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利用
寒食節将至,這京城的雨水也越發多了起來。
晨起天空就飄起了小雨,洋洋灑灑,如牛毛,似花針。
一整個上午過去這雨愣是沒停下來。
天色陰郁得十分厲害,烏雲壓頂。濃雲積壓在天際,仿佛是在醞釀着一場暴雨。
為了節省時間,蘇煙倪讓車夫抄了近道。從侯府去往皇宮的這條小路名叫寒門街。顧名思義在這周邊落戶的人家都是一些寒門子弟和三教九流。平日裏像蘇煙倪這樣的世家小姐是從來不會到這裏來的。
雨水潤濕了路面,石板路上濕噠噠的。春雨貴如油,滋潤草木。角落裏的青苔和雜草葳蕤生機。
寒門街曲曲折折,幽深僻靜。卻獨有一股濃烈的煙火氣。因為是雨天,難得見到幾個衣着樸素的市井小民。若天氣好,想來也是十分熱鬧的。
路兩側都是成排的雲杉樹。這些樹高聳入雲,點點嫩綠綴在枝丫上頭,春意盎然。
林國人向來喜植柳樹。京城的許多大街小巷種的也都是柳樹。唯獨這條路上種的是雲杉樹。
車夫卯足了勁兒趕車。馬車一路疾馳,風馳電掣,很快便趕到了皇宮。
入宮以後,雨勢漸大,宮道上積了不少水。
錦瑟給蘇煙倪撐傘。她提着裙擺,小心翼翼地走在宮道上,怕被道上的積水弄濕鞋襪。
如若不是事态緊急,想她蘇煙倪如此注重在外形象的人是斷不會在雨天出門的。
來到毓秀宮。她站在外面等宮女進去通傳。
內殿裏溫暖非常,香爐燃着上好的沉木香,香氣四溢。
林靜言靠在貴妃榻上,小宮女正在替她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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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源福了福身,“公主,嘉寧郡主求見。”
“蘇姐姐?!”林靜言一聽是蘇煙倪來了,忙從貴妃榻上坐起來,“快把她請進來。”
蘇煙倪得了許可入內,人未到卻聲先至,“公主,你去普寧寺可還好?”
“蘇姐姐,你快來坐!”她招呼蘇煙倪坐下,“華源去上茶!”
她癟癟嘴:“別提了,整日吃齋念佛,我都快發黴了。父皇也忒狠了點。明知我喜好熱鬧,還非得把我往那清心寡欲的廟裏塞,都險些把我逼瘋了。”
蘇煙倪笑着安慰:“陪太後娘娘祈福還願多少人盼都盼不來。你竟還覺得是折磨。也得虧太後娘娘疼愛你。旁的公主阿哥她可從來沒帶去普寧寺。再說你這不是回來了嘛!就別不開心了。歸慈巷新開了一家酒樓,過兩日咱們叫上青雲一起去逛逛呗!你在普寧寺被關了這麽久,想必早就悶了。”
“好啊好啊!”林靜言最喜歡出宮找樂子,頓時就喜上眉梢,笑靥如花了。
華源上了茶水和糕點。
“蘇姐姐,喝茶!”林靜言招呼道:“這是普寧寺後院今年的新茶,千金難買一兩。我央求皇祖母半天,她才給了我這麽一小包。你快嘗嘗味道如何。你要是喜歡,就帶點回去。”
蘇煙倪細細品了一小口,笑着說:“這麽名貴的茶我可不敢收。我又不懂茶,給我也是糟蹋了。你還是留着給晉王殿下吧,他喜好茶。”
“我四哥府裏什麽好茶沒有,我才不給他呢!”林靜言吃着桃花酪,悠悠道:“蘇姐姐,你今日進宮可是有什麽事?”
蘇煙倪故意拉下臉,“怎麽,我就不能專程進宮看你?”
林靜言癟癟嘴,“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沒事從不進宮。平時我讓你進宮陪我住兩天你都不願意。”
蘇煙倪抿嘴輕笑,“進來陰雨連綿,父親的腿疾又犯了。我今日進宮是替父親找許太醫拿藥的。路過毓秀宮,就順道進來看看你。”
“侯爺的腿可有大礙?”
“無大礙,就是一到陰雨天就總是酸疼難耐。多虧了陛下記挂,派許太醫替父親調養,不然只怕會更嚴重。”
“老侯爺是在戰場上傷了腿,為國受傷,父皇自然重視。”
兩個姑娘一邊喝茶,一邊閑聊。
“公主,這宮裏頭馬上就要辦喜事了,你怎的還這麽清閑呢?”蘇煙倪狀似不經意間這樣問道。
“喜事?什麽喜事?”林靜言剛陪太後從普寧寺燒香拜佛回來,竟不知道這宮裏還有喜事。
林靜言最是熱衷八卦,“好姐姐,你快同我說說,這宮裏有什麽喜事,我怎麽都不知道!”
“你還不知道呢,我以為你早該知道了。”
“我今早剛陪太後從普寧寺回來,這屁股都還沒坐熱呢。我哪裏會知道這些。”
“這是晉王殿下的大喜事,陛下給殿下賜婚了,公主竟不知道?”蘇煙倪不可思議地看着林靜言。
“真的啊?”
湖陽長公主随太後去普寧寺燒香拜佛,今早才回來。倒是成了整個京城最後一個知道晉王殿下婚事的人。
四哥一早便跟她提過自己馬上要結婚了。只是她沒想到竟然這麽快。
“蘇姐姐,新娘子是誰啊?”她一直好奇四哥的新娘子是誰。
蘇煙倪:“新娘子便是那葉府的三小姐。”
“葉世歆那個醜女人?!”林靜言猛地跳起來,“不會吧!”
“這聖旨都下了,還會有假不成。這整個京城都傳遍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林靜言一直好奇新娘子是誰,卻不知道這新娘子居然是葉世歆。那個滿京城都在傳相貌醜陋的葉家三小姐。
四哥竟然要娶一個醜女,這還了得!
“父皇到底怎麽想,竟然讓四哥娶個醜女。這四哥也能同意?”
“我聽說這樁婚事是晉王殿下親自去求的,殿下在定坤宮跪了好幾個時辰,才讓陛下同意的。”
林靜言:“……”
“我四哥居然這麽想不開?”林靜言頓時傻眼了,滿臉不可思議。
蘇煙倪看着林靜言,欲言又止,“靜言,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靜言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見蘇煙倪這般為難忙說:“蘇姐姐直說無妨,咱倆誰跟誰啊,有什麽不能說的!”
得了林靜言的肯定,蘇煙倪這才小心翼翼地和盤托出,“那日貴妃娘娘辦茶話會,中途偷偷見了那葉家小姐。我偶然路過,因為實在好奇便悄悄看了兩眼。那葉小姐當真是奇醜無比,滿臉的麻子。晉王殿下可是堂堂皇子,身份尊貴無比,如何能娶一個這麽醜的女人做王妃。這不是徒增天下人笑話麽!”
“蘇姐姐此話當真?”
“我親眼所見,怎會唬你。”蘇煙倪煞有其事地說:“你若不信,大可親自去見一見那葉家小姐。”
“既然那麽醜,四哥又為何會向父皇請旨賜婚?”林靜言很是不解。
“這誰知道呢!莫不是會使什麽狐媚手段?”
“她敢?”林靜言的音量瞬間提高了好幾度,“別說我不能饒她,就是徐娘娘也萬萬饒不了她。”
蘇煙倪輕聲細語道:“晉王殿下那般光風霁月的人,若不是那葉世歆使了狐媚手段迷了殿下的心志,他又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一個醜女做王妃呢?”
“你說得不錯蘇姐姐,定是那葉世歆使計魅惑了我四哥。”林靜言怒不可遏,“本公主這就去尚書府會會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醜女人!”
蘇煙倪故意拉住林靜言,小聲勸說道:“公主,外頭還下着雨呢,要不等雨停了再去?”
“如何能等!”林靜言義憤填膺,“那醜女都算計到四哥頭上來了,我可等不了。本公主恨不得立馬撕了那該死的狐媚坯子!”
林靜言一刻都等不及,“華源,備車!咱們這就出宮。”
蘇煙倪特別不好意思地說:“公主,本來我該随你一起去的。可是父親還在府裏等着我的藥。”
林靜言大手一揮,豪氣萬分,“侯爺的腿傷要緊,蘇姐姐你就不必陪我去了。我一個人照樣能收拾那小賤人!”
兩人一起出宮。在宮門口分開。林靜言去尚書府。蘇煙倪則回安平侯府。
蘇煙倪叮囑林靜言:“公主,你小心行事,切記魯莽。”
林靜言:“蘇姐姐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目送馬車遠去。年輕女人的嘴角迅速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錦瑟:“小姐,還是您厲害。這招借刀殺人真是絕了!”
蘇煙倪勾唇冷笑,聲音狠毒,“林靜言這個蠢貨不把尚書府鬧得雞飛狗跳絕不罷休。絕對夠那葉小姐喝一壺的。咱們就安心看好戲吧!”
——
長公主殿下殿下來勢洶洶,橫沖直撞地入了尚書府。
這姑娘扯着尖細的嗓子,“葉世歆呢,叫她出來見我!”
守門的一個小厮壓低嗓音對同伴說:“快去通知畫眠姑娘。”
府裏的下人瑟瑟發抖,誰都不敢招惹這位小霸王。這位祖宗可是京城人盡皆知的刺頭,殺傷力極強,輕易招惹不得。
畫眠得了消息,匆匆跑進房裏。
葉世歆正在窗戶邊翻看醫書,昏昏欲睡。
她躺在藤椅上。藤椅輕輕搖動,咯吱咯吱響。
來了這京城,原本引以為傲的醫術便成了擺設。府裏有專門的大夫看診,府中人傷風感冒都輪不到她看。
每每只有翻閱醫書時她才能恍惚想起自己是個醫者。
窗外雨聲瀾瀾,檐角成串成串晶瑩的珍珠灑落,掉在地上竟驚不起任何動靜。
窗柩微合,涼風突突闖入,吹得床幔輕輕晃動。
一室靜谧!
春困,一到午後葉世歆便容易犯困。
她捧着醫書倦意明顯,正打算去床上小憩一會兒,就聽到湖陽長公主來了府裏。她心下一驚,困意瞬間煙消雲散,“長公主殿下怎麽會來?”
畫眠憂心如焚,“奴婢也不知道啊,長公主吵着要見您。正在前廳大吵大鬧呢!葉大人去了外出至今未歸。您還是快點去看看吧。”
葉世歆掀了掀厚重的眼皮,“我娘呢?”
畫眠答:“夫人在佛堂念經。”
“此事不可驚擾到夫人,我這就去會會那長公主殿下。”
葉世歆換了身衣裳出門見客。
靜言是大哥唯一的血脈,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她待這丫頭總歸是不一樣的。
“臣女拜見長公主殿下,不知您會來,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恕罪。”
“少跟本公主來這套!”林靜言坐在椅子上,頤指氣使。
“不知道長公主殿下來鄙府有何指教?”
“既然來了,本宮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把面紗摘了,我要看你的臉。”
葉世歆:“……”
這姑娘來勢洶洶,竟然只為看她的臉?
“不知可是臣女得罪公主殿下了?”
“讓你摘掉面紗哪那麽多廢話!本宮讓你摘你就趕緊摘!”
“公主殿下恕罪,臣女不會摘這面紗。”
“你說什麽?”林靜言的嗓音忽的提高了不少,“大膽賤婢,你膽敢忤逆本宮的旨意不成?”
“臣女相貌粗陋,恐吓到殿下。故臣女不摘這面紗。”
“既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長得醜,為何還要去招惹我四哥?一定是你這個醜女試了什麽下作的手段,才将我四哥迷得神魂颠倒。不然他怎會去求父皇賜婚?”
“長公主殿下怕是誤會了。臣女和晉王殿下過去交集甚少,何來将殿下迷得神魂颠倒一說?”
“你這賤婢倒是會狡辯。本宮懶得與你廢話。你摘不摘,不摘本宮差人替你摘!”
“恕臣女難以從命。”葉世歆不為所動,絲毫不懼,逐字逐句說:“堂堂公主,闖入鄙府大吵大鬧不說,竟還威逼臣女摘面紗,公主就不覺得您這麽做有失身份麽?”
“來人,替本宮把她的面紗給摘了。”
“大膽!”葉世歆鎮靜如常,厲聲道:“陛下剛頒了聖旨,我好歹也是聖上親賜的晉王妃,就連長公主殿下日後見到我也要叫我一聲嫂嫂,我看你們誰敢動我?!”
“公主這……”宮人們猶疑不決。
“你們都是死人麽!沒聽到本宮讓你們摘掉這個賤婢的面紗麽?還不快動手!”
“林靜言,你是嫌女則沒抄夠?還是嫌父皇的顏面沒賠夠?竟跑到尚書府來丢人現眼!”嚴厲嘹亮的男聲,極其具有穿透力。
一切戛然而止,靜谧得詭異。
只見男人拐過門廊,颀長英.挺的身形很快便出現在衆人的視線範圍內。他穿墨色長袍,雙目凜冽,面色沉冷。
“本王的話從不說第二遍,速速向葉小姐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長公主不壞,只是心思單純,被人當槍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