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數
男人話音一落,柳星葉瞬間怔住。她完全想不到晉王殿下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出人意料。她本能覺得抗拒。
她長這麽大從未在陌生男子面前摘下過面紗。
這位晉王殿下今晚又是帶她游湖,又是帶她看螢火蟲的,莫非就是為了看她的臉?
柳星葉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聲音也冷了許多,“民女早前便說過民女相貌醜陋,恐污了殿下的眼。殿下還是莫要為難民女。”
相貌醜陋?
誰會信?
“柳神醫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民女相貌醜陋,恐遭世人非議。殿下非要揭人傷疤不可麽?”她眼神沉冷。
“抱歉,是本王唐突了。”男人雖說失望,卻也不曾強人所難。
他貴為王爺,若卯足了心思想讓柳星葉摘掉面紗,他有一千一萬個法子。何必開口征得她同意。
總歸還是不忍心逼迫于她。
“回去吧。”男人拂了拂衣袖,劇烈地咳嗽起來,袖口一圈并蒂蓮圖案被螢火蟲細微的光映進柳星葉的眸子裏。
這一路上他都在強撐着身體,眼下已然熬到了極致。柳星葉會拒絕全然在他意料之中,倒也不是太詫異。可即便是一早預料到了,他卻做不到不失望。
人就不該心存期待,尤其是他這種瀕死之人。一旦存了期待,就會狠狠地失望。
“殿下您沒事吧?”柳星葉及時扶住林木森搖搖欲墜的身體,一臉擔憂。
這一晚上他都未咳嗽,誰知到了現在突然咳得這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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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無礙,咱們回去吧。”男子虛弱的嗓音在濃沉的夜色裏越發清晰入耳。
水面咕嚕咕嚕冒着泡泡,聲響愈加劇烈。
竹筏肉眼可見地加速往回走。
這竹筏像是有所感應,知道殿下此刻身子不行,竟然加速行進了。
如此善解人意的竹筏世間少有。
“殿下您這竹筏未免也太神奇,民女都想讓殿下割愛了。”
林木森:“……”
“咳咳咳……咳咳咳……晉王殿下聽完咳嗽得更厲害了。
枉他還各種瘋狂暗示。到頭來這姑娘一晚上都在惦記他的竹筏。這殘酷的事實讓晉王殿下很是陰郁。
“這尾不好,改日本王讓穆遲再與你做尾新的。”
柳星葉一聽心上一喜,“那民女便先謝過殿下了。其實也犯不着勞煩穆軍師親自動手,民女的貼身侍女天生手巧,穆軍師若是從中指點一二,她便能信手拈來。”
林木森:“……”
“咳咳咳……咳咳咳……”晉王殿下咳得更兇了。
“殿下您再堅持一會兒,咱們馬上回軍營。都是民女的錯,就不應該讓殿下出來。這夜裏寒涼,殿下恐會感染風寒。”
“柳神醫妙手回春,區區風寒怕甚?”
“殿下莫要開玩笑了……”
……
兩人很快便離了若虛湖。
遠瞅着兩人的身影沒入夜色深處。湖底突然冒出兩個黑影,高大颀長。
“可憋死小爺我了!”年輕的男子大口大口喘息,氣息急促。
“成靖你水性那麽好,這才一刻鐘不到,還不至于那麽要死要活。”另一個溫潤的嗓音。
徐成靖冷哼一聲,“咱們殿下別出心裁弄了這麽一出,除了咱倆誰能在水下憋氣憋這麽久?”
穆遲坐在岸邊,理了理自己濕噠噠的衣裳,“殿下對這位柳神醫如此不同,想來定是動了真格的。”
徐成靖不甚在意,“殿下動了真格有什麽用,就憑她一介草民如何入得了晉王府?不說旁人,光我那姑母就夠她喝一壺的了。我看不過是咱們殿下一時起了玩心,随便玩玩罷了。”
穆遲暗自搖頭,心嘆:徐成靖啊徐成靖,虧你自小和殿下一起長大,殿下他是什麽心性竟渾然不知!
兩人拖着一身濕淋淋的衣裳快速往回走。殿下的情況不妙,得火速趕回軍營才是。
“穆軍師,小爺現在比較憂心你了。”徐成靖悠悠道。
“少将軍此話怎講?”
“方才那位柳神醫不是好奇那自己會動的竹筏,想請穆軍師您指點一二麽?殿下還應允了她,讓你給她做一尾。難不成穆軍師忘了?”
穆軍師:“……”
穆遲扶額,頓時愁容滿面。他去哪裏給柳星葉找一尾自己會動的竹筏?
——
柳星葉扶着林木森快步回了軍營。他這一路上都在劇烈咳嗽,情況很不樂觀。
一到軍營,白松露忙迎了過來,“殿下您這是去哪兒了?讓奴才好找……您這是怎麽了?臉色怎的這麽白?”
柳星葉有條不紊地吩咐:“去把謝軍醫請到帳子裏來。”
白松露領命,“奴才這就去辦。”
林木森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意識渙散。
柳星葉心裏很清楚他這是大限将至了。不過心裏還是越發的自責難過。自責自己醫術有限,沒能研制出解藥。也自責自己今晚答應他去若虛湖。一個大病之人,如何經得起這樣來回折騰。
謝砺很快便來了主帳。見林木森昏迷不醒,他也未曾多言。只是愁容滿面,神情壓抑。
明日就是最後期限。這意味着什麽大家夥心知肚明。
兩人暗自做着最後的努力。
主帳裏衆将士進進出出,一籌莫展。
徐成靖和穆遲都來不及換身衣服,拖着濕噠噠的衣裳直接進了主帳。
徐成靖扯着嗓子問:“殿下情況如何?”
柳星葉被這兩人這副模樣給吓了一大跳,“少将軍這是怎麽了?怎麽弄的這麽濕?”
徐成靖撓撓頭,心虛道:“不小心和穆軍師落了水。”
柳星葉:“……”
“兩個人一同落水?”
哪有那麽湊巧的事情?
說完還不忘捅捅穆遲的胳膊。穆遲忙應和道:“走路不看路便失足落了水。”
柳星葉:“……”
“殿下這邊有我和謝軍醫,二位還是先行回去換身衣裳吧,受寒了可不好。”
柳星葉生生熬了一宿,一刻未合眼。畫竹心疼她,“小姐您還是歇歇吧,您這麽熬着,當心身體吃不消。”
“我沒事。”天明時分,她整個人精疲力盡,虛脫嚴重。
這一宿,林木森都沒有醒過來。
“畫竹你先回去睡吧,你也一宿沒合眼了。”
“奴婢不累。”
帳子外頭說話聲不斷,像是有很多人。
柳星葉皺眉問:“何人在外面?這麽吵!”
竟然打擾晉王殿下靜養!
畫竹:“奴婢去看看。”
沒過多久畫竹便邁着輕快的步子回來,嗓音驚喜,“小姐,谷主到了!”
“當真?”柳星葉驚喜萬分,忙站了起來。
她無能為力,興許師父還能有辦法。
柳星葉出了帳子,遠遠就見師父柳飄絮在徐惟誠等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師父您總算來了,歆兒都等您很久了。”她忙迎了上去。
柳飄絮四十出頭的年紀,因為保養得當完全看不出年紀,看上去就像是雙十年華的姑娘。
“本該早點到的。可惜路上出了點意外,耽誤了時間。”
“谷主一得了消息便往嘉岩關趕了。只是路途遙遠,山路也不好走,這才到晚了。”流沙谷的管事崔溪如是說。
柳星葉:“師父和崔姨委實辛苦了。”
柳飄絮面露歉意,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徒弟,徐徐道:“歆兒你瘦了。”
畫竹搶着答:“小姐日日憂心操勞,吃不好睡不香的,如何不瘦?”
“畫竹,莫多嘴!”柳星葉打斷畫竹,不甚在意,“您快去看看晉王殿下吧。”
一行人把柳飄絮迎進了主帳。
柳飄絮診治過後嘆息道:“大限将至,回天乏術了。”
柳星葉急紅了眼,哽咽道:“您也沒有法子嗎?”
柳飄絮搖了搖頭,無奈道:“為師行醫幾十載,對七日散也知之甚少。想來也只有煉制劇毒之人才能知曉解藥。”
“你們不是神醫麽?自诩能夠起死回生,你們倒是給我治啊!”徐成靖怒發沖冠,直接爆發。
柳飄絮白了他一眼,響起冷凝的聲線,“這世上疑難雜症如此多。若樣樣都能治,豈非人人都能夠長命百歲了?”
徐惟誠呵斥一句:“成靖不得無禮!”
“谷主莫怪,犬子不知禮數。”徐惟誠愁容滿面,“當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麽?”
柳飄絮嘆了口氣,“恕我直言,将軍可以回禀聖上準備後事了。”
這位晉王殿下只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
“谷主,不是還有個法子麽?”崔溪輕聲道。
柳飄絮直接斜了她一眼,聲線冷凝非常,“你當真糊塗,那法子能用麽?你是想讓我拿歆兒的性命冒險不成?再說她是什麽身份。這次能來軍營替晉王殿下診治已是我流沙谷仁慈。你還想讓她搭上性命?”
“谷主息怒,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只是瞧着那晉王殿下如此年輕,這麽殁了,委實可惜。”
“生死有命,只能說這是他的劫數。”
作者有話要說:在車上,手機還剩百分之一的電,最後關頭更的文。請珍惜今晚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