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獄
滴——
“已連接負十三層拘禁室,正在确認犯人身份。”
“姓名:關歲理。”
“罪行:反人類罪。”
“等級:極度危險。”
“執行操作:釋放。”
無處不在的機械音在房間裏響起,随後是轟隆隆的鼓蕩,仿佛有什麽從地下覺醒,将要回到這地面上。
長桌邊坐着幾個人,緊緊盯着聲音傳來的地方。
聲音終于停止,地面憑空張開,那裏就多了一個人,他的頭發有些長,看起來很久沒修剪了,但站得很直,身上還是被抓時的那身白大褂,隐約有些褶皺。
驟然接觸到陽光,這人下意識拿手擋了下,才看到他手腕上一副特質的手铐,除此之後,左手戴着一塊深藍色的腕表。
如果按照法涅斯等級的256種hex格式顏色區分,更精确來說,應該叫花色,代碼#2b4490,等級194。
沒有人說話,桌子兩邊的人彼此互相對視了眼,場面凝滞,直到……
“歡迎回來。”
在他開口之前,沒有人敢向那邊看,直到他說了話,才有人偷偷望向長桌盡頭,逆光下,一身剪裁西裝的人站了起來,張開雙臂走向了關歲理。
“恭喜你,我的朋友。”
他的聲音不高,卻有着別樣的熱情,手腕上的腕表代碼#563624,顏色黒茶,等級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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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站在這座迷幻的城市頂尖的人,笑起來卻仿佛你就是他的至親兄弟。
然後他被一雙手铐擋住了。
一直不出聲的人用手撩了撩頭發,那雙眼就露了出來,大部分人的眼其實是深棕色的,可他卻是純黑,鑲在過于蒼白的臉上更是濃墨一般,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張口,聲音是久不開口的嘶啞:“我能申請換人嗎?”
“抱歉,像你這樣尊貴的客人,我想沒幾個有資格接待你,我們還是不要勞煩那些老人家了。”
關歲理也沒有吃驚,就好像剛剛那句話說出來就跟他沒了關系,也是,聯盟最瘋狂最冷漠的科研人員,沒有這樣的性子,他也沒有辦法創造出那樣舉世矚目的成績,也……不會被抓到這個地方。
婁聞并不吃驚,他将腕表貼向了額頭。
“好的,那我們速戰速決,然後趕緊放你回去睡覺。”
“法涅斯,申請更換為轉讓協議。”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關歲理手腕上沉重的手铐一輕,就在半空中消解,幾乎轉換為肉眼不可見的微粒,在更微觀的領域,粒子中的最小單位被某種磁場幹擾,整個物質的理化性質都開始轉換,重組。
砰,微粒轉換為紙張,一摞厚厚的合同墜在了關歲理手上。
婁聞從西服的衣兜掏出一支鋼筆,轉了個花遞給關歲理。
“我不知道你跟那幫老頭子做了什麽交易,但簽了這份合同,轉讓了你所有的研究成果,出賣掉你的前半生,你就可以離開了。”
關歲理揉了揉手腕,平靜地去接那支筆,卻沒拉動,他擡頭,就望進了一雙純淨的碧綠的眼,此刻,這雙眼裏仿佛刮起了風。
“但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簽,以你的貢獻,審判庭決議不是百分之百你就可以一直上訴,他們不會拿你怎麽樣,在這個過程中,你……”
筆被強行抽走,婁聞愣了一下,就看關歲理看都不看那厚得能砸死人的條款,直直翻到最後一頁,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險些想問一聲是不是尿急。
關歲理簽完,把筆往紙上一拍:“謝謝,出口在哪裏?”
婁聞遺憾地嘆了口氣,把筆收了起來。
“為什麽呢?”
長桌兩邊的人聽得都已經要窒息了,為什麽?他們也想知道上頭為什麽派這個人來,還嫌他們壓力不夠大嗎?莫名的,他們對關歲理有了同病相憐的好感。
“這跟你沒有關系。”
婁聞沒有動,顯然他對這個結果,并沒有看起來那麽無所謂。
關歲理嘆了口氣,雖然他認為他們的交情并不足夠讓他開口,還是補了句:“不重要了,我不會再做研究了。”
婁聞的臉緊繃着,也不知道短短的時間裏,他想了些什麽,忽然他攤攤手,笑了起來。
“抱歉,開個小玩笑。不要太着急,在你離開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小流程,我想你不會介意的。”
婁聞走過去,輕柔地捧起關歲理戴着腕表的那只手。
“多麽美的顏色,但是你要知道,這顏色帶給你的權限,讓無數人忌憚,所以我們需要稍微做一點改變。”
預感到了這一步的關歲理并沒有掙紮,只是眼底的不适怎麽也壓不住,混着那股困意和倦怠,問出的話都像是帶了煞氣。
“降到多少?”
婁聞仿佛毫無所覺,伸手比了個二:“20級,還好,起碼不是個位數,是不是很驚喜?”
關歲理手指動了動,想到這裏早就被監控穿成了個篩子,才忍下了揍人的沖動,他說。
“不用,12級就夠了。”
婁聞這次是真的詫異了一下,随後又貼了一下額頭,他放下手:“你的要求當然可以得到滿足,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那個無處不在的機械聲又響起了,卻仿佛比之前更加威嚴,這是聯盟最高等人工智能法涅斯的聲音。
【是否更改個體名為關歲理的法涅斯權限為代碼#d71345,備注,顏色紅色,等級12。】
【已通過,更改完畢。】
機械聲中,顏色重塑。
關歲理擡頭,直視着監控,露出今天第一個笑。
“沒問題,因為我喜歡紅色。”
這是挑釁!
監控鏡頭後,有什麽摔到了地面,啪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有人高喊:“不能讓他活着!”
“叫婁聞滾回來!”
另一邊,關歲理在身後的口哨聲中走出屋內,那聲音用腳指頭都知道是誰,他耷拉着眼皮,理都懶得打理,啪地拍上了門。
口哨終于中斷,他重回人間的喧嚣。
身後是高聳入雲的一片摩天大樓,一座黑色的塔突兀地橫在其中,那是最大型人工智能法涅斯的囚籠,空中無數無人機徘徊往複,偶爾露出冰冷的槍口,遠處各式各樣的物體在人類的操縱下來回轉換,永無定形,光怪陸離。
這個世界是人類的驕傲,是一個在歷史書上從未出現過的時代。
這個時代,以控制物質的最小單位為基底,通過他的轉換組合構架而成,名為結構年。
單位粒子特殊材料是新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它的理化性質可以由人類随意操控更改,由這種材料構成的物質便也可以變成任何人類想要的東西。
它實現了人類曾經點石成金的夢想,是曾經煉金術追求的極致,有人叫它賢者之石,它是奇跡。
尤其在這種材料量産後,除了最不可動搖的土地,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這兩樣在聯盟律法中明令規定不可觸碰的東西,其餘幾乎都被更換。
人類成為了無所不能的神。
而為了防止人類被這種可怕的力量摧毀,聯盟按照轉換物品的珍貴程度,将其權限細分,并以主控其權限的最高等人工智能法涅斯命名,将之命名為法涅斯權限,具象化起來,就是他們腕表的顏色。
不過,老實說這些,其實跟等級12的關歲理關系不大。
他說着是自己不做研究了,但即使他想,他也打不開任何一扇實驗室的大門。
更別說變換出一輛代步車了。
關歲理只好開了導航,靠腳回家。
随着離那片高樓越來越遠,身邊人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吵,深居簡出的科學家莫名開始煩躁,他想抽煙,可摸了摸兜,只摸到一片空蕩,他搭上額頭,法涅斯又以權限不足為由,拒絕了為他更改出一支煙。
煩躁到了頂點,關歲理望了望天,拐進了路邊一家店,買煙。
“盛惠100結構幣。”
“餘額不足,産品已退回儲藏倉。”
關歲理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從沒有想到的自己出來後遇到的第一個難關,居然是沒有煙抽,他罕見地愣住了。
所以,打劫100結構幣是怎麽判刑來着的?
關歲理思考着走出店門,過了幾條街,察覺到了不對勁,分明之前還吵得他心煩意亂,現在街面上卻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然後他一拐彎,就在播放着人口失蹤以及反法涅斯組織暴動的巨幅熒幕下,看到了挂着跟屏幕上同樣标識的一群人。
與此同時,關歲理的腕表,終于遲緩地顯示出一條警告通知,直達他的腦內。
【反法涅斯組織出現在C13區,請附近居民緊急避難。】
難道等級低還會幹擾緊急通知的嗎?
關歲理打量了會,這群暴徒手腕上的顏色徘徊在粉和紅之間,朝關歲理的手上剛降級的同色腕表看了一眼,剛沒表露完同為低權限人士的善意,關歲理就聽見身後踢踢踏踏響起了密集的步伐,他轉頭,就又跟一票荷槍實彈的治安軍對上了眼。
治安軍也沒想到這裏還有個平民,猛沖的腳步一下子遲緩了下來。
現場一時間,落針可聞。
領頭的隊長迷茫了會兒,終于回神,冷酷地拿槍一比劃:“請離開現場。”
關歲理也沒打算留下,擡腳就要走,誰知道剛剛還對他笑的暴徒們臉色一收,齊刷刷上膛:“不許動。”
關歲理覺得,他們組織內部應該是專職教變臉的。
于是關歲理站住了,兩邊僵持着,關歲理覺得有點餓,昨晚那場交易會談害他錯過了晚飯,早上又因為婁聞錯過了早飯,最關鍵是他沒有煙抽。
他吹了會兒風,見兩邊還是沒有一個結果,他開了口。
“有煙嗎?”
治安軍隊長嚴肅地告訴他:“不要做危險的事情。”
反倒那群變臉的裏面有人掏出一包花花綠綠的東西,沖他晃:“我這有,要嗎?”
然後被他們老大嫌棄太蠢,拍了下腦袋。
關歲理徑直朝那邊走過去,身邊有人警告他:“我以治安軍裁決處的名義警告你,按照三步條例,再往前三步,你将被列入危險名單,屆時,我們将不再保護你的人身安全。”
誰知道關歲理仿佛一個聾子,氣得他直接摘了面罩:“喂,別走了,你聾了嗎?你知道那些什麽人嗎?”
關歲理依舊在走,那個隊長覺得今天八成倒黴,遇上了個好看的能用臉騙人的瘋子,警告無果後,他咬着牙揮了下手,身後人齊齊壓低了槍口。
三步。
拿出煙的那小兄弟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但他知道時機很快會改變,他們缺人,這人雖然奇奇怪怪的,但既然這麽願意信任他們,他們也願意試着救一下他。
兩步。
兩邊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一……
關歲理的一步沒邁出去,瞬間,周圍的樓宇伴着飛鳥,天旋地轉,在周圍的尖叫聲中,眼前一黑,他就失去了意識。
治安隊長醒過來的時候,身體仿佛随着水流起伏,他睜開眼。
天空挂着一個巨大的血色的8,四周是濃烈的海風。
甲板上有什麽墜落過的殘骸,漁網纏繞在桅杆和船身上。
繃着潛水衣的船員收網轉舵,呼喊聲從船頭傳到船尾。
同時,腦中響起一個聲音。
【歡迎來到十序列計劃,您的法涅斯權限已清空,正在重新計算。
目前您的法涅斯等級尚未開啓,您将通過闖關升級您的法涅斯權限。】
【下面為您播報闖關行為準則:
一、不要相信這個世界;
二、不要懷疑自己;
三、務必小心黑色;
四、這是我的個人祝願,請諸位努力活得長久一點。
行為準則播報完畢,祝您闖關愉快。】
這一通格外森冷的聲音,衆所周知,那是法涅斯的聲音,治安隊長忽然懵了。
他反複嘗試向法涅斯輸入請求,權限要求一次次降低,皆被告知權限不足,他的心越來越沉。
如今的法涅斯權限,無論對誰而言,都是最大的依仗,尤其像他這種刀口舔血的治安軍,更幾乎是生存必須。
沒有了權限,他只覺得跟手無寸鐵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而且,到底是誰能做到這種事情。
他轉了下頭,手下不知道都去了哪兒,甲板上胡亂躺着僅剩的兩個通緝犯,以及幾個不知道哪裏來的普通人,而之前見過的那個穿白大褂的奇奇怪怪的人正在之前舉出香煙的通緝犯身上翻找。
然後他就看見這個人好像找到了什麽,滿意地在一堆人事不知的身體中間坐下,把翻出來的盒子抖了抖,果然抖出一根煙,點燃,惬意地吸了一口。
這人沒了煙是活不下去嗎?
見他動了,那人終于看了過來,就像瞎了一樣對周圍的變化視若無睹,問他。
“有吃的嗎?”
這人果然是個瘋子吧,不過,您還知道吃飯啊。
第1卷 深海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