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問陰
一個剛死了未婚妻,人前還哀痛得一提到她的名字就會紅着眼落淚的男人,不該會是剛才那樣的表情。
剛才,許偉的唇角分明是帶着笑的。
他剛失去了心愛的未婚妻,居然轉頭就能面帶微笑讓別的女人親密的倚靠着自己。
若不是真心哀痛,那他的悲傷眼淚又是流給誰看的?
葉航面容倏地冷了下來,立刻調轉車頭,朝警局方向飛馳而去,路上,他把王大頭也急call了回來。
葉航所看到的那名女子,是許偉所在的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大中華區執行總裁的獨女,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來海市不過幾個月,參加過公司的慶典和年會晚宴,周末喜歡去郊區高爾夫球場打球,偶爾也邀請公司會打球的中層管理人員一起去,許偉也曾受邀陪皇太女去打過幾次高爾夫。
這樣看來,那女子坐許偉的車回市區也算有理由。
肇事者身家清白,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貨車司機,排除被買兇的可能。
許偉的工作和財務狀況同樣正常,許劉兩家關系和睦,雙方家長都已經在籌辦兩人的婚事,許偉和劉玲感情穩定沒聽說有過什麽争吵矛盾,事發時許偉人在公司開會,數十個公司同事都可以證明,而那女子是昨日才回的海市。
即便許偉和那女子真有些什麽,也只能說明他在腳踏兩船,無法證明是他害死許玲。
一直忙到了第二天下午,葉航等人依然沒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會議室裏,穿着一身皺巴巴警服頭發油膩髒亂,臉色憔悴難看的王大頭捏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葉航拍拍他讓他冷靜下來。
葉航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直覺許偉跟玲子的死脫不了幹系。
但直覺不能當證據,現在他們只能等楊慧那邊報批屍體剖驗然後看有沒有發現,不然,除非玲子複活,否者沒人能知道玲子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玲子自己才知道......?
葉航突然定住了,然後他扔下手中鋼筆。
“大頭,你去把所有的東西都再理一遍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小柯,你這幾天盯着許偉......”他一邊交代任務一邊起身,然後快速朝門口走去——
“我回去一趟,有什麽發現立即通知我。”
——————————————————————————————————————————
別墅裏,阿離輕撫懷中黑貓,面色平靜地望着匆匆趕回來的葉航答道:
“凡夫死後并不能立即轉生,要待七七四十九日後,魂魄才或去往生,或入鬼道。”
“你想知道她死前發生了何事也不難,在這時日之內問陰即可。”她淡淡道。
問陰?
葉航不知道什麽叫問陰,但聽阿離的意思,她有辦法讓他知道玲子死前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已經足夠了!
“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他沉聲問。
“每過七日,魂魄對生前之事便忘卻一半,待到四十九日之後便茫茫渺渺無知無覺,要問陰,自是越早越好。”阿離将黑貓放在一邊,移步至大書桌處,伸出兩指從小鼎中取出剛剛煉制完的珠子,然後轉頭對葉航說:
“今晚子時便去,停屍處要潑水濕地,除了香燭,你再備一小小風鈴即可。”
葉航一邊在心裏記下一邊問她,“什麽樣的風鈴?”
“骨鈴最佳,銅鈴亦可,鐵質不通陰,不要鐵鈴。”阿離抿唇吩咐。
葉航點頭,“好,我立刻去準備。”
這樣說着,他卻還是望着大書桌前背對着自己的阿離沒有立即離開。
得了阿離的話,他知道玲子的死因很快就可以查清,心下立時松了口氣,突然又想着這已是第二次她對他的請求一口答應且不提其它,與先前別人所說的都不一樣,胸口處不禁微微一跳,忍不住望着桌前那道纖瘦背影輕聲開口,“阿離,多謝你。”
聲音低沉而富磁性,極溫柔,卻道不盡他心中的欣喜感激。
阿離聞聲頓了頓,沒有出聲,也沒有回頭。
葉航眼底含笑,帶着胸口暖意很快離去,等他離開別墅後,阿離才慢慢轉過了身。
古舊小鼎飄散出袅袅輕煙,幽深地下室裏陣陣幽香。
她走回沙發處,彎腰将黑貓抱入懷中,靜靜望着葉航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後,才低低回答,
“你不用謝我的。”
懷中黑貓擡頭望着主人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乖巧地伸舌舔了舔她的手,輕輕叫了一聲:“喵~~”
*****
海市的殡儀館地處城區東南角,建築并不高,只有兩層,館前馬路兩邊種着兩排高高大大的柏樹,館後是修得齊齊整整的墓園,白日裏看莊嚴肅穆,一入夜,風吹樹動,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幽冷氣息。
因一早已打了招呼,館區工作人員在大門處接到人後寒暄了幾句便準備帶人進去,
“等一等。”一直安靜跟在葉航身後的阿離突然出聲。
見葉航轉身看她,她伸出手遞過去,“你拿着這個,貼身放。”
葉航低頭,見那白皙如玉的手心上放着個折成三角狀的紙符,顏色青綠,上面的圖紋蜿蜒扭曲,似花非花似字非字,很是古怪,跟他以前所見過的平安符大不相同。
但他知道阿離行事不會沒有原因,便什麽也不問,伸手接過紙符,放入襯衣胸口處的口袋。
一旁的工作人員見了便說笑道,“葉警官做這行,一身正氣,不幹淨的東西見了你只怕都得繞道走呢。”
他心裏暗想,葉警官身後的這抱貓女孩還更像鬼一些,看着古古怪怪,也不知道是來幹什麽的。
阿離聽了也不說話,只微微一笑。
她自是清楚葉航陽氣亢盛,這符恰是要壓制他的陽氣。
這殡儀館建在至陽的東南方,取“陽中之陽”壓鎮邪祟,位置選得極好,便是入夜陽氣散盡,那些留戀親人或皮囊的幽魂也不敢做什麽出格之事,反到是她要收住氣息,葉航要壓住陽氣,才不會驚擾了它們,問陰時那女人的魂魄才能引得更容易。
一進門,便是六米高的殡儀服務大廳,玻璃門将殡儀業務洽談處,喪葬用品銷售處,招待處分幾處隔開 ,大廳後面是數個規格不同的悼念廳,為符合亡者不見天的習俗,各廳與火化間均以廊道相通,穿過那條又長又深的走廊後再左轉,便到了法醫解剖室。
工作人員将人送到後便很快離開,當然,開車離開時他可沒忘例行公事地放了串電子鞭炮。
因葉航臨時叫停,楊慧拿到了同意屍體剖驗的批複後并未開始工作,只親手給趙玲換了衣裳便先離開了。
此刻,冰冷的房間裏,白熾燈光下,趙玲正面目安詳,幹幹淨淨地睡躺在寬大的不鏽鋼臺子上,因屍檢床四圍都有送風抽風,她的衣角還微微拂動,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已快到子時,先準備吧。”阿離站在床尾約三米處,輕聲吩咐葉航。
葉航點點頭,把袋子裏的香燭取出,照着阿離的吩咐依次在臺子上擺好,打開床邊接着塑料管的水龍頭,迅速将房間地板全部沖了一遍,不一會,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就積了薄薄的一層清水。
“熄燈。”安然站立在清水中間的阿離緩緩合上眼,靜得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啪!”一聲,亮如白晝的解剖室陷入一片黑暗,而熄燈瞬間阿離指間突現的黃紙被她輕輕一抖,“嘭”一下點着紙尖。
用這火光點燃了臺面上的香燭後,她放開了懷中的黑貓。
黑貓似很不樂意頸部被挂了個銅鈴,下地之後磨蹭了好一會才勉為其難的慢慢圍着那屍檢床繞了起來。
它一開始走動,頸上的鈴铛便開始發出了叮叮叮的清靈聲音。
阿離唇瓣微動,寬大衣袖下的手指随着鈴铛響聲有節奏地輕輕彈動起來,燭光漸漸燒旺,照亮床上靜躺着的屍身,但遠處的角落依然是暗沉一片,除了叮鈴鈴的鈴铛聲,整個房間聽不到其它一絲聲響。
葉航站在阿離身後不遠處,俊目緊緊盯着不鏽鋼床,一眨不眨。
忽然,正在繞圈的黑貓停下了走動,一直閉眼的阿離也睜開了眼,葉航心中一跳,卻未發現床上的趙玲有什麽變化,不過他敏銳察覺到,床邊地板的一處清水微微起了漣漪,看那大小,好像有什麽東西踩上去一般。
“她來了,你有什麽話現在問罷。”阿離望着前方渾渾噩噩立在床邊的女子,淡淡對葉航說。
葉航心中一凜,知道那處站着的定是玲子了,他不敢浪費時間,立刻朝着那邊将自己急欲知道的問題問了出來。
但等他問完之後,那處除了傳來幽幽一聲:“航......哥......”以外,許久都沒有任何回應。
他看不見,不知道前方那沒有生氣的死魂聽了他說的話後遲緩無比的擡起了頭,冷白臉上出現茫然之色,然後,她原本英氣的眉微微蹙起,空洞的眼神一點一滴的凝聚疑惑,喃喃道:“沒...有...異常,我看到...是綠燈...阿偉...不會害我......”
葉航還要再問,卻見阿離輕輕嘆了口氣,問她,“他此前可曾送過你什麽禮物?”
玲子失神的怔忡了一會,低喃:“送...一個....吊墜。”
“是何模樣?”阿離再問。
“黑色...木...牌,很香...有...花紋...阿偉說....保平安......”玲子疑疑看她,麻木冰冷的唇一字一字說着,然後伸出冰冷食指,在空氣中慢慢畫出所記得的花紋。
當她畫出所說木牌上的花紋時,原本安然靜立在葉航身前的阿離突然渾身震了一下,似受到什麽沖擊一樣,葉航一凜,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她腰後一把。
隔着青黑的棉質衣衫,他只覺得手扶之處瘦軟無骨,俊臉倏地一紅,手心一陣炙熱,察覺到阿離身子微微向前像要避開,他急忙松手。
阿離垂首,靜默了一會,然後繼續問阿玲,“你那段時日是否渾身不适無法安眠,事發之時是否渾身無力似被人困住四肢無法避讓車子?”
阿玲慢慢點頭,輕喃,“我...生病......”
阿離不再問話,眼神微憫,輕輕開口道,“你沒有生病,你是被人下了咒,有小鬼纏上你所以才出的事。”
葉航在阿離問那吊墜時心中已模模糊糊猜到了少許,現在阿離一語道破原因,他雙手緊緊捏成了拳,牙根處發出幾聲輕響,心中對那許偉已痛恨到了極點。
站在前方的玲子卻是微微後退一步,慢慢伸手環抱住自己,冰冷的身子開始顫抖,彷佛受到極大的沖擊,然後她緩緩擡頭,死寂一片的青白面上顯出悲哀驚疑,“怎麽...會......?”
阿離靜靜的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無聲哭泣,最後靜靜問她,“你,可想報仇?”
——————————————————————————————————————————
走出殡儀館時,葉航胸口盡是化不開的煩悶之氣。
現在即使知道了原因,他也沒有辦法将許偉抓捕,因為沒有一條法律可以将這個借鬼殺人的男人定罪。
黑色車子就這樣一路沉寂地開回了別墅處。
葉航剛停好車,便看見別墅大門口路燈下的王大頭。
王大頭看上去比白日裏更加憔悴,眼底盡是紅色血絲,見葉航停了車,他急急上前,嘶啞着聲音沖葉航叫道,“老大,監控帶子裏許偉的手動作不對勁,我在他車裏找到這個......”他一邊着急說着,一邊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一個吊墜遞給葉航。
一整個下午,他反複查看玲子出事時的監控帶,終于發現一絲不對。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許偉在抱着玲子痛哭時,放在玲子頸部的手動了好幾下,把畫面放大許多倍後,他發現許偉手指似在取下什麽東西,被醫護人員拉開時,他手劃過身側,好像将什麽東西放入了西裝口袋一樣。
王大頭依稀記得那幾日玲子頸上似挂了個什麽,他一心想查找證據,但凡一絲疑點也不願放過,原想着車裏沒有就找機會去許偉房間裏搜,沒想到他撬開許偉車門一打開副駕駛位前的儲物盒,便看到了這個雕着精美花紋,散發着獨特香味的黑色吊墜。
阿離抱着黑貓正從車上下來,一擡頭,便看見了王大頭朝葉航遞過來的手。
她一現身,原本靜躺在王大頭手心的木質吊墜突然就劇烈顫動起來,似是有生命一般,竟朝着阿離方向處挪動了一下!
“啊!”王大頭驚得大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将手上的東西甩了出去!
阿離皺眉,擡起手食指并中指在身前虛虛畫了幾下,然後朝飛出的木牌一指,“咔”的一聲輕響,那木牌從中間處斷開,跌落在草坪上。
王大頭張大了嘴,似看鬼一樣看向阿離......
*****
與此同時,幾千裏以外,一座又一座迤逦蜿蜒的山峰中,神秘的地下河環繞之處,一個十分年輕,臉色蒼白如鬼,身上沒有一絲人味的邪氣男子無聲無息地走進高曠無窗,寒氣森森,僅四角高大燭臺上點着一人高巨燭的屋子裏,嘴角帶着奇異微笑朝着廳中一處伏地跪下,磕了個頭後輕輕開口,
“老祖宗,祖姑姑......好似有消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梨子,清淺,kelin給我的地雷,謝謝。
呃如果大家發現發現今天還有更新提示不要理會,因為是随想随寫,很有可能會改錯字或者更改幾個小地方,不用理會的~~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