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慕晚跟着柳謙修進了家,長廊的燈光在門口折成了一道長方形的光塊。慕晚看着門口,想起昨天來的時候門口也空空如也。
“周易怎麽沒蹲在門口等。”慕晚說。
後面柳謙修将門關上,“咔”聲一響,柳謙修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等什麽?”
抱着花,慕晚換上拖鞋,說:“等主人回家。”
柳謙修開了燈,室內明亮,空曠卻不寂寥,柳謙修拿了醫藥箱過來,沉聲道:“只有人才會等。”
人才會等主人回家。
她今天就在門口等柳謙修了,這麽一說,兩人的關系有點微妙了。
慕晚回神,柳謙修拎着醫藥箱,表情沒什麽變化。她一笑,沒有在意,按照他的提示坐在了矮幾旁邊的地毯上。
地毯稍硬,沉香氣濃郁,慕晚回過神來,将手裏的花遞到了柳謙修懷裏。柳謙修垂眸看她,慕晚坐在地毯上,仰頭對上他的視線,一雙眼睛漆黑如墨,裏面點綴着燈火。
“送給你的,謝謝你幫我照顧小貓,還請我吃陽春面。”
花兒一大捧,柳謙修手指捏着花束外的紙張,窸窣一響後,他抱着花盤腿坐下,說:“不客氣,也謝謝你的花。”
好看的男人抱着好看的花,簡直是雙倍好看,慕晚看着柳謙修有些出神,像是看着一幅剛剛完成的油彩畫。每一筆都恰到好處,完美無瑕。
柳謙修的氣質太抓眼,讓慕晚有些忽略了他的長相,兩人坐得很近,細細端詳,男人的長相帶着一種自然清淡的精致。
像一汪湖,一片林,更像湖林之後薄霧萦繞下的遠山,絕塵拔俗,耐看又有味道,和娛樂圈裏五官無瑕的男星截然不同。
男明星靠臉吃飯,随着時間推移,臉漸漸失了靈氣。而柳謙修的靈氣一直醞着,像是封壇的清酒,越來越濃,越來越多,讓人只是看着他的臉,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寬敞的客廳裏只有兩個人,慕晚卻覺得有些逼仄。柳謙修在她身邊,低頭給她處理傷口,客廳的燈在他臉上打了一層淡光,男人的神情專注而溫柔。
他是個很清冷的人,由內而外,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慕晚竟從他臉上看到了溫柔。
四周皆寂,能聽到冷氣從出風口吹出的細微聲響,慕晚的心底蒸騰起一絲熱氣,搔着她的喉頭,癢癢的,像柳謙修拿着棉簽,擦過她的傷口。
“你一點都不冷淡。”慕晚屈起膝蓋,為了保持重心,她雙手後撐在地毯上,棉麻質感粗糙,将掌心都壓出了一層紡織印。
女人說這話時,語氣放松慵懶,像是和多年的老友閑聊。雙手後撐,姿勢自在随意,領口斜向一邊,露出半截筆直白皙的鎖骨,鎖骨之上,脖頸修長。
柳謙修擡眸看了她一眼,女人在笑,她長相本就明豔,笑起來時,又添了一絲她不自知的妩媚清甜。嫣紅的唇,小巧的臉,白皙的皮膚,一切都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放大,拉長。
将視線收回,柳謙修貼好紗布,給傷口做了最後的結尾。他将東西放進醫藥箱,淺聲回應了女人的話。
“我只對貓不冷漠。”
慕晚眼睛一動,傷口處理好,她将膝蓋放下,學着柳謙修的樣子盤腿坐好。兩人面對面,一個面色平靜,一個神色明媚。
慕晚彎起唇角,輕輕地叫了一聲。
“喵~我就是貓。”
女人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擴散開,像是顏料如水,漸漸變淡,她嗓音有些啞,有着女人迷人的磁感,一小聲,就令人動容。
柳謙修喉結微動。
慕晚觀察不到他這麽細微的動作,她叫完一聲後,又補了一句,說:“本喵可以再蹭頓晚飯嗎?”
男人審視她良久,末了,從地毯上起身,進了廚房。
柳謙修晚飯做的番茄蝦仁意面,慕晚看着兩盤意面,略有驚訝:“你們可以吃海鮮?”
深層意思是,柳道長竟然不忌口。
柳謙修似乎聽得出她的深層意思,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說了一句:“我不是和尚。”
慕晚:“……”
吃過晚飯,慕晚看過二筒和大頭後就回了家。
夜晚的雨又停了,沒了雨聲的陪伴,天地俱寂。洗過澡後的慕晚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上懸挂的燈。
卧室裏只有一盞燈,孤零零的,像她一樣。
深夜容易讓人的思考也變得有深度,慕晚看着燈,想起了柳謙修說的那句話。
只有人才會等。
為什麽只有人才會等?因為只有人才能緩解另外一個人的孤獨。
慕晚早上去劇組的時候,米瑜剛拍完落水戲。從水裏撈上來,米瑜的臉色有些白,李楠遞了毛巾,她擦了兩下後被助理扶着去換戲服。
劇組的戲服統一在一輛箱貨車上,旁邊有個房間,分了男女,劇組所有的演員都在這裏換戲服。慕晚進去的時候,自然也碰到了米瑜。
米瑜将身上濕噠噠的衣服脫掉,助理拿着大大的保溫杯,正給她倒水。天很熱,氣味容易散開,慕晚聞到了一股紅棗姜茶的味道。
再看米瑜,眉頭擰在一起,臉色和唇色更白了。
生理期的女演員,演跳水戲很正常,不管多紅多有腕兒,劇組的拍攝安排不可能因為一個演員的生理期而打亂。
小腹傳來沉沉的墜痛感,明明空氣熱的發粘,而她體內卻冷得可怕。喝了一口紅棗姜茶,出了一層熱汗,小腹仍舊冷冰冰的,米瑜煩躁地将紅棗姜茶潑掉了。
助理接過她手裏的保溫瓶蓋子,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好在米瑜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剛剛疼得眼前發花的時候,看到了正在換戲服的慕晚。
“李楠跟你說了嗎?過幾天我去文城拍電視劇,也給你定了個角色,就是上次張承澤導演要拍的那一部。”
一般米瑜拍的戲,慕晚都會去演個配角,算是一種捆綁,相當于她一個人就給公司接了兩個人的活。
“還沒。”慕晚站在換衣服的隔間旁,對米瑜一笑,道:“謝謝瑜姐。”
米瑜哼聲一笑,她拿了根細細的煙,旁邊助理給她點上了,煙霧缭繞在女人的臉上,撫過了她眼角的細紋。
其實慕晚這次不用謝她,她能出演這部電視劇,是張成澤導演親自找的李楠。上次飯局,慕晚替米瑜敬酒,張成澤就對她印象深刻。這次主動讓她進組,有什麽想法,一目了然。
娛樂圈水深,潛規則司空見慣,而對慕晚這種胸無大志的小演員,這種司空見慣估計最後會點了個啞炮。
慕晚活得明白,在娛樂圈這種名利場,仍然能守得住自己的本心。這種人在娛樂圈混不出頭,她也不想混出頭。她得不到什麽,但同樣她也不用失去什麽。
米瑜看着慕晚的臉,小腹的墜痛讓她眉頭緊蹙,她吸了口煙,語氣冷淡。
“我年紀大了,以後也接不到什麽戲了,到時候該是你提攜我了。”
慕晚視線一頓,看了米瑜一眼後,又笑了。
這是米瑜第一次找她說話,也是兩人第一次說這麽多話。雖說平日接觸少,但慕晚也知道米瑜要強,最後一句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她只當米瑜諷刺她每次都坐享其成,笑了笑後道:“我沒什麽本事,也就是演小配角的命。而且這配角的戲都是您給的,您可別開我這麽大的玩笑。”
米瑜望着慕晚,端詳了半晌,她有這張臉,已經有了能紅的一半本事,而命,都是自己拼出來的,不過她不想而已。
小腹的疼痛加劇,米瑜也沒再和她繼續聊,低眸掃了慕晚的雙腿,起身離開了。
慕晚拍完戲,李楠就告訴了她下周要去文城拍戲的消息。她這次戲份比以前戲份要重一些,要在文城拍兩周。不過文城離着夏城很近,高鐵不過半個小時。當天的戲拍完後,她還可以趕回夏城。
以前慕晚在外地拍戲,向來拍幾天就随着劇組住幾天,這是第一次她想拍戲途中回來。至于是為什麽,慕晚認為是為了小貓。
拍完戲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中分今天出院,慕晚想去接它,順便要問一下柳謙修今天什麽時候下班。不然她接了中分,怕回家後再給它吹着凍着,小貓還小,再住院就元氣大傷了。
“你把中分接回去了?”慕晚站在影視城路口,身後是一堆小吃店鋪,人流攢動,慕晚卻只能聽得到電話那端的聲音。
“嗯。中午過去接的。”男人沉聲道,伴随着紙張翻頁的聲音。
柳謙修對待小貓,确實挺上心的。慕晚拿着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四點半,她到家的話大約是五點一刻,那時候估計柳謙修快下班了吧。
手邊一輛出租車停了過來,慕晚與司機對視,司機問了一句上不上車,慕晚擺了擺手,收回了視線。
“你幾點下班?”慕晚問。
今天沒有手術,柳謙修到點下班,他回答道:“五點半。”
慕晚盤算了一下時間,說道:“好,我知道了,到時候見。”
和柳謙修說完後,慕晚挂了電話。招了招手,遠處又過來一輛出租車,慕晚打開車門上車。車門“啪”得一聲關上,慕晚道:“去湯爾醫院。”
路上有點堵車,慕晚到湯爾醫院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付了車錢下車,慕晚急匆匆急診樓走。她進過急診,對這塊比較熟,越過停車區,慕晚踩着花壇沿,準備抄近路。她上了花壇沿後,擡頭看了一眼急診大樓門口,腳步頓住了。
昨天晚上下了最後一場雨後,今天早上天就放晴了。五點半的陽光不紅不烈,從西方的天邊斜照而來,将急診大樓匆匆人流的身影拉得老長。
在急匆匆的人群旁邊,有兩個醫生站在那裏。
柳謙修還沒下班,他仍然穿着白大褂,清淡如水。陽光下,他清冷的神色似乎變得柔和了些。他微垂着眸,正聽着他身邊站着的女醫生說着什麽。
女醫生長相清麗,白大褂掩飾不住她的好身材,她似乎講到了什麽,沖着柳謙修笑起來,溫婉恬靜。
慕晚視線定格在臺階上,兩人疊在一起的影子上。
她心底産生了一種異樣。
“柳謙修!”
聲音不大不小,柳謙修剛好能聽到,他擡眸朝着花壇的方向看了過去。
斜陽下,女人站在花壇沿上,盤靓條順,笑靥如花。
她很瘦,骨架纖細修長,身材卻玲珑有致,一雙長腿筆直白皙,右邊的膝蓋上,還貼着他昨晚給她貼上的紗布,四四方方的紗布,有一邊翹了邊兒。
她很漂亮,臉蛋精致小巧,雙唇嫣紅微彎,一雙眼睛明亮漆黑,剪碎了夕陽的光。
見他看過來,她從花壇上跳了下來,長發飛舞在細直的雙肩後。
慕晚說:“柳謙修,我來等你了。”
只有人才會等,她來等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柳道長:我不是和尚,不忌口,可以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