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楚聞舟對于進行手術的常規藥物過敏。
經歷了一次人高燒, 研究院的小組對于替換藥物顯然仔細多了。
先看藥物對亞裔的影響, 再進行皮試, 等覺得差不多, 最後再服用着看。
讓大家擔心的事情沒有再度發生, 後續的藥物,楚聞舟反應即使有不适,也沒有高燒那回來勢洶洶那麽吓人了。
這換藥又是一周。
楚筝在這期間, 果如南煙所料, 去了一次他們住的別墅,得到了男女主人并沒有回來的消息,而南煙和楚聞舟的手機, 安靜的,并沒有收到兩兄妹中任何一個的騷擾電話。
一周後, 所有手術後會使用的藥物, 都通過了過敏測試。
正式進入手術準備期。
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楚家的人雖然不說, 小方和小圓的性格到底是沉下去了, 趙姨在楚聞舟面前還如常,但是背着人的時候, 也不愛說話。
讓趙姨松口氣的是, 自從楚聞舟發燒之後, 不聞不問的南煙也會跑過來了,從坐在楚聞舟床邊上和他說兩句話,到兩個人互相調侃取笑, 再到用平板一起看電影,發展不知是不是到了好友的境界,總之,不再相敬如冰了。
他們情緒低落,二小姐倒是如常,這對少爺挺好的。
至少情緒上,是正向的。
手術時間定在周一,宣布的時候是周五,隔着一個周末。
醫生雖然沒說透。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周末的這兩天,是給楚聞舟和大家做心理建設的,也是給大家最後一段時間緩沖和考慮。
——要是想反悔,沒進手術室之前,還可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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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完,趙姨去給楚聞舟拿口服的維生素,回來後,瞧着南煙坐楚聞舟的床尾,有一搭沒一搭和楚聞舟說話,兩個人還挺熱絡的。
趙姨拽着在外的小方,嘀咕:“少爺最近是不是和二小姐,還挺好的?”
小方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說:
“看起來還不錯。”
趙姨又瞧了瞧室內,把小方往外拽兩步,離開病房內兩人的視線範圍。
“哎,你覺得少爺和二小姐,有沒有可能。”
小方:“……”
這問題他看是在為難他這單身狗。
趙姨沒察覺小方的神色,探頭再度張望,一邊瞧着一邊說。
“我看少爺和二小姐最近,來往很頻繁啊,二小姐說話少爺也應着,比在國內的時候好多了,吶吶,你看,是不是挺配的。”
一邊說,一邊露出了一個莫名的笑容。
小方語滞。
好半天,小方道:“或許吧。”
他是真不知道少爺是個什麽心思啊!
趙姨唬道:“什麽叫或許,我看少爺是有幾分心動。”
小方想了又想,艱難提示:“那啥,二小姐,其實……”
“啥?”
小方硬着頭皮,迎着趙姨熾熱的眼光而上,澆冷水:
“其實不像是少爺喜歡的類型。”
趙姨不高興:“我瞧着挺好的啊,又開朗又活潑的一個姑娘,少爺喜歡的類型……”不知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趙姨眉頭皺起,“少爺喜歡什麽樣的?”
“……”
都是少爺身邊的老人,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趙姨看小方的臉色也猜到他想什麽了。
“呸呸呸,別掃興,我還是覺得他們有可能。”
“以前那個哪裏好了,那種冷冰冰的,一看就捂不熱。還是二小姐這種,又會逗趣又可愛的小姑娘相處起來舒服,哎,也是,你都沒交過女友,我是過來人,聽我的。”
上升到人生攻擊可還行?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小方不服氣,較真了:“趙姨,真的,我還是覺得少爺喜歡有內涵,學歷高的,以前那三個在這幾個方面,像是一個版刻出來的,我一直跟着少爺挺清楚的。二小姐真的不太一樣,當朋友還行,當戀人我真的覺得可能性不大。”
趙姨不高興,瞪小方……
小方愣了愣,無條件閉嘴了。
關愛中老年人,還是家裏的共識。
“吶,進去給少爺,讓少爺吃了,我出去散散心。”
把藥塞小方手上,真生氣了。
小方照做,拿着藥進門。
一進門就瞧着二小姐沒骨頭一樣靠在少爺床尾看手機,少爺……似乎并沒有不高興。
呃……
小方将藥遞給楚聞舟,南煙瞧了立馬站起來:“我給你倒杯水去。”
楚聞舟:“謝謝。”
噠噠噠,南煙倒了滿滿一杯小步走回來,遞給楚聞舟,楚聞舟把維生素吃了,咽下,把水遞給最近的小方。
兩個人交接的時候,楚聞舟一個不注意,水灑了一些在衣服和頸項上。
小方:“!”
楚聞舟皺眉,歪了歪頭,感覺水流往下,人不舒服。
小方:“少爺,我給你拿紙。”
剛說完,只見南煙動作比小方快,手上抓着一把紙,也不給楚聞舟,直接朝着沾水的地方按去。
小方:“!!!”
楚聞舟眉頭更是褶起,到底沒開口再說什麽,反而将脖子偏了過去,方便南煙動作。
小方:“!!!!”
少爺,你不是有輕微潔癖的人嘛?!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南煙:“呀,沒擦幹淨,滴進去了。”
她看到一滴水從鎖骨滑下去了。
楚聞舟眉目微動,小方便看着南煙扒開了楚聞舟的衣領,伸手往裏面的皮膚擦了擦!!
啊啊啊!
小方眼珠幾欲脫眶,
這不是他的少爺!這是幻覺叭!!
不對,少爺是煩別人碰的,會不會發火?
這心思一起,果見楚聞舟眉目深攏起,不是那麽愉快。
南煙擦得仔細,在小方的視角,是要整個趴楚聞舟身上去了。
像是,被抱在楚聞舟懷裏……
小方想自戳雙目。
楚聞舟的眼神卻觑了他一眼,甫一觸到楚聞舟的眼神,小方僵在原地。
跟了少爺這麽多年,這分明是……威脅他別說話的眼神。
別說話?
別說什麽?有潔癖?不喜歡別人幫忙?還是……
認知出現偏差,小方原地淩亂。
“就這樣吧,我擦不到了,進去的等它自己幹吧,反正只是水。”
沒擦幹淨,南煙有些郁郁。
“唔。”楚聞舟應了聲,悶悶的,點頭。
南煙支起身,一旦遠離,楚聞舟也覺得放松稍許。
至少他聞不到南煙身上那牛奶沐浴露的香味兒,不會不知所措。
“呀!”南煙扔了紙,一回頭,又懊惱發出一聲。
“怎麽了?”
不但不生氣,楚聞舟的聲音近乎溫柔了,南煙聽不出來,小方卻能聽出來,這句話裏還帶着些寵溺與包容。
“扣子扯開了,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将你當病人。”
小方內心也淩亂,二小姐,不當病人,那您一直把少爺當什麽來着?!
“別動啊。”
南煙再度靠近,伸手,神色安然,給楚聞舟把滑落的扣子扣上。
楚聞舟餘光中,放在扣子上的手,長指如蔥,指尖薄紅潤圓,指甲幹淨,其上沒有被塗上任何的色彩。
南煙靠的近,呼吸都拂在楚聞舟的脖頸處,他身體有些僵。
指尖不時碰到脖頸的皮膚,只是輕微的觸點,莫名的,在安靜中,感官就被無限的放大了,有一種酥酥的癢從皮膚鑽到心裏。
楚聞舟目光下落。
近處的南煙神色專注,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襯衣的扣子,不是穿整套的正裝,楚聞舟向來從第三個開始扣起,這件衣服材質舒服,扣子是半圓形的,不太好扣,女人罥煙般的眉也不時皺起,手上滑了幾次,終于把那難搞的半圓扣子給弄好。
南煙長舒口氣,順手幫楚聞舟理了理衣領。
南煙舉止自然,楚聞舟僵硬的背脊卻愈發挪動不得。
偏女人不放過他。
南煙瞧了會兒,乍然道:“楚聞舟,你好白啊。”
小方:“……”
有沒有什麽原地消失的辦法?
“然後呢?”男人嗓子壓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沙啞。
驀的,皮膚上一點溫熱觸感,從下往上滑出一道痕,那一抹碰觸灼燒,像是要烙進皮膚裏的滾燙。
“你骨骼也好看,啧啧,老板,你這皮相骨相不輸小鮮肉了。”
是南煙若有似無碰了碰他右側的鎖骨。
碰的那個大大咧咧的無心,端坐的這個心緒像是一泓水,驟然水面被吹皺去。
小方沉默。
內心抱頭痛哭。
“咦——室內很熱嗎,楚聞舟你怎麽皮膚紅了?”
南煙剛退開,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想湊近看。
額頭瞬間被一只大手按住。
進退不得。
從那爪子的冰涼體溫,手是楚聞舟這厮的無疑。
手掌也遮擋了部分視線,緩緩用力将她推開幾步。
“你讓開一點,我就好了。”男聲低沉。
“哦,好吧。”
南煙摸了摸鼻子,嘀咕:“嫌我礙事就直說呗。”
小方:“…………”
你們還是鯊了我吧!為什麽要逼我看到這一幕!!
南煙被說了,便去拿手機,不關注楚聞舟,繼續低頭刷社交網絡。
小方立在原地卻看得一清二楚,楚聞舟白皙的皮膚上染着一層薄紅,活像是被南煙調戲過一樣,小方不能接受。
但是楚聞舟瞧南煙的眼神溫柔包容,瞧小方的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了,壓着點點威脅,似乎生怕他多嘴說出什麽一樣。
說出什麽?您對二小姐有意思?
小方這樣一想,
便覺得自己好像真相了。
靜默有幾秒。
小方瞧着開始玩游戲的南煙,心裏哀鴻遍野,二小姐您這心得多大!
楚聞舟也出聲:“小方,你把趙姨找來。”
顯然是要支開他。
小方求之不得,嘴上胡亂應一聲,像是跑的一樣疾步走了出門。
剛好趙姨轉了一圈散心回來,門口兩人再次碰到,小方魂不守舍,趙姨奇怪:
“你這是怎麽了?”
小方混亂:“趙姨,剛好你來了,少爺找你。”
“我、我……我也出去走一圈,冷靜冷靜。”
“嗯?”
趙姨奇怪,她都沒被打擊到,小方有什麽好冷靜的?
而剛剛論斷說完少爺和南煙不可能的小方,一言不發失魂落魄的走了。
心裏的驚喜(吓)太多,承受不來,靜靜,必須靜靜!
病房的日子就這樣過。
楚聞舟和南煙還挺能聊得來,南煙不陪姨媽,就來他病房溜達。
偶爾也和小圓出去購物,給姨媽病房買了什麽,也會給楚聞舟帶一份同樣的。
比如毯子,比如綠植多肉,比如吉利喜慶的擺件。
周末沒有特意的去哪裏。
周六晚上和南煙約着,接通網絡,在病房電視上看了一部電影。
南煙選的阿凡達,曾風靡一時的電影。
主角和楚聞舟有點類似。
兩個人全程幾乎沒有交談,楚聞舟就安靜的看電影。
他不說話,南煙也就不多嘴。
周末出去逛了逛花園,曬了曬太陽。
轉眼周一,備過皮,護士端着盤子出去,病房安靜到落針可聞。
還有半個小時的輸液,在病房完成。
南煙陪着楚聞舟。
瓶子中的液體要落盡前,楚聞舟開口只問了一句。
“要是我做手術,你會祈禱我手術順利嗎?”
女人清秀的眉眼動了動。
“當然是盼着你好的,如果你希望,我不介意加入大家,在手術門外等着。”
“好。”
這是進手術室前兩個人最後的對話。
小方小圓和趙姨擔憂,南煙瞧不出具體情緒,而楚聞舟,進手術室門內那一刻,內心安靜極了。
麻醉的呼吸面罩被放到楚聞舟的臉上。
無影燈被打開。
楚聞舟在刺目的光線下,安靜的閉上眼。
很快,失去了意識。
手術一做就是一天,楚聞舟失去時間的概念。
不知多久,
楚聞舟恍恍惚惚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臉,撥動眼皮查看瞳孔狀況。
這點感知一過,又陷入昏睡狀态。
黑暗又是許久。
不知哪一刻,
慢慢,慢慢感覺到意識回籠。
完全清醒的時候,是在一個下午,彼時小圓和趙姨都在。
楚聞舟醒了,她們趕忙去通知護士和醫生過來。
被扶着坐起來,楚聞舟能緩慢的說話了,醫生和護士來檢查體征,各種儀器都用上了,楚聞舟後知後覺,他沒看到南煙。
一個小時還是更多的時間,醫生和護士得到想要的數據,也走了。
就剩下趙姨和小圓留在病房內了。
趙姨見楚聞舟眼神不時打量整個病房,像是在找什麽,會意,忙道:
“小方在隔壁睡呢,二小姐在公寓休息,昨天晚上是他們守着的,少爺你不知道,你麻藥醒來慢,我們都擔心着,現在好了,總算是……謝天謝地。”
“哦。”
楚聞舟開口,喉頭也是沙啞的。
目光悠然一滞,楚聞舟眯眼。
趙姨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病房的窗戶外,挂着一串白色的風鈴一樣的東西。
是風鈴嗎?
趙姨又不能确定。
楚聞舟卻知道是何物。
——捕夢網。
不是南煙給她姨媽買的嗎?怎麽又挂過來了?
是看他一直不醒,把這個拿過來暫時給他用嗎?
可是買給別人的東西,他有什麽好稀罕的。
想是這樣想着,楚聞舟的目光卻定住不動。
趙姨見此,主動給楚聞舟将那白色的捕夢網拿了下來,遞給他。
“小圓還是小方挂的吧,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了。”
趙姨喃喃。
楚聞舟知道是誰,也不辯解,點了點頭。
趙姨瞧着楚聞舟不需要她,又去忙其他的了。
趙姨一走,楚聞舟才低頭,打量手中拿着的捕夢網。
真是和上次那個一模一……
嗯?
楚聞舟眼睫顫了顫,伸手撫了撫捕夢網下方羽毛上串着的水晶。
上一個他記得很清楚,是白水晶。
這個是紫色的水晶。
不是同一個。
是專門給他買的。
想通這點,楚聞舟呼吸都停了下來。
緩緩,他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淺笑來。
心裏枯了幾年的那顆樹,這一刻因緣際會,似乎也爬上了一抹綠色,慢慢抽了新枝,開始發新芽。
沉寂了兩年的心湖,不再平靜無波,蕩開了縷縷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晦暗都留給過往,從遇見你開始,凜冬散盡,星河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