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初見你(3)
幾乎一夜沒睡的桑茵，一早就被鬧鐘叫醒。
她困倦地起床，洗臉刷牙，臨出門前，大腦都還是懵的。
今天天氣好像挺好，九月底的秋天，晴空萬裏。
家裏的窗簾都被拉開，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
餐桌那邊，楊素敏正在桌上擺着早餐，她見桑茵起來了，就叫她過來吃早飯。
桑茵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走到餐桌邊，沖楊素敏無力地喊了聲：“媽。”
楊素敏把倒好的牛奶遞過來，瞧着桑茵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禁問：“你昨晚去哪了？好像三四點才回來吧。”
“你怎麽知道？”桑茵有點意外，她還以為她出去的事，沒人發現。
楊素敏嗔了她一眼：“你出去的時候我和你爸就聽到聲音了，以後女孩子不要這麽晚出去，不安全。”
“知道了。”
桑茵不想解釋太多，接過楊素敏遞來的牛奶喝了一小口，随後便放下，拿起自己的包準備出門。
“你現在就走啊，不吃早飯啦？”
“不吃了。空腹更适合思考。”
桑茵說着轉身往門口走，背着身沖楊素敏擺擺手。
正巧這時，弟弟桑榆從他房間出來。
他的頭發睡得亂糟糟的，身上衣服也沒穿好，校服衣襟的紐扣都扣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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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茵停步打量了他一會。
“小朋友，下次能不能把紐扣扣好？你這樣去學校，不會被同學笑？”
桑榆戴着一副小巧的圓框眼鏡，他發育比較慢，雖然已經上了高一，但是比起同齡人顯得瘦小許多。
性格也別扭，不愛說話。
一大早被姐姐這麽嫌棄，他就更不想說話了，臭着一張臉從桑茵身邊走過。
桑茵早見慣桑榆這樣，輕輕笑了笑。
初秋的早晨，風已經有點開始變涼。
桑茵家樓下是爸媽開的小超市，因為在學校附近，早晨這個點，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學生在超市裏買面包買牛奶當早飯。
她從後門出來，一邊刷着手機一邊跟路上三三兩兩的學會們擦肩而過。
又是新的一天。
中醫院五樓康複科，候診廳裏坐滿了長了歲數的病患，多是老爺爺老奶奶。他們都選擇早上過來治療，所以康複科的早上通常都是人滿為患。
剛來實習不久的桑茵，也就這樣忙了一早上。
終于，午休時間。
走廊盡頭，辦公室裏暖洋洋的陽光烘得人犯困。
桑茵穿着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前，忍着困意寫實習報告。
她左手壓紙，右手握着一支黑色水筆，淺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部分落在她的側臉上，光影柔和。
同期從學校分配過來的另一個實習生正趴在桌上睡覺，康複科的張主任過來，見他這樣，也就沒有叫醒他，只叫走了桑茵。
桑茵跟着張主任，從辦公室走向針灸室。
在中醫院實習的第二個月，桑茵迎來了當前職業生涯中年級最小的一個病人——
十八歲。
腰椎運動損傷。
張主任把病歷拿給桑茵看時，桑茵還有那麽點疑惑。
年紀這麽小，怎麽就傷在腰上了？
要是不好好治療休養的話，肯定會對以後的生活有影響。
說不定……還會影響找女朋友。
“小桑，這孩子就交給你了。他還是學生，下午要回學校上課，只好午休這個時間來麻煩你。”張主任沖桑茵客氣說道。
桑茵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搖着頭說沒關系。她正把病歷本合上，瞥見病歷本上的名字時，愣了一小下。
裴辭。
這……
桑茵忽然想起昨晚，不對，應該是今天淩晨，她在酒吧碰見的那個小孩。
也許就是同音吧，總不可能這麽巧。
肯定不會這麽巧。
張主任出去後，針灸室格外安靜。
桑茵心裏打着鼓，掀開深藍色簾子，看到了俯卧在理療床上的那個少年。
他穿着校服，整個人俯卧着，臉埋在手臂裏，看不清長相。
光看背影，這十足的學生模樣，跟酒吧那個妖孽頑劣的少年完全扯上邊。
應該就不是同一人吧。
桑茵這麽安慰着自己，按病歷上的名字輕喊了一聲，向他确認名字。
“裴辭？”
少年應了一聲，沒多說話，也沒再有別的動作。
名字确認過後，桑茵把病歷放到櫃子上，然後打開櫃子抽屜，拿出一套針灸專用的毫針。
她拿着毫針走到理療床邊上，彎身把少年的上衣撩起，露出他緊實的一小截腰。
預備紮針前，她的視線在他的校服上停頓了下，順口問道：“你是一中的？”
少年沒吭聲，似乎不想搭話。
桑茵無聲笑笑。
現在的小孩，是不是都處于高冷叛逆期。
她弟弟桑榆，平時也是這副樣子，說三句都不答一句。
桑茵把少年的校服往上推至肩胛骨處，校服褲也往下拉了一點，整個腰背露了出來。
他有着這個年紀特有的單薄，但是肩寬腰窄，身上肌肉紋理明顯。
身材好像有點好。
意識到這個想法有點侮辱自己的專業，桑茵馬上讓自己凝神，替這個叫裴辭的十八歲少年針灸。
她從盒子裏取出一根細長的毫針，一只手拿着，另只手的手指指腹輕柔撫過他的背脊，找到穴位後，輕輕撚轉毫針刺進去。
針尖剛刺進皮膚，桑茵就感覺指腹下有輕微顫動，而剛剛一直高冷不說話的少年也悶哼了一聲。
“疼？”桑茵問。
少年搖頭，不承認。
桑茵松了點力，細細使用力道，将毫針刺進夾脊的穴位，順便對他說：“放松一點，一點都不疼，适應一下就好了。”
她紮完一針，拿起第二針繼續紮，很快，少年整個腰椎上的穴位都被紮上了針。
紮完針，桑茵打開理療床旁邊的紅外線暖燈，對準針紮的地方。
“你可以睡一會，半小時後我過來給你拔針。我就在外面，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紅外線暖燈的作用，讓少年感覺自己腰椎有股暖意緩緩爬上來。
但他懶得說話，又進入了剛才的高冷模式。
桑茵也不多留，收好針具，往外走了幾步，擡手拉上了藍色簾子。
這樣的午後慵懶靜谧，除了走廊深處傳來的護士病人的說話聲，就只剩下角落裏悄悄運作的空調機器聲。
困意襲來，桑茵調了手機鬧鐘，趴到桌上準備眯一會。
她下次，絕對不會再大半夜地陪江早早去什麽酒吧了。
現在江早早還在家裏睡大覺，而她，卻在這困得跟狗一樣。
半小時很快過去。
手機鬧鐘準時響起，桑茵剛眯着就醒了。
醒來後的她全身疲軟地拉開椅子站起來，過去拉開簾子。
可能這樣的午後就很适合睡覺，桑茵看那少年一動一動的，估計也是睡着了。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先關了紅外線暖燈，然後站在理療床邊，一針一針地把毫針從他腰背上取下來。
全部取完的時候，她聽到少年出聲。
清潤的嗓音，帶着點剛睡醒的慵懶。
他問：“好了？”
這個聲音，有點熟。
聽得桑茵的心髒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針具收起來，背對着他走去櫃子那邊，應了一聲：“嗯，好了。”
身後一陣窸窣，接着，桑茵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語氣：“姐姐，你對你的病人都這麽溫柔？”
姐姐兩個字，叫桑茵渾身一震，指尖發麻。
她猛地回頭，看到的是已經起身正坐在理療床上整理衣服的裴辭。
他穿着一中的白色夏季校服，淺灰色的前襟沒扣全紐扣，懶懶散散的露出一小截平直的鎖骨。
現在是白天，他的臉比酒吧裏看到的更加清晰，眼裏眉梢帶着點點笑意，似乎還有捉弄的意味。
雖然懷疑過，可桑茵還是沒想到，這個裴辭就是那個裴辭。
這個世界怎麽能這麽小，怎麽又碰上他了。
陰魂不散啊這是。
桑茵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就見裴辭已經下床，緩步走至自己跟前。他比她高了很多，站在她面前時，像是把她圈在了他留下的陰影裏。
明明小了幾歲，但桑茵在面對他時，感覺自己是被他壓制着的。
他的氣場……有點強大。
裴辭的目光在桑茵的臉上轉了個圈，最後落到她胸前別着的胸牌上。
“桑茵。”
他薄唇輕啓，确認了她的名字後，翹翹嘴角：“原來姐姐叫桑茵啊，名字很好聽。”
“謝謝。沒你的好聽。”
桑茵說着，不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到了櫃子上。
櫃子上面的物品受力碰撞，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其實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裴辭往後退一步，不再給桑茵壓迫感，“姐姐你的聲音太好認了。”
“……”
裴辭又笑了笑，說：“說實話，剛開始我還是有點害怕的。”
桑茵：“？”
裴辭的眉頭微微挑了下，嘴巴一邊翹起：“我怕你知道是我，故意給我紮錯針。我還沒來得及買醫療保險呢。”
……
桑茵差點翻白眼。
他把她當做什麽人了，她再怎麽樣都是有職業道德的好嗎？？
她真想給他腦袋紮幾針，讓他正常一點。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說話聲，像是有人要朝他們這邊過來了。
裴辭往門口瞟了一眼，随後往前走一步，傾身湊到桑茵耳邊，用只有她能聽到的音量說：“姐姐，下次見。”
他說完，沖桑茵笑了笑，再從她身後的櫃子上拿起自己的病歷，離開針灸室。
而留下來的桑茵一臉懵逼。
下次見？
見什麽見。
她才不想再見到他了。
