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第一話 匣子裏的秘密
這話惹惱了一旁的羅大舌頭:“找抽是不是?我看你是大米飯不熟——欠悶啊!”說着撸胳膊挽袖就要上前動手。
趙老憋目光短淺,心思狹窄,他見司馬灰等人要詢問一些秘情,忍不住就想賣弄些個見識,直到惹得對方肝火大動,才想起自己此刻還受制于人,趕緊讨饒:“爺們兒可別動手,咱都是場面上的人物,有啥說不開的?”
司馬灰知道趙老憋向來喜歡故弄玄虛,有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擺手示意羅大舌頭先不要動粗,然後又盯着趙老憋問:“你知不知道綠色墳墓?這是我問第二遍,你可別讓我問第三遍。”
羅大舌頭補充道:“第三遍可就不是拿嘴問了!”
趙老憋滿臉無辜地說:“知道……可也不知道,這話你到底讓俺咋說呢?”
司馬灰也有些不耐煩了:“什麽知道不知道的,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羅大舌頭在旁出言恫吓:“要真有能耐你就別說,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渾身上下究竟長膽多少層?”
趙老憋額上冒出冷汗,坦言道:“爺們兒,咱這話可得兩說着,你們問的啥綠色墳墓俺确實不知道,那白面餅子發黴長毛能變綠,卻沒見過有哪座墳包子是綠的?不過俺八成知道你們想打聽的東西是啥……”衆人聽聞此言,心中都是一凜。現在只知道“綠色墳墓”是一個地下組織的名稱,這個組織也将接近地心的某個未知區域命名為“綠色墳墓”,據說連光線都不能從中逃脫,好像也從來沒有人能夠進入其中。那座“泥盆紀遺物”的密室中,用“夏朝龍印”記載着一個關于通道的秘密,還有隐匿在地底幾千年的滅火古國,應該都與這深達地心的“黑洞”有關。可是考古隊到目前為止,仍不知道“綠色墳墓”的真正含義,當下全都凝神傾聽,希望能從趙老憋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
趙老憋表情顯得有些古怪:“俺估摸着諸位只定是想打聽地下那座無底神廟了,因其外壁呈顯深綠,不知詳情者才會将它稱為綠色墳墓,非是俺有意隐瞞,只是俺知道的總共就這麽多了。古往今來,可從來沒人能找着它,誰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何況那裏邊的東西真是說開天地怕、道破鬼神驚。所以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司馬灰越聽越奇:“接近地心的黑洞裏有座無底神廟,它是不是就存在于深淵沙海的盡頭?那神廟裏究竟有些什麽恐怖的東西?”
再問下去,趙老憋卻吱吱唔唔說不出什麽了,只聲稱其餘的事他也毫不知情,連“無底神廟”是否真實存在于地底都不清楚,這只是個憋寶者從古流傳的說法。
司馬灰深感情況複雜,就給趙老憋點了根煙來抽,并讓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緊緊看着他,然後對勝香鄰使了個眼色,二人到另一端的角落裏低聲商議對策。
勝香鄰問司馬灰:“這個趙老憋是不是綠色墳墓的首腦?”
司馬灰很肯定地說:“百分之兩百的不是,我在黃金蜘蛛城裏遇到的首腦,雖然戴着屍皮面具,但卻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只是冷冰冰的一具屍體,或說是個幽靈,它要是再次出現,我不會沒有察覺。而這趙老憋有心跳呼吸,與常人無異,我估計他可能是掉進了時間匣子的人,所以咱們才會在地底遇到他。我記得宋地球好像說過一種關于時間匣子的原理,可我當時左耳聽了右耳冒,記下來的還沒有三成,你了解匣子原理的詳情嗎?”
勝香鄰雖覺吃驚,可唯有“匣子”才能解釋這一切,她告訴司馬灰說:哪有什麽“匣子原理”,應該是“匣子猜想”,宋教授有本蘇聯出版的俄文書籍,就是闡述這方面的內容,這本書後來被蘇聯政府查禁了,作者是“NikolaTesla”,文革開始後,宋教授被下放到農村參加勞動,家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扔掉了,惟有幾本書籍被他偷偷保留下來,《匣子猜想》就是其中之一。我也曾看過這本書,但內容實在太深奧了,許多地方都很難讓人理解,我只能讀懂一個大概。“斯特拉”在這本書中做出了幾種推論,如果存在巨大的質量和壓力,就會因重力作用使時間産生“匣子效應”,如果說時間坐标是一條線,匣子則是完全脫離了這根線,它就像一個被時光潮汐推到岸邊的“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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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匣子裏發生的事件換算成時間僅有“30分鐘”,不管有多少生命或物質,分別從時間坐标的任何一點進入匣子,都會共同經歷這30分鐘。而且匣子裏的時間不是沙漏,僅可以流逝一次,當它發生了30分鐘的事件之後,匣子就會徹底分解在黑洞中,那些從不同通道進入匣子裏的生命和物質,如果在“30分鐘”之內還找不到逃脫的方法,就會和匣子一同永遠消失,如果在匣子中死亡或損毀,也将無法回歸真實。其中還有個悖論推想,一個人永遠不會在匣子中遇到自己。
勝香鄰說只有地底隕冰大爆炸後殘餘的黑暗物質,最有可能形成“時間匣子”,也許它的範圍已經覆蓋了整個羅布泊,進入匣子的物體意味着神秘失蹤,離開匣子則又是神秘出現,現在咱們手表的指針都沒有停止,從12:30分開始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并不一定符合真實的時間坐标,也許真實的時間僅僅流逝了幾分鐘,目前還無法确定黑霧中時間的長度,但它正在不停地減少。
司馬灰暗覺驚訝,這“匣子”遠比他先前想象的還要危險,因為趙老憋還沒經歷過“黑門”中的死亡事件,所以此人肯定可以從“時間匣子”裏脫身,而考古隊在匣中的去向和結果還是未知。
司馬灰思索了片刻,又問勝香鄰:“在時間匣子裏發生的事件,有可能改變早已出現過的事實嗎?”
勝香鄰搖頭說:“應該不可能,因為匣子本身也是事實的一部分。”
司馬灰深感後悔,剛才就不應該把憋寶古書中圖畫的內容告訴趙老憋,不過要是不告訴趙老憋,考古隊就看不到那本古籍,現在更無從知道自己這夥人迷失在了“匣子”中,也沒辦法得知“無底神廟”的情報了。
司馬灰不由得想起了占婆王的“宿命論”——并不是出現了“原因”才會産生“結果”,而是結果造就了複雜的原因。沒有結果的原因不能稱為原因,正是由于結果的存在,才會使前邊發生的事件成為原因。因果之間的關系就像一株參天大樹,注定成為事實的結果是根,原因則是枝杈縱橫交錯的茂密樹冠,事先掌握了結果的人,就能洞悉命運的規律。二人越想越覺得事态難測,不知道黑霧何時消散,更不知如何才能逃出“匣子”,司馬灰無奈又去向趙老憋問話,這次主要是問那本“憋寶古籍”究竟從何而來?
趙老憋無可推脫,就說:“實不相瞞,這本古書其實也不是祖師爺直接傳下來的,打宋朝那會兒就失落到占婆國去了,前不久一夥土賊盜掘了占婆王陵寝,在墓中偶獲此書,其實占婆王陵裏除了口鬧鬼的黃金棺椁,也沒什麽值錢的行貨,占婆王朝真正的財寶,都在一座黃金蜘蛛城裏。當年占婆王造此大城,曾發下重願,說是以鬥量金,如量黃沙,啧啧……那可真是顯赫輝煌,蓋世無匹,不知誰有福份,能到那裏邊看上一眼。”
羅大舌頭說:“這算什麽呀,老子早就在黃金蜘蛛城裏走過一個來回了,還跟那陰魂不散的占婆王照過一面。”
司馬灰想起古城密室中的“幽靈電波”,又問趙老憋對“黃金蜘蛛城”的來歷所知甚詳,就問他夏朝龍印密碼記載的“通道”,是不是可以通往“無底神廟”?
趙老憋滿頭霧水,表示從未聽過有此事,“黃金蜘蛛城”倒是有的,可啥是“幽靈電波”?“夏朝龍印”又是啥稀罕寶物?
衆人擔心“匣子”很快就會消失,都想從趙老憋獲知更多的情報,就盡量簡短節說,向他解釋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剛說了一半,司馬灰感到情況不妙,忙止住衆人的話頭,他始終想不通“綠色墳墓”為什麽會洞悉一切,占婆王神佛面容中隐藏的秘密、密室中留存千年之久的“幽靈電波”、巨大的地底植物、栖息于濃霧中的飛蛇,都近乎是鬼神難測之機,占婆王尚且無法全部知曉。別的事情倒還罷了,占婆王肯定想不到被他活埋在密室中的聖僧,其腦波記憶竟能被地底磁場吸收,成為一段至關重要的“幽靈電波”。事隔千年之後,又有誰能對這些驚世駭俗的秘密了如指掌?即使“綠色墳墓”從順化古城的宮殿中盜走了黃金棺椁,也不可能知道這些秘密,除非是親身經歷過整個事件的人,在“匣子”中将秘密洩露了出去。
司馬灰心知趙老憋絕不會是“綠色墳墓”的首腦,但“綠色墳墓”很可能是從他的口中,直接或間接得到了這些情報,從而掌握了尋找“無底深廟”的重要線索。由于考古隊只将“黃金蜘蛛城”裏的秘密說了一半,尤其是只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這件事還沒有說到底,司馬灰才會在緬甸野人山裂谷中感覺到——“綠色墳墓”只接觸了謎底,卻不知謎底究竟暗示着什麽意義。
可現在就算是明确告訴趙老憋:“再作這土賊的行當,會使他最終死在黑門。”這個貪心昧己的老賊也會不以為然,多半還當是衆人想斷他的財路,不管怎麽解釋他都不會相信,然而追根溯源,導致這一結果的卻是考古隊,現在仔細想想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深刻的絕望使人感到如冰的顫栗。
趙老憋見衆人忽然沉默下來,氣氛顯得很是僵硬,知道再留下去怕是要出事了,就嘿嘿一笑,說道:“諸位,俺多有讨擾,咱們後會有期了。”
第二話 靜止的信天翁
司馬灰看出趙老憋腳底下抹油準備開溜,心想:“這人要倒起黴來,真是想上吊都找不着繩子。如果确是我們這幾個考古隊的幸存者,無意間在匣子中洩露了秘密,才使綠色墳墓掌握了尋找無底神廟的關鍵線索,那我可真是死的過。”
他心中思緒翻滾難定,也知道這些事情都已成為了板上釘釘的事實,面對匣子造成的“死循環”,任憑有種種的主意,條條的計策,都是無力扭轉乾坤。如果早知有今日之事,當初緬共游擊隊潰散的時候,就該在深山裏自行圖個了斷,口眼一閉,大事全不管了。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發生過的“事實”就是發生過了,總歸是個定數,誰都不能作出任何改變,即使現在想殺趙老憋都不可能了,因為此人會跟法國探險隊一同倒斃在“黑門”,這也是死循環中早已發生過的“事實”。
司馬灰想到這裏,忽然覺得不對,如果出現在匣子中的趙老憋會因地壓綜合症死于“黑門”,那死在螺蛳墳螢火城的人又是誰?按理說同一個人絕不可能留下兩具屍體,看來趙老憋身上還藏着許多難解的謎團……
趙老憋見司馬灰臉上陰晴不定,低着頭也不知想些什麽,心中不由得更是打鼓,便道:“看諸位都是佛使天差,個個不凡,說話說得敞亮,辦事辦得地道。俺說句那啥的話,就憑俺這燈燭之光,能夠得見天邊皓月之輝,可真是三生有幸,這多半也是咱爺們兒上輩子的緣分,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今後指不定在哪還能遇上,咱就此別過了。”說着話轉身就走。
司馬灰見狀眉頭一皺,心想:“我還是應該把趙老憋會在大漠中遇着劫數的事情告訴他,全了當年相識一場的義氣,此後不管各自結果如何,我也算是問心無愧了。”随即攀壁爬到高處,将還沒來得及爬出洞的趙老憋從後拽了回來。
趙老憋還以為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要被這夥人殺掉滅口。他趕緊對司馬灰說道:“這位團頭,你取俺性命也不打緊,可得容俺把話說明白了再死。咱萍水相逢,以往無冤無恨,按說也不該有啥解不開的仇疙瘩,俺可是從來沒想過要害你們,這是先占了個仁字;又好心勸你們別去找那座地下神廟,是得了個義字;也按規矩盤過了江湖海底眼,是占着個禮字;被問起啥來,那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俺把你們知道知不道的事全給說了,因此還占了個智字;咱爺們兒肝膽相照掏心窩子,嘴裏沒有一句虛言妄語,這就是個歷來是行得正坐得端,把仁義禮智信這五個字占全了,人非善不交,物非義不取,犯禁的不作,犯歹的不吃,四海之內誰不贊揚?爺們兒你如今要是背信棄義想下黑手,俺就說句那啥話的吧,你這可是一壞國法、二壞行規、三壞人品、四壞心術、五壞行止、六壞信義、七壞名聲、八壞……”
司馬灰聽對方滔滔不絕說了許多,心中有些不以為然,止住趙老憋的話頭道:“別拿這套貼胸毛子的詞兒來對付我,照這麽講古聖先賢也比不過你了,我要是真想下手取你性命,怎麽可能還讓你活到現在?我追上來是想告知你一件緊要之事。”
趙老憋眼中賊光來回閃爍,問道:“那麽的……是誤會了?”他心胸狹窄,慣于猜忌,根本不肯輕信,發覺這次沒被扣住脈門。便趁說話的機會忽地肩膀一沉,使出“縮骨法”,一抖胳膊就甩脫了司馬灰,順勢爬向洞口。
司馬灰發覺手中一空,知道趙老憋要逃,他惱恨起來,心中立刻動了殺機,也不管什麽前因後果了,暗想:“此時除掉趙老憋,豈不一了百了。”
那趙老憋逃得雖快,畢竟不及司馬灰迅捷如風,他自知摸不到洞口就得再次被人拿住,便順勢使了個“兔子蹬鷹”,兩腿倒踢連環踹向身後。司馬灰沒料到對方還會來這麽一手,也只得閃身躲開,再看趙老憋已經爬入了黑霧,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罵道:“老土賊,逃得真夠利索!”
這時其餘三個人也都跟了上來。司馬灰很清楚趙老憋注定能從“匣子”裏逃脫,這個發生過的“事實”終究無法改變,但考古隊則是吉兇難料,就算解決不掉趙老憋,也得設法從此人身上找到離開“匣子”的辦法。
司馬灰打定主意,就讓通訊班長劉江河守在洞底看着背包,其餘三人則戴上“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分別從隕鐵兩眼的窟窿裏爬到外壁,但見四周都被黑霧籠罩,到處都是灰燼般的厚重塵埃,時間與空間好像都已不複存在。安裝在“Pith Helmet”上的礦燈光束,僅能照到身前三五步遠,黑煙般的霧氣間隙裏能見度還能稍遠一些的可看不到趙老憋究竟躲到哪裏去了。
不過司馬灰等人判斷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也應該不會逃得太遠,就攀着外壁向周圍逐步摸索。搜尋了一陣,發現趙老憋果然就趴在不遠處躲着,三人便相互打個手勢迅速上前。
趙老憋也發覺衆人逼近,他此時早已成了“驚弓之鳥”,見對方要動真格的,心裏不免發慌,竟從隕鐵外壁上翻身滾落。
司馬灰眼睜睜看着趙老憋不知那霧茫茫中有些什麽,只聞發出“砰”的一聲響,顯然是沒有直接摔下去,而是被某個“物體”擋住了,疼得趙老憋低聲悶哼。
司馬灰暗覺納罕:“矗立于地底的隕鐵四外皆空,周圍哪有別的東西存在?”他急于看個究竟,就憑着聲音傳來的方位躍入霧中,發現落腳處是片冷冰冰的外殼,好像是什麽浮在空中的機器,可什麽機器能浮在空中?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飛機”,卻又怎會停留在黑霧中完全靜止不動?
這時羅大舌頭和勝香鄰也尋着燈光跟了過來,三人都是驚詫難言,感覺身下似是某架機體,卻限于黑霧障眼,無法進一步确認。
正當躊躇不前之際,忽見趙老憋就伏在面前的霧中緩緩爬動,羅大舌頭端起步槍就摳下了扳機,他雖然對狀況不甚了解,卻也知道司馬灰想要活口,所以手下留情,槍口略微擡高了半分,子彈“嗖”地一下,緊擦着趙老憋的頭皮打了過去,将那頂八塊瓦的破帽子被射了個對穿。
趙老憋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撿起破帽子返身就逃,他見前面地艙體上有個裂隙,想也沒想就鑽了進去。
司馬灰等人借着礦燈光束,只看到趙老憋的身影一閃,便又消失在了霧中,立刻上前幾步,也看到了機艙上窗,裏面則全是黑洞洞的沒有半點光亮,怎麽看怎麽是架飛機。
此時眼中所見,實在是一幕令人窒息的情景,三人心中都是“砰砰”亂跳,呼吸也在防化面罩裏變得粗重起來,周圍的黑霧越來越濃,需要不斷用手在身前撥動灰燼般的濃霧,才能勉強看到礦燈光束,完全無法确定身在何處,但腳下所踩的應該就是機翼,再向下則是黑暗沉寂的虛空。
司馬灰腦中浮出一個念頭,出現在“匣子”中的不僅有考古隊和趙老憋,還有1956年遭遇離奇事故的“伊爾-12戰術運輸機”,不過感覺機體的形狀卻又不像,而且這架飛機處于絕對靜止狀态,它外殼破裂受損,好像在墜毀前的一瞬間突然“凝固”在了半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果說時間只是事件運行的“參數”,又怎麽會停止不動?
三人心下駭異,尋着趙老憋的蹤跡鑽入艙內,用礦燈四下一照,眼中所見更是驚心動魄,就看兩側黑壓壓地坐滿了乘客,約有二三十人之多,但這些人鴉雀無聲,一個個表情扭曲僵硬,心跳和呼吸都已經停止了,竟然全是屍體,黑暗裏分辨不出趙老憋是否藏身其中。
羅大舌頭見運輸機內沒有黑霧,就摘掉“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喘了幾口粗氣,道:“這是個什麽鬼地方?我看那趙老憋肯定是從墳窟窿裏跑出來的老黃皮子,咱這是中了它障眼的妖法了!”
司馬灰也扯下罩在臉上的防化呼吸器,看四周情形真是令人心驚肉跳,他也懷疑是中了趙老憋的“障眼法”,不過可以确定這架運輸機,并非“伊爾-12戰術運輸機”,它應該是架美國造的“道格拉斯-C47”軍用運輸機,別稱“空中火車”或“信天翁”,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當初在緬甸都曾見到過。
可這架“空中火車”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這裏邊的人怎麽都死了?它為什麽會完全處于“靜止”狀态?這裏的“時間”是不是凝固了?如果停止的不是“時間”,那就應該是什麽別的地方出了問題,總之這情形實在是太反常了。
勝香鄰見此異狀也深為恐懼,她強行克制情緒,提醒司馬灰道:“看标志似乎是1954年,由重慶飛往烏魯木齊的C47信天翁,航線是由南向西北,可在途中突然失蹤,直到十年之後,才有人在羅布泊荒漠邊緣發現了它的殘骸,裏面的乘員全都死了,沒有任何一個生還者得以幸存,也沒人知道它為什麽會在途中改變航線轉向正南。”
司馬灰隐約記得有這麽一回事,看起來确實也像,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十分恐怖的疑問:“趙老憋曾是C47死亡航班裏的乘客之一?”他低聲問勝香鄰:“那個什麽尼古拉斯,有沒有在他的匣子原理中解釋過這種現象?時間這種東西,別說是在匣子裏,就算是裝進棺材,它也……不可能停止不動。”
第三話 下一秒種前往地獄
此時羅大舌頭突然發覺情況不妙,低聲對司馬灰道:“誰說時間停止了,我怎麽覺得機艙裏這些死人……正在盯着咱們看呢?”
聽羅大舌頭這麽一說,司馬灰和勝香鄰都覺得脖子後邊冷嗖嗖的,像是有陣陰風刮過,也說不清是感到可怕還是怪異,或者兩者兼有,畢竟從沒聽說過死屍還能盯着人看。
司馬灰大着膽子拿礦燈向左右照了照,發現機艙裏确實有幾個死人睜着眼,但雙眼都是一動不動,瞳孔對光線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沒有了生命的死屍而已,他低聲告訴羅大舌頭:“可能是你疑心生暗鬼的錯覺,你總盯着這些屍體看,自然會覺得它們也在看着你。”
羅大舌頭可不認為那是錯覺:“你要是不看這些死人,怎麽知道它們現在沒盯着你?你們倆再仔細瞧瞧,千萬別眨眼。”司馬灰道:“你以為是王八瞪綠豆啊,還千萬別眨眼?不用管這些死人,先找趙老憋要緊,他可能躲就在附近。”
但是三人都察覺到C47機艙裏充滿了詭秘古怪的氣氛,還沒有探明狀況之前,誰也不敢冒然到機艙深處搜索。
這時勝香鄰壯着膽子摸了摸旁邊兩具屍體的靜動脈,完全感覺不到有任何生命反應,但屍身并不僵硬,好像剛死不久,她定下神來想了想,心下更是駭異:“這些人雖然沒有了心跳和呼吸,可好像都還活着……”
羅大舌頭感到莫名其妙:“沒有呼吸和心跳還能活着,那是不是……活屍?”
司馬灰卻若有所悟,這架1949年失事于羅布泊荒漠邊緣的“道格拉斯-C47信天翁運輸機”,應該也是在途中遇到了航空事故,導致機艙破裂,它是即将抵達地獄深淵的死亡航班,可就在它墜毀之前的一瞬間,卻以完全靜止的形态出現在了“匣子”中。
這裏的時間凝固不動,就如同播放中的電影膠片突然卡住了一樣,甚至連機艙裏全部乘客的呼吸和心跳都定格了,所以讓人感覺這些乘客都是完全沒有呼吸心跳的屍體,雖然他們此刻已經無限接近死亡。
司馬灰自覺平生遭遇之奇,應當以此時為最了。他以前對“時間”的概念較為模糊,直到近兩天來,才知道如果沒有“事件”發生,就不會有“時間”存在。因此“時間”并不是某種具體的物質,也根本不會有“時間”靜止不動這種情況出現,除非天地重新歸于混沌。
然而這架突然出現在匣子裏的“C47信天翁”,卻處于“絕對靜止”狀态,除了用“時間凝固”來形容它之外,還能找到哪種原理能解釋這一現象?可若說是時間停滞,不再流逝,那為什麽考古隊的幾個人,以及逃入此處的趙老憋,仍可以正常行動?
如果說人類自身最大的謎是“命運”,這個世界最大的謎就是“時間”。前人對它的理解就是“日月穿梭,古往今來”,司馬灰本來已對“時間”的本質有了些許認知,但此刻滿是疑惑,才發覺自己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時間”的意義。
羅大舌頭更是滿腦袋高梁花子,對勝香鄰之言全然不懂,也問道:“時間這種東西看不見也摸不着,它真能停下來不動?”
勝香鄰還是堅持既有的觀點,“時間”不可能靜止,如果“時間”不再流逝,那應該是“分子”意義上的停止,甚至連“光線”都會消失,人體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感知和思維,所以只要“空間”仍然持續存在,“時間”就不會凝固,可怪就怪在這裏了,雖然理論上“時間”不會靜止,可眼前這情形又是怎麽回事?時間好像應該是有“參照物”才能感受得到,咱們三個人的參照物就是“你、我、他”,要參照機艙裏這些一動不動的死人,時間就是凝固住了,而且是比死亡更為深沉的寂靜。這是否可以理解為——考古隊和趙老憋的時間仍然正常,只有“C47信天翁”的時間突然靜止了?
勝香鄰說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速度”,因為“時間”不存在唯一的标準,同樣是迷失在“匣子”中,考古隊和47的“速度”卻完全不同。
勝香鄰清楚“時間匣子”只是一種猜想,所有關于它的原理,都是特斯拉根據一切已知物理定律推論後作出的“假設”。特斯拉推測“匣子”完全脫離時間坐标,其內部的時間自成體系,如果更準确的形容,“匣子”應該是從時間坐标的各個點中,被不确定因素扭曲在一起的“事件”。“匣子”本身就像是一個沒有底的沙漏,從中流逝掉的沙子則不再具有方向性和可逆性,它們将甄滅在黑洞裏,永遠不複存在。所以既不是考古隊遇到了已經死亡的趙老憋,也不是趙老憋遇到了來自1974年的考古隊,衆人與這架即将墜毀的“C47信天翁”一樣,都是同時經歷着正在匣子中發生的“現在”,不過各自進入匣子的通道不同,所經歷事件的物理速度也不同,對考古隊的人來說時間流逝了幾個小時,但對“C47信天翁”而言,也許僅僅是它墜毀前幾秒鐘的一個瞬間。
如今衆人置身的這個“匣子”,可能是由于地底隕冰爆炸時,受重磁力高速擠壓空間而形成的波動,還不能确定羅布泊荒漠裏經常發生的神秘,不過根據遇到的一系列情況推測,在地底沙海中躲避黑霧的考古隊、單獨行動的趙老憋,以及偏離航線的“C47信天翁”,本身都是一個個相對獨立存在的“事件”,它們分別是“憋寶事件、考古事件、空難事件”。這三個本該獨立存在的事件,卻在匣子中被“統一力”扭曲成了螺旋形的一個事件,因此從隕鐵的任何一邊跳下來,都會落在處于墜毀過程中的“C47信天翁”上,空間的常規概念在“匣子”裏已經不适用了。
勝香鄰明知很難讓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理解這些事,三兩句話也講不清楚,只能說是“速度”不同造成的原因,趙老憋與考古隊的“速度”一致或極為接近,所以他不可能來自遭遇空難的“C47信天翁”。
但是現在也已經來不及再去搜尋趙老憋了,因為“匣子”裏的時間随時都可能流逝到盡頭,到時候扭曲在一起的各個事件就會分離,“C47信天翁”必定是在荒漠邊緣墜毀,乘員全部死亡,這件事早已在1949年就已經發生過了,是一個根本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如果不盡快離開這裏,考古隊就只能面臨兩種結果,一是在“匣子”消失後被黑洞甄滅,二是成為“C47信天翁”墜機事故中的死難者。
羅大舌頭聽得心中發毛:“原來時間的本質就是什麽物理速度,而且這些速度還不太一樣?難怪我聽村裏老鄉們講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敢情這倒不是迷信無知的說法?”他又對司馬灰說:“這兩種死法可都夠慘的,究竟選擇哪一種确實很讓人傷腦筋,依我羅大舌頭之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還是先別管趙老憋了,趕緊撤吧!”
司馬灰尋思“匣子”中至少存在兩個出口,因為趙老憋和這架“C47信天翁”,最終都沒有消失在“黑洞”中,但這兩條脫離的通道,分別是一生一死,考古隊的去向則是無法預測。“C47信天翁”艙體已經破裂,它離開“匣子”之後,就将立即失事墜毀,倘若繼續留在機艙內,也許在下一秒鐘就會被它帶往墜機現場。
眼下唯一能活着逃離“匣子”的趙老憋,又躲在這機艙裏,要是考古隊無法找到此人,就會面臨無法想象的恐怖結果。現在局勢異常緊張,每個人的生命都懸于一線,究竟是繼續搜尋趙老憋,還是再設法去找別的出口,必須立即做出取舍。
司馬灰意識到置身于“匣子”形成的死循環中,誰也無法改變“洩密”的事實,因為過去不能更改,但考古隊卻可以利用這個“事實”,不管趙老憋是直接還是間接,總之他将黃金蜘蛛城裏的秘密透露給了綠色墳墓,那考古隊就可以在洩露的秘密中,故意留下一個“暗號”,它在今後也許會變成一顆“情報炸彈”,從而揭開綠色墳墓首腦的真實面目。
只是面對突如其來的複雜狀況,司馬灰也是剛剛才想到這個念頭,所以必須再次找到趙老憋,假做無意中又透露了某些秘密,才能留下“情報炸彈”,這就是“未渴先掘井,補漏趁天晴”。因此他決定冒險到“C47信天翁”的機艙深處繼續搜索,并讓羅大舌頭和勝香鄰先退回去,彙合通訊班長劉江河,設法尋找脫離“匣子”的出口。
羅大舌頭不放心扔下司馬灰,惟恐他再也回不去了,就找理由說:“那趙老憋簡直比成精的黃鼠狼子還要鬼道,你一個人要想捉活的恐怕不行。”
勝香鄰也道:“大夥同進同退,先找到趙老憋再說。”
司馬灰發覺機艙出現了某些微妙的變化,好像速度在逐漸增加,可能“匣子”裏的時間已經快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