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兔子咬人
沈微星最終還是妥協了。
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快要上晚自習了。
如果晚自習之前沒有帶回去一個人,被教導主任痛批的可能就是自己。
況且——
沈微星站在監控前,看着屏幕上來去的人影,心裏計算着這學期的獎學金。
許溧倒了杯水,回來時看見沈微星坐在椅子上,弓着背,正對着屏幕發呆,心裏倒覺得有些有趣。
以她細小,微弱的觀察來看,這個女孩有着一顆異常警惕的心,顯少露出這種薄弱的神色。
許溧走過去,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緊接着就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對方的反應。
果然不出所料,女孩的眼神瞬間睜大,放松的姿态明顯緊繃起來,和兔子的區別大概就是,兔子會立即跑,但女孩會強裝鎮定。
逗也逗過了,許溧把杯子放在桌上,缭繞的熱氣徐徐升起,開口:“喝點水吧。”
沈微星從驚吓中回神,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最讨厭有人出現在身後,開着無聊的玩笑,用來吓唬她。
而且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
沈微星輕攥了下拳頭,看着放在桌上的水,想着有事麻煩人家,在心裏默默告誡自己:忍。
她禮貌性地道謝:“麻煩你了。”
“沒事。”許溧笑了一聲,不知從哪拉來了一把凳子,挨着沈微星旁邊坐下,說:“你想看什麽時候的?”
Advertisement
沈微星蹙着眉,眼神流露出思索,随後斬釘截鐵道:“大概一個小時前左右。”
馬上就要開始晚自習,時間不允許她往前推兩三個小時查,而且主任也只是需要交差,一個和兩個沒有什麽區別。
許溧嗯了一聲,手掌搭在鼠标上,形成一個拱形,點開電腦桌面的縮小框。
鼠标在沈微星右手邊,很方便,但對于要操作的許溧來說,需要稍微往左邊傾斜一點。許溧的腦袋出現在亮她的眼前,遮住了她一半的視線,接着剛才淺淺的玫瑰香又出現了。
這次她聞清楚了,香水的來源處是許溧的耳朵背面。
椅子的高度本就比凳子高,許溧又在前面,因此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以看見所有。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耳背後的皮膚上,她看見了烏黑的發後,是清透的白,耳垂上綴着的青色圓形耳環,質地細膩光滑。
沈微星神情恍惚,眼神呆滞,耳邊忽然傳來許溧的聲音,調子壓得很低,“一個小時夠嗎?”
屏幕上的畫面開始閃動,一桢桢,一幕幕。
不待沈微星回答,許溧忽然側目,将她神游天外的表情收入眼底。
許溧調侃似得笑了一聲,重新問出了剛才的一句話,“看夠了嗎?”
看夠了嗎?
沈微星立即回神,眼睛有些逃避似地眨了下,掩飾心頭的窘迫,開始很正經的編理由,“沒有看你,我在想一會兒怎麽帶同學回學校。”
剛才沈微星坦言,告訴了許溧自己的目的。
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想着最後一種可能,自己死守在網吧門口,看見誰穿着校服出來,就先出來抓誰。
但沒想到,對方只是挑了下眉,表情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答應了。
許溧做出一副聽懂的樣子,嘴角的笑倒是沒有下去過。
她拖着長音,說了聲好,繼續:“我知道了,你沒有看我。”
屏幕上的畫面已經播放了,雖然沒有聲音,但對于只是找人的沈微星來說,足以。
只是唯一有些不太滿意的,大概率就是空間安靜了,倒是把一些細小的聲音放大了。
許溧已經退回原本的位置,和她拉開一段距離,但兩個道呼吸聲倒是合拍,一吸一呼,互相交錯。
可能大概率因為許溧是網吧老板,接觸的都是一些年輕人,因此性格沾了些不拘小節,再加上長相上的優勢,沈微星幾乎可以斷定,追她的人一定很多。
想完後沈微星在心裏唾棄了一下自己的膚淺。
她輕晃了下頭,覺得今天的雨一定積在了自己腦袋裏。
不然她怎麽會浪費這麽長的時間,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沈微星凝心聚神,專心地看着電腦。
屏幕上,人物流動是對着時間按着秒鐘進行的,看着及其枯燥又無聊。
大概過了三分鐘。
沈微星開口,問:“老板,可以開倍速嗎?”
“當然可以。”許溧撐着下巴,探究性地看着她。
沈微星:“那麻煩你開一下。”
“倒也不是不行。”許溧笑着說:“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沈微星松懈下的神經立即緊繃起來,眼睛仿佛帶着針一樣刺向許溧。
她不清楚許溧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和她套近乎,不僅僅是兩次開玩笑的吓唬,還有剛才似有若無的靠近,亦或是現在套取她的名字。
陌生事物的靠近,使得沈微星難得生出一點排斥。
她讨厭不熟悉的所有。
“為什麽要告訴你?”沈微星的語氣明顯強硬起來。
許溧應該是沒有感覺到,因為她臉上的笑意不見絲毫收斂,“我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難道你不可以告訴我名字。”
沈微星松了一口氣。
許溧說話時,眼神似有若無地瞟向屏幕:“交個朋友吧,我叫許溧,你呢?”
威脅意味實在有些明顯,沈微星眯了下眼睛,說:“許溧是吧,我記住了,我叫沈微星。”
不只是哪句話又說到許溧的心坎上了。
沈微星看着她滿意地點頭,眼睛重新回到電腦上,手上的動作倒是不緊不慢,但緊接着,屏幕上的又下角出現光标,畫面的速度立即加快。
沈微星重新把視線投向屏幕上。
可能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還差十分鐘就要上課了,沈微星揉了下眼睛,做好了一會兒回去挨罵的準備時,屏幕上終于出現了熟悉的校服顏色。
畫面中,一個身材微胖,穿着一中的校服如同麻袋一樣的男生站在了網吧門口,那個時間點的雨比現在大點,他把傘随意收好,丢在外面點傘堆裏,脫下校服,走了進來。
然後就是一系列的開機行為。
沈微星聚精會神地看着,眼睛眨都不眨,只是在攝像頭正對着那個男生的時候,她的眉頭皺了一下。
怎麽是他。
沈微星上星期剛抓過這個男生,只是不是上網,而是早戀。空蕩的教室,男生摟着一個女生,旁若無人地親密着。
當時看見的沒有其他人,且沈微星也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撇完一眼後,就匆匆走了。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
許溧看着沈微星時而嚴肅,時而松懈,像是系鞋帶一樣,松弛有度,不免有些意外。
早在沈微星拿出本子的時候,她就清楚對方的意圖。
按着她的猜想,沈微星應該是那種會直接沖過去,要求對方寫名字的那種性格,但現在對方的神情不向是在看,反而更像是在想辦法。
越來越有趣。
她以為軟乎乎的綿羊實際上是一只會咬人的兔子,許溧很有耐心的想象着,沈微星接下來會給她什麽驚喜。
畫面中的男生最終走向了角落。
沈微星隔着花架的空隙,輕輕瞥了一眼,随後站起來。
“需要幫忙嗎?”許溧怕錯過看戲的時間。
沈微星把椅子往一旁推了下,可狹小的吧臺不過一米寬,她前面的許溧還無動于衷。
“麻煩讓讓。”沈微星開口。
許溧站起身子,因為做的時間久,白色的襯衫上有些褶皺,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因為她一向不在意,“如果你能叫出我的名字,那我可能讓的更樂意一點。”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
這麽喜歡讓她叫自己的名字。
眼下有最要緊的事情,沈微星沒有功夫去和她插科打诨,一字一句,鄭重其事道:“許溧,麻煩你讓一讓,可以嗎?”
許溧坦然接受,“當然。”
張帥今天終于有時間打游戲了。
他交了個女朋友,是班裏不愛說話的那個,剛開始覺得好玩,圖個樂子,但現在黏人的要命,只要有時間,就給他打電話,煩的要死。
擱在桌上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張帥瞥了下嘴,有些不耐煩地看一眼,漫不經心地嚼着口香糖,心裏渾不在意地想着:玩也玩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分手了。
就今天晚上了。
張帥按滅手機屏幕,重新把視線投入游戲中。
耳機裏傳來的槍.炮.聲震耳欲聾,他的神經随着游戲的刺激,逐漸沖向高潮。
終于打贏了。
他仰躺在椅子上,頗有些閑情地翻起手機,看看打游戲這段時間,是否進來了電話。
倒還真有一個。
是他女朋友的。
張帥把手機放在桌上,擰開放在一側的可樂,等着電話的間隙,抿了一口。
打贏游戲帶來的暢快感,碳酸飲料帶來的興奮感,無一不充斥着張帥的顱內。
以至于電話那頭的女孩子,輕聲細語的告訴他,沈微星今天下午查網吧時,張帥都不在意。
興致被兜頭澆滅,張帥已經很不爽,沒有任何一個男生喜歡在自己志得意滿的時候,被人潑涼水。
張帥對着電話那頭直白的說:“她沈微星就是一個慫包,我怕她?上次在網吧,她可是眼巴巴等着人家游雲打完游戲,她不就是圖那點獎學金嗎?老王的養的一條狗罷了。”
“好了,不說了,挂了。”
電話挂斷後,張帥對着屏幕嘀咕了一句,晦氣,随後又重新拿起未喝完的飲料,轉着滑椅,準備喝一口。
只是這次滑椅轉動的幅度不受控制,他一個不小心,轉成了一百八十度。
緊接着,他就看見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後的沈微星,以及剛才坐在吧臺的女人。
張帥嘴裏還塞着瓶口,受到驚吓之後,瓶子裏的水一股腦的流進嘴裏。喉嚨來不及運轉,口腔裏嗆滿了水,有些已經流進鼻子裏。
沈微星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一下子坐起來,看着他俯身嘴巴裏的水流到地上。
而桌底,擺放着并沒有封鎖的主機。他咳了幾聲,唯恐水跡濺到褲腳上,雙腳不受控制地向外偏,主機一側已經搖搖欲墜。
許溧看得很過瘾。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沈微星在聽見別人說自己壞話時,會是什麽樣的反擊。
沈微星扔出手裏的本子,任由它落在鍵盤上,發出咔嚓的一聲,開口:“寫名字。”
她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仿佛那人說的不是她,但又像說的是她,沉默地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