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夕
陪父母用過晚膳以後,葉世歆再回到房裏,這心裏一直惴惴不安。
她細細回憶傍晚在長街的情形,兩輛馬車相撞,當時晉王殿下并未下車,就連車簾子都不曾掀開過。照理不應該會認出她。可他為何又故意跟父親說要來府裏拜會?難不成是哪裏出了纰漏?
可她絞盡腦汁想也沒有想出所以然來。她來京城數月,晉王殿下也是近段時間才回的京城。除了今日不巧撞車,兩人從未有過交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竟無從得知。
越想越煩,喝了一大杯杭白菊茶也并未沉下心來。
畫眠見她憂心,忙安撫道:“小姐,那興許就是晉王殿下的客套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葉世歆內心只覺得煩躁。索性也不再多想。
***
晉王殿下說要來葉府拜會,可卻遲遲不見動靜。葉世歆惴惴不安地過了七八日。
她估摸着他應該也就那麽随口一說客套而已,哪裏會真的來府上。從未有交集的兩家,他貿然前來不是惹人猜議麽。
如此一想,葉世歆便放心多了。
除夕将至,葉家的親戚朋友也都多了起來,常來府裏走動。葉夫人整日忙着應付這些親朋好友,忙碌得很,無暇顧及葉世歆。
橫豎葉世歆都是個挂名小姐,除了至親露下臉,旁的人她一概不見。
那日不小心沖撞了晉王殿下的馬車,她怕橫生枝節,從那以後便不敢輕易出府。整日賦閑在家,翻翻醫書,看看話本,實在不行就聽畫眠唠叨幾句,聽聽外頭的八卦。每日瑣碎無比,無聊得很。
近幾日她有了新的樂趣——柳傳言從南境替她帶來了很多花草幼苗,其中以忍冬花居多。她終于可以擺弄花草打發時間了。
柳傳言這位少谷主在京城的日子和流沙谷一樣滋潤。整日裏沉溺溫柔鄉,左擁右抱,那叫一個肆意快活。
兄妹兩如今身份有別,為了避人耳目平日裏很少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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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傳言每次來尚書府都是悄無聲息的。這人熱衷刺激,大半夜翻牆到府裏時常把人吓一大跳。
他把那一大捆花草幼苗給葉世歆送來時,她不得不佩服這位爺是真的有本事。
京城守衛森嚴,巡夜的侍衛一班連着一班。而尚書府又有護衛把守,外人親自進不來。
而柳傳言卻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來了,一點都沒被人發現。
“你究竟怎麽進來的?”葉世歆震驚萬分。
這位少谷主甩了甩頭發,特傲嬌地說:“就這麽點守衛,小爺兩根手指頭就夠了。翻個牆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葉世歆:“……”
大半夜翻別人家的牆從他口中說出來都變得理直氣壯了。
雖然她不怎麽待見柳傳言這個人。可看在他辛苦替她弄來這些花草幼苗的份兒上,她也就不給他冷臉看了。
京城天氣濕冷,不比南境來得溫暖。培植花草并非易事。她請教了府裏的養護花草的園藝師,偷偷學了幾招。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幼苗給種活了。
人好像總是戀舊的。雖說離了流沙谷,可心好像一直都沒有離開。流沙谷裏成片成片的忍冬花是她記憶裏最美好也是最珍貴的的景色。似乎只要留住了這些花,她便沒有離開流沙谷,沒有離開師父。
雖然柳傳言頑劣慣了,很不着調,可到底還是了解她的,知道她閑不住,就弄着花草來給她打發時間。
***
京城的除夕比流沙谷熱鬧多了。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不斷。
這是第一個沒有和師父在一起過的除夕。她倒也沒有覺得冷清。只是非常想念師父她老人家。雖然入了京城以後一直都有和師父通信,可惜見不到面。這心裏總歸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葉大人和葉夫人給葉世歆包了壓歲錢,沉甸甸的。她欣喜萬分。因為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收到來自父母的壓歲錢。
她不僅收了壓歲錢。葉夫人還送了一只玉镯給她做新年禮物。那镯子通體碧綠,晶瑩剔透,成色極佳,一看便知道是上品。
她雖不懂玉。可光看這玉镯的成色便知道它一定十分的貴重。
她心中惶恐,不好收,“娘,這東西太貴重了,歆兒不敢要。”
葉夫人笑道:“傻孩子,不過就是一只镯子,能貴重到哪裏去。玉養人,女孩子戴最好。何況你這兩只手上什麽都沒戴,也未免太空蕩了一些。聽娘的話,快快戴上。”
葉方舟也說:“既然是你娘送你的,你便戴上。”
葉世歆想着這是葉夫人的心意,也就欣然收下了。
她膚色白淨,這玉镯戴上手腕上竟出奇的好看。
晚上和畫眠一起守歲。主仆兩個弄了桌小菜,熱了壺酒,一邊守歲,一邊談心。話題雖不多,可氣氛卻相當不錯。
燭火明晃晃的,外頭的煙花爆竹不絕如縷。
畫眠熬不了太晚,就先睡了。
葉世歆一個人坐在窗邊看着外頭紛飛的雪花兒。
雪片兒打着卷兒往下掉,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整個皇城銀裝素裹,白皚皚一大片。
左側窗柩半開着,雪沫子零星往屋裏飄,窗臺上一片潮濕。
葉世歆眼皮打架,有些犯困。她撐着腦袋,一不小心就打了個盹兒。
一點細微的聲響,窗子裏悄無聲息進來一個人。
她揚手打了個哈欠,響起清淩淩的聲線,“看不出來少谷主還有翻窗的嗜好!”
柳傳言:“……”
“你不是犯困睡了麽?”柳傳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如何聽到聲響的?”
“我又沒真睡着。再說你的腳步聲我聽了十多年,怎會辨別不出?”
柳傳言大搖大擺地走到窗邊,揭下窗戶,“葉大小姐好耳力!”
“說吧,找我幹嘛?”
“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了嗎?”柳傳言努努嘴,“今兒可是除夕,小爺我不能找師妹敘敘舊啊?”
她擡了擡眼,冷聲道:“少谷主狐朋狗友一大堆,還愁沒人敘舊?”
柳傳言:“……”
“我發現你這嘴可比在流沙谷毒多了。這京城的風水就是養人,你這嘴都變毒了。”
葉世歆懶得跟他廢話,“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小爺我奉娘親大人之命給你愛心。”柳傳言從衣袖裏掏出一封信,順帶一只包裹,“喏,這些都是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
葉世歆拆開信快速看完。
包裹裏都是師父給她送的補藥。京城不比流沙谷,天氣嚴寒。她的身子骨打小就弱,寒冬臘月就得多進補。
還有每年必不可少的壓歲錢。
柳傳言長嘆一聲,“我很多時候都懷疑你才是我娘親生的。而我肯定是外頭撿回來的。咱倆的待遇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師父她老人家沒給你包壓歲錢?”
柳傳言癟癟嘴,滿不在乎道:“壓歲錢算什麽?小爺我才不稀罕!”
柳傳言這麽一說,葉世歆知道她師兄鐵定是沒壓歲錢了。師父她老人家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區別對待。
葉世歆起身從梳妝匣裏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壓歲錢。
她知道柳傳言除夕夜一定會來,便一早就備下了這份壓歲錢。跟往年一樣,師父給壓歲錢她,她給柳傳言。
她把壓歲錢遞給柳傳言,“師父她不給你壓歲錢,我給你。師兄,新年快樂!”
柳傳言垂眸瞟了一眼,冷冷道:“既然師妹這麽有心,那師兄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
這人明明心裏樂得很,偏偏嘴硬,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拆開數了數,面露嫌棄,“師妹入了京城倒是越發摳門了。”
葉世歆:“……”
“沒辦法,京城物價虛高,我從流沙谷帶來的銀子可一點都不經用。”
柳傳言翻了個白眼,完全不信,“得了吧師妹,你那小金庫都夠買下一個尚書府了,你會沒錢?還不就是摳門!”
葉世歆:“……”
葉世歆板起臉,“愛收不收,不想收便還我。”
“別啊好歆兒,蚊子腿也是肉,我可舍不得還你。”
她面露鄙夷,“分明就是你摳門!”
這對師兄妹自小就打打鬧鬧,互相嫌棄對方。可如今他們遠離故土,只身在這偌大的京城,這久違的拌嘴似乎都變得有意思多了。
葉世歆喊畫眠去廚房弄了幾個小菜。兩人迎着風雪共飲兩杯。喝的是那名酒七裏香。醇厚甘冽,回味無窮。
秉燭夜飲,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柳傳言不動聲色地來,很快又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偌大的尚書府無人覺察。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葉世歆便被葉夫人叫起來,同她一起去京郊的普寧寺進香祈福。
普寧寺是京城郊區的一座大寺廟,原本僅供皇室中人拜祭,外人一律不得靠近。自從先帝大搞所謂的“親民政策”才逐漸平民化,不僅一些達官顯貴可以前往,就連一些平頭老百姓也可以到寺中燒香拜佛。
普寧寺常年香客不斷,香火鼎盛,信男善女絡繹不絕。
葉夫人一貫潛心禮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到普寧寺拜祭。
今日是正月初一,一年中的第一天。人們都會到廟裏進香祈福,祈求新的一年家宅平安,家人諸事順利。
正月初一去普寧寺燒香拜佛的人素來很多。葉夫人一行人趕了個大早。
葉世歆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将自己的心願告知佛主。
她從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生平安順遂。
拜完佛,一行人未做逗留便回城了。
說來也湊巧,馬車竟然在城門口與晉王殿下的車駕不期而遇。
認出那是晉王府的車駕,葉夫人忙沉聲吩咐車夫:“避開,讓殿下先行。”
葉家的馬車規矩地退到一旁。
葉世歆掀開簾子,偷偷往外頭瞟了瞟。只見晉王府的馬車呼嘯而過,一下子就沒了影子。
“今兒是大年初一,也不知道晉王殿下這麽着急趕着出城所為何事?”畫眠不免嘀咕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日常一問:今天女主掉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