。

太子帶九兒去一次,九兒便更開竅一分,太子一高興,連續半月夜夜帶她前往,這夜又來了,剛剛坐下,茶博士尚未上茶,就聽到隔壁有女子說話,那女子呀了一聲:“太子的寵姬蕊夫人,可聽說過?”

蕊夫人一死,早将她抛在腦後,今日有人提起,太子又想了起來,想着就看一眼九兒,若說九兒何處不及蕊夫人,就是這九兒性子有些潑,蕊夫人卻溫順,體貼善解人意不說,還能讓他在不夠盡興的時候,随意虐打而毫不聲張,這九兒卻是打罵不得,還得時不時哄貓狗一般哄哄。

太子擺擺手将親随都轟了出去,側耳傾聽,就聽另一位女子說道,“自然是知道的,也曾風光一時,可惜竟暴死了。”另一位道,“知道她是被何人所殺嗎?”竊竊私語中一聲驚呼,“如此說來,太子寵姬蕊夫人,乃是被太子妃所殺?”另一位低聲說道,“小聲些,小心隔牆有耳。此事啊,我也是聽來的,太子妃嫉妒蕊夫人得太子寵愛,用阿芙蓉毒殺了她,嫁禍給大昭的齊三公子,又用另一囚犯換下齊三,将他送回東都,給芳菲夫人做人情,那芳菲夫人卻不領情,冒充羽長公主前往烏孫去了,前幾日東宮宴飲,那位芳菲夫人是假冒的,真實的身份是羽長公主。”

太子自有太子要忙的事,對于婦人內宅不大在意,此時聽到這些,前後連起來一想,便知道是怎樣一回事,喚聲來人問道,“隔壁是誰?”侍衛自去查探,過一會兒帶了人過來,原來是附近青樓中兩位行首,二人瞧見太子吓得花容失色,抖顫着連連磕頭謝罪,其中一位說有遠親當日在別宮送菜,目睹廚子被殺,廚子臨死前對他說一切都是太子妃的安排,他可嘆自己冤死做了替罪羊,如此便知道了蕊夫人之死的內/幕,今日多吃幾盞就,沒管住嘴說了出來。

太子瞧着二人花容月貌,較之日常所見良家女子多幾分妖媚,笑說道,“既喝多了酒,一個撫琴一個唱曲,哄得爺高興,自然不與你們計較。”二人一聽,忙使出渾身解數,撫琴唱曲自不用說,又輪番過來為太子勸酒,并施展本領挑撥,太子酒酣耳熱之際,與三位女子糾纏一處,四人徹夜狂歡。

次日午後方回東宮,葉蓁聽到太子歸來,一臉幽怨往太子寝宮而來,今日一早宮中來了消息,司天監副說南來蓬星為兇,司天監正卻說此蓬星為吉,乃是應着懷王大婚的兆頭,二人各執一詞,皇上難以決斷,司天監正笑道:“八月十五月華最盛,其時鬥轉星移,蓬星光華隐沒歸入伴月星,伴月星對應王妃。是以此次蓬星南來,非為沖擊心後星,實乃是增添明堂之光。”

皇上正盼着與大昭聯姻制衡烏孫,這樣的話說到了皇上心坎裏,司天監副見勢不妙,忙拱手道,“皇上容禀,監正大人一派胡言,古來蓬星即為掃把星,何來吉兆之說。”司天監正笑道,“福兮禍之所以,禍兮福之所伏,你我争執無用,不如看事态發展,依老朽看來,不出半月,皇長孫身子總能好,只要皇長孫好了,蓬星之兇也就是無稽之談。”

葉蓁聽了心中煩亂,總不能老讓兒子裝病,孩子才半歲,經不起這樣折騰,就此罷手又不甘心,太子徹夜不歸,想起他自從有了這九兒,又開始冷落自己,兒子病了,他也只是匆匆探視,不肯多做停留,不由生了幾分怨憤。

推開寝宮的門,聽到碧紗櫥內傳來嘩嘩的水聲,那九兒嬌笑道,“爺,昨夜可暢快嗎?”太子嗯一聲,“自然是暢快,幾個小妖精,慣會伺候人。”就聽九兒道,“既如此,将那兩個姐姐也接進東宮,夜夜歡聚。”

葉蓁聽得立了眉毛,如此淫/亂不堪污言穢語,沖了進去對着赤身裸體的九兒道,“滾出去。”太子伸臂攔住欲要起身的九兒,“勿要理她。”這些年太子寵姬無數,場面上的臉還總給葉蓁留着,今日當着九兒的面如此待她,堪稱侮辱,葉蓁氣上加氣,“殿下的寵姬,妾身便管不得了?”

太子在闊大的浴桶中伸展了四肢,瞧着她陰測測說道:“自然是該你管着她們,可你害死人命,就另當別論了。本宮瞧着雲氏不錯,就封她做個側妃,日後這東宮的事務,就讓她來管着。葉蓁一心看好孩子,若非你為大昭那位冒牌的夫人大辦花宴,孩子也不會生病,若孩子的病一直不好,惹得父皇母後憂心,可就是你的不是。”

葉蓁愣了愣,“殿下為了一個死人,要如此對我?”太子瞧她一眼,将九兒摟在懷裏,“本宮協助朝政之外,上讨好父皇下拉攏臣子,又要提防着幾位弟弟,本宮缺什麽?不過是能讓本宮發洩放松的可心人,你自己木頭一般了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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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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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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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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