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囚籠困獸
沈微星撐着傘,和張帥并肩走在一起。
涼風刮過來的時候,細細密密的雨打在傘面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班長,我給你講,剛才我那是給女生面子。”張帥聒噪的聲音響起,試圖為剛才那個慫包的自己找補,“這要是男生,我早就打人了。”
沈微星加快了腳上的步子,耳邊仿佛充斥着蒼蠅的嗡嗡聲,惡心又惹人煩。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張帥被掃了興,小聲罵着髒話:“走那麽快投胎呀。”
沈微星頭都不回,随口應和道:“她确實挺讨厭的。”
見有人回應自己,張帥瞬間來了精神,正準備再說幾句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他打開一看,是自己的女朋友發過來的,剛才還笑嘻嘻的臉瞬間耷拉下來,“神經病,一天二十四小時給我發消息。”
沈微星沒有功夫陪他瞎扯,只想快點回學校。
張帥收了手機,看着沈微星那張嚴肅的臉,來了興致般的問:“班長,你有沒有男朋友。”
提起這三個字,沈微星眉頭不動聲色的皺了起來,硬邦邦道:“沒有。”
張帥:“你長得挺好看的,怎麽會沒有男朋友。”
“沒意思。”
張帥露出一臉驚訝道表情,說:“班長,你都不好奇嗎?”
他們今年高三,大部分人都十七十八歲,早就不是初中那個對異性打個招呼,都要怕被傳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出來。
沈微星說:“沒什麽好奇的。”
Advertisement
男人對于她來說,只有無數自以為是的發言和臭烘烘的酒味。
“估計也沒有男生喜歡你這種。”張帥聳了聳肩,忽然挑了下眉:“不過,班長,你要是有了對象,我真想象不到你黏人的樣子。”
兩個人到學校的時候,還有五分鐘上課,嚴格來說不算遲到,主任守在門口,看着兩人帶着校服,校牌沒有問題,就放兩人進去。
剛回教室,沈微星接了杯水,打算去趟廁所。
馬上就快要到上課時間,廁所門口擠滿了人,尤其是女生廁所。沈微星沒有那個耐心等下去,轉身一步兩個臺階去樓上。
X市一中目前只有高三上晚自習,其他年級不用上。因此五樓只留了聲控燈,多餘的燈都被關掉,狹隘的走廊昏暗暗的。
樓下的聲音仿佛被蒙了一層隔音板,聽起來隐隐約約,襯得挨着樓梯的教室說話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戚清,你需要我怎麽告訴你,我們分手是我的問題,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沈微星踏上最後一個臺階,聽到聲音後,腳步微微一頓。
有點耳熟。
這次開口的是一個女生,她說:“沒事,我不會介意你的。”
沈微星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想:這是有多傻,連這種粗淺的拒絕都沒有聽出來。
或許是聽出來了,就是不敢承認。
沈微星無意聽別人的牆角,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女孩帶着哭腔的說:“張帥,我是真的喜歡你。”
再次聽着這個名字,沈微星眯了下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無意中聽見對方吐槽自己女朋友好幾次。
希望這個叫戚清的女孩子可以擦亮眼睛,盡快分手吧。
沈微星并沒有上去湊熱鬧的打算,轉身去了洗手間。
從廁所出來後,已經聽不見争執聲,沈微星松了口氣,準備下樓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陣哭泣聲。
很輕,像是小貓在叫,不仔細聽壓根聽不見。
沈微星嘆氣,順手摸向口袋,随後換了個方向。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過來,往常聽見和自己沒有關系的事情,像個沒事人一樣,哪怕一些惡意,她都可以做到視若無睹。
但她管不了這麽多,她讨厭一切哭泣,也讨厭去為了一個男人哭。
就像今天張帥談起女朋友時,只有滿滿得意。
下雨比晴天暗的快,滿室的暗沉烏壓壓地蓋下來。教室的桌子擺的規矩,桌面上沒有放置任何一個雜物。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坐在地上,死死摟着自己的肩膀,聽見推門聲,她把自己的臉從膝蓋上擡起來。
沈微星看着滿臉淚痕的女孩,從口袋拿了一包紙,走過去,放在地上。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好不好的只有自己能說得清。
沈微星做完一系列的動作後,半蹲在地上,欲言又止半晌,最終還是站直身子,準備離開。
察覺到她要走,戚清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沈微星的衣袖,說:“沈微星,你聽見了?”
“我不會說出去的。”沈微星一點都不驚訝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她盡量想讓坐在地上的女孩放松。
戚清搖頭,急于需要傾訴的念頭充斥在自己腦海裏,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沈微星說:“你可以和我說會話嗎?”
上課鈴聲早就打了,晚自習是數學老師講題,有幾道題她沒有做出來。
可眼前的女孩看着可憐兮兮的樣子,仿佛她要走了,下一秒就可以哭出來。
沈微星先是看了一眼被攥着的袖子,示意對方先松一下。
戚清立即松開。
沈微星在她旁邊坐下,兩只手搭在膝蓋上,“說吧。”
戚清道:“我剛和張帥分手了,他說他學習不好,長得湊合,配不上我,可我一點都不需要他配得上我。”
“我喜歡他就夠了,我除了學習可以提上名,實際上性格又沉又悶,他經常說,我這個樣子,除了他沒人要。”
“可他現在連我也不要我,是不是我太差了。”
沈微星越聽,眉頭皺的越深。
這女孩是被PUA傻了嗎?在現在成績至上的校園裏,學習好就是王道,她只是不喜歡說話,這和好與不好有什麽關系。
戚清抿了下唇,撿起沈微星放在地上的紙,抽出一張,“你說我是不是太差了,所以他才不喜歡我。”
“真正喜歡你的人,是不會否認你的。”沈微星說。
戚清攥着手裏的紙,眼神滿是不敢置信,“你的意思說,她不喜歡我。”
不等沈微星說話,她立即否定,“不可能,他告白的那一天,特意帶我去了求姻緣的古廟。”
古廟?求姻緣?沈微星清嗤一聲。
一個裝睡的人是永遠都叫不醒的。
不管她叫多少次,都沒有可能。
沈微星站直身子,轉身走到門口,在出去之前,忍不住提醒道:“你要不信的話,可以跟他幾天,或者問問他的朋友。”
戚清愣怔半晌,直到樓道裏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
她看着手裏拆了一半的紙,最終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沈微星回到教室,随口扯了個謊。對于這種學霸級別的學生,只要問題不大,老師都會很樂意開後門。
但是困擾她的題目,已經被講完,就連黑板上的算題步驟,也只剩下一半。
沈微星決定還是先聽老師講其他的題,待會借同桌的卷子,回家仔細琢磨一下。
一個晚自習兩個小時,下課鈴聲響了,沈微星拿着同桌的卷子,準備回家。
外面的雨已經下大,風将寬大的校服吹得鼓鼓的,沈微星的傘舉得很艱難。
她家離學校步行半個小時,坐公交只需要十分鐘,但沈微星從沒有坐過。
因為需要花錢。
沈微星抽了下鼻子,背着沉甸甸的包往前走。
小區的地址很偏僻,隔着一條河流,對面就是工廠。那條河流因為工廠需要排廢水的緣故,一到夏天就熏人。
這個小區是沈微星的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時候買的,兩個勤勤懇懇的老人,臨死的最後一秒都在惦記着自己的兒子,可兒子太不争氣了。
沈微星踩着泥濘的路,到了自己單元的樓下。
門口的路燈暗淡無光,細雨淋下來的時候,甚至可以看見它的形狀。門口綠色的鐵門已經褪成了鐵銅色,門半開半閉,扶手積攢的灰可以明顯看出來,已經好久沒有人碰過了。
沈微星收起傘,從那條小縫進去。
這裏的小區很老,是那種一層樓的人共用一個廁所和廚房,室內沒有陽臺,外面是露天的那種,但現在挂滿了床單衣服。
沈微星上到五樓,走到自己家門口,插上鑰匙。
鐵制的東西彼此碰撞,在需要旋轉的那一刻,沈微星的手抖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中帶着黴味,充斥在她的鼻腔。
門最終還是被打開了。
客廳裏很安靜,但飯桌倒在地上,瓷碗被摔的七零八碎,白色的瓷面在燈光下發出刺眼的光。
一般發生這種情況,罪魁禍首都不會在家。
果然不出所料,沈微星沒有在房間裏找到人,回到自己房間時,剛打開燈,看到自己的媽媽躺在床上。
沈微星見怪不怪地關上燈,把書包放在客廳,拿起掃帚,盡量很小聲的清理着。
她的動作很利索,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也絲毫不見惶然無措。
等客廳收拾完的時候,她又拿了今天的卷子,從家裏出來。
這條陽臺很窄,盡頭就是別人家裏,隐隐約約還可以聽見小孩的哭聲。
沈微星趴在陽臺上,看着手裏的題,半晌自嘲的笑了一聲。
她連自己的媽媽也勸不下來,怎麽能勸下別人呢。
沈微星眼角帶着淚,胳膊上沾滿了陽臺上的水漬,涼風呼呼吹過來的時候,她打了個寒戰,樣子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