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寧壽宮不如珍珍想象的那樣富麗堂皇,但四處萦繞着生機勃勃的氣氛。宮門內布了四個對稱的花壇,裏面養着一串紅與薔薇,正殿廊下挂着系着飄帶的蒙古風鈴,叮叮當當清脆悅耳。
惠嫔走在前,領着兩人進正殿與太後請安。太後是位慈眉善目、年歲四十上下的貴婦人,她左右手坐着四位身着禮服的命婦。
見三人來到,太後嗔怪了一句:“可來晚了,你們東邊住着就是不方便。”
珍珍聽姐姐輕笑,又見惠嫔與幾位夫人請安。珍珍不認識她們,也只跟着姐姐行蹲禮。
珍珍年紀雖小但五官生得頗是秀美,想見的幾年後就能出挑成個美人,太後左手邊一位大長臉的貴婦好奇地打量着她問:“這是哪家的格格?生得真标志,規矩也好不顯生疏。”
惠嫔笑答:“安王福晉不認識不奇怪,這是吳貴人的妹子,今日得太後恩典進宮特地過來請安呢。”
安王福晉一聽就抿着嘴不再言語,其他三位貴婦還未來得及開口,就有一嬌俏活潑的少女蹦跳着進來。
太後見到這少女眯着眼睛笑問:“你怎麽從外面回來了?客人呢?”
“這裏不也有客人嗎?太後,我可能把這位妹妹帶走?”
太後環着少女說:“可這是位姐姐呀。”
“那我可能把這位姐姐帶走了?”
少女天真爛漫,引得一室人忍俊不禁,連珍珍也一眼喜歡上這個活潑的少女。
太後一看就甚為寵愛她,親昵地點了下她的鼻尖補上一句“別走遠了,記得一會兒還得去見人。”就算是同意。
得了太後首肯,少女蹦蹦跳跳過來牽着珍珍的手就跑,她拉着珍珍跑出寧壽宮的院子,躲到了一處角落裏和珍珍比了個“噓”的手勢。
不一會兒,外頭就有宮人喊起來:“大格格大格格,您在哪兒?可別跑遠了!”
等人聲遠去,少女才站起來,她張望了下拍拍胸口說:“呼,總算跑出來了,你怎麽樣?剛剛吓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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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搖頭,她帶着疑惑看着眼前人,問:“您是大格格?”
“姐姐叫我的閨名攸寧吧,不知姐姐叫什麽?”
“我叫珍珍,內務府正黃旗吳雅氏。”珍珍有些擔心地聽着宮人的動靜,“您這樣跑出來不要緊嗎?”
攸寧揮揮手,又拉着珍珍弓着腰沿着宮牆往更西邊跑,到了一處假山後她抓着山石就往上爬。
珍珍皺眉看着這小祖宗三步并作兩步爬到了高處,然後并沒有拒絕她邀請“上山”的手。
兩人并肩坐在假山上,這也是珍珍穿到清朝以來第一次體會“調皮”的時候。
假山不高,但足夠遠望寧壽宮一路的情形,攸寧看了一會兒後松了口氣,“啊呀,我們躲一會兒,太吓人了!”
攸寧長長地喘了口氣才轉過身對跟着她的珍珍說:“你別怕,太後不會怪你,一切有我呢!”
單看太後對身邊這位大格格的寵愛,珍珍就斷定她有尊貴的身份。她問:“大格格,您為什麽要躲在這裏?”
“躲人啊!”攸寧抓着珍珍說,“太後說要幫我找伴讀,伴讀沒找到,鬥雞找到好幾對!那佟家的四格格和赫舍裏家的三格格見面就鬥嘴,從衣服鬥到首飾,現在正在慈寧宮花園裏鬥家裏有幾個仆人呢。可把我吵得腦袋都大了。”
珍珍心下嘲弄,要說金銀首飾宮中數不勝數,奴才下人宮中何止百千,心有多大才能到宮裏鬥這些,不怕人笑話嗎?
攸寧晃着腿繼續說:“這也就完了,太後竟然還想給我相親事!”
“您不想議親嗎?”珍珍問。
“當然不想啊,我還想過幾年跟着皇上和太後去草原上多走走看看呢!”
“那您不妨讓您的阿瑪額娘同太後說一說,晚幾年給您議親呗。”
大格格眼神一暗。
“我額娘是柔嘉公主,她去的早,我阿瑪是耿家人,唉。”
眼前少女竟有如此尊貴出身,珍珍驚訝之餘又同情她,母親早亡,父親若是姓耿,那就是三藩的人,也不知道是否是造反的叛臣。珍珍看她郁郁的神色,猜想三藩和她阿瑪脫不了幹系。
攸寧又問:“你是吳貴人的妹妹?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阿瑪額娘阿爺阿奶,還有一個弟弟。”珍珍老實回答,她安慰攸寧說,“太後很疼你,別難過。”
攸寧爽朗一笑說:“我當然知道啊!太後在宮裏最疼我!”
珍珍被她的笑意感染,又勸道:“太後給你相親事也是疼愛你,我阿奶近日都開始給我攢嫁妝了呢!”
攸寧一聽立馬打斷了珍珍嚷嚷道:“相誰都行,怎麽也不能相鈕祜祿家的小七啊,那個阿靈阿是出了名的小霸王,進了鑲黃旗官學日日打架,四書五經學不好天天鑽研什麽經商的歪門邪道,聽說還跑到那些西洋人那裏學了一口洋文。”
珍珍撇撇嘴想,她每日在家也就琢磨怎麽攢錢發家致富當個清朝大地主,擱這些古人眼裏也都是“歪門邪道”。不過那個什麽202的,作為一個古代貴族能有這想法倒是罕見。
珍珍起了八卦之心,不禁好奇地問:“那這阿靈阿是什麽來歷?怎麽如此蠻橫不羁?”
“他是先頭那位皇後娘娘最小的弟弟,故輔政大臣遏必隆的小兒子。鈕祜祿氏家門是好,可是家大業大煩心事也多啊!再說那個阿靈阿也太纨绔了,我派人去打聽你知道他們說什麽嗎?”
珍珍眨眨眼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攸寧插着腰氣哼哼說:“他們說阿靈阿就沒有打不贏的架!你說他那麽兇橫,萬一成婚以後揍我怎麽辦?”
“噗……”珍珍差點噴笑出來,這攸寧想得很全面啊,連家庭暴力都提前想到了。若不是看她雖說話行事大膽有趣,但眼神還是透着屬于少女的天真爛漫,她真要以為這位大格格也是個穿越來的了。
遏必隆,鈕祜祿氏,珍珍靈光一閃回憶起了寬街那個瘦弱的身影。
“不對呀,我在寬街見過,蠻橫的明明是鈕祜祿氏家的一位老太太和少爺,這位小少爺不是說很可憐嗎?”
攸寧唉聲嘆氣,“這就是我說的他家的煩心事。小公爺兄弟幾個同那阿靈阿感情不睦,聽說從前沒少欺負他。後來這位七少爺大病一場,他額娘老福晉尋了一位好郎中治好了他。他身子骨結實後幾乎是性情大變,逮誰作弄誰,現在他那群哥哥沒一個敢惹他。再說了,要是選了小七爺為夫婿那豈不是就要同赫舍裏家的大馬臉做妯娌,我才不要。”
珍珍是不知道“赫舍裏家的大馬臉”是誰,也不知道大格格為什麽那麽讨厭她,但她想起了那日在寬街的所見所聞,如此想來這鈕祜祿家倒還真不是一門特別好的親事。
“太後娘娘怎麽突然想起要給你兩議親呢?”
大格格憤憤地說:“太後娘娘哪裏知道這些,她最是心軟的一個人。老福晉進宮往她老人家跟前一哭又把自個兒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她就說讓我瞧一眼,看看是不是瞧得中。”
就在這時有個大嗓門在假山下響起:“大格格,你把人阿靈阿晾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下來!”
珍珍被這大嗓門吓了一跳,皇宮裏她這一路過來遇到的女人們說話都是細聲細語,就怕聲音高個半分能把蹲牆角打盹的大黃貓給驚着,唯有大格格攸寧年歲小又得太後寵愛直率些。
攸寧往地下一看哼了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六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