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血
徐惟誠差手底下的士兵帶柳星葉前去帳子安頓。
看到自己居住的帳子她這才發現晉王殿下居住的帳子已是奢侈。她這個才叫荒涼。空空蕩蕩,啥都沒有。
畫竹四下打量兩眼,一臉嫌棄,“小姐你怎麽住啊!條件也太差了吧!咱們流沙谷的柴房都比這裏奢華。”
柳星葉往榻上坐下,不甚在意,“兩國交戰,邊境又如此荒蕪,有的住就不錯了,別挑那麽多!”
“小姐我是擔心你啊!這床板這麽硬,你夜裏如何睡得着。”
“将就睡吧,出門在外,哪裏還講究那麽多,有床睡就不錯了。比起那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将士們,咱們這樣已經很好了。”
畫竹癟癟嘴,心想這可不是不講究,分明就是逃難嘛!
柳星葉不敢耽擱,趕緊将晉王殿下的病情飛鴿傳書給師父柳飄絮。解七日散她沒有太大的把握,總還得和師父交流,請示她老人家。
從皇室找上流沙谷,柳飄絮便已經快馬加鞭往嘉岩關軍營趕路了。只是她身在西南邊陲,山高水遠的,要趕到塞北邊境委實不易。只好差柳星葉先行前去軍營。
柳星葉算了算,師父就算日夜趕路,晝夜不停,最快也要三日後才到。
而晉王殿下卻沒有多少時間了,他等不了。她別無選擇,只能先行替晉王醫治,研制解藥。
她繼續翻醫書埋頭研究。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晚間徐惟誠派人來請柳星葉去主帳用飯。她也婉言謝絕了。
随後夥房便送了吃食來帳子。
邊關清苦,吃食自然比不得流沙谷精美可口。柳星葉随意吃了幾口,勉強填飽肚子。
她既來之則安之,沒有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她更多的心思是花在研制七日散的解藥上面。反倒是畫竹抱怨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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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星葉一刻都不曾放下醫書,挑燈夜戰。
一邊看醫書,一邊搗藥,藥方子試了一遍又一遍。
流沙谷最不缺的就是藥材,這次她從谷內搬了好幾箱藥材過來。其中不乏一些珍貴藥材。這即便藥材一應俱全,研制不出藥方,也是白搭。
畫竹幾次勸她早點睡都無果。後面也就不再勸她了。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夜色清亮,天空中散落着幾顆稀疏的星子。
柳星葉的眼睛隐隐生疼。她擡手揉了揉腫脹酸澀的太陽穴,以此緩解疲勞。
畫竹已經靠在桌案邊睡着了。
她搖醒畫竹,“醒醒畫竹,去榻上睡。”
畫竹睡眼惺忪,揉眼睛,“小姐,什麽時辰了?”
柳星葉輕聲道:“子時剛過。”
畫竹驚詫不已,“這麽晚了小姐怎麽還不睡?”
“我還不困,你先去睡吧。”柳星葉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珠身冰涼滑膩,能讓人沉靜。
畫竹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道:“那我先去睡了,小姐您也早點歇息。”
柳星葉點點頭,“去吧。”
兩人說話間便有士兵匆匆而至,立在帳外,嗓音響亮渾厚,“柳神醫可歇息了?”
柳星葉眼皮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到了晉王殿下。
她快步走到帳外,“可是晉王殿下有異樣?”
士兵畢恭畢敬地告訴她:“就在剛剛,晉王殿下突然高燒不止,疼痛難耐。将軍請您速速前去。”
柳星葉不敢耽擱,“煩請帶路。”
說完看向畫竹,“畫竹,拿藥箱!”
畫竹:“是,小姐!”
——
柳星葉和畫竹跟随士兵來到晉王殿下的帳子。此時此刻裏頭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七八個軍中将領,數十個神醫,個個面色凝重。
當今聖上最最寵愛的四皇子,養母又是獨攬聖寵的徐貴妃,天之驕子,萬衆矚目,萬萬出不得一絲差錯。自打晉王殿下中毒以來,軍中一幹将士個個提心吊膽,惶恐不安,仿佛是将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随時都有丢掉的可能。
徐惟誠一見到柳星葉便焦急萬分地說:“柳神醫你快看看殿下,這一晚上都還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
柳星葉倒是鎮定自若,面色不見有絲毫變化,聲線平穩無波,“将軍莫急,容民女先看看。”
年輕的男子已經陷入了昏迷,虛弱地躺在榻上,面容蒼白憔悴,嘴唇泛白,毫無血色。
她趕緊問白松露:“殿下可有用晚膳?”
白松露:“您替殿下施針過後,殿下食欲大振,吃了不少東西。”
柳星葉:“都吃了什麽?”
白松露:“豆腐羹、山藥泥、炝茄子、湯餅和蓮糕。都是一些清淡的吃食。”
謝砺見柳星葉問起晚膳忙追問:“可是殿下誤食了什麽?”
柳星葉皺了皺眉,輕聲道:“吃食沒問題。”
她又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滾燙發熱,着實燒得厲害。
身上的疹子也明顯大了許多,紅腫異常。
診脈過後發現他的脈象紊亂,心跳急促,呼吸沉重。
很顯然這位晉王殿下的病情又加重了。
病情加重得如此迅速,出人意料。按眼下這種速度發展下去,都用不着七日,晉王殿下恐怕就已經見了閻王。
“實不相瞞将軍,晉王殿下的病情又加重了。”柳星葉并不敢隐瞞,如實相告。
徐惟誠一聽神色越發凝重,“這可如何是好,可有什麽法子暫時緩緩?”
“民女先為殿下施針。”柳星葉有條不紊地說:“民女需要一盆清水,幾塊幹淨的帕子。”
“速速去準備。”徐惟誠趕緊吩咐了下去。
“民女現在需要為殿下放毒血。這些疹子已經開始化膿了,若不及時處置,只會越發嚴重。謝軍醫留下,其餘人煩請移步到帳外等候。”
徐惟誠揮揮手,“都出去吧。”
“是将軍。”一行人迅速退出帳外。
謝砺神色為難,“這些疹子膿包巨大。若是施針放血,毒血外流,不慎沾染,柳神醫恐會被傳染。”
年輕的女子一臉平靜,語氣波瀾不驚,“顧不得許多了,救人要緊。”
謝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見柳星葉神色平靜,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只能作罷。
晉王殿下中的是七日散,天下劇毒。旁人不免聞之色變。一旦感染,無藥可救。可柳星葉卻跟沒事人似的,全然不在意。這等魄力絕非尋常人所能擁有。
他不禁有些慚愧。他一個大老爺們竟然輸給了一個小丫頭。
畫竹迅速準備好一應器具,“可以了小姐。”
柳星葉全副武裝,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點點頭,“開始吧。”
畫竹解了晉王殿下的上衣。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幹瘦的軀體,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疹子。除了這些疹子剩下的就是無數傷疤。新傷加舊傷,經年累月下來,便成了眼前這個樣子。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主仆二人看到,皆不免為之震驚。
“晉王殿下這些年帶兵打仗,時常出生入死,身上的傷都多得數不清了。”謝砺被包裹住口鼻,聲音沉悶無比。
他一直跟随晉王殿下左右。這些年殿下身上所受的每一道傷他都一一清楚。因為都是他經手包紮的。流血,結痂,再流血,再結痂,反反複複。
只有他們這些身邊親近的人才懂得晉王殿下為北境百姓,為皇家,為整個大林所付出的遠不止一句“汗馬功勞”。
見到林木森傷痕累累的身體,柳星葉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理解了何為出生入死。
柳星葉收回目光,定了定神,然後開始施針。
年輕的女子操作娴熟,行雲流水一般,一刻不停。
“煩請謝軍醫給殿下翻個身,動作謹慎些,小心莫碰到這些疹子。”
謝砺有求必應,“好的。”
将人翻了個身,後背上的疹子逐一放血。
“這下面……要脫嗎?”謝砺有些為難地看着柳星葉。
柳星葉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目光沉靜,神色如常,薄唇輕啓:“脫!”
謝砺:“……”
“這……怕是不妥吧?”謝砺有些遲疑。
柳星葉沒好氣地說:“有什麽不妥的,命不重要?”
謝砺:“……”
徐軍醫心想晉王殿下并非我要扒你衣裳,實在是形勢所迫啊!
他突然有點心疼晉王殿下了。他們殿下一向不近女色,如今卻被兩個女人給光明正大看光了。
“在我們醫者眼中,男女都長一個樣。這個道理難道謝軍醫不懂?”女子的聲線沉穩有力。
謝砺幹笑着,他出身杏林世家,又行醫多年,這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晉王殿下身份尊貴,并非常人。這世間還沒有幾個人能夠扒他的衣裳。
然後晉王殿下就這樣被脫了幹淨,只留一條亵褲。
柳星葉全程無感,在她眼裏,男女無異。眼前的只是一具假體。
施完針,控制住熱度。她足足忙活了半宿。
一幹将領還守在帳外,一個都未曾離去。兩國交戰之際,戰況最是焦灼。徐惟誠雖說骁勇善戰,但畢竟上了年紀,面對陳國強悍的鐵騎難免吃力,分.身乏力。眼下晉王殿下可是整個大林皇室的希望所在。他若是倒下了,偌大的朝堂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人強将帶兵打仗了。
柳星葉洗淨手,快步走出帳子。
“怎麽樣柳神醫?”徐惟誠率先迎了過去。
“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諸位大人也可以回去歇息了。民女留下照看晉王殿下便是。”
徐惟誠抱拳,“辛苦柳神醫了。”
柳星葉輕言輕語,“有樣東西需要将軍幫忙去尋。”
徐惟誠是全軍統帥,稀罕之物柳星葉只好找他幫忙。
“可是稀罕藥材?”徐惟誠以為是什麽珍惜名貴的藥材,“柳神醫為殿下診治,若是缺了什麽藥材但說無妨,不論是千年靈芝,還是天山雪蓮,我自當命人給柳神醫尋來。”
“倒也不是什麽稀罕藥材,我流沙谷多的是稀罕藥材。”柳星葉拂了拂衣袖,袖口一圈金絲繡紋路若隐若現,赫然是一朵朵忍冬花,栩栩如生,“還請徐将軍為民女尋些冰塊來。這幾日殿下恐會持續發熱,須得冰塊外敷去熱。再者三伏天日頭毒辣,從早曬到晚。帳子裏整日悶熱異常,還得有冰塊降溫散熱。殿下眼下這種情況實在不宜久處悶熱之室。”
聽柳星葉提到了冰塊,徐惟誠犯起了難。
“實不相瞞柳神醫,謝軍醫也早就跟我提及此事。只是這三伏天弄冰塊委實不易。我正差人全力去辦。”
嘉岩關一帶荒蕪,沙丘随處可見。很多地方揚沙滾滾,寸草不生。又正值酷暑之際,尋冰塊談何容易。即便是從別處調用,只怕還沒送到,冰塊就已經在路上融化幹淨了。
“殿下的病情不容樂觀,還請将軍多想辦法。”
徐惟誠:“這是自然,柳神醫無需多言。”
一幹将領匆匆而去。
帳子裏只留下柳星葉、謝砺、畫竹和白松露四人。
謝砺貼心道:“柳神醫操勞了一夜還是先行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和松露照看即可。”
“柳神醫放心,奴才定當好生照看殿下。”白松露是晉王殿下的貼身随侍,必須寸步不離地守着殿下。
“殿下病情加劇,只有我最清楚殿下的病情,懂得如何壓制。我留下照看最合适不過。若有需要我會喊你們。”
謝砺抱拳,“那便有勞柳神醫了。”
白松露:“奴才在帳外侯着,柳神醫需要就喊奴才。”
作者有話要說:被脫光了的晉王殿下:好刺激哦!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