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塞和裏氏跟在她身後進門,一聽見珍珍的話心陡地就揪成了一團,方才聽着皇後薨逝她只為秀芳的婚事徒生變故而憂愁,沒來得及往深裏想。
當珍珍這一問出她是先怔後急,眼淚唰得湧了出來,“你這孩子別瞎說話,現在哪有這樣的事了!”
可另一邊望向李氏時卻哆哆嗦嗦問:“額娘,如今是不會再像孝獻皇後那會兒一樣了吧……這仁孝皇後難産死,也沒聽說宮裏要人殉葬的……”
李氏厲聲道:“你快把眼淚收了,孩子年紀小沒經歷過事不懂問一問也就罷了。孝康皇後和仁孝皇後喪事你都經歷過,怎麽還問這樣糊塗的話!”
珍珍卻把李氏這番話聽了進去,她急急地揪着李氏的衣擺問:“阿奶,先頭那位皇後薨逝後身邊的姑姑們後來都怎麽樣了?”
李氏松開眉心,摸着她的頭訴起珍珍尚未穿過來之前的往事。
“入關之前殉主是常有的事,有被逼的也有自願為主殉葬的,可進關之後這事慢慢就少了,前幾年聽說哪家的郡王爺去世王妃娘娘鬧着要殉夫都被皇上給駁了。我記得先頭那位仁孝皇後薨逝後從前身邊的宮女太監或去了別的宮服侍新主子,或放出宮歸旗。”
珍珍聽得眼睛一亮,“那姐姐……姐姐是不是能回家了?”
塞和裏氏擦幹眼淚,臉上也跟着一下亮了起來。
李氏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卻說了一句頗值得玩味的話。
“一切都得看皇上的意思。”
于是在國喪的悲痛之下,吳雅家的每個人心底卻懷了一絲小小的期待,期待着哪一天三年前帶走大閨女的那輛馬車會載着她再次出現在家門前。
當然這點小小的心思被妥妥當當地深藏在他們心底,面上大家都還是為去世的皇後悲痛服喪。
珍珍是萬萬沒想到穿到古代來她還真披麻戴孝了一回,還是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女人。
然而更讓她吃驚的事還在後頭,披麻戴孝那還只是小事,國喪期間男人不準剃頭,家中不能吃肉,普通百姓的喜事停一月,而他家這樣有一官半職的則要服喪三月。
除此以外,像大官如薩穆哈是日日進宮完成各種國喪“任務”,而威武作為侍衛也要在皇後送喪中出幾次“短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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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學也在國喪中暫停,珍珍無所事事,只能每天待在家裏練字,順帶掰着手指數還有多少天姐姐才能回家。
國喪期間萬物蕭條京城平寂,唯一能泛起些波瀾的就是那位王佳氏了。
古代女子出嫁三日後要由夫婿陪着回娘家,俗稱歸寧。秀芳歸寧那天據說王佳氏備了一桌菜就等着她的好女兒帶着乘龍快婿登門。誰想左等右等不來,過了午時曹家派了個管家來說國喪避嫌,歸寧作罷。
王佳氏一聽當場就氣了個半死,在屋子裏嚷嚷了一句:“就他們曹家要臉要做人,是忠臣孝子,咱們這些正兒八經跟着先帝,跟着肅王扛腦袋打天下從龍入關的都不及他們了?”
然後就大張旗鼓點了幾個家仆要去曹府接人。幸好薩穆哈這時從宮中返家,官轎恰好撞上了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他火冒三丈二話沒說就把他這惹事的婆娘給押回了家,還把一桌菜全倒給了竈王爺。
這事傳到威武家,抽着煙杆子的額森說了一句:“薩穆哈到底脖子上還長着腦袋。”
珍珍卻心想,她這位小爺爺哪止長了個腦袋,他簡直就是生了一副七竅玲珑心。王佳氏再能鬧騰,也不過就是個孫猴子翻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沒見小爺爺平日裏縮着腦袋不理事,可關鍵時候哪次不把他這婆娘治得妥妥帖帖的,更何況是這最要緊的國喪呢?
撇開這一點點的波瀾再無其他事發生,三月後官員除服,皇後停靈鞏華城,這國喪才算告一段落。
孫氏在除服後第二天就親自帶着曹荃和秀芳回了薩穆哈家,算做遲來的“歸寧”。
那一天曹家雖然沒有敲鑼打鼓,但三人皆是坐轎而來,另有四個仆人押了整整一車的禮物進了南官府胡同,如此排場算是給足了薩穆哈家面子和裏子。
但孫氏行事也真是處處透着古怪,她從薩穆哈家出來後沒有直接回曹府,反而是領着兒子媳婦又上了一趟威武家,說是答謝李氏在媳婦出嫁前的教導。
珍珍瞧着地上堆得半人高的绫羅綢緞心中暗暗咋舌。
到底是織造夫人,這在京城難得一求的江南織錦于她不過是尋常送人的玩意兒。
她再偷偷打量低眉順眼地跟在曹荃身旁的秀芳,她精神尚好,同出嫁前一樣依舊是珠圓玉潤的體态,就是眉宇間隐隐透着一絲愁苦。
珍珍是一直在打量秀芳走路的姿勢以及她和曹荃的小動作,從他兩那生疏的動作和一直避免碰到的雙手暗暗猜測兩人還未圓房。不過當她事後悄悄問李氏時,收獲的只有阿奶一頓板栗及一本女則。
曹家的人也并未久留,放下禮物略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等他們離開塞和裏氏才猛然驚醒地喊了一句:“哎呀,珍珍她大姐的事應該請曹夫人幫忙打聽一下。”
珍珍回過神來也是覺得有些後悔,怎麽剛才偏偏把這事給忘了。這孫氏到現在都能經常進出皇宮,姐姐的事她問一下不馬上就知道了。
李氏瞧了這地上的禮物半天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珍珍輕輕晃了晃她的手問:“阿奶,你怎麽了?”
李氏說:“同你額娘把這些都收到庫房裏去吧,咱們家如今還不到用這些的時候。”
莫說李氏說了,就是不說珍珍覺得她們家也受不起曹家這份禮。她之前跟威武去布莊子買過布知道行情,普通的棉布大約要六百文錢一匹,普通的綢緞大約是二兩銀子一匹,但江南綢緞由于奇貨可居一般都得五兩銀子一匹,孫氏送的這幾匹綢緞就要五十兩銀子。
珍珍費力地幫着塞和裏氏把東西都放進箱子裏的時候心想,過一陣子她非得撺掇塞和裏氏把這幾匹綢緞都賣了不可,绫羅綢緞哪有白花花的銀子實在是不是?
…
除了擔心姐姐,珍珍的日子淡的可以出水來。但入冬下起暴雪的那日她從學堂回來吃了一嘴的寒風,這脆弱的小身板接着就發起高燒。塞和裏氏趕緊請了郎中,替她熬藥去熱,有額娘無微不至的照顧,珍珍在熱度退去後覺得自己就像一條幸福的鹹魚。
第二天,她正繼續“鹹魚”養病時,塞和裏氏忽然沖進屋慌慌張張地把她叫了起來。
珍珍滿臉疑惑地被額娘拖出被窩穿好衣服,又着急忙慌地抱着她進了正屋。正屋裏額森、李氏都在,連她那本該在貞順門當差的阿瑪不知為何這會兒也在家。
撇開威武家的人,屋子裏還站了兩位男子,一個她認識,是她的堂叔佐領多畢。另一個瞧着四十不到,天生一張苦瓜臉,一對狹長的眼睛下懸了兩個大眼袋,臉上透着幾分愁眉不展的味道。
這兩人都穿着官服,尤其是那個苦瓜臉男,胸口的補子上是一只孔雀,同薩穆哈的一樣,也就是說他是正三品的大官。
多畢有些緊張地跟在那人身邊,“海大人,威武家人俱在此,您有什麽要吩咐的就直說吧。”
苦瓜臉海大人肅着一張臉看了一圈屋子裏人,威武一家人被他瞧得戰戰兢兢的時候,他突然朝額森一拱手笑着說:“老爺子大喜,您家的吳常在昨兒給皇上添了一位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