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分析]
蘇夙夜定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搭乘者頭像小小的，即便如此，他一眼就判斷出照片裏的司非在笑。她一直這樣柔和卻疏離地微笑，從險境中一路走來，一路運氣好到不可思議，從來毫發無傷。
可她也是人，而人都是會死的。
這個念頭讓蘇夙夜久違地渾身發冷。
他來不及多想，就跟着特勤隊員沖入了駕駛艙。
艙門破口附近就有血跡，再往前兩步，凝固的大片紅褐色觸目驚心。
蘇夙夜吐息一窒，強迫自己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高懸的一顆心瞬間落下：不是她。
他為自己的慶幸稍感歉疚，低頭不再直視死者，飛快地審視駕駛艙四周。沒有第二個人的蹤跡。
醫療隊進艙處理遺體，特勤隊員回收主機芯片後便要離開。蘇夙夜一把扯住對方：“還有一個搭乘者失蹤。”
“我知道，但您看，”特勤隊員指着投影顯示圖上的兩個藍點，耐心解釋說，“另一個人的通訊儀信號就在這裏，主機芯片數據要回指揮所才能分析，找不到人就說明很可能被壓在機艙下面。”
他沒有說下去，但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蘇夙夜默了片刻，突然開始在艙內四處翻找。
特勤隊員一臉愕然：“長官？”
蘇夙夜一言不發，撥開玻璃渣、鋼板、鐵皮和四散的零部件，手指隐約發顫。他沒有戴手套，指尖被劃開口子都渾然不覺。
醫療隊已經離開，楊冕快步鑽進艙室，看見蘇夙夜的情況不由一愣。青年給人的感覺……與剛才服藥前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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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
蘇夙夜的動作這時突然停下來，他從後排座椅下扒出了一團東西－－是帝*制服和一個安全頭盔，衣物內還包裹着什麽。
他将制服猛地向上一提，裏面的小物件頓時落地。
一把激光手|槍，一枚耳挂通訊儀，還有一條鏈子。
蘇夙夜的手指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将那銀色的挂鏈拈起來狂道天王。銀色的葉片狀挂墜順重力方向滑到鏈子最末端，不安地前後晃動。
他突然間就平靜下來，将挂墜收在掌心，他吩咐道：“檢測通訊儀和武器使用認證。”
頭盔視野中靶心鎖定地上的手|槍和耳挂通訊儀。
“啓明ii型通訊儀，使用者司非。ul－29型激光手|槍，核定使用認證者蘇夙夜。”
楊冕沒有任何的識別權限，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一頭霧水地看着青年軍官突然起身，疾步走回艙室破洞口。
零星的血跡已經被特勤隊員和醫療隊來回踩踏模糊，但順着血滴的方向往外走，蘇夙夜很快發現了碎石堆中的一條血跡。流血的量很少，他很快失去了方向。但前方唯一可供藏身的就是一間半坍塌的棚屋。
屋裏空無一人，他左右四顧，很快發現了內間牆角的異常：油布不自然地垂到地面，像在遮掩什麽。
他嚯地掀開油布，是一具被鋼筋刺穿的屍體。
楊冕急匆匆跟過來，猝不及防見到少女的慘狀，不由抽了口氣。
但蘇夙夜已經轉開了注意力，快步踱到對側牆角，地面有星點暗紅。他若有所思地擡頭，目光在牆面凸出的鐵釘上定了定，幹脆伸長了手去摸釘子。
鐵釘上勾連了一小片白色織物，像是什麽人取下挂在釘子的東西時，因為太過匆忙留下的殘片。青年回頭看了一眼牆角少女的屍體，再确認掌心的織物，突然勾了勾眼角，緩緩出了口氣。
“長官，這……”楊冕提着掀開的油布，面現不忍之色。
蘇夙夜嘆息似地道：“應該是逃到這裏的三等公民，很遺憾，你不能指望帝*醫療隊有閑心安葬這些人。”
楊冕抿唇，似乎想反駁。蘇夙夜卻已經說下去：
“但這不妨礙我來，”他說着攥緊了左手掌心的什麽東西，露出一絲奧妙的微笑，“你不幫忙？”
“是！”楊冕的回答瞬時中氣足多了。
等兩人處理完棚屋的事回到戰車，技術科特勤隊員早已經就位待命。雖然疑惑，隊員卻無一人追問長官剛才的去向。無條件服從命令，這是帝*的首要守則。
“任務完成了？回指揮所。”蘇夙夜一把扯下頭盔，啓動戰車确認路線，突然間顯得幹勁十足。
楊冕和兩個隊員面面相觑，對蘇少尉突然高昂的興致毫無頭緒。
帝*臨時指揮所是一艘停靠地面的地空兩用戰艦。
技術科特勤隊員在抵達指揮所後各自解散，蘇夙夜步子飛快地追上去，同時頭也不回地向楊冕道：“麻煩去和司令官說一聲，我一會兒就去見他。”
不多解釋一句，也不等楊冕的回答，蘇夙夜就已經繞過走廊拐角，跟着幾個特勤隊員來到技術科實驗室。
“我想借用儀器采集一個基因樣本。”
負責看管儀器的研究人員拒絕的話還沒出口，蘇夙夜已經自說自話地繞開她走到分析儀前，熟門熟路地操作起來。
從布片上分離目标樣本後，以離心機将血液樣本分層，再使用限制性內切酶獲取核酸鏈而後加以擴增……基因測序和芯片制成是極為成熟的技術，不過片刻，儀器就将各項指标提取完畢。
蘇夙夜将數據傳送到自己終端上，将樣本收好，有模有樣地啓動分析儀消毒和樣本摧毀程序，向目瞪口呆的研究人員一颔首：“謝謝破屋藏嬌。”
語畢，他如來時一樣走路帶風地走了個沒影。
繞到指揮所無人的角落，蘇夙夜打開通訊投影，在規模龐大的聯系人名字中搜索片刻，很快開始通訊：
“林博士，是我。我有件事想拜托您，不是大事，就是分析一個樣本……”
三言兩語結束通訊，蘇夙夜呼了口氣，伸手将軍裝肩頭的塵土撣幹淨，轉而向上層的指揮室走去。
毫無意外，指揮室的衆位似乎并不歡迎他的到來。十幾名情報官環繞成圈，面對着眼前的一塊塊屏幕，分秒不停地對着終端快速傳達信息。而在這些屏幕後，是一圈隔音的玻璃牆，那便是指揮室總控臺所在。
“您今天的任務已經圓滿結束了，蘇少尉。”站在門邊的校官言語帶刺，似乎想要阻攔蘇夙夜。
蘇夙夜懶得搭理對方，直接穿過環形隔音屏障向總控臺前走去。
玻璃牆後是一張巨大的沙盤桌，奧伯隆起伏的三維地形投影其上。代表帝*部署的藍色點陣正在四處緩慢移動。而原安全區北側有少量代表敵軍的紅點，正快速向後潰退。
“您似乎不打算攻擊敵人本營。”蘇夙夜安靜端詳了片刻，慢吞吞地來了一句。
站在總控臺前的軍官聞聲回頭，他滿頭白發，五官清癯，眼神卻銳利逼人，赫然是此前在3區征兵點出現的那名老者。他并未表露出不悅，只平淡地應答：“如果可以，我也想直接襲擊地下的叛軍基地。但很可惜，我們做不到。”
蘇夙夜一眯眼：“為什麽？”
“叛軍基地下方有非常重要的礦物資源，”老者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重複了一遍，“非常重要。”
蘇夙夜頓時明白了為何叛軍能夠歷經多次圍剿都安然無恙。
站在老者身邊的校官盯了蘇夙夜一眼，插口道：“大将，第一第二先遣隊都已完成預定任務，是否召回？”
“讓他們回來待命，第三第四先遣隊按原計劃繼續。”老者背着手踱了幾步，繼續盯着沙盤上移動的光點，校官一颔首前去轉達命令，指揮室中心頓時再次安靜下來。
蘇夙夜默然盯着地形圖看了一會兒，突然再次開口：“叛軍基地裏是不是有水？”
“嗯？”
“從現有的三維地形圖來看，叛軍的數個基地相連，但連接的通路都異常迂回。如果是人工穿鑿岩體打通，這樣的路線吃力不讨好，不符合叛軍作風。比如1號與2號基地之間完全有更好、遠離安全區方向的路徑可以選擇，但他們沒有。”蘇夙夜語速很快，他停頓了片刻，看着大将彎了彎唇，“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樣的路徑是天然生成，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水路。”
向來以浪蕩子面貌示人的蘇夙夜突然侃侃而談，在旁侍立的校官不由露出驚詫之色。
老者颔首：“繼續。”
“水源對叛軍至關重要，又能用來物資運輸，即便布防有所不便，他們也沒有将水路堵死改走他路。”投影瑩瑩的藍色光點落入蘇夙夜眼中，熠熠生輝，他的目光順着水路的方向走了個來回，口吻愈發堅定，“大将，那種珍貴的礦物不怕水吧？”
老者微長的白色眉毛下雙眸一閃：“不。”
“那好，”蘇夙夜笑了，神氣間隐約有睥睨之态，“我有個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